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巷尾時常會出現一些外地的花商,或肩挑,或手推,筐裏、車裏裝滿了盆盆罐罐的花卉,不用吆喝著,憑那光鮮異香就足夠吸引眼球。賣花卉者擔擱哪,哪兒就是鬧市。辨認花卉名稱者、詢問價錢者、觀賞者,還有愛圍觀熱鬧著……一會兒工夫就能簇擁一堆人。
人的日子過得寬裕了,過得輕鬆了,過得時光多餘了,便想找一些樂趣。找樂趣的很多,玩高雅的卻不多。別看花市有一小堆人,與歌廳舞廳酒館的人比較,倒像是荒漠裏開了一朵小花,是滑稽,也是生機。
我是一個孤獨者,不喜歡湊熱鬧,所以,我既不是那一大堆人,也不是那一小堆人,應該屬於另類,自己跟自己找樂趣的人。
一日,我從菜市場買菜回頭,偶然瞥見一挑擔者正孤零零地站在牆角,沒有妖豔的花卉,也沒有異花珍草,隻有兩滿筐富貴竹,而且是清一色的綠葉富貴竹,翡翠透亮,葉間的水珠折射出五彩的光斑。翠竹沒有吸引我,水珠折射的光芒卻吸引了我,水珠讓翠竹有了靈氣。前些時日,每有擔富貴竹者都會被搶購一空,今兒這擔者怎受如此之冷遇?
越是無人問津,越能激起一個孤獨者的同情。很多人愛竹,說竹秀美,高潔,剛正不阿,不畏風霜嚴寒。把竹說成了一個古板的衛道者,的確大煞風景。我愛竹,卻是獨愛竹的一種意境,一種心情,盡管這種意境是我心裏的,心情也是我自己的,但我喜歡寄托在翠竹上。如:“宜煙宜雨又宜風,拂水藏村複間鬆。移得蕭騷從遠寺,洗來疏侵見前峰。侵階蘚折春芽迸,繞徑莎微夏陰濃。無賴杏花多意緒,數枝穿翠好相容。”此竹雖非彼竹,但富貴竹能把一種意境、一種心情搬到我左右!
我挑選了一捆富貴竹。賣竹孤零人說:“十元十根,你是第一個光顧的,再送你三個,十三根,九子十三孫,是個非常吉利的數字。”
熟識的路人看著我手中的富貴竹,把我拉到一邊說:“這些外地人賣的竹子很難養活。現在五元十根都沒有人會買。”
難怪這擔者受如此冷遇,我本想買一份心情一種意境回家,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
富貴竹原稱辛氏龍樹,別名竹蕉、萬年竹,屬假葉樹科龍血樹屬,原產於非洲西部的喀麥隆,20世紀80年代初,由中國熱帶農業科學研究院熱帶作物研究所引進於廣東湛江。富貴竹雖名為貴,可卻是粗生粗長,盆栽水養亦可。
雖然我花了十元錢買了一團陰影回家,但我還是想能換回幾天心情就是幾天,我也想弄清楚外地人是如何能讓生命力很強的富貴竹幾天就香消玉殞。
我挑選了一個喇叭口式的八角玻璃瓶,抬頭猛然發現那店主很訝然盯著我手中的富貴竹,“你是從菜市場挑擔者那兒買的嗎?難道你沒聽說過他們賣的養不活!我這有金邊的、銀邊的,還有金邊銀心的,你喜歡就挑這些養!”
或許是我的好勝心作怪,我偏不要她的,我就要手中的。看著我堅信的目光,那店主搖搖頭卻還是送了瓶營養液給我,“你不信就試試吧,給它添點營養液。”
裝滿清水,滴入幾滴營養液,再把富貴竹修剪整齊插入花瓶,擺放在電腦桌邊。自己喜歡的東西怎麽看就怎麽順眼!
一周過去了,竹子很新鮮地昂立瓶中。兩周過去了,竹節間的葉皮開始枯黃,接著下麵的葉尖也開始泛黃。我有點傷心地把枯黃葉尖修剪掉。再換上清水,重新添加營養液。一周又過去了,竹節開始糜爛發軟,瓶中的水也散發出陣陣臭味,枯萎掉的葉子越來越多了。看來消息並不是謠言,我有點動搖,動搖後又開始犯倔,我偏不扔掉,外來的竹子怎麽了!不都是竹子嗎,都該是生生不息的!
我再一次修剪掉枯黃的竹葉,讓綠色激活綠色,也讓綠色帶給我希望。我的堅守終於迎來綠意盎然,十幾根富貴竹重新煥發生機,在瓶中紮下了乳白色的根須!
重煥生機的富貴竹讓我欣喜若狂,我猶如與這富貴竹一起劫後重生了。經受了挫折,經過磕磕碰碰,意境和心情都傷痕累累了,然後又自我修複,鮮活起來,比一直鮮活更讓我珍惜。
心沒有死,心就能一點點剝離腐朽,重生出頑強的意誌來。我和我十元錢買來的富貴竹經曆的心理磨難,曾經如我一樣的買竹者沒有想到,賣竹者也沒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