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川
她有著棉花的質地,從嶓塚山破冰起航
向東踏寧強、穿勉縣、跨漢中、入安康、匯湖北
一路直抵長江。但有時
沿途的閘門也會以祖國的身份力挽狂瀾
就像《詩經》中窈窕淑女的模樣
——慢,兵分兩路
——慢,分江而治
——慢,緩緩逼近沿途商賈船隊
以春天的速度分崩瓦解,匍匐在水車、渦輪的頭頂
當所有的火焰都學會摸著石頭過河
曾經罅隙般的河道被鋼鐵和水泥劈出一條通天大道
舉足輕重的身份在浪尖上
峰回路轉。小心翼翼避開敦實的橋柱
繞過骨頭與骨頭間隙
一生的跌宕起伏終於在瀑布的誘導下水落石出
我對河流的認知大概也是來源於此
八歲時曾在堤壩摸魚
一場不期而遇的暴雨加劇了河流的憤怒
我的呐喊遠不比流水來得荒蠻、暴躁
在一塊突兀的花崗岩上我總算學會了抬頭號啕大哭
學會了絕望,與命運分庭抗衡
而現在,我所看到的是羊群們趕在落日之前
飲水,並在殘陽中留下集體照
似乎她的過往一筆勾銷
蒼老,成為中年人的脾性。兩岸青草一歲一枯榮
幾個頑皮的幼童還在擊打著去年的疼痛
我渴了,俯下身來。那種疼痛牢牢黏附在胃裏
成為我喝下去的水、流出來的淚
原載《杉鄉文學》2014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