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木桐

序

　　泡木桐也叫泡桐，是一種野生喬木，在深山裏比較多見。本書作者聶少林對它的解釋是：“外表看似光滑、挺直，長得也瘋快，其實木質鬆軟，無甚大用，農人棄之不用，做柴燒尚嫌火不旺。”

　　聶少林把她的散文集取名為《泡木桐》，我想應是出於自謙。其實泡木桐並非無用之材，《詞源》的解釋是：“木質輕軟，生長甚快，為優質木材。”《廣群芳譜》七三中說泡桐“最易生長，皮色偏白，木輕虛，不生蟲蛀，作器物屋柱甚良”。如此看來，泡木桐起碼有幾種用途：生長快，對植被綠化有好處；輕虛不生蟲，可用來做存放高檔麵料衣物或書畫藏品的箱子；生長期短，物質轉移快，能使土壤肥沃。正是“直木為梁，彎木為犁”--天生我材必有用。泡木桐與所有植物一樣，同有自己的長處，同懷自身的絕技，同樣值得人們欣賞、喜愛、歌頌。

　　及至讀完本書35篇文稿，我不由得對作者頓生敬意，對“泡木桐”大發感慨。通覽全書，多數篇目都在寫人，可以說一個個人物活靈活現，躍然紙上。每每掩卷沉思，原來那些人物都是那麽像泡木桐，比如有著諸多外號的波哥；一身正氣卻不知怎麽死的癲子；那一對形象生動對比明顯的兩老庚；那個怕得罪上司又無法保障他們用車的可憐的辦公室主任；等等。尤其是對《泡木桐》中孫展的刻畫，真是入木三分。孫展在哪個單位都是機關的高手，正直善良、為人熱情，頭腦靈活、辦事幹練，組織能力強、主意點子多，還寫得一手好材料、講得一堂好課，這樣的幹部，是最難求的。可是，這樣的幹部，往往缺少最重要的一條，不會吹牛拍馬，不會（確切點說是不願或不屑）去拉關係走後門，因此也就往往沒有好下場，事是他幹的，官是別人當的。孫展最後還是被逼無奈送了一次禮，但到底是別別扭扭，搞不好是弄巧成拙。他真的就是一截泡木桐，要做事時用他，有好事時把他拋在一邊，他便隻能自生自滅，徒歎無奈。而與他正相反的張全福卻官運亨通，一路高歌。還有那個《茁壯成長》的湯麗，竟然憑賣身投靠直至市政府副市長的高位，雖名聲不好、口碑不佳，但她就是安若鐵椅、穩如泰山。這就叫“黃鍾毀棄，瓦釜雷鳴”！在當今的官場上，這樣的事還少嗎？

　　如此說來，泡木桐還真是有用之材，隻是無人識得，或是明知材好偏不用。而那些腐木爛料，卻被充當大材用上了。試想這樣的房子能支撐長久不垮掉嗎？

　　哲人說，文學是人學。文學作品描寫人物，就是反映社會現象。歌頌真善美，鞭撻假惡醜，是文學家應盡的社會責任。聶少林在作品中，用了很深的筆觸，把人性中至美的東西展現出來，尤其是展現了被損害被撕裂的美，以喚起讀者對美的讚賞、對美被損害的憐惜，進而思考社會上美醜顛倒、黑白混淆的成因，激發起對公平正義的呼喚、對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追求。我由此看到了少林君的睿智和偉大。

　　我和少林君並不熟悉，認識她是從她丈夫徐少偉開始的。少偉君是我在組織部門工作時結識的好友，是組織係統德才兼備、不可多得的人才，也是一支相當厲害的筆杆子。今年秋初，他發來三本文集稿子，要我幫助出版。其中兩本是他自己的，一本論文集，一本行走散文；另一本是他妻子的，裏麵一半為散文，一半是通訊和論文。我閱完稿子後，覺得他妻子的散文很有特色，絲毫不比他的遜色，甚至在他之上。建議她拿掉另一半，補上篇幅，專成一集。少偉在電話裏哈哈大笑，說她的文筆的確是不錯的，早年寫了不少發了不少，不過現在老了，不願動筆了，趴在麻將桌上下不來了。可過不幾天，他又來電話，說少林好像深受鼓舞，恍然大悟，毅然從麻戰中撤退，決心按我說的接著寫。前後才兩三個月，文稿就齊了，速度之快令我瞠目，我猜想她肯定家有存貨，有些是修改潤色而成的。

　　我之所以很欣賞少林的散文，是我十分讚賞她的散文風格。少林的散文，十分注重情感與情節，雖然有幾篇篇幅嫌長，幾已成了小說，但我想這不礙事。散文的邊界本就是模糊的，如何在新的形勢下讓人們喜歡散文？我認為一定要在兩個方麵下功夫：一是情感性；二是情節性。隻有情真意切，才能喚起讀者的共鳴。那些風花雪月、吟花詠草的玩意兒，在這個快節奏的時代恐怕是少有問津的。而真情實感的體現，又要靠故事性、情節性取勝。不注重情節，不能引人入勝，讀者就難以看下去。所以我極力鼓吹散文要緊扣時代發展脈搏，要與社會需求緊密結合，就要引入小說、報告文學的寫法，既重情感，又有滋味，豈不快哉？我讀少林的散文，在這兩方麵感受極深。她對故鄉、親人、朋友乃至弱勢群體的眷愛，有如涓涓細流，在篇中流淌。特別是《到山裏住小木屋去》《父祭》《對付兒子》《懷念老城》等，讀來含情蓄愛，頗有親切感，堪稱精品。她恰到好處地運用了女性獨有的細膩手法，把情感刻畫得令人印象深刻。比如懷念父親：“我小的時候，他總是在那些朋友麵前誇讚我讀書的事。他的手勢不是伸大拇指，而是用大拇指不停地一下又一下地推下巴。”就這麽一個細節，蘊含著多少父愛、給人多少感慨啊！類似的細節描寫，在書中隨處可見。而故事情節的敘述，就更是充盈其中了，《一個女人的故事》《泡木桐》《車》《波哥》《茁壯成長》《王正一》，等等，都是以人物不同經曆的敘述，把故事道得娓娓動聽，發人深省。

　　我真希望有一批相同認知的散文作家，共同探討重情感、重情節、重思辨的散文創作，為讀者奉獻出好看的，能打動人、啟迪人的優秀作品來。

　　少偉和少林夫婦都要我為本書寫個序，我於是有了上述感受，以就教於“二少”及讀者諸君。

　　朱法元

　　2014年1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