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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優良雜種

  魏思孝

  1

  今天上午,一名中年女子在楊浦區包頭路近民星路一家歌舞廳內猝死。目前,女子的死因仍在進一步調查中。事發地點是位於包頭路近民星路處一棟沿街商鋪三樓的民欣歌舞廳,據附近目擊者介紹,當時這名五十多歲的中年女子突然在舞廳裏倒地,當即不省人事,舞廳工作人員發現情況後撥打電話求救。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都由一則房屋合租廣告所引起。來到青島的第三天,我和小春在電線杆上發現這個合租廣告,吸引我們的是:有緣者可免租金。小春很高興,把廣告揭下來裝進口袋裏,說要上門看看。我認為這是騙人的伎倆,很有可能是色情陷阱。小春蹲在路邊哭了起來,然後抬頭對我說她不想睡大街。

  整個冬天,我們是在江蘇省和山東省搭界的小鎮上度過的。春暖花開的時候,小春說她不想繼續在這住下去。然後我們來到青島。麵對陌生的地方,怎樣才有歸宿感,我不清楚。身上的盤纏所剩無幾,晚上小春躺在小旅館的床上對我說,先找個房子住,再找工作,有了工作就有收入,便可以在這立足。我們去了趟房屋中介,房源充沛,但月租金最便宜的也要一兩千。我對小春說實在沒辦法隻能流落街頭。小春說不是有救助站嗎。我不同意。小春說事情都過去幾個月了不用太擔心。我說要去你自己去。

  我不想和小春繼續爭論,這種無謂的爭吵雖已稀鬆平常,但又能怎麽樣,她少不經事對任何事情總抱有僥幸心理。除此之外,我認為小春希望我被警察抓住。小春已經厭倦和我一起過這種顛沛流離的生活,她想擺脫掉我,但她同時缺乏檢舉我的勇氣,盼望我能自投羅網。這個猜測令我痛苦,可我又不能表露出來。

  我說過我要保護小春,要帶她去認識世界分辨世間善惡。這自然是我的一廂情願,想這些的時候我完全沒有考慮小春的感受。或許小春並不想認識世界,現在看來懵懂無知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會保護小春一輩子。

  根據房租合同上的地址我們來到江西路,這是一個獨立的兩層別墅,外麵是圍牆,進去後是種滿了花草的大院子,幾棵參天梧桐樹。張貼廣告的人叫秦雜,和我年齡相仿,二十歲出頭,據說是這個別墅的主人。秦雜問我們幾個人入住。我說兩個。我不無擔心地說,這房子是你的嗎?秦雜說,當然是。我想知道怎樣才算投緣。秦雜說,隻要你們給我講個有趣的故事。我和小春不明白。秦雜說,我是個搜集故事的人。

  這就是我和秦雜的第一次會麵。我們有諸多共同點,最主要的是都沒有工作。當然秦雜不工作是因為他不需要,而我不工作是因為我不能工作。對於秦雜的所作所為我能理解,在中國的曆史上,他並不是第一個如此搜集故事的人。清朝康熙初年的盛夏,蒲鬆齡在山東淄川蒲家莊大路口的老樹下,擺了一個涼茶攤,供行人歇腳聊天。後來蒲鬆齡立了一個規矩,哪位行人隻要能說出一個故事,茶錢他分文不收。於是有很多行人大談異事怪聞,蒲鬆齡攢集到許多故事素材,最後以自己豐富的想象和生活經驗,將許許多多牛鬼蛇神、妖魔狐仙,充實、完美成一篇篇小說。時光荏苒,白駒過隙,三百多年後,文學青年秦雜效仿蒲鬆齡,以免費供人住宿搜集故事。可見,現代人對喝茶這件事已經不是很在乎,因為不喝茶也有很多碳水化合物的飲料可以喝。住房問題才是現代人亟須解決的事情,房價飆高,不知道有多少人淪為房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無家可歸無一錐立足之地。

  我問秦雜,食宿不全包嗎?

  秦雜說,隻住宿。

  如果我的故事好,能食宿全免嗎?

  可以考慮。

  我指著小春,我們兩個人住。

  這不行。

  我問小春有沒有故事講。

  小春說沒有。

  我對秦雜說,小春是我故事裏的原型。

  順理成章,我和小春住進別墅中。秦雜對我所講的故事充滿興趣,這在意料之中。

  2

  該名猝死的福州女子名叫陳美萍,今年才二十二歲,為琅岐金砂鄉人,來美三年,一直在紐約的餐館當企台。本月七日,找到一份在弗吉尼亞州名叫紅城中式布斐餐館的工作,薪金比較優厚,她立即坐車上班。十九日在餐館忙碌時,陳美萍突感不適,隨即暈倒,不省人事。

  小春以前是一名旅館的服務員。我住進這家旅館的時候,還不知道小春這個人。我先認識李先生,他是一個在逃犯,他拿著槍對準我,讓我幫助他完成一個計劃。當時我根本不知道李先生的槍是個仿真水槍,如果我知道的話根本不會和他同流合汙,成為他的同夥。

  旅館的老板是個女人,叫趙玉香。趙玉香的丈夫在幾年之前因為車禍死掉了,之後她開了這個旅館,養了一條寵物狗,繼續守寡。我住旅館的那天晚上,是趙玉香把我帶領進李先生的房間。起先,我以為他們兩個有不正常的男女關係,後來我知道了李先生的計劃,才知道我冤枉了趙玉香。是李先生對趙玉香有想法,想和她發生關係,但趙玉香一直對其不屑一顧。

  李先生的計劃是想把趙玉香搞到手,但他深知自己一個人的能力有限,需要一個幫手。我的出現,讓李先生覺得我就是這個幫手。李先生的邏輯是這樣的,旅館裏一共有以下幾個活物:趙玉香、小春、寵物狗、李先生、我。其中,前三者是一夥的,我和李先生是一夥的。在數目上我們不占優勢,李先生想讓我追求小春,把她變成自己人,這樣在人數上我們就占優勢,他再追求趙玉香的把握就會更大。

  所以,李先生給我的任務是追求小春。我不想這麽做,但是李先生給了我一筆錢,這樣我就沒有不做的理由了。我對李先生的智商產生懷疑,認為這種追求方式純屬無稽之談,但我隻是拿錢替他辦事,沒有多少發言權。後來,我按照李先生的想法,追求到了小春,小春成了我們自己人,但趙玉香並沒有接受李先生的愛,還把他羞辱了一番。

  李先生惱羞成怒,他意識到追求趙玉香的關鍵不是在人數上占優,而是那隻寵物狗。

  這隻寵物狗不是一隻普通的寵物狗,自從失去丈夫後,趙玉香的感情出現了真空,她養了這條寵物狗,日久生情,她把這條狗當做是自己的親生兒子,百般嗬護。李先生的計劃變成,讓我殺掉這隻寵物狗,這樣一來,李先生乘虛而入填補空缺,讓趙玉香離不開他。

