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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意愧疚雪梅熬藥 心激動小剛閃腰

  楊周氏聽說李善財有大事需要請假,心中一急,忙問道:“什麽大事?需不需要我們幫忙?”

  李善財見楊周氏神色莊重,一副十分著急的樣子,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夫人莫急,也不需要你們幫忙。我看你們秧田裏的秧苗那麽長了,快要栽禾了。我們那裏比你們這裏栽禾要早幾天,可能這就在栽禾了。我家裏還有幾畝薄田,春爭日,夏爭時,栽禾挿種宜早不宜遲。我要回家栽幾天禾,幫幫我兒子。”

  楊周氏懸著的心放下了,舒了口氣,說:“我說什麽大事呢,原來是這事啊!不過,對於種田人來說,這也算大事。人誤地一時,地誤人一年嘛,確實不能錯過季節。你就回去吧,栽完禾早點過來。”

  李善財走後,聶小剛除了晚上守場,白天無可事事,自然轉到田裏去幹活。

  沒兩天,白馬寨一帶也開始栽禾。栽禾,對於農民是頭等大事,是一年的希望所在。那時,尚無二季稻,一年就栽一季早稻;地勢低窪的水田待端午節前後,雨水少了,浸在水裏的田退出來了,栽種晚稻,叫作一季晚。所以,農民十分看重栽早稻。栽禾時,一天除了三餐,上午、下午的中途還要吃一次點心,點心大多是用過年時有意剩下的糯米粉子做成的湯圓或者用粳米磨成的粉子做成的米箍,也有山上采來的栗子榨出來的澱粉做成的栗子豆腐,放上一點白糖。家境好的,配上一壺過年剩下的米酒;家境差的就隻好配上一壺冷開水。點心都要送到栽禾的田頭,人們坐在田頭抽袋煙,吃些點心,歇息片刻,再接著幹活。這種點心在當地叫作“幹齋”,不論家中貧富,“幹齋”是不能少的,差別隻在“幹齋”的質量,再窮的人家哪怕送清湯寡水的稀飯也要送,好歹也送了“幹齋”。

  送“幹齋”還有一個規矩,不管誰碰上“幹齋”都可以吃,東家絕不會說什麽。這叫作趕“幹齋”。當然,春插大忙時候,誰也不會為了飽口福而故意去趕“幹齋”,隻是確實碰巧了,而彼此關係又很融洽的人,才象征性地吃一點,相互樂和樂和。

  春風催人眠。農曆三月下旬,江南處處春風拂麵。這時的人們,最容易打瞌睡。吃過中飯,楊雪梅看了一會書,眼皮有點沉重,便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碧玉將一條毯子蓋在她身上,免得著涼。許久,楊雪梅醒來,覺得身子軟軟的,提不起精神。每次來例假都是如此。碧玉見楊雪梅沒精打采的樣子,便說:“小姐,今天天氣很好,風和日麗,正好踏青。要不,我陪你出去走走,去雞公堖山上或者‘夜明珠’山上采摘映山紅,曬曬太陽透透氣,省得悶在家裏沒精神。”

  “‘栽禾挿種,老少沒空’。人家都忙著栽禾,我們去遊山玩水,別人看見了口裏不罵心裏會罵,說我們吃絕哩事。要不,我們去送‘幹齋’,一舉兩得,既呼吸了新鮮空氣,又幫家裏做了一點實事。你說呢?”楊雪梅說。

  碧玉雙手一拍,說:“小姐這個主意好!到底是讀過書的人,想事情就是周到。”

  楊周氏聽說女兒去送“幹齋”,覺得女兒出去走一走也好,便欣然同意。

  楊雪梅左手提一壺米酒,右手撐一把花布傘;碧玉挑著兩隻竹籃,一籃米箍,一籃栗子豆腐。主仆二人,一前一後,走出家門,好像鳥兒飛出了籠子,覺得精神多了。二人穿過豐撫官馬大道,走在村前柳州的田埂小道上,小道有點彈性,踩在上麵非常愜意,有點飄飄然之感。笑眯眯的太陽照在身上暖融融的;藍藍的天空飄著一絲絲蠶絲般的白雲,顯得格外高闊;田野邊緣女人胸脯般的山上綠綠的,間雜著些許紅的、黃的、白的、紫的花朵,甚是悅目;微微春風吹在麵上如嬰兒小手摩挲著,軟軟的,酥酥的,受用極了;幾隻燕子啾啾鳴唱,在低空翻飛嬉戲;泥土的芳香混合著花草的芳香,猶如陳年老酒的芳香,深深地吸一口,從喉管甜到心扉,叫人微生醉意。啊,春風一拂千山綠,南燕雙歸萬戶春。春天真好!楊雪梅感到無比的舒暢和感慨。

