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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他們談論生活的時候我在想些什麽

  離離

  1.很難排除內心的那種空曠感。手中有白色的黃色的綠色的藥片,還有紅白相間的膠囊,醫生說,吃完這些藥,你的病就好了。幾個月了,我一直拚命地吃,不想落下一粒。一開始我被確定患有兩種病,我的體內已經很擁擠了。最近,我又得了流行性感冒,和很多大街上走著的人一樣,穿著厚厚的棉衣,戴著口罩,手套和帽子,以及想象中存在的某個罩子,想把自己嚴密地包裹起來。回到家,就記得該吃藥了,睡前,也一定記得要吃藥,我把三種疾病的藥得分開來吃,這樣,我服藥的次數也將成為平常人的三倍。似乎,我這些天是為了這些藥丸而存在的,我的存在,才使得他們的存在有了意義。

  2.詩人馬蕭蕭在詩裏寫到:蘭州是安全的。那首詩也成為他的代表作。在從杭州到蘭州的飛機上,我們遇見了一位姑娘,二十幾歲,不算漂亮,但很純。她後來和我們一起下飛機,一起離開中川機場,在老東鄉吃火鍋,後來馬蕭蕭再送她去火車站。那一小時,我們都在談論那個姑娘。萬一她遇到的是壞人呢?馬蕭蕭回來後,我們還在吃火鍋,最後下進鍋的麵片已經浮了上來,服務生關小了火。馬蕭蕭說,他十六歲去外地領獎,也是一個人,不認得路,不會打公用電話,是兩個陌生的好心人幫了他。我又一次想起他的詩句:蘭州是安全的。也許真的是這樣。

  3.飛機上,噪音很大,我想捂住本來聽覺就比較弱的左耳,怕它受不了。我的擔心有時候總顯得多餘、無用。想去醫院看看這隻耳朵,似乎很多年了,它已經表現出和另一隻不一樣的一麵。我怕有一天自己會失去它,也不是它本身,而是它能帶給我的那部分不完整的聲音。

  4.我試過很多種表達,但還是找不到最恰當的一種。當然,有些事不必說出來,可以埋在心裏,血管裏,時間裏,直到某一天,遇見某個人,聽著他的聲音,那麽熟悉,說出我一直想說而沒說出的話。不管我老了的皺紋有多冰涼。

  5.我想瘋狂地買書讀書的時候,我的眼神一定表現出前所未有的不安,我的內心也是。直到它們被郵寄回來,被我整整齊齊擺放在書櫃裏,當我瞅著書架上安安靜靜的它們,我的心裏就平靜多了,我會忍不住伸出手,打開它們當中的某一本。

  6.這是個小地方,小到不能更緊地抱著它。

  7.我原以為,我們的見麵不會那麽悄無聲息,燈光也不會離得那麽遠,我至少可以看清你的臉,在黑暗中,你也一定想看清楚我的。可是,巷口並沒有燈光照著,我們隻是禮節性地握握手,彼此說著你好。

  8.此刻,我看到的天空,假如它更藍一些,是我想要的那種,該多好啊!我不用總這麽低頭,抬頭,再低頭,想要看看它究竟有沒有再藍一些。曾經,我在那麽高的地方,仿佛一伸手就可以夠著雲層中的某一朵,仿佛,就可以遇見人群中的某一個。我曾經離藍那麽近,而那個人,始終都沒有出現。

  9.和美一樣,你躲在月亮的後麵,變得那麽不真實。讓我充滿了想象,除此之外,月亮落下去,隻剩下你,可你還是那麽不真實。

  10.節日快要到來,我們要假裝快樂的樣子。要買些紅紙,寫滿福字,送給那些缺少幸福的人。

  11.中午之前,是一種慢。中午之後,是另一種慢。這兩種,我都很喜歡。這樣被慢分割的人間,我也喜歡。

  12.某一天在外縣的街上,看到小時候吃過的一種豆子,後來再沒見過的,於是買了好幾斤,帶回家來慢慢吃,仿佛還是以前那種味道。我想到“相遇”,這是個多麽溫暖的詞,又仿佛,詞語的背後還是少了些什麽,是再也找不回來的。

  13.以前,很喜歡透過窗戶看樓下的院子,被一層厚厚的水泥板覆蓋著,冬天裏,上麵也會落著雪,那些白,就是一切。那時候,送出去的目光就感覺又被折回來,孤孤單單地落在身體裏。

  14.我敲下很多字,又刪掉。又繼續敲,繼續刪。整個下午,這樣的動作反複重複著。後來,我發現自己有些累了,這樣的感覺之前也有過。辦公樓後麵的空地上的房子已經蓋起來了,他們的速度真快,我還沒來得及假設那裏有整整兩排房子會是什麽樣子時,它們已經在那裏了。而且也是重複的,一間挨著一間,相愛又相互排擠。