  對我來說,殺一隻狗是舉手之勞,這隻狗是隻普通的狗,又不是藏獒。但我得知這隻狗對趙玉香而言宛如自己的親生兒子時,我退卻了,這相當於殺她的兒子,我不敢這麽做。

  我就這樣遲遲不敢行動,秋末冬初時我和李先生雙雙染上重病,住進醫院。在我們住院期間,趙玉香對李先生細心照料,兩人之間好像有奸情產生。與此同時,趙玉香不允許小春和我繼續交往下去,這讓我懷恨在心。

  出院後,李先生殺狗的念頭已經不是很大,趙玉香對他的態度開始好轉,這讓他看到了希望。但我在趙玉香阻止小春和我交往這件事上,懷恨在心。我要報複趙玉香,所以極力勸說李先生為了萬無一失還是殺掉那隻狗。李先生默許。

  我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方式殺那條狗,既不用我出手,還能保證這狗必死無疑,這就叫借刀殺狗。我從外地找來一條瘋狗,把瘋狗放了出去,瘋狗橫行鄉裏,短時間內多人死傷,造成空前的恐慌。瘋狗的事情驚動了政府,政府開始了滅狗行動大肆捕殺狗,禁止私人養狗。趙玉香的寵物狗未能幸免。

  陽光很好的一天,趙玉香的狗在大庭廣眾之下慘死在亂棍之下。趙玉香接受不了這樣的打擊,精神突變,成了個瘋子。李先生當然不會喜歡上一個瘋子。而我,帶著小春離開了這個旅館。

  3

  報道4日下午,福田區皇崗小區一女子流鼻血後昏迷不醒,經120醫生搶救無效死於出租屋。鄰居街坊稱死者生前曾長期吸食毒品,懷疑女子為吸毒過量致死。福強派出所民警封鎖現場,並對女子身份和死因作進一步調查。

  別墅很大,兩層樓,七間臥室。一開始我就懷疑,秦雜這個家夥怎麽會有這麽大的房子。不僅是房子,還有一輛車。我們年紀相仿,差距卻如此之大,這讓我有些心理失衡。這還是次要的,主要的是我身邊有個女人。住進別墅後,我意識到小春還是一個女人。我們住在同一個房間,頭天晚上小春對我的態度有所變化。她躺在寬大的床上,身體舒展開說真是舒服簡直太舒服了。我問她覺得秦雜這個人怎麽樣。小春想了想,一頭撲進我的懷裏對我說,我對你至死不渝。我說她虛偽,然後她蒙著被子哭了起來,挺傷心的,我也感覺傷心,用腳踹了一下她的P股說,離我遠點。

  小春初中畢業後在飯館當服務員,要不是我把她拐走,她還會繼續當服務員。她沒見過世麵,對世界缺乏了解,對男人也是如此。我作為一個大學生,不可否認,還是有點吸引力的。可是現在看來,我的吸引力很有限。那天晚上小春哭了很長時間,一邊哭還一邊說我對她一點都不好,簡直是個混蛋。我懷疑和小春之間是不是有真感情,即便有的話,現在看來也岌岌可危。小春是個女人,但凡女人就愛慕虛榮,就像男人朝三暮四,一樣的道理。我對小春說秦雜不是什麽好人。小春不同意,反過來說我沒有良心。我說秦雜讓我們住進來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讓我們講故事給他聽,你以為他是三歲小孩嗎。小春說,那你還給他講故事,你還不是為了有個地方住。我生氣了,問她到底和誰一夥。

  這裏的一切都讓我不適應,不適應是因為看不順眼,看不順眼是因為這些都不屬於我。我的心理變得不平衡,我根本沒辦法做到平衡。與我的焦躁不安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小春,她在這裏住得心安理得,她變得十分勤快,早上很早就醒來去廚房做早餐。

  小春離我越來越遠,不是說物理距離,是心理上。不過這些並不是我當時的想法,我那時候才沒這麽多愁善感。設身處地想一下,我剛到青島沒幾天就找到一個可以棲身的地方,並且是免費的。這個事情讓我心情愉快了很久。雖然當時我已經對小春的態度有所察覺,但我隻是有些氣憤,事後我也認真反思過自己為何情緒波動,主要還是心理失衡。房子、車子這些東西都是我夢寐以求的,現在看到這個叫秦雜的家夥擁有了這些東西,而我卻一無所有,這種差距讓我有些憤憤不平。還有就是,我有些水土不服。來到青島之後,這裏的空氣濕度、含氧量等各方麵的空氣指標都讓我這個在內陸待習慣了的人不適應。我食欲不振有些上火。最嚴峻的問題是,我的生活失去了目標。這很棘手,不知道你有沒有這種感覺。不知去向何處,何處去逗留,世界雖大卻無容身之處。可我的這些感受不知向誰傾訴,我當然不能向小春說明這些,我想做一個可以讓她去依賴的人。

  回想起我的改變,都在小春毫無征兆地死掉後才出現。小春死掉了,而且就死在我們睡覺的那張床上。在小春死之前,我對她心懷敵意。在她死之後,我性情大變。

  4

  羅湖區蓮塘小區四巷一年輕女子被發現死在一間出租屋。鄰居稱,該女子今年二十六歲,在附近工廠上班。昨日上午,有同事發現死者沒去上班,多次撥打其手機也無人接聽,遂過去查看,發現其躺在床上已沒有氣息。知情者稱,死者生前患有先天性心髒病,兩年前曾經到北京做手術,這次死亡很可能與此有關。

  秦雜說,我和小春是第一批看到廣告來入住的人。秦雜的房租廣告已經張貼出去一個多月,到現在為止慕名而來的隻有我和小春,現在小春已經死掉,隻剩下我和秦雜住在這個房子裏。秦雜感覺很困惑,為什麽會是這個樣子,這和他的預期有很大的差距。他本以為,房租廣告張貼出去之後,會有眾多的人聞訊趕來,但結果卻迥然不同。

  我給秦雜提了兩點建議。第一,形式上,不能用街頭小廣告。你看看都是什麽才在街頭張貼廣告,性病、牛皮癬、重金求子、招聘女公關之類,這種見不得光的事情才這樣。要增加內容的可信度就要登報,這樣才會取得人民群眾的信任。第二,廣告的內容也要改進,之前的太過於模糊,詞不達意,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色情廣告,聚眾淫亂呢。什麽投緣、什麽免費居住呀,都太過不健康容易讓人想入非非。

