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木桐

第十一章 上帝的分量

　　男人們居然也說做男人難。我倒依然想說做女人難。

　　女人從幾千年的小家庭圈子中走出來，從夫權的壓抑下擺脫出來，走向社會。女人是社會的女人，社會要求女人自尊、自強、自愛、自重。然而女人還是家庭的女人，家庭要求女人溫柔、賢淑、細膩、文弱。於是，女人在兩個戰場中迂回作戰，戰得艱苦而又疲憊，沉重而又困惑。

　　在職業生活領域，早已獲得與男性平等地位的現代女性們，絕不會因性別之差而免受義務責任的製約。她們與男性一樣承擔著應遵守的職業要求與規範，在轟隆的機器旁，需要她們與異性師傅同樣的潑辣能幹；在烈日的耕耘場，她們與男同胞一樣揮臂膀灑熱汗；在肅穆莊嚴的法庭上，她們與異性夥伴同樣冷峻、威嚴；在事業上，她們要像男同胞一樣心胸開闊、目光深遠、銳意進取、勇往直前。

　　女人們經曆了一天疲憊而緊張的職業航行後，終於停泊在家庭這個寧靜而溫暖的港灣！她們要收起莊嚴、堅定，做出溫柔和愉快的模樣。她們要撇去粗糙、潑辣，細致地照料丈夫和孩子。她們要掩去堅強，去整衣梳妝，做出嫵媚、文弱之態。否則，男人們會抱怨：太沒有女人味。

　　社會和家庭對女人有各自的要求。它們互不相容，互不相讓。為了實現“事業成功、家庭幸福”這個普通的要求，女人在相悖的人格中掙紮，像蹩腳的小醜，頻頻交換著職員與主婦的麵具。女人扮演著雙重角色。

　　雙重角色又豈是好扮演的呢？追求事業吧，半個世紀的努力，這些奮鬥的女人們成績並不可喜。或許是因為幾千年男人主宰的社會對女人或多或少有點挑剔和苛刻，抑或是女人本身的自卑、自我放棄，時至今日，在政壇、“高知”階層占有一席的女性鳳毛麟角。全國科級幹部女性不滿4%，處級幹部不滿l%。前些時，女同胞為已有1149名女性獲博士學位歡呼雀躍。其實，占總博士生人數不到10%。活躍於政壇的男人被視為英雄豪傑，參與政權意識強的女人難為人們所接受。曆史上唯一的女皇在民間形象醜陋不堪。高學位男士是擇偶的理想選擇，倍受女性青睞；女博士研究生讓人退避三舍，單身獨居者大有人在。在事業途中突殺成功的女人，還未及品嚐喜悅，便可能因失去了幸福的另一半淪為不幸。就業群中，服務女郎、公關小姐、文秘書倍受歡迎，青春職業向她們招手，管理階層卻是男人的天地，勞動力市場競爭，迫使許多為掙錢養家已不再年輕的已婚女性陷入困境。要麽低層次就業，要麽回到鍋邊灶台。

　　女人們，看來還得收起你們的自信和自強，回到家庭中去。在臉頰上塗厚厚的增白霜，在眼角邊抹憂鬱的黑眼圈，在耳朵上吊閃光的耳環串，去穿尖尖細細的高跟鞋，走歪歪扭扭的“顛簸”步，去一顰一笑，柔情細語，小鳥依人，做男人眼中的“完美”女性，等待著何日夫榮換來妻貴、樂滋滋陶醉於“太太”“夫人”。要麽，就去傍大款，黃花少女傍白頭闊佬也不失為女性思想解放的新觀念。

　　所以說，社會仍然是男人的。女人為男人而活著，女人的價值在男人中體現，女人的商業價值越大，女人的自身價值越賤。女人沒有自己，隻可歎女人不為所知。

　　時下，不少女人厭倦做職業女人，要選擇做更具“女性”味的女人。尤其是年輕女性，鐵姑娘輩的女兒們不再想走母親們的路。她們要走出一條新路（是否也可說是老路），從社會中退出來，重新回到家庭。

　　女人啊，作為社會的女人，還是個嬰兒，是棵幼苗。我倒是希望社會多些寬容，女人多些自強，讓這棵幼苗能在風雨中長成大樹。

　　原載1994年《中國消費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