  15.要過年的時候,我希望我們都被裹得結結實實的,被那些看得見的看不見的。然而,媽媽總在歎息,有時候是長長的一聲,有時候連著幾聲短暫的。我知道她又想回老家了,可家裏隻剩她一個人和幾座老房子。我也難過。可是又有什麽辦法呢?這些天我也總是夢見家裏以前的樣子,可我為什麽不是小時候的樣子呢。我也夢見離開我們十年的父親,醒來後總是想大哭一場。生活已經是這種樣子了,都不是我們想象中的。

  16.還是說說媽媽吧,昨晚幫她洗一粒粒串起來的山桃核。她說放點洗滌劑吧,我照做了,於是水裏泛起了很多泡沫。我的手浸在裏麵,不停地搓揉著那些堅硬的桃核。它們慢慢變得光滑,我的手也變得光滑,手和手指間的摩擦少多了。她說把水換掉,再洗洗。我再一次照做。桃核在清澈的水中看起來明朗了許多,挺好看的。我還是不停地搓揉它們,像生活搓揉著我們。媽媽一直在旁邊看著,像個孩子。她也是被這樣不停地搓揉之後,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她多老啊,都七十歲了。

  17.很多時候,我仿佛在自言自語,我以為我的聲帶一直忙於這些,可我竟然一句話都沒說出來。我身上本來可以興奮起來的地方,都出奇的平靜。

  18.我寧願看見李貓把家裏柔軟的東西都抓破了,我憐愛地抱起她,她多勇敢啊!還可以這樣表現出不滿和反抗。我竟然一點也不生氣,還給她更多的香腸。可是,看著她這樣,我心裏就難過,她還沒有見過一隻老鼠,隻是在一次偶然抓魚的過程中掉進過魚缸。她還沒有見過一隻公貓,盡管我家樓下有時候也竄出一兩隻髒兮兮的流浪貓,但他們都配不上我家的李貓。這樣,她就更不會生育,產下棉團似的小貓。好幾次都想抱她出去,讓她戀愛,也許她會有一段新的生活。可每次我都改變主意了,但我為自己的自私和殘忍而深感羞愧。

  19.每天接觸到不一樣的新鮮的光的樣子,樹的樣子,橘子的樣子和你們快樂的樣子,我驚喜於內心裏突然而來的如此細小的波瀾。可是,那天下班回家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當時的情景讓我很尷尬,似乎有很多路人異樣的眼睛盯著我看,我確實顧不了疼痛,得趕緊爬起來,可是我第一次還是失敗了,後來,等我終於站起來時,身上,包包上都是土。回家後他們問我好好的怎麽就摔倒了,我也迷糊呢。第二天專門又跑去那裏看,看到那個該死的台階……

  20.我又在重複這種動作,不停地敲字,不停地刪除。

  21.做一顆橘子有什麽不好。做一顆芒果有什麽不好。很多事都是不可預料的,有時甜一下有時酸一下,有什麽不好。

  22.一個人開車走了大半天,從這個小城的幾個方向出去,再折返回來。陽光不錯,最後一地是自己的老家,回去了,就想去看看父親,在他的墳前,我隻看到那麽多草,枯萎,鬆弛,和不安。我想從它們的隙縫裏,發現點什麽,我知道我的親人已經不是原來的樣子了,可他現在會是什麽樣的呢?

  23.在文廟街,燈光柔和。我說想一個人走走,很久都沒有這麽走過了。三三兩兩的人,都在這裏過著相似的生活,我沒有想過自己有什麽不同。

  24.晾在陽台上的衣服,在等著我們的身體。在等著我們疲憊地回來,被疼愛。

  25.那時候,為了坐火車,我們幾個從天水一直站到定西,車廂裏滿是汗味和煙味。第一次看見穿著舊黃衣服光頭的小偷,他的手伸向旁邊睡著的那個男人的上衣口袋。我和同伴正在說笑,突然間我很大的笑聲驚動了周圍的很多人。當然,也驚了那個小偷,他轉身的時候,我們還在說話,我讓他以為我並不是故意的,我自以為用很聰明的辦法驚走了小偷,也保護了自己。因為媽媽告訴我,看到小偷偷錢的時候千萬不能喊,要不他會割爛你的嘴……當然,我沒有喊,隻是意外地大笑了一聲。

  26.那時候,坐在舊的電影院看電影,也是很有趣的事。椅子都是硬邦邦的連在一起,人們嗑著瓜子,抽著煙,說著話,輕輕把頭靠在一起。

  27.因為沙塵天氣的緣故,地上桌上總落著很多的塵土,手摸上去,到處都是。卻也感覺親近。在這個小小的辦公室,我和四盆植物一起享用著上午幾小時的陽光。雖然已是春天了,可北方還是比較冷,每隔一段時間,我都會打開暖風機,它的聲音有點吵,也讓人心煩。但是我真的喜歡身後暖暖的氣息。是我的親人回來過嗎?我總是感覺自己的親人如此的稀少,因此而奢望。