  幾天後,報紙上出現了這樣的一則新聞--《現代蒲鬆齡提供住宿買故事》。

  本報訊(記者×××實習生××)昨天,記者接到熱心市民(指我)打來的電話,據了解我市青年作家秦雜為了搜集故事進行文學創作,將自己居住的房子拿出來,效仿蒲鬆齡,隻要有人提供一個有趣的故事,將免費在他的家中住宿。記者還了解到,此事屬實,絕非空穴來風。之前秦雜將這一想法以小廣告的形式張貼在大街小巷上,不僅破壞了城市的環境和給環衛工人增加了工作負擔,還收效甚微。現在本報報導秦雜的這一事跡,首先是因為他的出發點是正確的,搞文學創作,繁榮文化。其次,為路人提供住宿,這是助人為樂造福社會,是建設和諧社會的縮影。

  秦雜拿著報紙說,這還是我第一次上報紙呢。秦雜說,報紙上都承認我是青年作家。秦雜對我刮目相看,因為我向他提供了一個登報的機會。我不以為然。我隻為獲得一百元的新聞線索費。我對秦雜的態度很複雜,一方麵我很感激他,畢竟他為我這個快要走投無路的人提供了一個住所,不然我可能要流落街頭。這一點上小春和我的感受是一樣的,甚至說小春對秦雜的態度除了感激之外或許還有些好感,總之是善意的。另一方麵我很嫉妒秦雜,我不確定是否應該說是羨慕更準確些,畢竟我們兩個人的境況相差太大,我連嫉妒他的資格都沒有。

  小春說我的心理變得扭曲,不純潔。這還用她說嗎,我早就是這樣了,我多疑擔心惶惶不安,看不慣世間的一切,想摧毀世間的一切,卻又無能為力。最後,隻剩下憤怒。生活沒有意義,而我又不得不活著。

  更多的時候,我對秦雜的態度可以用一個詞語來概括:文人相輕,尤其是當我知道他也是一個文學青年時。我現在的行為是,賣身求榮。我把我的經曆告訴了秦雜,他從中得到寫作的素材,將要創作出一部作品,我一點也不擔心,以我經曆為藍本的故事將會不同凡響。現在我與其同流合汙成為他的助理,這有什麽。

  小春說既然你這麽看不慣秦雜,還住人家的房子,你應該有點骨氣。小春已經不是自己人,她也沒把我當自己人。我們相互看不順眼,關係麵臨著崩潰。我不在乎。

  現在是深夜,我和小春躺在床上,屋裏漆黑一片,窗簾密不透風,四處寂靜無聲。我睡意全無,身邊的小春應該已經入睡,我看不見她的臉。不用看我也清楚她睡覺時的樣子,嘴角下垂,眉毛彎彎,她的胸部會隨著呼吸上下浮動。一般情況下小春睡覺的姿勢是這樣的:身體朝左,P股撅起,左腿伸直,右腿彎曲成弓形,軀幹壓住心髒。我曾提醒過她,這樣的睡姿對心髒不好,長時間壓迫心髒容易導致呼吸驟停。

  現在我對小春的睡姿沒有任何的看法,因為這和我沒有任何的瓜葛。不出意料的話,過幾天我和小春就不會在一張床上睡覺,她應該會搬到二樓的房間去,那是秦雜的房間。我現在有了殺人的念頭,開始,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沒有成形,一如懷孕不久的婦女,胎兒隻是一團模糊的血肉,沒有手指腳掌,沒有毛發也沒有五官,反向思維,就是一個成年人被砍掉四肢後再用砂紙反複摩擦,直到如同鵝卵石一樣光滑。漸漸地,殺人的念頭越來越龐大,形成一個旋渦,我陷入其中,頭暈目眩,一直墜落,墜落,墜落,墜落……爾後,緊急著陸,思路清晰,三維立體,生動鮮活。

  現在殺掉小春,簡直易如反掌。我可以采取兩種方式,用枕頭將其臉捂住窒息而死,或者拿刀將其斬首。比較而言,還是第一種比較好,第二種太過血腥。如果采取第一種的話,結合小春的睡姿,我必須要先把小春的頭擺放好,麵部朝上,然後我整個人騎在她的身上固定住她的四肢,再用枕頭用力捂住她的腦袋。不管是哪種方式,都牽扯到毀屍滅跡這一環節。善後處理是謀殺中關鍵的一環,因為若想判你有罪,必須找到被害人的屍首才行,不然那就是死無對證。真正做到毀屍滅跡,就是將屍體焚燒或者碎屍,這方麵有許多的電影可以借鑒。或者依照黑社會電影中慣有的橋段,將屍體轉移到荒郊野外,挖坑掩埋。

  其實,用這兩種方式,謀殺的痕跡都太重,最好是有種方式可以將謀殺偽造成自殺。小春晚上睡覺有個習慣,那就是半夜起床喝杯水。我幾乎每天半夜都起身給她拿杯水喝,可以設想,睡意蒙中,口渴難耐的小春接過我遞給她的水杯,不由分說全部喝下去。剩下的問題是,水杯中是什麽樣的液體,水杯裏可以是水,但也最不可能是水,那麽水杯裏應該有的液體將會是:毒藥、硫酸、汞、砷之類的。

  5

  過完性生活,男子竟在睡夢中猝死,妻子上廁所時才發現。昨日淩晨,這一幕就發生在寶安沙井博崗小區一出租房內。死者姓李,在沙井新橋一家不鏽鋼五金廠打工,三十五歲左右。據其妻子韋女士稱,淩晨四點左右,韋女士同往常一樣,半夜醒來欲起身上廁所,突然發現平時愛打呼嚕的丈夫沒有打呼嚕,上前一看,發現已經沒有呼吸了。

  第二天醒來,稀疏的陽光透過縫隙照進屋裏,我睜開眼睛看到小春側臥在床上一動不動。往常小春早就起床在廚房準備早餐。我推了一下小春,她沒有反應。我將她的身子轉過來,看見小春麵部平靜,鼻孔中流出兩行血,醬紅色的血,血跡已幹。小春死掉的情形就是這樣。

  麵對小春的屍體,我和秦雜感到束手無策。可以肯定,我沒殺死小春。我有過殺死她的念頭,但隻是想想而已,根本沒準備下手,我和小春之間的關係雖然在惡化,但我也沒想過將其殺掉。秦雜問我,人真不是你殺的嗎?我說不是。秦雜說,我怎麽才能相信你?我想了想說,如果真是我殺的,我還會站在你麵前嗎?

