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中國微型小說排行榜

第二十五章 靈魂的光輝

　　張正旭

　　小方從土建係剛畢業，就毛遂自薦到一家樁基工程公司打工，在工地上做樁位測繪員。

　　新工地坐落在繁華的市中心，還沒有開工，工地上隻有看門的老大爺和小方。工地圍牆四周是鱗次櫛比的高層建築，都是居民住宅樓。正是七月酷暑時節，天氣悶熱，小方睡不著覺，感覺無聊，就索性把經緯儀搬出來，在院子上支好，看天上閃爍的星星。他無意中移動經緯儀的鏡頭，讓他耳紅心跳的一幕死死地咬住他的目光——對麵十樓的衛生間有一個女人，赤身裸體站在水龍頭下衝澡，豐滿的胴體一覽無餘，白亮亮的水花在她細膩的肌膚上滾落。

　　她洗完澡，關閉了自來水。然後，她雙手攏了攏濕漉漉的秀發，徑直來到落地玻璃前，伸手拿個梳子梳理頭發。她隱私部位無遮無掩暴露在小方的視線內。小方此時心潮起伏，頭腦血液往上湧，兩隻眼睛瞪得像鼓脹的雞蛋，嘴張得像呱呱大叫的青蛙。他屏氣凝神，害怕錯過一分一秒觀賞的時間。直到女人穿好衣服，走進臥室，小方才緩過神，張口喘著粗氣，額頭閃動涔涔熱汗。

　　小方沒有戀愛經曆，連女人的手都沒有碰過，今天是他第一次偷窺女性。那個被偷窺的女人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就“走光”了。她大概認為，自己住在十層樓上，在衛生間衝澡不用拉窗簾，人的肉眼視力再好，也望不見的，隻要把自己房間的門一關，就萬事大吉了。

　　小方那天躺在床上一夜無眠，輾轉反側。他的腦海像放映的電影屏幕，一會兒閃現那個女人衝澡的鏡頭，一會兒心頭又自責與愧疚——畢竟，偷窺是卑鄙可恥的行為。

　　每到夜晚，小方不能控製自己，他就把經緯儀支好，調好鏡頭，觀看那女人衛生間最佳的角度。那個女人大概是單身，小方沒有看見過她房間有其他的人來過。她一般晚上八點左右下班，回來後，先打開衛生間的燈，開始衝澡。

　　好幾天，晚上八點鍾左右，小方都沒有看見那個女人洗澡了，她的衛生間一直黑著。這幾天，小方失魂落魄，神不守舍，坐臥不寧，他都為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緒感到好笑。

　　一天，小方剛支好經緯儀，那個女人衛生間的燈突然亮了，小方精神一振，喜不勝收，他兩腿叉開趴在經緯儀前聚精會神地觀看那女人洗澡。

　　驀然，那女人剛站在水龍頭下衝澡，一個踉蹌就跌倒在衛生間裏，水龍頭的水在“嘩嘩”地往下流淌，在她身上濺落水花，她一直沒有爬起來。小方此時很驚訝，腦海裏立即閃現一個不祥的征兆：“她可能突然患急病，昏厥過去了，若不及時搶救，就有生命危險！”

　　他想到這裏，就在口袋裏摸手機，準備撥打120救護電話。他又停止了手指的移動，轉念想：那個女人赤身裸體躺在衛生間裏，又是單身，洗澡的時候門都緊緊關閉，透明的玻璃正對著這個工地，又沒有拉住窗簾，我一打救助電話，別人一定會懷疑我在偷窺，那我以後還哪有臉做人？小方又看了一眼那衛生間，水龍頭的水還在流淌，女人躺在那裏仍沒有起來。人命關天，我不能見死不救！還是先救人要緊！小方下定決心，在手機上撥打120和110救助電話，他知道，她的房門緊閉，需要警察幫忙打開門，這樣可以協助醫生施救，她就能贏得救助寶貴的時間。

　　很快，120與110都趕到了女人樓下，警察幫助醫生先打開門，女人被抬進120救護車，向醫院方向呼嘯而去。

　　女人因為這幾天在公司加班，吃住在公司，整天待在空調房間，身體本來又不太好，從熱空氣裏回來衝冷水澡，身體過於疲憊，血管一收縮，人就失去應急能力，就休克倒下，不省人事了！

　　女人住了幾天院，康複回到家中療養。她很納悶，自己把門關得牢牢的，誰能看見自己洗澡呢？她認為自己房間被人裝上了攝像頭，她把衛生間檢查個遍，也沒有發現可疑的地方。

　　她正在納悶，轉到落地玻璃前，才恍然大悟，是自己疏忽，每次洗澡的時候都沒有拉窗簾，一定被人偷窺了！

　　為了驗證自己的判斷，她站在玻璃前，她的目光警惕地巡視，工地上移動的鏡頭“出賣”了偷窺者的秘密。

　　一天，小方正在電腦裏“鬥地主”，讓他吃驚的是，他每天偷窺的那個女人走進他的辦公室，她笑靨如花，打扮得花枝招展。她笑著問小方：“你們這裏有幾個人上班？”小方做賊心虛，汗水從額頭閃動，忐忑地說：“上班的隻有我一個人，另一個人是老大爺，他看工地的！”小方讓女人坐下來，給她倒水，他的手在顫抖，他不知道，今天女人來有什麽目的！她說：“不要客氣！謝謝你救了我一命，這一封信是我寫給你的！”說完，她轉身走開。小方一哆嗦，手裏的杯子掉在地上，茶水濺了滿褲子的水花。

　　小方膽怯地打開信件，娟秀的字體躍入他的眼簾。

　　親愛的先生：

　　我們素昧平生，是你在偷窺我洗澡的時候，救了我的一命，非常感謝你！每個人不可能是十全十美的，都有致命的弱點。你在我暈倒的瞬間，勇敢撥打救助電話，卑微的靈魂也因此走進了陽光中，崇高點燃了你勇敢的內心世界，也是你靈魂耀眼的光輝！我接受人性中的卑微，這樣人生才是完整的人生。希望你從卑微的陰暗裏走出來，走進陽光中，擁抱嶄新的生活！我請你喝咖啡，請把你的電話號碼發來！等你！

　　10樓姑娘：艾琴電話：139××××××××

　　小方看罷信，紙張從他手中悠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