  28.想給新書拍一張自己喜歡的照片,但自己的相機壞了,擺了半天的pose,照出來的照片裏全是一片空白,竟然找不到自己在哪裏。倒也讓我鬆了一口氣,每次翻看自己的照片都會讓我很緊張,因為總找不出一張好看點的,隻要是眼睛睜著就已經是萬幸了。所以,照相實在是讓我很困惑的一件事。我至今認為,自己多年前出生百天時拍的那張照片才是真實的自己,以後就幾乎沒有拍過一張能對得起觀眾的。三年級時,因為要離開當時的村小學,我遭遇了第一次畢業。聽說下午學校要來一位照相的師傅,中午我們幾個要好的同學都很早就到學校了。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去小河裏洗洗涼鞋吧,於是都屁顛屁顛地去了。可到那裏才知道,河裏的水快幹了。我們的涼鞋上沾滿了泥沙,總也洗不幹淨,等回去時有的人已經在照相了。我們四個最好的朋友站成一排,我低頭看自己的鞋子的時候師傅剛好按了快門,所以,那次拍照更是讓人難過。照片洗出來之後我哭著把自己剪了下來,照片上還剩三個人,不久後彩虹得病死了,我們難過了好些天,就把彩虹剪了下來給了她的媽媽,照片上就隻剩下兩個人了。她們倆傻乎乎地笑著,後來那半張照片也弄丟了。

  四年級時,村裏很多人都辦身份證,於是又有照相的來。爸爸說,給我也照一張吧。其實隻照了小小的一寸頭像,但因為我太緊張了,眼睛睜得特別大。至今我都清晰地記得那兩個大眼睛。之後照相的次數似乎很多了,但每照出來的感覺都不是自己真實的樣子。我的臉沒有那麽大,可照片上總是一張大臉。這是最讓我受不了的。初三時撐著傘,穿著運動服站在太陽下照相,可能光太強了,眼睛真有點睜不開,但照片洗出來之後都被同學們搶走了。現在想起那個照相的樣子都能笑出聲來,那時候照相似乎都喜歡撐把傘,那是每個照相師傅必備的。後來在雨裏也照過相,其實都不知道光線好不好的問題,隻要有機會,就照,仿佛也很樂意照相。

  那時候,照相是件多麽快樂的事。

  29.其實我隻有三十幾歲,應該還不算老,可我這麽喜歡懷舊。

  30.總是喜歡不停地聽一首歌,連著好些天都是,但從來都沒有在意它具體的歌詞是什麽。

  31.似乎我內心裏有無限的孤獨,一個人站在黃昏裏,我的孤獨就是整個黃昏,黑夜來臨,我既喜歡又害怕那些黑,似乎一陷進去,我再也找不到自己了。快樂總是一瓣一瓣的,孤獨總是一大片。

  32.很喜歡小動物,家裏養過兩隻鳥,因為買的時候賣鳥的人說那鳥繁殖很快的,於是我和兒子天天瞅著鳥籠看,剛開始它們總是恐懼,在裏麵亂飛,後來漸漸都熟悉了,小小的眼睛看著我們,有時還啾啾地叫上幾聲。兒子總盼著它們能下顆蛋,再孵出小鳥來,可是好幾個月都過去了,它們隻是相互拚命地啄,似乎不是很友好的樣子。陽台上每天都有很多小小的羽毛落下來。後來一問,才知道兩隻都是公鳥,其中一隻在某天死了,其實我回家的時候它已經快死了,我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就從鳥籠裏把它取出來,放在手心裏。慢慢地,它又活過來了,睜開了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氣,可沒過多久還是死了,小小的身子很快就僵硬了。很難過,於是又買了隻回來,每天清晨都可以聽到清脆的鳥鳴,每天我是先聽見光撒滿整個陽台、客廳,再聽見鳥鳴。可某一天突然聽不到它們的聲音的時候,我心裏慌了,趕緊跑到陽台上去看,那時候它們小小的身子蜷在一起,再看看它們空空的食盒,才想起有兩天沒給它們穀粒了。它們原本毛茸茸的身體,此時卻像巨大的刺蝟,直戳我的心。我簡直愧疚死了,發誓以後決不再養鳥,免得因為自己的疏忽而害了它們。