  事情因為小春的死變得複雜起來,小春已經死了,所以現在對我們來說,怎麽死的這件事已經不是最重要的,怎麽處理小春的屍體才是當務之急。人死了,屍體不能還在床上,天氣越來越暖和,不出多長時間屍體就會腐爛散發出臭味,先在皮膚上出現死人斑,皮膚黯淡,爾後皮膚發白,時間一長,蟲蠅們會紛紛聞訊趕來落在屍體上進行吸食和繁衍,屍體會變成這些雜種的繁衍基地,漸漸地,屍體由內而外就慢慢地開始腐爛,內髒融化,肌肉鬆垮垮地成了一坨海綿般的組織。我真不想看到這張年輕的臉有朝一日會被蟲蠅一點點吞噬成千瘡百孔的肉餅,我現在注視著的這張人皮,會一點點地破裂,蒼蠅的幼蟲會努力地往上衝頂,皮膚開出一道小口,幼蟲撐破皮膚,膿包裏的水慢慢滲出來,皮肉綻開,越來越大,成千上萬的蛆在小春的肉裏蠕動,行動敏捷,節奏歡快,有說有笑,大家吃勁十足,爭先恐後。我不能再繼續想下去,要趕緊把屍體處理掉,這才是首要的任務。

  我說要不要報警,秦雜不同意,他說小春死得不明不白,在警察麵前說不清楚。我說人命關天。秦雜說就因為這樣才要慎重。最後我說,該怎麽辦,你拿主意。秦雜說,他媽的你開什麽玩笑?

  從早晨發現小春的屍體直到天黑,我們也沒想出該怎樣處理。小春的身體已經僵硬,體溫盡失,完全是死人的樣子。我撫摸著小春的屍體,肌膚相觸,除了內心的恐懼之外,我斷定小春確實已經死了。在這個世界上,小春已經不存在,你可以說這就是小春,但在我看來,這隻是一堆四十多公斤的肌肉組織而已。逝者如斯夫,我和秦雜現在要做的就是化悲痛為力量。這樣說也不夠準確,應該說悲傷的隻是我而已,現在的秦雜坐立不安,具有狂躁症的諸多特點,心煩意亂,躁動不安。

  在怎樣處理屍體這個問題上,我和秦雜沒有達成共識。以我對小春的感情而言,我希望將她進行防腐處理,把內髒挖空剩下一副人肉皮囊,然後用福爾馬林浸泡在容器裏,必須是玻璃容器,這樣看起來方便。如果是農村裏盛放糧食的深藍色大甕,想看一下小春,還得用鉤子勾住小春的屍體從裏麵打撈上來,這樣既費時費力又不宜保存屍體。現在的情況是,一米多高的玻璃容器還真不好找,也沒地方擺放,屍體標本總要遮人耳目才對,不能當成一幅油畫那樣釘在牆壁上,供人欣賞。問題不在如何欣賞,而是怎麽安置標本。既然要把小春的屍體做成人體標本,就是讓小春的音容笑貌以實物的形式存在。這也隻是我的一廂情願,秦雜不允許我這樣做,他不能讓自己的住所變成一個停屍房,這又不是醫院。

  我們用被子把小春的屍體包裹起來,然後用繩子捆住,放進汽車後備箱。秦雜開車來到一個山頭上,我們把屍體抬到山頂,找到一棵大樹,在大樹下麵挖了一個坑,把屍體扔進裏麵蓋上土,平整好地麵。在回去的路上,秦雜說真是可惜了。我說什麽可惜。這麽好的屍體,應該捐獻器官,會救不少人。秦雜說,總比在泥土中腐爛合理。我閉口不言。秦雜問我有沒有想過自己會怎樣死掉。沒想過。秦雜說,想開點,人已經死了,想太多也沒用。秦雜說小春應該是猝死,當然這是建立在我沒謀殺小春的基礎之上。秦雜在網上查了一下數據說,小春有可能是腦出血身亡。按照秦雜所說的,小春的死是因為腦出血,血積存在顱腔內,無法排除,壓迫腦組織而致猝死。這是秦雜的說法,真假暫且不論,但總歸讓小春的死有了一個解釋,總比不明不白要好,我也就輕信了。

  小春死後沒幾天,秦雜想把我趕出去,可我實在沒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去,我對秦雜說,你放心讓我走嗎?秦雜問我什麽意思。我說小春可是在你這死的,你還幫我毀屍滅跡。秦雜說有時候死亡並不是一件壞事,活著也不一定正確。秦雜說如果沒有死亡存在的話,他就不會有現在的一切。這是對他自己而言,一個幸運的遺產繼承者。

  秦雜的母親突發腦溢血暈倒在地,他的父親看到後受驚過度心髒病突發。這時候秦雜的二叔恰好來他家,看到兩個人躺在地上一絲不動血壓升高也暈倒了。事情就像多米諾骨牌,秦雜的二嬸是在接到醫院的電話,下樓的時候不小心失足腦袋受到撞擊死掉的。總之,一夜過後,秦雜成了無親無故的一個人,同時成了百萬富翁。

  我在想小春給我留下了什麽東西,答案是什麽也沒留下來,她的衣物我也已經扔掉了。秦雜說我的生活已經分為兩個階段,小春死之前和小春死之後。我明白秦雜的良苦用心,他是想讓我趕快從小春死亡的陰影中走出來。小春的死讓我難過了一陣子,有那麽幾個小時我真的是很難過,不過也沒到痛不欲生的程度,看著小春的屍體躺在床上,想到她不能再呼吸,不能睜開眼睛像往常那樣活動,確實讓我一時半會很難接受。不過很快,我就搞清楚現狀,現在遠不是悲痛的時候,怎麽處理小春的屍體才是關鍵的,我總不能讓一個死人再給我惹麻煩。

  雖然小春死得有些突然,但總不至於讓我心灰意冷。我有所悲傷的是,我本身是個性情冷漠的人,不善交際,朋友不多,親密無間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小春曾是我親密無間的那個,現在她死掉了。我因為這個苦惱,所以在秦雜勸慰我的時候,我覺得他很煩人,但轉念一想,這世上還有一個人在乎我的感受,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我很清楚,自己這種厭世的情緒還要保持一段時間,不能太快重拾起對生活的信心。人有時候也不是為自己而活,這句話我現在有些理解了,我現在是為秦雜而活,為了迎合他的看法,我開始消沉。

  6

  浙江雲和男子藍某對一女子性侵不成,將其掐死,實施奸淫行為後,竟殘忍地將女子碎屍欲掩蓋罪行。近日,麗水市中級人民法院以強奸罪判處被告人藍某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有一天早上,秦雜來到我的房間對我說,要我重新振作起來,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我們去做。秦雜還說,不要忘記我現在的身份。秦雜說的更重要的事情,就是搜集故事。而我現在的身份是秦雜的助理。沒過多久,秦雜覺得故事搜集得差不多了,最重要的是我們開始厭倦。我們的初衷隻是做一個簡單的故事搜集者,但我們又不得不沉浸在每個故事當中,感受著講述者的情緒變化。因為我們還沒成為冷血動物,我們最終也糾纏在這繽紛複雜的情感中。

  實際上,我們成了情感垃圾的收集者,傾訴者一吐為快,不僅把埋在心中的事情講出來釋放了情緒,還獲得了免費住宿的機會。而我們,除了獲得這個故事之外,還需承受著這個故事所帶給我們的衝擊。我和秦雜的身體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問題,我出現了幻聽,而秦雜的行為變得怪異反常。

