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我被邀參加一個筆會。
臨行前,我發現乘火車去重慶要路過武漢,於是買了兩張票,一張從南昌至武漢,一張從武漢至重慶。在武漢停留一晚的目的,僅僅是想借這次機會和交往了六年但從未謀過麵的筆友林楚楚見見麵。上車前,我給武漢的林楚楚掛了個電話。林楚楚聽說我特意去看她。在電話那頭驚喜地叫了起來,並答應晚上九點半準時去火車站接我。當時,剛剛過完春節,到處仍然春寒料峭,車停武昌站時,才九點鍾,火車提前進站了。
一下火車,剛好讓我遇上新年第一場雪。
我拎著簡便的行裝,忐忑不安地侯在出站口,專等林楚楚來接我,不敢想象,等會兒見到這位既陌生又熟悉的筆友會是怎樣一種情形。我隻是不停地在原地搓手頓足做著深呼吸。以緩解自己急切的情緒。
眼看半個鍾頭過去了,林楚楚卻終未出現,這下我有點著急了,掏出手機準備給她掛個電話時,我才發現自己的手指凍得有點彎不下去了。就在我艱難撥號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陣響亮的咳嗽。我機敏地轉過身,發現旁邊一位身矮體胖滿臉肥肉的女孩正往過道尋望。我肯定她不會是林楚楚,我收到照片上的林楚楚臉頰清瘦紮著兩個永不過時的羊角辮兒笑容純情燦爛。雖然過去六年了,也不至於變成這副難看模樣吧!想到這兒,我繼續撥打電話。可能胖女孩發現我瞄了她,立即走上前,滿臉笑容的過來探問:“請問,您是南昌來的門門嗎?”她叫出我筆名的瞬間,我露出一臉的驚訝和失望。心想,她能叫出我的名字肯定就是林楚楚了,但突然要我接受眼前的這位模樣醜陋的女孩並把她當成交心六年的夢中知已,我無論如何也做不到了。看著反差極大的林楚楚,我猶如沸點降到冰點。傻呆呆地站在那兒,疑惑不定的問道:“你,你不會是林楚楚吧?”
顯然,對方是一位極為敏感的女孩。我的話一出口,她臉上的笑容便凍僵。我以為自己失語,趕忙補充了一句:“我是說你比照片中的林楚楚胖多了,並不是懷疑你……”
“你的懷疑是很正常的,幹嘛解釋這麽清楚呢,我本來就不是林楚楚,我叫林蓓蓓,楚楚的姐姐,她暈車,臨時讓我替她來接你,不會怪我來遲了吧!”
我長長舒一口氣,心裏暗暗慶幸她不是林楚楚而是林蓓蓓。林楚楚要是她這麽醜,我真不知道如何麵對。重色輕友是我這類男人一個致命弱點,我想,這毛病一輩子了難改了。
走出站口,雪停了下來,林蓓蓓說她想打個電話通知林楚楚告訴她接到我了,免得她耽心。我把手機塞給她,她怎麽也不肯打,說用異地手機打本市電話費用太貴了。
林蓓蓓從侯車室公用電話亭一出來我們便攔了部的士,徑直開往她家。這一路,林蓓蓓嘴沒閑著,每路過一個地方她都要給我介紹一番,約摸半個鍾頭行程,車終於在多福樓下停住了,我的心又開始撲撲地猛跳起來。
前來開門是一位很漂亮的女孩,身材高挑穿戴性感,從相貌我已認不出她是誰了,但我猜她肯定是林楚楚了。隻有眼前的女孩和六年前照片上的林楚楚有點吻合。
“我是門門,和你通信六年的門門呀!”
還沒等林蓓蓓介紹,我便急迫地湊到女孩麵前和她相認。“是嗎?”眼前的女孩遲凝良久,看了看我身後的林蓓蓓,似乎向她求證。“楚楚,她就是你很想見的筆友門門呀!”林蓓蓓見女孩遲疑不定,趕忙上前介紹。“哦。你就是門門,快點進來,到裏屋坐,裏屋有暖氣,千萬別站在外麵凍壞了。”
聽完林蓓蓓介紹,林楚楚馬上熱情起來,一個勁兒把我往裏屋讓。她臉的笑容,卻總讓我感到那麽勉強。進屋坐定以後,我想找機會和林楚楚好好談一談,但她目光碰都不碰我一下,整晚隻顧忙著端茶遞水拿瓜果煮點心,給我安排房間。她似乎對我有點無所適從,或是有意逃避。她的一切舉動都讓我倍感尬尷和失落。倒是她姐姐林蓓蓓,一直和我並肩坐著,表現出出乎尋常的默契和坦然。她似乎了解我和楚楚之間很多事,甚至我跟林楚楚通電話的內容她都清清楚楚。我想,林楚楚跟她姐姐之間一定親密無間。
洗完臉泡完腳,已深夜十二點多,經過十幾小時的折騰後,我也累了。在她們姐妹精心安排下,我很快進客房睡下。我本想第二天早點起床和林楚楚好好交流交流。沒想到一睡便睡到十點多。等匆匆忙忙穿好衣服吃完林楚楚親自給我下廚熱的早點,都快十一點了,距火車離站時間還不到一個鍾頭。
臨行前,林楚楚無論如何也要送我。我拗不過,就從兜裏掏出為自己準備的暈車靈給了她一片。
去火車站的路上,林楚楚一直沉默寡言。要不林蓓蓓有聊不完的話題,肯定一路冷場。
就在火車開動的一瞬間,我突然感到,六年前那個紮著羊角辮笑容純情而燦爛的少女永不複在了。記憶中那個豐滿鮮活的林楚楚突然間在我腦海裏成了一個符號,六年的熱忱和期盼在見麵之後全部化為泡影。
躺在高速前進的火車車廂內,我找出臨行前林蓓蓓塞給我打發無聊時間的那本書,仔細一瞅,我才知道這是林楚楚新近出版的一部散文集。我翻開這本書時,發現書內頁照片上的人並不是時髦性感的林楚楚,而是身矮體胖的林蓓蓓,但書的封麵和內頁卻清清楚楚的署著林楚楚三個字,這時,我才發現,自己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