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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紫禁城地師揚名 官馬道玉兔作法

  山東嶧縣縣衙,縣令楊雲翔剛剛斷完一樁公案,準備退堂。忽一衙役疾步來報:衙門外王仁、王義兄弟扛著一塊“楊青天”之金匾、挑著兩壇米酒來謝恩。

  楊雲翔站住,蹙眉道:“豈不是為難本縣?”言畢,前不久的一幕躍然眼前。

  那日,早餐剛畢,衙門口的大鼓“咚、咚”數聲,沉悶地呼喚著楊雲翔。楊雲翔更衣升堂,端坐在“公正廉明”匾下。隨著階前兩旁衙役悶雷般的“威武--”聲,一衣冠楚楚之男子被兩衙役押解至堂前,撲通地跪下,磕頭叫冤。

  楊雲翔拍打著驚堂木,問道:“來者何人?狀告何事?”

  男子低頭道:“草民王仁,狀告王義刁難草民砌院牆一事。”言畢,從懷中掏出狀子,衙役接過,遞給楊雲翔。

  楊雲翔略一瀏覽,便知其意。訴狀大意是:王仁蓋一新居,在房前砌一道院牆,院牆轉角處有一塊曲尺狀地盤屬王義所有。王仁、王義乃同胞兄弟,但素來不和。王仁做通了王義兒子工作,買下了那塊曲尺狀地盤,並立下了契約。誰知王義從外地做生意回家,得知此事,誓死不從,退回銀兩,放出狠話,即使金子鋪滿地也不賣那塊曲尺狀地盤,並強行拆除了院牆的拐角。

  王仁磕頭道:“啟稟縣太爺,小人花錢買地盤,合理合法。侄兒也已長大成人,出得兵就掛得帥。王義全然不顧兄弟情義,獨斷專行,擅自單方毀約,強行拆除我院牆,實屬無賴行為。望大人明斷。”

  楊雲翔思忖片刻,發出令牌,傳喚被告。不到半個時辰,被告王義帶到,跪於堂前。

  楊雲翔喝問道:“被告王義,原告王仁狀告你單方毀約,強行拆除原告院牆。可有此事?”

  被告不慌不忙回稟道:“稟縣太爺,確有此事。”

  “爾等乃一奶同胞兄弟,為何幹出如此傷害手足情誼之事?”楊雲翔目光炯炯,逼視著王義。

  王義道:“縣太爺有所不知,我等兄弟之情早已斷絕。”

  “此話怎講?”

  王義含淚說:“三年前,我家蓋房子,西邊後牆處有一塊大約五尺見方的地盤是王仁的,我懇請讓售,王仁堅決不答應,說是金子鋪滿地也不賣。沒辦法,我西邊後牆隻得缺一角。別人的房子都是四角見方,我的房子蓋成了五個角。於是,小人發下誓言,今生今世不與王仁來往,兄弟之情一刀兩斷。”

  楊雲翔一愣,問道:“原告王仁,被告所言是否屬實?”

  王仁滿臉愧色,囁嚅道:“屬實。”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不仁在先,他才不義在後。不過,本縣看在你們一奶同胞之分上,決定赴現場斷案,使爾等破鏡重圓,重歸於好。爾等覺得如何?”楊雲翔說。

  “如此感激不盡,感激不盡。”兄弟倆異口同聲。

  來到王家村,楊雲翔首先察看王義三年前所蓋房屋,果真西邊後牆凹進一塊,形成一個豁口。豁口後麵乃一深巷,巷道盡頭乃翠綠青山。楊雲翔略一思忖,臉露笑容對王義道:“你要好好感謝你兄長王仁。”

  王義驚詫道:“此話從何說起?”

  楊雲翔點頭道:“你這三年生意一定紅火吧?”

  王義一愣,道:“托縣太爺洪福,生意還算興隆。”

  楊雲翔說:“不是你的西牆有這個豁口,你的生意恐怕就沒有這麽紅火了。”

  “此話怎講?請老爺明示,小的愚昧。”王義滿臉疑惑。

  楊雲翔指著巷道說:“你看,巷道正對著豁口,巷道外麵是青山,山上樹木蔥蘢。樹木叫什麽?百姓叫柴。柴者財也。豁口又稱作什麽?缺嘴。自古道:‘缺嘴兜財’。故而你家生意紅火。如果你不信,本縣就叫王仁這點地盤讓給你,把這個豁口補上,你的生意必然馬上走下坡路。你要不要試一試?”

