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若增
雕塑家B君參觀秦始皇兵馬俑坑之後,簡直著了迷。他也顧不得許多,用手從坑邊,掬了一背包黏土,便興衝衝地回來了。
他要用這黏土塑造一尊塑像——完完全全地憑自己的感覺和印象去塑造!
藝術家在感情衝動的時候,往往會將自己的思想與藝術下意識地注入進作品中,同時,這作品也往往會一揮而就。
隻用了一個晚上,B君就完成了自己的作品。他感到了疲勞,未及欣賞,便躺在工作室的地上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B君抬眼望了望那塑像,忽然感到了一點異樣:塑像的右臂怎麽是向前抬起的呢?
“嗯,整體效果不錯,隻是這右臂的擺法不合我意。”他想。
於是,他爬起來,小心翼翼地將那尚可活動的右臂,輕輕地別到身後去。
“嗯,這樣好……”
這一整天,B君都沒有再去端詳他的作品。這也是他的一個習慣,因為他覺得,欣賞任何一件藝術品,都要保持一種新鮮感才成;倘若看得太多,便不免使自己的藝術感覺麻木,那樣,就難以發現作品的優劣了。
直到又一個夜晚來臨,藝術家完全靜下心來,甚至自覺可以忘卻他的作品時,他才像與戀人相會似的激動地跨進了工作室。
“嗯?”B君猛一看見他的作品時,心裏忽然劇烈地一跳!
天哪,那隻右臂怎麽又翻轉了過來,並且又向前抬起了呢?
“分明是被我別到身後去啦……”
B君這一驚,的確是非同小可!這工作室別人是不會進來的,怎麽會有這種事?
B君陷入了極大的困惑之中。他繞著這尊塑像,細細地打量:“也許是我累昏了頭吧?嗯,我是想過,要把這右臂別到身後去,可我並沒有做……嗯,一定是的!”
他一邊這樣想,一邊便又行動起來,再一次把那胳膊輕輕別到後麵去……
“記住了!這右臂已經別到身後去了!”幹完了這件事之後,B君一邊用食指敲著自己的前額,一邊在心裏這樣地默念,把工作服鋪在地上,躺了下去……
忽然,他看見那二尺高的塑像長大起來,並很快地變成了一個活的人。這活的人又從基座上跳下,矜持地邁著節奏感十分鮮明的步伐走到門邊……
“哎,你怎麽……”B君驚叫了一聲,同時便睜開了眼睛。
那塑像還立在那裏,剛才的情景不過是他的夢境。
但B君受了這一嚇,卻再也睡不著了。他坐了起來,開始細細地欣賞自己的作品,同時琢磨著給它起個什麽名字。
“米開朗基羅的《大衛》表現了英雄的健美與莊嚴,羅丹的《巴爾紮克》表現了藝術家的自信與浪漫……他們都是以傳說或實在的人物做模特兒的,而我的這尊塑像,並無什麽具體的人的影子,他隻是表現了我的某種感覺和意念……意念?什麽意念呢?瞧,他體態雄健,目光沉穩;他兩腿適度叉開,有行進感;他右臂斜靠身後,顯得深沉而……”
B君看到這裏,忽然驚呆了!哎,怎麽回事?眼前那塑像的右臂竟又慢慢地活動了起來!
膀彎扭動……小臂翻轉……手掌拳起……緩緩前伸……
啊,天哪!
隻不過一兩分鍾吧,那塑像的右臂就又翻轉了過來,重新做成了向前抬起的動作!
B君驚訝得瞠目結舌。直到那右臂早已停住不動,他才漸漸地緩過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B君久久地觀察,苦苦地思索……忽然,他感到心裏一亮,興奮得不能自製。他止不住叫出聲來了:“好!好!這隻右臂就應該是這樣向前抬起的!隻有這樣,才能表現這件作品發人警醒的內涵!”
第二天上午,B君把他的作品送到了美術展覽館。他給作品所起的名字是——《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