  我的耳朵裏總是同時出現幾種聲音,我坐在房間裏把所有的窗戶門都關上,與世隔絕。可我還是很清晰地聽到外麵汽車的鳴笛聲,還有骨骼生長的聲音,我在想自己是不是像那個青年的父親一樣得了奇怪的骨病,或許我身體的骨骼正在交縱錯雜地生長,有一天,我的身體裏會形成一道密密麻麻的骨骼網。這就像你把十幾根幾米長的鋼釘插進了我的身體裏,從頭到左腳一根鋼釘,從頭到右腳一根鋼釘,你伸展開雙臂,鋼釘從左手插入經過胸腔從你的右手冒出,剩餘的幾根鋼釘呈“米”字形或者是“田”字形在你的胸中穿來穿去,你將絲毫動彈不得。如果你還是想象不出的話,你可以找來一隻青蛙或者是螞蚱,先用兩塊木板把它夾在中間,讓其身體保持筆直,然後用縫衣服的針,上下左右前前後後一根根地洞穿,就會形成一個永遠不會再移動和彎曲的標本。

  唯一不同的是,把這種方式運用在我的身上,在每一根鋼釘插入的時候,都會有鮮血從我的口中噴薄而出,一些動脈血管會被鋼釘刺破,一部分鮮血順著鋼釘的入口滲出來,另一部分鮮血囤積在身體內部。從表麵上看我還是完好無損的,內部的結構已經是模糊一團,各種內髒在鋼釘的串聯下,左歪右斜,扭扭捏捏地貌似被擠壓的橡皮泥。如果鋼釘在插入的時候手法比較精湛,恰如其分地躲避了動脈血管,隻是破壞了靜脈血管區的話,我還不會因為失血過多立刻死掉,靜脈血緩緩地流出來充斥在體內,我的皮膚會慢慢地膨脹,像是發酵的麵團,當然我可不是雪白的麵,由於身體內流動著靜脈血的緣故,我的嘴唇會發紫,整個軀體的肌膚也會呈現出紫色,毫不誇張的話,我就成了一個茄子,一個被鋼釘密密麻麻穿透的茄子。

  除了骨骼生長的聲音,我還聽到蟲子在我身體內縱聲歡歌。是有那麽一隻小蟲子,長著鋒利的頭,能穿破任何的阻礙,進入任何的物體內部。這樣的蟲子當然也能進入到我的身體裏,它確實是進來了,從我的腳掌、手指、肚皮、頭皮等各種位置,我身體的外殼還沒有哪個地方能將整個小蟲子拒之門外。蟲子進入我的血管裏,隨著流動的血液可以去任何的地方,它進入到我的大腦內部開始寄生,一點點地吞噬我的腦組織,通過消化之後的糞便再排放出來,過不了多久我的整個腦殼裏就充斥著它的糞便。玩膩了,蟲子通過血管進入到我的胃裏麵,將我吃掉的食物消化掉,這樣我就不管怎麽暴飲暴食還會覺得餓,身體還會日益消瘦,這就像是得了甲亢一樣。它把我的胃鑽穿再進入我的腹腔中,這時候我就是胃穿孔的病人,大量的酸性物質流進腹腔中,腐蝕內髒。不過,蟲子才不在乎這些,它暢遊其中,吃口小腸再喝點內分泌物,悠然自得,直到我一命嗚呼被火化,它終於也跟著我燒成了灰燼。

  秦雜說我這是身體妄想症。不僅如此,我還出現了幻聽和幻視。秦雜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為了防止病情繼續惡化,秦雜寫了一個告示貼在門上,我們免費提供住宿的活動就此告一段落,請勿打擾,院內有狗。

  7

  浙江省溫州市甌海區委書記謝再興,已因涉嫌碎屍殺人案被捕。被害者是一位傳與他關係曖昧的女幹部,死前工作於浙江省老幹部局下屬的浙江老幹部活動中心。經曆兩天無休止的八卦猜測後,3月30日,溫州市甌海區委書記謝再興的去向終於有了結論。

  在出現幻聽和幻視之前,我們的情緒已經有所變化。隻不過我們沒有察覺,遠不如那個從寧夏遠道而來的青年人深刻。這個滿臉長著青春痘的家夥是在傍晚來的,背著個包,手裏拿著一份報紙,刊登著秦雜是青年作家的那份過期報紙。

  秦雜說,你來這裏有什麽目的?

  免費住宿。

  還有呢?

  給你們講故事。

  秦雜說,你覺得你有什麽資格讓我們免費給你提供住宿?

  我給你們講故事聽。

  我們對你的故事一點興趣都沒有。

  我說,因為你太難看了。

  你們不能以貌取人呀。

  秦雜說,你有什麽資格和我們住在一起?

  我說,你還是盡早回老家吧,這裏根本不適合你。

  秦雜說,你一輩子都不會出人頭地的,還是盡快回家放羊吧。

  這個來自寧夏的小青年,在我和秦雜的辱罵聲中落荒而逃。我們也是為他好,他年紀輕輕沒有知識沒有相貌,根本不適合在這裏生存下去,在這裏他得不到自己夢想中的金錢和女人,他隻會在被人壓榨之下一事無成最終客死異鄉。既然是這樣,何不死在家鄉,入土為安。對於他人那些苦難的故事,我們已經聽得太多,現在我們不關心會聽到一個什麽樣的故事,我們要做的隻剩下發泄憤怒,把心裏麵堆積的那些心理垃圾統統釋放出來。不過差強人意,那些苦難的故事在我們腦子裏麵仿佛已經生根發芽,你越想把它們拔掉,它們就越加憤怒地生長。

  有天晚上秦雜徹夜未歸,第二天回來的時候身上穿著一件破大衣,鼻青臉腫。秦雜在警察局待了一晚上。本來秦雜不應該被打,他隻是在街上裸奔。隨後警察趕到把他拉回警察局,到了警察局秦雜沒完沒了,在辦公桌上大小便,臭氣熏天。警察把他拉到院子裏,綁在一棵樹上,接上水管子往他身上衝洗,然後倒上石灰粉用拖把和砂紙反複地擦,再用水衝洗。所以,秦雜回來的時候不僅鼻青臉腫,全身泛紅像充血的龜頭。石灰粉是堿性的,遇到水起了化學反應,釋放了熱量。秦雜全身都蛻了皮,他就像一隻被煎炸的小龍蝦,紅撲撲的,真是可愛至極。隻是他沒有龍蝦堅硬的外殼,他的皮膚潰爛流出大量的膿水,不堪入目。