  王義驚駭不已,說:“老爺深諳風水?”

  “跟著名師學過幾年,略知一二。”楊雲翔淡然一笑道,“敢否一試?”

  王義連連搖頭,“不要不要。老爺所言極是。”

  楊雲翔來到王仁院牆處,站在被王義拆除處察看一番,將王仁叫到跟前,指著前麵一條大道說:“你看見那大道麽?正對著你的院牆邊角,猶如一支箭直射過來。倘若你家院牆砌成方形,正如一個箭靶,犯凶。依本縣所言,正好不要此塊曲尺狀地盤,將院牆砌成一道弧形,好比一張弓,射出一支無形之箭,與射來之箭相抵。如此,則逢凶化吉。豈不是大大的好事?”

  王仁聽得目瞪口呆,猶如醍醐灌頂,立時清醒過來,感激不盡道:“想不到大人精通風水,一語點醒夢中人!就依大人所言,如此甚好。小人撤回訴狀。”

  楊雲翔將王仁、王義傳到一處,道:“陰差陽錯,爾等房屋、院牆正各得其所,避凶趨利。此乃天意。既如此,本縣奉勸爾等兄弟珍惜手足之情,握手言和。爾等意下如何?”

  王仁、王義相互望望,臉有愧色,神情惶然,欲言又止。

  楊雲翔哂笑道:“看爾等穿戴整齊,容光煥發,想必都讀書人出身。可曾知道曹子建?”

  二人頻頻點頭,回話知道。

  楊雲翔抑揚頓挫地念開了:“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古人尚且如此珍惜手足之情,爾等竟真的不念一奶同胞之情?”

  王仁滿臉羞愧,淚光閃閃,對王義道:“是我做哥哥的有錯在先,沒有盡到為兄的責任,哥不怪你……”王義亦潸然淚下,說:“我心胸狹窄,為一己私利,怨恨哥哥,圖謀報複,對不起哥哥……”言畢,兩人同時跪下,對楊雲翔磕頭道:“謝謝青天老爺,謝謝青天老爺……”

  楊雲翔闊步來到縣衙門外,對王仁、王義二人道:“爾等盛情,本縣心領,但是東西絕不敢收受,爾等帶回。二人同心,其利斷金,隻要爾等今後精誠團結,和睦相處,就是對本縣最好的感謝。本縣自然欣慰。若要收下爾等東西,豈不敗壞本縣清廉之名?”

  王仁、王義自然不聽,說是送來的東西豈可收回?倘若影響老爺清譽,米酒就算送給衙役們打牙祭,匾牌非金錢,收之無礙。楊雲翔仍然不肯,不免雙手推讓起來……

  “雲翔,你睡得好好的,手舞足蹈幹什麽?”妻子楊吳氏推醒楊雲翔,驚異地問道。

  楊雲翔揉揉睡意蒙朧的雙眼,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恍惚不定,歎了口氣,將夢中之事說與妻子聽。楊吳氏哈哈大笑,說:“你呀,一個推車販煤之人,竟然做夢當縣令。真是做夢娶老婆--盡(靜)想好事。我看你也就隻能在夢裏過過當縣太爺的癮罷了。”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我楊雲翔也飽讀詩書,且頗懂風水,算得上個人物。隻是時乖運蹇,落魄至此。說不定什麽時候時來運轉,當個一官半職也並非不可能。到時候你就是夫人了。”楊雲翔笑著說。

  “我倒是想明天就是夫人呢,可就是老天不開眼。”楊吳氏譏諷道。

  楊吳氏做夢也沒有想到,人走時運馬走膘,幾年後,丈夫果真時來運轉,被崇禎帝敕封為山東嶧縣縣令,且為官清廉,真的巧斷了一樁兄弟倆地基糾紛,口碑載道。她自然如願以償成了名副其實的夫人了。當然,此乃後話。