  田野裏是一幅彩色春耕圖:那一塊是白汪汪的水麵,這一塊是綠油油的秧田;那一塊是綠中間白的剛栽好禾苗的稻田,這一塊是殘留著紫色花朵的紅花種田。芥菜開著金黃色的花朵,蘿卜菜揚著潔白如玉的笑臉。兩個小姑娘在菜地裏追逐著一隻蝴蝶,蝴蝶從蘿卜菜花上飛入芥菜花中,一下子隱藏了起來,小姑娘急得四處張望。楊雪梅見狀,不由得隨口吟起了祖先楊萬裏的詩句:“兒童急走追黃蝶,飛入菜花無處尋。”農民或揚鞭扶犁,或弓腰栽禾。挑秧的、送“幹齋”的人們快步如飛,顯得十分忙碌。對麵雞公堖山上傳來一陣鴿蚣鳥的歡叫聲:“鴿公鴿婆,各栽各個--”

  碧玉笑著說:“小姐,你聽見嗎?鴿蚣鳥在笑我們呢?”

  “我怎麽沒聽出是笑我們呢?”楊雪梅說。

  “你聽:你們兩個,去看哥哥--”碧玉打趣地說。

  “十八女子正思春,你今年十八歲了,是不是心裏有了‘哥哥’呀?”楊雪梅笑著說。

  “我一個丫鬟,哪敢瞎想?我是說小姐你呢。老爺、夫人不是在幫你準備嫁妝了?”碧玉說。

  “那叫未雨綢繆,說明不了什麽。可憐天下父母心唄。”楊雪梅似乎勾起了什麽心思,歎了口氣,不說什麽了。

  主仆二人邊走邊說,來到一坵鐮刀形的田邊。一個四十幾歲的男子正一邊栽禾,一邊唱著山歌:“日頭公公快下山羅,我打長工實艱難羅;一日三餐菜煮飯羅,一隻辣椒吃三餐羅……”一個托著煙杆悠閑而來的五十來歲男子咳嗽一聲,也和著那男子的曲調唱開了:“日頭公公莫下山羅,我請長工實艱難羅。一日三餐白米飯羅,冒有魚仔有個蛋羅……”那男子聽見歌聲,站起來,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哎呀,東家來了?我是瞎唱的,莫見怪喲。”“沒關係,我也是瞎唱的。吃飽了不得消,唱唱歌幫助消化。”托著煙杆的男子不悅道,“憨狗,你要是覺得在我家不好,可以另謀高就嘛。兩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長工到處是。”“好著呢,好著呢,東家對我好著呢。我是吃飽了飯撐的。”男子說著,右手像雞啄米一般,明顯加快了栽禾速度。

  “奇怪,兩個人唱兩樣的歌,到底誰唱得對?”碧玉問楊雪梅。

  楊雪梅慢言慢語道:“都沒唱錯。”

  “這話怎麽講?”碧玉不解。

  “《紅樓夢》裏王熙鳳說,‘大有大的難處’;我看,人生在世,各有各的難處。對同一件事,站的角度不同,結論就不一樣。”楊雪梅想起自己家裏對長工、傭人並不薄,可也有人說閑話的,深有體會地說。

  碧玉想了想,還是不明白,心裏想,財主們吃穿不愁,什麽活都請人幹,還有什麽難處?但又不好細問下去,隻好不懂裝懂地點點頭,嗯嗯幾聲。

  路上有認識楊雪梅的,無不詫異地說:“雪梅小姐,怎麽您親自來送‘幹齋’呀?你家裏的長工這下要成仙羅!”