  秦雜說他是故意在警察的辦公桌上大便。在裸奔的時候秦雜的腦袋是不清醒的,他根本沒意識到自己沒穿衣服一絲不掛地在大街上走。後來警察來了,他才恍然大悟,不過事情到了這地步已經不能挽回。秦雜說他一進警察局就什麽都明白過來了,可是自己又不能不繼續裝瘋賣傻,不然故意在大街上裸奔是要拘留的。所以一不做二不休,秦雜就爬上警察的辦公桌開始大小便。

  經曆了石灰粉的洗禮,秦雜的腦袋有些清醒了。他拉著我去了一家心理診所。醫生說我們精神失常,可能是心理上受了刺激或者是腦袋遭受猛烈撞擊。醫生說我們的情況不是很嚴重,吃藥便能控製。醫生給我們開了些抗精神病的藥物,氯丙嗪、奮乃靜、氯氮平。

  8

  據西班牙報道,位於Jerezdela Frontera的Cadiz省法院判處殺死女伴並欲碎屍的中國籍凶手17年零6個月監禁,並賠償受害者家屬1050000歐元。法院作出此判決是考慮到由於自事發之日起,該被告已經被關押兩年,且其辯護律師提出,這是被告在酒精作用下和嫉妒心理下的過激反應。

  我們的腦袋確實受過激烈的撞擊,這件事從頭至尾都很丟人。在搜集故事的過程中,我們聽到了一個愛情故事,是個三角戀。講述者是個男的,平頭,胳膊上有個狼頭的文身,狼的眼睛在光線黯淡的地方散發著藍光。剛開始我還沒發覺他的文身有這個特點,他向我們講完故事,晚上我們一起去了KTV,計算機屏幕在換歌的間隙,整個屏幕都成了黑色,我歪頭,看到他胳膊上的狼眼發著藍光,盯著我。

  講述者:左東奇,男,24歲,山東人。

  左東奇在洗浴中心認識了小黃。當時左東奇在保定一所警校上大學,晚上他和舍友翻牆出校打出租車去一家洗浴中心。小黃是這家洗浴中心的按摩技師,那天晚上一共有很多個按摩技師,隻有小黃表現得很愉快和積極。給左東奇做足療和按摩的過程中,小黃的愉快表現在兩個方麵,一是在按摩的過程中和左東奇聊天,二是等同伴都給客人按摩完畢之後,小黃還在不知疲倦地按摩左東奇的腳丫。等服務結束,左東奇準備離開的時候,小黃跑過去喊住他,把手裏的一支碳素筆交給他。左東奇把自己的手機號寫在了小黃的手上。

  左東奇說,我們好上了。

  當時左東奇在學校裏還有一個女朋友,稱呼是女朋友也不準確。他們沒公開的交往,表麵上隻是普通同學,但私下已經發生過性關係。他把此事告訴了小黃,小黃並不介意。左東奇說他也喜歡小黃,但這種喜歡和愛不一樣。自從和小黃交往後,左東奇每周末都會去她的宿舍住一天。小黃還有一個姐妹,也是洗浴中心的按摩技師,她也有一個男朋友,也是周末來找她。每次在睡覺之前,他們四個人會一起去外麵吃飯喝酒。左東奇說小黃的姐妹長得比較風騷,個高,瘦,身材性感。小黃姐妹的男朋友比較強壯,強壯分為兩種,一種是身體強壯,一種是在床上強壯,他兩種都具備。左東奇雖然是警校的學生,也練過體育,但並不強壯。每次去小黃的宿舍睡覺他都比較有壓力,因為宿舍牆壁的隔音效果不好,加上小黃的姐妹性格比較開放,當小黃和左東奇在床上搞的時候,你會很清晰地聽到隔壁響亮的呻吟聲。呻吟聲是來自小黃的姐妹,當左東奇和小黃結束之後,小黃姐妹的叫聲還在持續,這無形中給左東奇很大的壓力。後來左東奇借助壯陽藥挽回了點顏麵,除了吃藥小黃還要求左東奇在辦事的過程中不能戴套,她覺得戴套不舒服。後來,小黃懷孕了,去醫院做了人流。

  左東奇說小黃的工作單位雖然是洗浴中心,給人感覺不太好,但這是一份正當的職業,不僅如此,收入也很可觀。在左東奇上大學期間,小黃經常接濟他。前幾天左東奇去保定找小黃,這是他大學畢業後第一次回去。他和小黃已經有一年多的時間沒見。當天晚上他們去外麵吃完飯後便回到小黃的宿舍,期間小黃的手機一直在響,一個男的打來的電話。過了一會,小黃宿舍的門在響,外麵一個男的說,我知道你在裏麵,開門。左東奇把門打開,一個穿著黑衣服體型高大的男的站在外麵。剛開始氣氛還很友好,小黃相互介紹了一下對方。認識之後,他們三個討論起愛情這個嚴肅的話題。在這個過程中,小黃夾在兩個男人的中間情緒激動一直在哭。

  男的對左東奇說,我知道小黃一直很愛你,可我也愛小黃。

  左東奇說,你能帶給小黃幸福嗎?

  能。

  我退出。

  左東奇拿著自己包,準備走。小黃拉著左東奇的胳膊不放,男的在後麵抱住小黃,左東奇用手掰開小黃的手。左東奇走出門外,小黃在門內一邊哭一邊喊,不讓左東奇走。左東奇走到大街上的時候,小黃追了出來,抱著他的腿不讓他走。男的追出來雙手攔腰抱住小黃,把她扛在自己的肩膀上對左東奇說,你快走吧,這裏有我。

  我說,那天晚上你去哪了?

  找了個旅館住。

  那你為什麽還放棄了小黃?

  左東奇說,因為我不能給小黃帶來幸福。

  左東奇講完自己的故事之後,我和秦雜的情緒都很低落。

  左東奇問,我能在這裏住一晚上嗎?

  秦雜說,可以。

  晚上,我們三個去一家KTV唱歌。左東奇一進入這個燈紅酒綠的地方就脫胎換骨,臉上堆起笑容晃動著身體。相比之下,我和秦雜愁容滿麵,還沉浸在左東奇的故事中。左東奇說,做人最重要的是開心,向你們傾訴後,我現在心情好多了。我們上了二樓的一個包間,一個服務生問,要不要陪酒的?秦雜說,不用陪,我們自己喝。左東奇說,難得高興,沒女的不熱鬧。一會狹小的房間裏走進來七八個女的,依次排開,高矮胖瘦層次不一。左東奇從左看到右,上下仔細打量,上去拉著其中一個短頭發穿著一身黑衣服顯得冷霜的女子坐在自己的身邊。我歪頭一看,左東奇在黑暗的角落裏已經把那女的壓在自己身下。

  突然包房的角落裏傳來女的尖銳的聲音,耍什麽流氓呢你。黑衣服站起來,上身的短袖已經被脫得差不多了,露出黑色的胸罩。下身的短裙也被掀起,一個衣角卷進內褲裏麵。

  左東奇說,摸摸你怎麽了?