  且說楊雲翔安葬了父親以後,心裏狂喜了許久,整天閑逛,上走淘沙墟,下趕石灘街,茶店進,酒店出,等待著穴地顯靈,家中出現奇跡。可是,半年過去,家裏一切如舊,除了人畜禽獸一切平安外,什麽也沒發生。楊吳氏埋怨道:“你這樣守株待兔地等著天上掉餡餅,整天不幹事,別說我們這小家小業,就是萬貫家財也會坐吃山空!你還是老老實實地去做老本行吧。”楊雲翔也覺得妻子言之有理,想起師父所言:穴地顯靈不一定立竿見影,有的當代,有的乃隔代,但遲早會顯靈的。倘若隔代,豈不真要坐吃山空?想到此,那顆狂跳的心便漸漸平靜下來,重操舊業,繼續幹起推車販煤之本行。

  這天,楊雲翔用雷公車推著兩麻布袋煤,從淘沙墟出發,推往豐城。臘月天,刀子風刮在臉上麻辣辣的,地上鋪著一層薄薄的白霜,閃爍著耀眼的寒光。豐撫官馬大道竟像患上了浮腫病一般,路上的沙土被一層亮晶晶的冰淩頂起,一副虛胖狀。楊雲翔穿著草鞋的腳踩在地上,冰淩隨著哢嚓哢嚓的響聲粉身碎骨,匍匐下去,現出一個深深的腳印,猶如浮腫病人,一按一個印。走了一陣,楊雲翔凍得麻木的腳趾漸漸回暖,癢癢的,麻麻的,猶如千萬隻螞蟻輕輕地咬著。太陽越升越高,路上的冰凍漸漸融化,冰淩慢慢自行萎縮,癱瘓,最後成水,浸得路麵泥濘不堪。泥土死乞白賴地粘著車輪,越粘越多,致使車輪“腫脹”得卡在車梁裏“吱吱”哀號,漸漸氣絕,紋絲不動。腳踩在路上一走一滑,走一步,退半步,十分費勁,頗有“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之狀。

  楊雲翔停下來,喘著粗氣,左顧右盼,從路邊樹上折來一根手指頭粗的樹枝,“嚓嚓嚓”地刮著車輪泥土。刮了片刻,看看車輪基本幹淨,推車再走。可是。黏性極強的黃泥土陰魂不散,死纏著車輪不離不棄,走不多遠,車輪又卡住了。楊雲翔隻得又停下來刮泥土。如此反複折騰,沒走三裏路,楊雲翔便覺得背上汗津津的,貼身的粗布褂子緊緊地黏在身上,渾身好似貼上了一層膠布,勒得皮肉發緊。豆大的汗珠爬上額頭,喉嚨裏一縷縷淡白色的蒸汽爭先恐後地從口裏往外湧。楊雲翔隻覺渾身乏力,隻好停下來歇一歇。剛剛喘勻氣,鑽筋鑽骨的北風呼呼地吹來,剛才還熱乎乎地黏在身上的褂子頓時冰涼冰涼,好似剛從水裏撈起來一般,身子骨不由得哆嗦起來。楊雲翔知道,如此忽冷忽熱的最容易著涼,於是,硬著頭皮,趕緊推起車子繼續走。

  楊雲翔來到一座石拱橋上。橋不大,一丈來長,五尺來寬。橋麵麻石上的霜化成了水,濕漉漉的,猶如塗了一層油,亮光閃閃。楊雲翔小心翼翼,緩緩推著車子。車輪接近橋麵拱頂處,楊雲翔暗暗發力,用力往前一拱。不料,草鞋底上黏滿泥土,踩在濕漉漉的麻石上猶如踩在冰麵上。盡管幾個腳趾攥攏,使勁往下摳,還是徒勞,腳底一滑,身子一晃,車子往右一歪,“轟隆”一聲,掉進了橋下的小河裏。幸好楊雲翔反應快,頭從車肩裏迅速往下一縮,否則,人也跟著車子下了河。

  “天啊,這可如何是好?”楊雲翔愣愣地站在橋上,望著露出水麵的車把發呆。三百來斤煤炭,自己一個人如何弄得上來?又值寒冬臘月,怎敢下水?煤炭白瞎了不說,車子恐怕也散架了。楊雲翔仰天長歎:“老天爺,我楊雲翔從來沒做虧心事,你怎麽就這麽作弄我呢?”