  那個裝鳥的籠子後來被拿走了,裏麵空蕩蕩的,隻剩下幾瓣幹了的鳥糞。

  33.我想要表達的,始終在我的心裏。

  34.一杯咖啡喝完了,我又要開始一天的工作。總感覺時間的快,開始喜歡這些詞:一眨眼,一瞬間,突然,驀然,頓時等等。我應該是熱愛生活的。

  35.喜歡靜靜的讀書的時光。空氣裏有紙的味道,文字的味道,咖啡的味道和思想的味道,可他們都是怎樣的味道,我的思維還是有些混沌。

  終於明白講故事和聽故事對於寫作有很大的啟蒙性和引導性。想說就說出來,即使是說給一頭牛聽也好。我喜歡那樣無拘無束地說,喜歡說話有什麽錯呢?讓他們最後都成為書裏的故事,慢慢地說給讀者聽。比如坐在書店黃昏的光線裏,慢慢地打開其中的某一本。

  我喜歡書店,喜歡它的無形勝過有形。可這個小城的書店真是太少了。而把書店和咖啡吧連在一起,連上帝都喜歡有這樣奇妙想法的人。我為什麽不能呢?那位叫富貴的老人和他同名的老牛,在很多年前的中國,我見過嗎?在我的老家,聽過很多老人講過去的事,有時候我叫它們故事,有時候我更願意叫它們傷痕,或斷裂的部分。很多人餓死了,隻有一少部分活了下來。我的父母也吃過樹皮和野菜,有時候甚至連這些都沒有。我一直都難以想象那段充滿饑餓的日子,曾是多麽空曠。整個天地都是一個龐大的胃,很多人都在其中艱難地翻滾著,掙紮著。能夠活著,是多麽美好的一件事。

  36.小時候去家鄉的小溪邊取水,家裏有兩個比較大的木桶,似乎比我本身還重,所以我隻能用小瓶子或者別的容器,學著大人的樣子挑著,輕快地走。有時候也會在上坡處找一塊地歇一歇,看著水不小心溢出來,周圍一小塊地方就慢慢地濕了。再比如,那些木桶現在根本找不到了,小溪也幹了,我小時候的樣子現在在哪裏呢?有時候想回去繼續找找,或許在什麽地方還在的,比如牆上的相框裏。

  “孤獨宛如月亮,無人望見。”

  我和小時候的自己總會相遇的,比如看到媽媽收拾的舊相框,還掛在老房子的牆上,上麵落滿了塵土,有時候會拿抹布擦擦,有時候不。打開久不見光的窗子,光撲進來,房子裏就亮了許多,但也改變了很多。孤獨宛如光,而它照不到的地方,就會有另外一種孤獨。即使照見了,又有新的孤獨,在繼續。我每次從老家回來,媽媽總會問,門上的鎖還在嗎,窗戶是不是還關著,院子裏的草高了些沒有……這些之前我都遇到過,之後就遇到了媽媽喋喋地說話。孤獨宛如媽媽,一位老人,一些年久的事,一些光影撲朔迷離。

  音樂與詩歌有著怎樣的聯係?古典與搖滾,女人和女人,詩和詩。我喜歡詩人的隨筆和散文,感覺比詩歌本身更真實,更自我。想表達的不一定是內心,還有曆史,回憶中那些錯綜的塊狀的時間。甚至什麽也不能表達,隻是一種設想,我們都應該懂的。

  “覺得自己是什麽樣,我就會成為什麽樣。”是歌德的句子。“至於成為什麽樣”,那些零零碎碎的詞能輕易描繪得了嗎?

  再回憶以前讀書的時光。

  小時候讀的第一本書是《高玉寶》,第二本是《馬蘭花》,都不是什麽有名的書,隻是丟在家裏的,很舊,甚至連封皮都沒有。印象最深的是《馬蘭花》,大蘭和小蘭姐妹倆,是關於勤勞和懶惰的故事,勤勞的姐姐大蘭最後得到了幸福的生活,當然還有愛情,懶惰的妹妹小蘭什麽卻沒有。很勵誌的故事書,當時已經很喜歡了。好像還有《劉伯承傳》,別的都記不大清了。倒是有很多《毛澤東選集》《鄧小平文選》,我很喜歡它們紅色的塑料封皮。有時候爸爸會給我幾毛錢買自己喜歡的連環畫,但現在都想不起來有哪些了。可能是響應黨的政策吧,那時候村大隊院裏有一個小小的圖書室,有專門負責的人。那是間向西的房子,光線總是很暗,書架上堆滿了很多舊書,都有很明顯的發黴的味道,不管挪動哪一本,都會有塵土簌簌落下。很多時候,我就像蟲子一樣,想盡量靠近它們,尋找自己喜歡的那些文字。