  “我來看看栽禾,要不然,飯是怎麽來的都不知道呢。你想成仙麽?想成仙也來吃點‘幹齋’喲。”楊雪梅笑笑說。

  “多謝你的好意。我要是成了仙,老婆怎麽辦?”那人笑著說。旁邊一個男子接嘴道:“莫愁,有我呢。”“哈哈……”田裏眾人大笑。

  一會兒,來到一坵葫蘆狀的水田邊。此田叫“十公坵”,麵積十公,約合八畝。南邊一個大圓,北邊一個橢圓,中間一個狹小的瓶頸,遠看好像一個大葫蘆。瓶頸處狹窄得隻有一米來寬,正好可以栽六排禾。當年買此田時,有人建議,在瓶頸處修一條路,將田一分為二,便於耕作。楊雲翔不同意,說那樣便破壞了風水--這是一隻寶葫蘆,求之不得。因而,此田就一直保持著葫蘆狀。每年栽禾,隻有示禾能從南邊一直延續到北邊,這對栽示禾的人是個考驗,隻要示禾栽歪一點,整個六排示禾就沒法從南栽到北。此田又坐落於白馬寨通往“夜明珠”的路頭上,來往人多,每年栽這坵田的禾,長工們都客客氣氣,互相謙讓,誰也不願意栽這排示禾,生怕過不了關,弄得丟人現眼。誰栽好了這坵田的示禾,誰就可以吃飯時坐上席。

  此時,“十公坵”裏十來個長工正在栽禾。栽示禾者乃一高個年輕人,隻見他腰彎如弓,股蹲近水,左腳往後退時,身子歪向左邊,頭側向左邊,舉目向前瞄一下,右手栽下左邊的第一蔸禾,然後左手跟著右手往右邊移動,右腳往後退半步。栽完右邊最後一蔸禾,左腳又往後移動半步,頭和身子側向左邊。如此循環往複。與眾不同的是,別人栽禾,左手隻是栽左邊第一蔸和第二蔸禾時是擱於膝蓋,到了栽第三蔸禾時,手就垂下;而這個年輕人的左手一直垂下的,緊緊地跟在右手邊,從不放到膝蓋上。這叫栽“懸手禾”,栽插速度快,但要特別好的腰勁,否則,腰吃不消。其餘的人被這個年輕人遠遠地甩在後麵。楊雪梅舉目一望,隻見年輕人栽下的六排禾就像木匠彈下的六條綠色的墨線,筆直筆直,沒有半點歪斜。不像鋸齒禾。有人栽示禾時,為了增加保險係數,栽禾時一蔸進,一蔸出,像鋸齒一樣,近看不直遠看直。但是,那種直線很粗,遠沒有這六條直線細,美感差多了。而且,這六排禾之間的間距一般寬,好像用尺子量好了一樣。第一排禾和第六排禾正好離瓶頸處兩邊路麵一寸來遠,順順利利地穿過瓶頸。奇怪,那人又沒有後眼睛,全憑P股往後退,怎麽退得這麽直?莫非水裏麵有條繩子?楊雪梅放下酒壺,用手在水裏麵摸了摸,並沒有摸到繩子。小剛哥真厲害!楊雪梅不由得在心裏暗暗地驚歎。她已經認出來,那個年輕人就是聶小剛。

  楊雪梅忽然問碧玉:“碧玉姐,你說他們是前進還是後退?”“當然是後退喲。”碧玉說。楊雪梅說:“不對,他們是在前進。唐朝布袋和尚有一首《插秧偈》說得好:‘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心地清淨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所以,他們是在前進。”碧玉想了想,說:“怪不得,我在家裏聽大人說過一個笑話:村裏人說一個男子栽禾慢,男子老婆不相信,跑去田裏看,見田裏八個男子,他老公排在最後,便說:‘誰說我老公栽禾慢,他不是在最前麵嗎?’說得七個男子哈哈大笑。”楊雪梅也忍不住笑了。

  說笑過後,楊雪梅猶如觀看高超的藝術表演,呆呆地看著聶小剛栽禾,眼看聶小剛就要到岸了,楊雪梅忍不住驚叫了起來:“小剛哥,你真行!”

  楊雪梅不知道,今天聶小剛和一個叫作“好佬”的長工打了賭:如果聶小剛從頭到尾不伸腰,“好佬”給他一塊大洋;如果伸了腰,聶小剛輸一塊大洋給“好佬”。“好佬”也是一把栽禾好手,去年,這坵田的示禾就是他栽的。不過,“好佬”有個弱點,栽不了幾行禾就要站起來伸伸腰。他認為,這麽半裏路長的田,沒有人能從頭到尾不伸腰,賺聶小剛一塊大洋是手抓田螺--十拿九穩的事。沒想到聶小剛腰勁確實好,栽禾時很少伸腰,今天一是想賺“好佬”的一塊大洋,二是想檢驗一下自己的腰勁到底如何,所以,從頭到尾沒伸腰。馬上就要栽到田頭,眼看勝利在望,聶小剛滿心歡喜,不料楊雪梅突然一聲驚叫,攪亂了他平靜的心田--小姐親眼看見他栽禾這麽厲害,這是何等之露臉!聶小剛心中激動不已,也顧不得打賭不打賭了,連忙站起來--不站起來便太不禮貌了。沒想到,長時間彎腰,突然伸直,腰肌承受不起。聶小剛隻覺眼前一黑,腰間錐子紮一般疼痛。“哎喲--”聶小剛大叫一聲,踉踉蹌蹌地跌倒在田頭路上。

