三石
幾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檢察長趙之民,今天沒穿製服。
本來,這是件挺平常的事,雖然高檢院明文規定要穿製服上班,但執行起來卻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隻是擱在趙之民身上,卻不由得讓人感覺有些詫異。趙之民是從市紀委空降下來當檢察長的,已經當兩屆了,在大家的記憶中,自打領到製服後,隻要是工作期間,趙之民就沒穿過別的外衣,天天都是穿製服,今天算是破天荒。
“趙檢,今天怎麽沒穿製服呀?”有人問。
趙之民怔了一下,好像突然反應過來了。是啊,今天是怎麽了?怎麽會沒穿製服呢!趙之民自己也說不上是有意識還是無意識的,隻感覺一種難以言明的複雜情緒在胸中湧動著。
昨天,縣公安局王平局長來找他,是為了小龍的事情。
王平原來是市公安局經偵支隊的支隊長,跟趙之民一同下派到縣裏當公安局長。因為工作上的關係,王平跟趙之民聯係極為密切,關係很鐵。自從小龍出事後,王平跟趙之民一樣著急難過。
“之民,小龍的事我們研究過了。”王平說。
趙之民有些緊張地望了王平一眼,便低頭看著腳尖。
“我們決定不報捕。”王平淡淡地說。
“什麽?”趙之民猛然如彈簧般蹦了起來,“你說不報捕?”
王平點了點頭。
“可是這樣……”
“別說了。”王平截斷趙之民的話,“說實話,我們也考慮這樣處理的難處,雖然是輕傷甲級,構成犯罪,但對方也有過錯,而且小龍畢竟不滿十八周歲,未成年,還投案自首,有從輕處理的情節。再說,我們已經關了他幾天了,也算給小龍一個教訓了。”
“那受害者家裏,會同意嗎?”趙之民有些擔心。
王平說:“我們來做工作吧,賠償都已經到位了,估計問題不大。”
趙之民沉默了,作為一個父親和一個檢察官,他的心情很複雜,臉上感覺有些火辣辣的……
整個上午,趙之民都是在愧疚的煎熬中度過的。他幾次拿起手機想撥王平的電話,甚至已經在手機上找出了王平的號碼,但就是沒有勇氣按下通話鍵。
下班了,趙之民坐公車回家。剛一下車,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攔住了他。
“你是趙檢察長吧?”女人問。
趙之民說:“是,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女人淡淡地說:“我是楊一的母親,想問你個問題。”
趙之民的心裏咯噔一下。他知道,楊一便是被小龍打傷的小夥子。“哦……你問吧。”他咬了咬牙說。接下來該是急風暴雨般的責問了。他想。
“如果我們不告了,您兒子是不是就沒事了?”
“什麽?”
“我是說現在我們家不告了,您兒子可以放出來嗎?”
趙之民驀然覺得胸口挺沉,像壓了一塊鉛板。“這話誰讓你說的?”
“沒人。”女人的神情很真誠。
“那你怎麽會這麽說?”
女人說:“我知道,縣裏很多人都知道,這幾年來,您不畏強權,公正無私,是為老百姓說話辦事的好官。”
趙之民說不出話來,他握著女人的手,眼睛澀澀的。
送走了女人,趙之民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掏出手機,撥通了王平的電話……
下午上班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檢察長趙之民,又穿起了製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