  那時候,我都感覺自己快成某一粒墨色的文字了。可我還是找不到最美最動人的句子來安放自己。

  時光就在那些暗暗的空隙裏溜走。我已經是初中生,遇見的政治老師是個書迷,他給我們在黑板上抄徐誌摩的《再別康橋》,也給我們讀自己喜歡的小說。他總是把那一頁輕輕折起來,拿到課堂上讀給我們聽。《平凡的世界》《人生》《家》《春》《秋》就是那時候讀到的。一起的同學有上班的姐姐,他拿來了席慕容的《七裏香》,我們在班裏傳著看,似乎是段很快樂的時光。高中是在縣城的中學讀的,同桌的男生也很喜歡讀書,叫常傑。每次他從書店買來新書,甚至讓我第一個讀。當時真是感動。每每看到自己喜歡的,我們總是商量著買,以免買重複了。可他後來喜歡上畫畫,越來越不怎麽來上課了,於是每次買了新書我隻能自己一個人讀,讀書的時光裏就有了淡淡孤單和寂寥。那時候最喜歡精美的散文,讀張愛玲,張曉風,林語堂,瓊瑤和三毛的書似乎讀得最多,《撒哈拉沙漠》《窗外》《星河》等,那時候簡直迷倒一大片青春的中學生。現在都還能想起《星河》那首詩:“在世界的一個角落,我們曾並肩看過星河/山風在我們身邊穿過,草叢裏流螢來往如梭/我們靜靜佇立,高興著有你有我/蒼穹裏有星雲數朵,夜露在暗夜裏閃閃爍爍/星河裏波深浪闊,何處有鵲橋一座?”我也讀別的同學不喜歡的《努爾哈赤傳》《康熙帝傳》等,我很喜歡人物傳記。每周都要去幾次書店,新華書店就在街道的拐彎處,從學校出來幾分鍾就到,從書架上輕輕抽出《簡·愛》《巴黎聖母院》等。

  學生時期的讀書,總是和作文聯係在一起的。老師說我作文中的語言總和別人的不一樣,究竟不同在哪裏,我也不知道。但喜歡他每次拿到自己的班級裏當範文來讀,甚至拿到別的班級去讀,都是讓我多麽開心的事。

  大學是個很不起眼的三流學校,或者更差。但那些時光總是讓我難忘。學校在濱河路,旁邊是稅校,建設銀行,逸夫中學等,拐彎處有兩家書店,但書店的名字還是記不起來了。書店老板也想不起來是什麽樣子的,或許隻是做生意的留著八字胡的男人。每晚熄燈後我都會點上蠟燭快速地翻看借來的書,蠟燭能照亮的地方很小,而我的影子很大很模糊地投在屋頂上,有時候我低頭看書,有時也抬頭看自己的影子。我所在的九十年代的學校宿舍沒有電視,更沒有網絡。室友雖然都是青春的姑娘,可也有磨牙的,打呼嚕的,說夢話的,我隻是當做生活的另一種聲音,聽見了,默默地笑。天黑以後的時光,很多都是在那些不連串毫無關係的事物之間度過的。其實,學校附近的書店裏都很少有自己喜歡的書,但每晚都會借一本回來,第二天中午再還過去。

  那時候最喜歡的路是濱河路,我當時依然把自己當成一個孤立的文字,沒想成為一個完整的句子。那條路,是一條無形的長線,足以串起很多個我,迷茫的我,無助的我,憤青的我和犀利的我。可成為句子的我是什麽樣的?陳述句還是疑問句?很多年後,當我真正走上寫作這條路,我都在反問自己,那些耗去我很多時光的書店,那些隱藏了我太多不成熟的思考的字裏行間,那些淡淡的油印的味道,是否都曾輕輕地推了我一把?把我推向文學這條路?

  我現在是什麽樣的句子呢?

  多年之後又會成為怎樣一篇文章?

  37.蟲草是他的名字,我見過他一次,是在秋天。我叫他草蟲,他笑著,說是蟲草。

  38.孩子們在樓下打籃球。黃昏了,明亮的光照不到他們,他們被自己內心的光照亮,並且像清晨剛剛升起的小星星。

  39.這些天一直都在反複聽陳瑞的《昨夜》,始終都沒有記住它的歌詞。也許每天會換一首曲子來聽,但是換什麽好呢?

  40.去掃墓,去掃墓,去看父親……可是我一直都不明白,往墳上掛的那些彩紙是做什麽用的。很多不明白的事,卻一直都在做著,做著做著慢慢就老了。

  41.我曾在一個小鎮上度過一段時光,至今都想念那時的黃昏,靜謐,詭異,荒涼和溫暖。豌豆莢長成的時候,我帶兒子和蘇勝去偷摘老鄉的豌豆莢,蘇勝是幫我看小孩的小姑娘。我們手裏各拿個小號塑料袋,在學校周圍的豌豆地旁邊假裝散步,等太陽快落山的時候,一些餘暉灑在豌豆葉子上,我們開始從豌豆葉子下麵找豆莢,那些光亮就穿過葉子,照在我們急促的手背上。那些時候,兒子總會怯怯地問,會有人抓我們嗎?我說會的,你千萬別出聲。兒子很聽話,乖乖地不說一句話。看他怯怯地可憐,又說,但他們會理解甚至同情我們幾個饞貓的,我們隻是拿一點回去煮著吃,不是偷……嗬嗬,真是此地無銀的說法。現在和兒子說起那時候的事,他還能想起一丁點來,他總是說,那些偷來的豌豆莢真甜。