  “小剛哥,小剛哥,怎麽了?快來人啊,小剛哥出事了!”楊雪梅大驚失色,連忙呼叫田裏栽禾的長工們。

  長工們扔下手中的活,匆忙趕過來。“好佬”第一個來到楊小剛身邊,問清情況後,說:“這是起身過快,閃了腰。”

  “啊?閃了腰?這可如何是好?”楊雪梅慌了,眼淚嘩地流出來,無比內疚道,“怪得我,怪得我,我不喊他,他就不會這麽快起身。現在怎麽辦?”

  “好佬”想了想,說:“趕快派人回家拿竹床來抬回去,閃了腰的人,不能背,要是能背我就背回去。”

  楊雪梅一邊吩咐兩個年輕的長工回家拿竹床,一邊叫人扶著聶小剛躺在田埂上,收攏手中的傘,脫下身上的夾襖裹著傘,墊在聶小剛腦袋下,作為枕頭。聶小剛嘴角歪抽著,吃力地說:“小姐,不能拿你的衣服做枕頭,會弄髒的。”

  “髒了洗一下就是,沒關係。”楊雪梅說。

  “你是小姐,我是長工,這……怎麽能用你的衣服……”聶小剛說話之間眼角溢出了兩滴淚珠。

  “小姐是人,長工也是人。你就踏踏實實地枕著吧!”楊雪梅噙著淚花說。

  竹床抬來了,可是,人往哪裏抬呢?有人主張抬往豐城,有人主張抬往張巷。楊雪梅想了想,決定先抬回村裏,叫楊金剛診治一下,如果他能治療更好,要是不行,再往豐城求醫。“好佬”也覺得這個主意可行。於是,“好佬”和另一個長工抬著聶小剛回村。“好佬”說:“小剛,你贏了,我明天給你錢。”

  “我輸了。我還沒栽到頭呢。”聶小剛費勁地說。

  楊雪梅說:“都什麽時候了,還說這話?別說了,你們都贏了,我輸了。這錢我出。不是我,小剛哥也不會這樣。”

  楊金剛家裏有十幾畝田,平時請一個長工打理著,栽禾割禾時自己也參加勞動。正好,這幾天剛從外麵教打回來栽禾,聽說聶小剛閃了腰,腦海中浮現出頭年臘月二十九聶小剛賣鱤魚之事,憐憫之心油然而生,急忙趕往“振遠居”旁的工棚。本來,楊雪梅要將聶小剛抬到“振遠居”,聶小剛說晚上要看守材料,硬是堅持抬到工棚裏。

  楊金剛輕輕地將仰臥在竹床上的聶小剛翻過身,扯起衣服,露出背脊,雙手在背上仔細撫摸一遍,說:“這是起身太快,造成腰肌損傷。我給你開一副獨活寄生湯,連服三日,便無大礙。隻是這幾天要臥床靜養,不可亂動。”楊金剛說著,給聶小剛按摩一番。

  楊雪梅一邊連聲道謝,一邊叫碧玉拿來紙筆墨硯,讓楊金剛開藥方。

  聶小剛頓時感覺渾身舒服多了,那種鑽心的疼痛感像拈掉了一般,十分感激地說:“謝謝楊老座。楊老座真是高手,妙手回春,手到病除。”

  “雕蟲小技,不值一提,聶老弟不必客氣。”楊金剛謙虛地笑笑。

  碧玉抓來三服中藥。楊雪梅接過一看,有獨活、寄生、茯苓、當歸、黨參等十幾味中藥。楊雪梅知道,這些都是治療腰肌損傷方麵的藥物,暗暗佩服楊金剛診斷水平。於是,連忙找來木炭爐子和藥罐,給聶小剛熬藥。楊雪梅拿起藥罐,放好藥,說:“碧玉姐,我來吧。這事是我引起的,我不親自為小剛哥熬藥,心裏愧得慌。”

  “小姐,端茶倒水、熬湯換藥是我們下人做的事,哪能要你動手呢?夫人知道了,我會挨罵的。”碧玉說。

  “碧玉姐,你放心,要是我媽說你,我會向她解釋。我保證我媽不會罵你。這幾服藥我一定要親自熬。我要贖罪。”楊雪梅堅持說。

  碧玉見拗不過楊雪梅,隻好作罷,說:“我幫你生爐子,你在爐子邊守著就是了。”

  楊周氏聽說聶小剛閃了腰,正臥床治療,心裏著急,趕緊過來看望。見楊雪梅在熬藥,問道:“碧玉呢?”

