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建安
他靜靜地坐在草墊上,注視著水麵。水麵碧綠、寬闊,灑滿午後的陽光,延伸到連綿的群山邊緣。偶爾,水麵上有幾隻水鳥飛過。
他身後不遠處,有八位精幹的男人,一律黑色西裝,四散站立。他們目光如電,警惕地掃描四周。三輛悍馬停泊在濃密的樹蔭下。
一位身段曼妙的女子款款走了過來,彎下腰,將文件夾和簽字筆呈送給了他。他隻是瞄了一眼,瀟灑簽字,揮揮手,讓她退下。
女子回到一輛悍馬上,打開了手機,說:“同意了,拿下。”
這位女子,其實是“王朝金豹集團公司”的秘書。她說同意了,是指總裁同意了他們的方案;拿下,是指拿下濱海市的地王一號地。這家集團公司主營房地產業,攻城略地,業績輝煌,係業界“大鱷”。他們的總裁,就是那位氣定神閑的垂釣者。
“王朝金豹集團公司”的總裁當然姓王,名貴仁,正值壯年,閑時愛打獵、玩高爾夫球、垂釣,皆為高手。這次的垂釣之地為豐收水庫。該水庫係上世紀六十年代末“舉全區之力”興建,現為濱海市飲用水源地,不對外開放,因此,頗為清靜。
庫區負責人吳主任說,水庫裏近年出現一條大鯇魚,張總、李總、陳總他們來過多次,都空手而歸,後來,他們就幹脆不來啦。聽到這個消息,這王總就更感興趣了,特備工具,專程前往。這已經是垂釣第三天了。看來,這隻大鯇魚真是狡猾,露了幾次頭,就是不上鉤。看看紅日西斜,王總有一絲失敗感。今日是最後期限,太陽下山,他必須趕回城內,一號地必須拿下來。
水麵蕩起了波紋,浮標突然被牽動了,沉沉浮浮。王總心頭一陣狂喜,他知道欲擒故縱的道理,緩緩地不停放線。不久,浮標不動了。他伸出左手,輕輕地往空中擺動了一下,就有四位黑色西裝男子跑步上前,聽候指示。王總說:“跑不了啦,弄上來!”
王總向女秘書那輛悍馬走去,剛來到車前,他聽到“撲通”“撲通”兩聲巨響。他從後視鏡裏看到,兩位黑色西裝男子跳入了水中。“哼”,他發出了含糊的鼻音。上車坐下,他對女秘書說:“和老吳打個招呼,先回去了。請那幾位到我家,吃個便飯吧。”
回到市郊別墅,張總、李總、陳總等一幫朋友就陸續到了。他們就說了,不是年不是節的,你老王搞什麽名堂嘛。王總說:“想念大家了,聚一聚嘛,就請哥幾個品嚐一道菜。”
當香格裏拉酒店的大廚師把大鯇魚送到王總別墅餐廳時,幾位老總都有些吃驚。大廚師說:“王總,我做了三十多年廚師,還沒有見過這麽大的鯇魚,153斤重,1.83米長哪。”王總說:“哥幾個白等了它幾年,我把它弄回來了。”眾人笑笑,推舉王總下頭筷,王總當仁不讓,舉起了筷子。他發現,大鯇魚泛白的目光,似乎有某種哀怨。
客人們大快朵頤,讚歎天下美味,有幾位還喝高了。一條大鯇魚,十幾個人居然吃不完。剩下的,王總一揮手,叫屬下拿去喂了那群看家護院的狼狗。
送走客人,王總就接到了他鄉下老母親的電話。老母親在電話上顫巍巍地說:“兒啊,你過生日啦,要吃蛋麵,記得哦。”“娘,我吃啦,剛吃了兩碗。那兩個小保姆怎麽樣?像親閨女?這我就放心了。”王總這才想起,今天是他的生日。老母親很多事說忘就忘,隻有他的生日,像石刻一般,每年都不會忘記,連這個出生時辰還牢牢記得。
王總收起手機,又一個電話打了過來。這次是水庫管理區吳主任的。他的語氣洋溢著滿腔喜悅:“王總啊,王總,祝您生日快樂!這可是巧了,您不是1970年11月15日出生的嗎?這豐收水庫啊,也是這一日竣工的。那魚苗,也就是這一天放養的。王總啊,今天您釣到大鯇魚,這可是天意哪,這是您最好的生日禮物……”
王總猛然想起香格裏拉酒店大廚師的話,他的身高、體重恰好與大鯇魚吻合,他的腦海裏閃過張總、李總、陳總他們意味深長的笑容,他的心頓時哇涼哇涼的,雙眼發黑,一句話也說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