  女的說,想摸回家摸你媽去,操你媽。

  這是什麽服務態度?你老板呢?還有沒有人管你們啦?

  管你媽逼,老板不在,保安們都在。

  我們走出包間的時候,十幾個保安順著樓梯站在外麵。走到樓梯口的時候,我看著一個保安有些臉熟,是寧夏的小夥子。結完賬後,我們立刻走出了這個店。夜晚冷清,街上連個出租車也沒見到。第二天,當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天橋下麵,秦雜躺在我的身邊,左東奇不見了。我頭上的血跡已經幹了,隻是頭還隱隱作痛。秦雜的臉上血跡斑斑,頭上的血已經混著毛發凝固成一團。我們身上什麽東西都沒了,衣服也沒了,兩個人赤裸裸地躺在地上。我們不關心左東奇去了什麽地方,就算他慘死在大街上也和我們沒什麽關係。

  9

  梁可勤得知同居女友劉春花與劉雲濤有男女關係,遂產生敲詐念頭,在女友將劉雲濤騙至租住處後,他與幾名同夥毆打、折磨劉雲濤,從其身上搜走隨身財物後,又逼迫其寫下二十萬元的欠條。經過幾日的折磨,劉雲濤沒有了呼吸,梁可勤遂與劉春花等人將劉雲濤綁上石頭拋入井中。

  有件事情我一直沒對秦雜說,那就是我對小春的死也拿不定主意。如你所知,當我和秦雜剛發現小春死了的時候,秦雜先問我人是不是我殺的。我一口否認,人當然不是我殺的。其實我說這話的時候欠考慮,順口就講了出來。不然的話你要我怎麽回答?難不成讓我說,對,人是我殺的,我是殺人犯;或者說,人有可能是我殺的?

  請你們站在一個殺人犯的立場上思考這個問題,你殺了人會這麽輕鬆就承認嗎?尤其是在沒有人證物證沒遭受嚴刑拷打的情況下,你總不至於這麽幹脆就對一個不是警察的人說出真相吧?我隻有一種選擇,那就是矢口否認。秦雜不是警察,他隻是我的房東,我沒必要什麽都說出來。說句可能讓秦雜傷心的話,我甚至都沒把他當做朋友。所以,有些事情我就沒必要告訴他。到現在秦雜對我幾乎一無所知,相對應,我對秦雜也知之甚少。

  後來,小春被我們認定為猝死,雖是非自然死亡但與我無關。話說回來,秦雜這個人還是很夠意思的,我們一起把小春的屍體埋在山頂上的一棵樹下麵,在這個過程中,秦雜表現得兢兢業業,吃苦耐勞,毫無怨言。

  小春死後,我本來想告訴秦雜我也不確定小春是不是我殺的,但我覺得似乎沒有這個必要。因為我們幾乎要忘掉小春這個人了。還有就是那段時間我和秦雜都很忙,忙得焦頭爛額,每天都要接待很多慕名而來免費住宿的人,傾訴自己的遭遇。我們白天聽別人講故事,晚上通宵達旦把故事整理出來。掐指一算,小春的屍體已經開始腐爛。

  有段時間我們每天都要接待很多從外地趕到青島來尋親或者就醫的人,他們都是看到報紙上的新聞來尋求免費住宿的。一開始我們對每個來訪者都印象深刻,沒過多久來訪者越來越多,我們聽到的故事大同小異,你買份報紙上麵就能碰到幾個類似的。

  每個人的生活應該有個主題,可我一直沒找到這個主題,也許沒有主題本身也是一個主題,這個誰也說不準。我和秦雜謹遵醫囑按時吃藥,幻聽和幻視得到好轉。這時一個年輕人來到這裏,向我們講述了另一種生活。他帶著一個旅行包走進房間,站在客廳裏。

  我說,我們現在不搜集故事了。

  我不要住宿。

  那你來這裏幹什麽?

  隻是找個人傾訴。

  講述者:陳足(化名);職業:打字員;年齡:不祥。

  陳足有自閉症,藍東是他唯一的朋友。陳足的工作和住所都是藍東安排的,他從事打字的工作,這和藍東的職業相得益彰。藍東做盜版圖書,每個星期他會將市場上賣得最火的十本書交到陳足的手中,讓他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打出來,然後藍東就把這十本書結集出版,一夜之間,大江南北各個街頭小書攤上,就會出現由他製造的盜版暢銷書。

  陳足居住在一間十平米不到的小閣樓裏,每天隻吃藍東帶來的方便麵,沒日沒夜地坐在計算機前用五筆輸入法打字。最近陳足的工作效率在降低,他腦子裏都在想女人,身體內部的男性荷爾蒙在迸發。他把自己的顧慮告訴了藍東。藍東沒有冷眼旁觀,他采取行動。在陳足不知情的情況下,給他帶來一個女人。女人和陳足一樣對男女之事不甚了解。然後,在藍東的現場指導下,陳足和這個女人發生了性關係。

  以上就是陳足所講述的故事。事實上,陳足是個艾斯伯格綜合征患者,一種常見於天才的社交溝通障礙。症狀之一就是不懂別人是怎麽想的。不過陳足可不是個天才,或許他是天才,但是他幾乎把所有的精力都傾注在用五筆輸入法打字上。陳足不懂得別人是怎麽想的,如同我不知道陳足是怎麽想的。講完他的故事後,陳足就走了,留下他的旅行包。也許是他故意遺留下來的。

  我覺得陳足殺掉藍東的行為是正確的,先不管他的出發點如何。單純從他榨取一個天才的勞動力上,就十惡不赦。陳足是個天才,雖然有社交溝通上的障礙,但也是一個天才。一個天才會為人類創造多少精神或者物質上的財富,你參照一下愛因斯坦、莫紮特就知道。可藍東卻讓陳足去打字,沒日沒夜機械性地去打字,最終的目的卻是方便其出盜版的圖書。這真是天理不容的一種浪費。我不知道藍東給陳足找的那個女朋友是什麽樣的相貌,可以肯定腦子也正常不到哪裏去。他把女人帶到陳足的住處,現場指導他們性交。這沒什麽不好,兩個對性愛都很陌生的男女,首次品嚐禁果,當然需要有人授業解惑。使我費解的是,是什麽讓陳足動了殺機,陳足殺人的動機是什麽呢?

