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詠
師傅去世了。
那天酒醉之後,他昏睡了兩天兩夜,醒來便得知了這個消息。那一刻,他發瘋似的仰天長嘯,然後狂笑著流下了眼淚……
身邊的人都以為他受刺激而崩潰掉了,無一不感歎他們師徒情深,然而隻有他心裏清楚:他其實是盼望著師傅早早離開人世的。
人都是有私心的,他自然也不例外。跟隨了師傅三十多年,從一個不諳世事的毛孩子,到如今醫藥界的頂級專家,他何嚐不明白師傅是他事業上一個邁不過去的門檻——有師傅在,他就隻能永遠屈居第二。最關鍵的是,師傅已將畢生的積累全部傳授於他了,他感覺,師傅對他而言已經沒有作用了,從他那裏自己再也收獲不到什麽了……
當然,要想在醫藥界立足,他是萬萬不可以暴露自己這種齷齪思想的,因為他明白:德比藝更重要。
他帶著十二萬分的悲痛去師傅家吊唁。為了效果逼真,他下車的時候不僅頭撞到了車窗上,而且還跑掉了一隻鞋。他的淚水如決堤的水,口中反複地喊著師傅……他相信,憑自己精湛巧妙的演技,無論如何也不會有人想到,兩天前是他在宴會上,將毒藥偷偷地投放到師傅的酒杯中。
看著師傅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臉上雖然沒有一絲血色,但卻顯得分外地安詳。他想,師傅在喝下那杯毒酒的時候,不會想到在醫藥界混了這麽久,到最後居然會品不出毒藥的味道吧?如此看來,自己研製的這劑毒藥應該是相當成功的,它將成為自己比師傅多知道的一劑秘方了……
哭、喊、叫、狂……他磕頭磕得前額血肉模糊,像隻血頭公雞……他成功地扮演出一個因師傅離世而肝腸寸斷的孝徒。一天下來,當所有的賓客都散去,他在心底為今天和前天的成功而歡呼。
師母主動喊來出租車送他回家,他回頭再次看了一眼永遠無法起死回生的師傅,竟也生起了一絲悔意。
師母似乎看出他的心思,淡淡地說,他已經去了,你別多想,安心吧……這信,你師傅臨終前囑我要親手交你,也是他手頭最後一劑秘方了。說罷,將一個信封交到他手上。
一路上,他捏著手裏薄薄的信封,心中是又氣又喜,氣的,是無論平日裏自己如何表現,師傅還是留了一手;喜的,是死在了自己手上的師傅,居然最終還是沒有忘記他……
一進家門,他就迫不及待地打開了信封,信是師傅親手寫的:孩子,其實好些年我就懂了你的心思,所以,為師願意為你“死”去。在這裏,我想告訴你一句話:容人要有氣度,容不下人要有本事……
看到這裏,他渾身癱軟了,定了定神,好不容易才接著看下去:你使用的這份毒藥,我二十年前就研製出了解藥,隻是,毒藥我今生從來沒使用過,而解藥,也隻用了這一次……留給你最後一劑秘方吧,那就是把我傳授給你的所有藥方裏,都加一味藥然後再去使用,這味藥的名字叫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