  42.我喜歡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話,很多時候,並不是聲音把他們送出我的身體,而是文字。它們像孤獨的蟲子,在我的身體裏待久了,就要叮叮當當地擠出來。

  43.窗台上一簇海棠花迎著陽光開著,紅色的,有時候安靜,有時候會發出一點點吵聲。作家麥倫·尤伯格的筆下有聽障的父親說,紅色是很吵的聲音,我相信。看見桃花盛開的時候,恰好是早晨。看見火車經過的時候,正好是黃昏。想起這些的時候,我正在蔬菜店裏挑著幾顆西紅柿。我的手指撥弄那些深淺不一的紅,紅色就開始吵吵嚷嚷地,擠進我疲憊的耳朵。

  44.他伏在我的肩上,輕輕地說,我們都快老了。這話讓我想起那個小鎮、那個中學、幾間破舊不堪的宿舍、牆角的鼠洞和夏天的夜晚,雷聲總是很響地驚醒我。那時候他總會緊緊地摟住我。

  45.下雨了,很陌生的感覺。看到辦公樓後麵農家園裏的梨花,幹淨潔白。一直喜歡轉身看那個院子,最先是桃花,接著是杏花,現在是梨花。不一樣的時間,不一樣的花色,不一樣心情。看著雨點打在外麵的窗台上,濺起小小的水花。也是另一種花,清涼,剔透。想起小時候的下雨天,有人會脫掉鞋子,赤腳站在水坑裏。我一直羨慕毫不猶豫脫掉鞋子鑽到水裏去的那些孩子,因為我總怕弄髒自己。很多年後,兒子喜歡玩水,總是把衣服弄得很髒。看著他開心的樣子,又想起自己那時候的樣子,遠遠地站在旁邊,是多麽孤獨無依。所以,他快樂的時候,就是我快樂的時候,他似乎幫我找回了以前失去的那種情懷。那些快樂,就是雙倍的。

  46.整理其中一個書櫃,把以前的東西全都翻出來。書、筆記本、影集、眼鏡盒、耳機、幾個不同樣子的打火機……書還是中學那時候買的,都包了結實的牛皮紙封皮,都有舊時的微弱的氣息。

  47.去年冬天的夜晚,在杭州的大街上,我一個人去買旅行箱。街邊有彈著吉他唱歌的大男孩,他麵前的紙盒裏有一塊一塊的紙幣,也有淩亂的硬幣。經過的時候,我忍不住停了幾分鍾,聽他的歌,給他的紙盒裏放錢。抬頭間,他對我笑笑,點點頭。我也對他笑笑,點點頭,然後走開。他的歌聲一直在我的身後飄著,飄著。

  昨天,在工行門口,遇見乞討的老人,他的手抖抖索索。他說,有小錢嗎,給一點點。我低頭在包裏找,給他五塊。他說這麽多嗬,他對著我笑。他的笑,讓我很難過。他轉身的背影讓我想起自己的老父親。很多場景都和過去有關,很多老人,看起來都像我的父親。回頭看看遠山,山上有樹,他們枯老的身子在春天還沒有蘇醒。他們,都像在地下生根發芽的我的老父親。

  48.下雨了,門前的馬路上滿是泥濘,放學的孩子,回家的中年人,和我,都被堵在那裏。然後,我看見那個臉上有大塊青斑的女生和她充滿青春的笑容。雨在我們之間繼續落下來,繼續落著。

  49.春天,悲喜交加。

  50.我在這裏,和蝴蝶之間還隔著一段緊蹙的風聲;曾經把蝴蝶裝進瓶子裏,我和她們之間,還有一層玻璃的距離和她們顫動的翅膀下,隱藏著的我的緊蹙的心跳。

  51.不知道想要說什麽,似乎一說出來,什麽都不對了。喜歡懷疑一切。

  52.在蘭州市第一人民醫院的長凳上,我和其他病人一起坐著等待,我們應該被統稱為患者。除了體內本身的疾病,我們都患有這個時代的其他病症。樓道裏顯得很擁擠,我抬頭看著牆上的價目表,像一些小刀,正準備往我們長凳上的身體上刺來。我很恐懼,這是除了身體的疼痛之外的,另一種痛。

  53.親愛的高去西安了,其實已經在回來的路上,我給她打電話,說有點想她了,想看看她。我說我正在去往文化廣場的路上,她說聽見了,電話裏很吵。然後我不知道說什麽。她說已經到了什麽地方,聽起來很陌生的地名。就像我打電話的時候喜歡回頭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前麵,後麵,都是陌生的人。讓人的呼吸裏都感到很孤單。我去過好幾次西安,每一次都從車窗裏看經過的地方,有時候喜歡在手機上按下它們的名字,比如陳倉,但還是想不起她電話裏的那個地方。