  現在我沒辦法從陳足那裏找到答案。陳足說完這些,就走了,他也沒要求住宿。我們打開陳足遺留的旅行包,發現一個骷髏頭。

  10

  曾以“香水達人”上電視的富家子宋誌宏,被控以毒品控製前女友黃亭芸,手段殘忍地虐殺黃女致死,還將過程拍成光盤,檢方形容黃女遭虐殺過程“慘絕人寰”,求處死刑,但板橋地院法官認為宋並非具有直接殺人犯意,昨天判處無期徒刑,禠奪公權終身。

  在海邊,太陽墜落的時候,一大片的海麵在夕陽的映照下泛著紅光,隨著波浪跳動著,如同生生不息庸俗不堪的火種。我和秦雜看著這一壯觀的景象,目瞪口呆。就在這時候,遠處傳來了救命聲。我們追隨著救命聲跑去,最終在一個礁石上看見一個女子。礁石已經被海水淹沒了,隻剩下一小塊岩石冒在海水上,女子孤零零地站在岩石上,不知如何是好。秦雜走進海裏,不一會遊到礁石上,女的爬在秦雜的背上,秦雜遊回到岸邊。救人的過程就是這樣,女子到了岸邊驚魂未定,閉著眼睛躺在沙灘上呼吸著。

  大概是從昨天開始,我們在報紙上看到了一則新聞,一個男的下午在海邊,一個巨浪打過來,這個男的就死掉了。新聞上還介紹說,這個男的是獨生子,剛新婚不久,妻子正有身孕,他就這麽突然被海浪拍死了,家裏人都悲痛欲絕。秦雜說,我們決不能允許這樣的人間悲劇再次發生。

  早上起床後,我看到昨天被救的那個女子從秦雜的房間裏走出來,穿著秦雜寬大的襯衣,下身什麽都沒穿,一雙腿,亮白得很。她向我打了個招呼,我愣在原地。我的生活因為李小的出現開始失衡,本來我和秦雜相處得還算比較融洽,李小突如其來闖進來,一切就變了。秦雜當著李小的麵,根本不把我當成朋友來看待,呼來喚去,指手畫腳。他之前可不這樣,雖然有時候秦雜以不允許我繼續在這住要挾我,可起碼我還和他平起平坐。現在可好,我真是成了他的助理。

  如前所述。有天秦雜看到一個男子在海邊被海浪拍死的新聞後,冒出了要見義勇為的想法。這一點都不像是秦雜的作風,根據我對他的了解,他是一個無利不起早的人,更別提在海邊冒著生命危險救人的事情。他剛開始和我透露這個想法的時候,我以為他的精神分裂症又在加重。我可沒想到他是動真格的,結果我們就在海邊發現了李小。當時李小被困在礁石上,海水漲潮,水淹沒了她周圍所有的石頭,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四麵環水的石頭上。此情此景,秦雜猛然跳進海水中,把李小救上岸。整個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原本我以為事情到這就結束了,可沒想到李小竟然和秦雜睡在了一起。

  我不知道李小是何來路,可以說來路不明。我對李小的印象一點都不好,我想她對我的印象也不會好到什麽地方去。這個女人,生性浪蕩,這是肯定的。在認識秦雜的第一天,她就和他上了床。她下麵什麽都不穿,隻在上身穿著一件襯衣,在房間裏走來走去。她對什麽都指手畫腳,好像她是主人一樣。這引起了我強烈的不滿,我有必要和她進行一次談話。李小下身還是什麽都沒穿,她就這麽在我的眼前動來動去,我試圖不去關注她的腿,但我還是去關注了,從小腿看到大腿,就在大腿中間的部位上,恰到好處地覆蓋著一塊白布,那是她的襯衣。她看出了我的意圖,覺得很欣喜。

  騷貨。

  你說什麽?

  騷貨爛逼。

  李小從廚房裏拿出把刀,追著要砍死我。我跑到院子裏,恰巧秦雜從外麵回來。我感覺到頭暈目眩,倒在地上,仰望著天空。天空很藍,白雲朵朵。他們把我抬進屋裏,用繩子把我綁在床上,我的手和腳都被綁住,動彈不得。我不知道他們到底給我打了多少麻醉藥,我全身都沒了知覺。剛開始我感覺到自己的全身都被針紮了一遍,然後就沒了知覺。我的腦袋混沌得很,蒙中不省人事。

  我從來沒想過秦雜會和一個女人聯合起來這麽對付我,在我逐漸昏迷的過程中,我想趁自己還有點意識,記住李小這個女人。現在我對李小記憶深刻的不是她的長相,也不是她經常裸露在外的那兩根大腿;而是,她曾對我說過的一件事情。李小說,曾經有兩個男的為了她而決鬥,一死一傷。她在對我說的時候,表現得洋洋得意。我在想,秦雜是不是也算是為了她把我弄死了。我現在生死未卜,昏迷中想的就是這件事情。有一天李小會對別人談起,秦雜為了她把我的頭給砍了還在我全身上下注射了大量的麻醉藥像做實驗一樣,我悲從心來。我不想淪為別人的談資,如果不幸變成這樣的話,毋寧死。

  11

  鬆原警方曆時八天打掉一特大入室殺人搶劫團夥。嫌犯作案手段殘忍,如果不被抓,還預謀作案,且不留活口。鬆原市民包先生發現自家養殖場存放的五十八張貉子皮被盜,在養殖場做更夫的哥哥包軍臣失蹤。就在警方偵查時,被害人的親屬在院內發現了包軍臣的屍體。

  等我再次醒來時,秦雜和李小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對中年夫婦,我睜開眼看著他們,男的說,老實點,別他媽的亂動,警察一會就來。警察和120相繼趕到,醫生先給我做了一個全身檢查說,生命沒大礙,頭上被刀砍了一下,腹部被利器刺穿。醫生看著滿地的麻醉藥玻璃器皿說,麻醉藥打了太多,大腦可能會有損傷。

  警察說,現在能審問嗎?

  醫生說,時間不要太長。

  你怎麽來這裏的?

  我在這裏住。

  警察說,房子是這對夫婦的,他們出國旅行,這幾個月都沒在家,你怎麽住進來的?

  這房子是秦雜的。

  後來警察從床底下的旅行包中發現一個骷髏頭。我把陳足的故事告訴警察,當然我就是陳足。事情就是這樣,秦雜和李小消失了,像從來沒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一樣。秦雜是不是存在過,現在我也拿不定主意,我的一半腦袋還處在麻痹的狀態中,可能是由於頭上打了太多麻醉藥的緣故。這已經不是很重要,聽警察說,房子是這對中年夫婦的。這樣看來,房子確實是他們的。那樣的話,秦雜根本就是個騙子,他根本不是這個別墅的主人。我殺小春就是沒必要的事情,但轉念一想,人已經死了,再說這些也沒任何的意義。

  現在我是個殺人犯,未來的生活會怎麽樣,也不是我所能控製的。但我並沒有太多的悲傷可言,既然我不能很好地駕馭我的人生,那麽把我的人生交給別人處置,也不謂是件壞事。有件事情我覺得我做得很對,那就是替陳足這個天才頂罪。我幫助一個天才脫罪,這可能是我一生所做的最有價值的事情。想到這裏,我就覺得很高興,不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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