  楊雪梅如此這般解釋一番,楊周氏沉默一會,點點頭,說:“也好。藥熬開了就要打開點蓋子,小火熬,慢慢熬,才能熬出汁來。”

  “好,我記著了。”楊雪梅說。

  聶小剛見楊周氏來看望自己,惶惶不安,想試圖著坐起來,楊雪梅馬上叫住,說:“小剛哥,不能動!”

  楊周氏也忙說:“別動別動。”

  聶小剛十分慚愧道:“老夫人,栽禾大忙天,出這種事,真是誤事蔣幹,不好意思。藥錢今後從我工錢裏麵扣,我現在手邊沒錢,對不起了。”

  “你為我們家栽禾受傷,藥錢哪要你自己出?你就安心養傷吧。我這裏有兩瓶雲南白藥粉,對你的傷有作用,等下我叫人拿點酒娘子來做引子,你喝中藥前服了這白藥。”

  聶小剛隻覺鼻子一酸,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下來,說:“我真是……”

  楊雪梅守候在爐子旁,看著爐中燃燒的木炭閃爍著若有若無的火藍色舌頭,瞟一眼躺在竹床上一動不能動的聶小剛,心中泛起一圈圈愧疚的波瀾。要不是自己控製不住激動的心情叫一聲他,他會平安無事地栽到頭,此刻肯定正為賺到一塊大洋而高興呢,哪會受這種罪?雪梅呀雪梅,你怎麽就不能控製自己的情緒,像個小孩子一樣呢?不過,也隻怪聶小剛的禾栽得太好了,誰見了恐怕也會讚歎幾句的,哪想到一句讚歎之語會使他閃了腰?隻怪自己沒有栽過禾,不懂得這其中的厲害。吃一塹長一智,下次可要接受教訓,控製情緒,做到遇事不慌,謹言慎行啊。楊雪梅在心裏暗暗地告誡著自己。

  忽然,“呼嚕嚕”一陣響,壺蓋被淡黃色的水泡頂了起來,隨著一股藍藍的蒸汽,黑中泛黃的藥汁溢了出來,流在滾燙的壺身上,發出吱吱的響聲。

  藥熬開了。楊雪梅連忙打開壺蓋,用火鉗從爐子裏夾出一塊大木炭,藥壺裏的藥汁立即停止了往外溢,隻是一個勁地冒著黃中泛黑、黑裏透黃的亮晶晶的泡泡。楊雪梅重新蓋好壺蓋,空著一條縫,聞著那淡淡的香中帶苦的氣味,似乎品嚐到了那苦中帶澀、澀中帶甜的藥味。楊雪梅牢記剛才母親說過的話,文火煎熬。耐著性子,坐在爐子前,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爐中的木炭,看見木炭快要燃盡,又塞進一小塊木炭。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楊雪梅估計差不多了,便潷出藥湯。許久,見碗中嫋嫋升騰的藍色水蒸氣漸漸淡得看不見了,楊雪梅用調羹舀了一點點,放到嘴唇邊試了試,溫度正好,便端到聶小剛麵前,說:“小剛哥,喝藥吧。”

  聶小剛抬了抬頭,試著探起半個身子,頓時覺得腰際一陣鑽心的刺痛,嘴角不由得歪起來,漏出“噝”的一聲。

  楊雪梅趕緊托住聶小剛的頭,說:“別動,我來喂。”

  聶小剛隻好重新躺好,歎了口氣,說:“這個不爭氣的腰啊!”

  楊雪梅舀了半調羹藥,輕輕地說:“小剛哥,來,張開嘴。”

  聶小剛像個聽話的孩子,乖乖地張開嘴,承接著緩緩倒入口中的藥湯,眼角悄然滾下兩行熱淚。

  喂完了藥,楊雪梅剛想離開,聶小剛突然十分尷尬地叫住了,說:“小姐,不好了。”

  楊雪梅一聽,心中猛一驚,忙問道:“小剛哥,怎麽了?”

  這正是:

  驚聞嬌聲心狂跳,樂極生悲閃壞腰。

  不測禍事心自責,將功補過親熬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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