  54.廣場上跳舞的人越來越多,我繞著它的邊緣,一連走了好幾圈。很少有這樣的時候,夜色,人群。我在想些什麽呢,人群裏總會有我熟悉的,有時候點點頭,笑笑,就算打過招呼了。就會感到這個地方所帶給我的溫暖和情意。早上躺在被窩裏,我說很遺憾,我到現在還沒有一次緋聞。我說這地方太小了,都不能容忍我發生一次外遇。然後我們抱成一團,笑。這樣的日子,我會過很多年,看著一些人慢慢老去,再看著另一些,我就在他們中間。也許我在某天會離開,就一點行李,但要帶走身邊的親人。不管走到哪裏,我都得看得見他們。也許某一天,我還會回來,在這裏,想念以往的日子,以我自己的方式,繼續愛。

  55.花了很多錢,買衣服,買鞋子和首飾。衣服全是黑色的。一件接著一件。買回來掛在衣櫥裏,有時候打開看看,有時候拿出一兩件,穿著去街上,回來再脫下。我似乎在抵抗著某種變化,可還是逃脫不了。他們都說我離開校園後變了,我說是發型,他們說是,也不是,服裝,以及服裝的顏色,腳上的鞋子,款式似乎都不同以前。現在喜歡的很多東西,包括顏色,其實真的都不是以前喜歡的。很多曾經傷害過我的人,我已經原諒了他們。我說,這樣多好。總有一些變化是好的。

  56.在人多的時候,我基本都不說話。我很喜歡自己的這種表達方式。他們一問一答,或者一問多答,有時候聲音會很吵,很擁擠。有時候我也會回答某個問題,我在心裏說,聲音那麽低,沒有人可以聽到。即使我的自己也未必聽得見。

  57.小平說我們剪窗花吧。我們就開始到處找花樣。坐在某家的屋簷下,釘彩紙,拿著之前買回來的小剪刀。小平的臉總是特別低地幾乎貼到紙上,因為她先天性近視。很多人都叫她“眯眯眼”,有時候我叫她小平,有時候我也叫她“眯眯眼”。後來小平去了內蒙,她學會了開拖拉機。她的父親喝醉了酒,從坐著的高處翻倒下去,沒等送到醫院就死了。她的近視越來越嚴重。

  58.我從出生五十六天開始,就已經慢慢衰老。我還不足以深刻地記住我的母親,我吃她的奶,我的手還不會摸著她的乳房,還沒學會呀呀之聲,我的父親甚至還沒仔細地看過我一眼,我又有了新的爸爸媽媽和一個家。後來,開始有更多的人愛我。我離開原來那個家一年之後,我就有了弟弟健。他長得很漂亮。我新家裏的哥哥,名字和小我一歲的弟弟一樣,他們都叫健。我們兩家總是喜歡用相同的名字來糾纏,這讓我很苦悶。我有哥哥健,也有弟弟健。我很幸福,因為比別人提前遭遇了骨肉離別。

  59.在去蘭州市第一人民醫院的路上,很多花開著,他說是梧桐。我有幾次寫過梧桐寬大的葉子,卻從來都沒注意過它們開花。我感到很抱歉,在葉子和花之間,我的想象一直斷裂了這麽些年。

  60.我很喜歡那雙黑色的單鞋,我把腳伸進去,和它們一起上路了。

  終於聽清楚了,那些聲音來自窗外的風。可是吹到我的心裏,怎麽就成了雷聲,而且不停地響。

  61.天空下著雨,我也很難過。樓下有人在水管下放了水桶,滴滴答答的聲音顯得更加突兀。貓還在叫春,可已經是夏天了。我對著她喊,已經是夏天了,別再叫了,我的淚忍不住為她的孤獨掉下來。好幾天了,她的聲音已經嘶啞,從白天到晚上,從晚上到白天,她慢慢消瘦。她一直在黯淡的光影裏,呼喚愛情。

  62.多年前我做過別人的房客,租住在十幾平方米的小屋裏,燈光昏暗。房東姓張,他家屋後有很大一個果園,秋天時,他讓孩子給我送些有蟲眼的果子,別的都拿去賣了。我就對那些蟲眼很好奇,拿水果刀輕輕地削掉果皮,再一瓣一瓣分著吃。那些圓圓的蟲眼,仿佛是一條條路,會帶每個小蟲子回家。我在離果核很近的地方就會停下來,怕驚動那些果子裏的安靜的時光。

  63.我在洗手,忙於家務,像壞掉的水龍頭,滴滴答答。中年是一種慢,如果稍有疏忽,那種慢一定蔓延到我。像坐一把舊椅,零碎的木塊使它想起屬於它的那棵樹,如今再也不能樹幹一樣抱緊它,如同夜裏我不能製止天繼續黑下去。我在這隻黑色大鳥的腹內,想說點什麽,成為語言本身的。我是如此迷戀傾訴,即使你不在。

  64.那裏起初是一塊平地,父親決定用來蓋房子,為我們建造一個新家,於是,原來的土層的秩序被打亂了,他們不停地挖著。他們有說不完的笑話,男人們手握著鐵鍁,女人們笑得前合後仰。那時候我多小啊,看見她們的乳房在衣服下蕩漾著,像深邃而博大的海域。牆被豎起來了,房子修好了。那都是多年前的事。

  那時候修起來的房子,現在都落滿了灰塵。

  65.下雨了。上帝保佑的,一定是幹枯的葉子、河流的去向和我靜靜想念一個人的下午。

  66.雨點打在玻璃上,我在讀《刀尖上的舞蹈》。真是湊巧,雨點落在窗沿上,像一段舞蹈的延續。“我想到親愛的上帝住的那個坑裏去。”此時,我們的想法一定是相同的,雨水從高處流下來,聚集在那裏。上帝在哪裏,雨水就在哪裏。而我,多麽向往那個神奇的地方。

  67.被雨水打濕的地方,都散發著碧綠的新光。我期待那些地方都長出青苔來,比如,我剛剛穿過水滴推門進屋的身子,植物長在亞麻衣服上,多麽美,多麽寂寞,它們不能把根延伸到更深的那個我,它們還不能,在天晴時聽我輕輕歎息。

  68.你不在的時候,我不能總說孤獨,風輕輕地吹,比如你的手指,分開,在我的發間,而此時,它們都不在,我的短發在風中再也飄不起來,它們體現了孤獨的另一種。夜晚來臨,夜晚的街道一部分被光照亮,黑暗的地方,我走進去,就找不到陪著自己的影子。也是一種孤獨,我說,黑暗中,我們有光,但光在我們心裏。

  69.在去青海湖的路上,有很多油菜花,很多。我不能用朵去形容,隻能說一大片,又一大片的油菜花,這裏,那裏,和到處。都是。愛上油菜花的人,也不能說一個人,或幾個人。到了青海,心懷感恩的人,都在花叢中轉身,回眸,笑出了聲。

  70.我的鞋子上沾滿了新泥,這是清晨的某個房間,某一塊地板,我的腳剛踩在上麵,腳下的泥就嘩嘩地掉著。它們像某種暗示,對於這個房間,和這個房間裏的一切,和我們之間每天沒有動機的、自然的交流,那些落下的泥,像我對它剛剛說出的清晨的問好。

  71.我似乎有輕微的自閉。因為我喜歡關著門,一個人讀書、寫字,一個人,不想說一句話。夏天來了,我給花澆水,也澆喝剩的半瓶啤酒,看見盆裏泛起的層層泡沫,看見隱藏在泥土深處的植物的根莖,是件多麽安靜而又快樂的事。我喜歡那些窗台上的植物,無意的一瞥。在每個黃昏裏回家,我把很多沿街的樹都仰望了一遍。它們生長,伴隨著我漸漸老去。

  72.我的麵前除了書、小吃、書、小吃,再沒有別的了,我是這麽一個熱戀書和小吃的小女人,可這樣的話我一天天就會變胖,天啊!這是件多麽可怕的事。這些天我都被這一件事困擾著。

  73.開始是幾個人坐著,喝茶。然後去城南的一家飯店,三五個朋友一起吃飯。雨下著。

  74.這個下雨的午後,沒人和我談起詩歌。詩歌,很多時候它就是這樣孤單,似乎什麽都不是,仿佛隻在一點一點的雨滴之間,隱約可見。我們說不定會談起工作,可是工作上的事,是多麽煩人的事。

  75.在讀美國黑人女作家托妮·莫裏森的《恩惠》。開頭句就已經很打動我了。她說:別害怕。我的訴說不能傷害你,盡管我做了那些事;而且我保證,我會在黑暗中靜靜地躺著——也許會哭泣,或偶爾再一次看到流血——但我絕不會再伸展四肢站起來,並露出牙齒。我在解釋。你要是樂意……

  76.雨下了好多天。我看見的,除了雨滴,下落時有些淩亂,還有什麽呢?

  我們都曾這麽脆弱過。

  77.今天突然想起那個村裏的人。他幼年的時候得了白內障,眼睛一直瞎著。可讓我們奇怪的是,他一輩子能用塑料桶和一個黑色的罐子去河邊挑水。那些路都是由石塊砌成的台階,即使我們走著也會磕磕絆絆的。小時候他走在前麵,我們跟在他後麵,走得心驚膽戰。很多年過去了,他一直都生活在那個小村子裏,他似乎沒去過鎮上,更沒去過縣城,他一直和自己生活在那具身體裏,和身體之外,方圓不過一公裏。

  原載《都市》2014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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