  楊雲翔守在橋邊,對來往行人作揖,請求人們幫忙將車子撈上來。人們看了看隻露出車把的車子,無不愛莫能助地說:“這麽大冷天,誰敢下水呀?”

  “我給錢,我給錢……”楊雲翔著急道。

  “你給座金山也枉然!要錢不要命啊?”人們毫不動心地走了。

  “老天爺,這可怎麽辦?這可怎麽辦啊?”楊雲翔急得捶胸頓足,大汗淋漓。老天真是不公平,自己七歲就能吟詩作對,看書過目不忘,四書五經熟記於心,“神童”美譽滿豐城,竟然屢試不中,落魄至此!戴衢亨能“三十年前,縣考無名,府考無名,道考無名,人眼不開天眼見;八十日裏,鄉試第一,京試第一,殿試第一,藍袍脫下紫袍歸”,我楊雲翔何時能“人眼不開天眼見”,“藍袍脫下紫袍歸”呢?

  楊雲翔正萬般無奈、無計可施時,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主人,不要著急,我來幫你。”

  楊雲翔環顧一周,並無一人,好生奇怪,問道:“你是誰?在哪裏?我怎麽沒有看見你?”

  “我就是你曾經救過的那隻玉兔,正在你身邊呢。”

  楊雲翔想起去年那隻玉兔,心裏狐疑不已。那確實是一隻神兔,自己還為它蓋了一座“玉兔廟”呢!莫非它今天又來顯靈?果真如此,那就謝天謝地了。楊雲翔仔細看看四周,並沒有看見什麽,便說:“玉兔,果真是你,你便現出原形,讓我看看。”

  “好吧。你看好了,我來也--”話音未落,一道白光一閃,一球白絮倏地從天而降,落在橋頭。眨眼間,一隻潔白的兔子魔術般出現在楊雲翔眼前,豎起後腿,舉起前腳,對著楊雲翔拜三拜,眨眨眼,扇扇耳,撅撅嘴,吱吱直叫,煞是親熱。

  楊雲翔一把抱起玉兔,輕輕地在它身上撫摸著,淚光閃閃,說:“寶貝,果真是你,果真是你!看來要‘人眼不開天眼見’啊!”楊雲翔在兔子嘴上親吻一下,問道,“寶貝,你怎麽幫我弄上車子來啊?你一隻小小的兔子,能有那麽大的力氣?”

  玉兔眨眨眼,說:“主人,自從你為我蓋了‘玉兔廟’,香火不斷地祭祀我,我就慢慢變了,已經不是原來的兔子了,現在變成兔子神了,能和人說話了,法力大著呢!你放心,你下去撈車,水一點不冷,車也很輕。”

  楊雲翔半信半疑,下到河裏,河水果真不冰;雙手抓住車把,輕輕一提,像提一張空車一般輕巧。不費吹灰之力,車子便輕而易舉地撈了上來。

  玉兔繼續說:“主人,你趕快推車去前麵的五裏亭,那兒貼了一張皇榜,大明天子正在選萬年吉地。你揭了皇榜去京城,就說你能選出最好的萬年吉地。而且,那亭子裏有一個燒窯的人正等著買你的煤炭呢。”

  楊雲翔莫名其妙,說:“我雖然粗通風水,可是,幫皇帝選萬年吉地可不是鬧著玩的,弄不好要殺頭呢。”

  “選萬年吉地我會跟在你身邊,你放心。賣了煤炭,揭了皇榜,趕快回家,準備盤纏,連忙進京,不可耽誤。一路有我相隨,不用怕。”玉兔說完,縱身一躍,一道白光衝天而去,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楊雲翔推起車子,隻覺得車子輕飄飄的,好像推著一輛空車。路麵漸漸幹爽,泥土不再黏車輪,腳踩在路上也不再打滑,草鞋踩得沙子沙沙作響,輕鬆極了。一會,來到了五裏亭。

  楊雲翔剛放下車子,一個戴棉帽、穿棉鞋的男子便走過來,十分爽快地買走了煤炭。

  楊雲翔走進亭子,果見亭子正中的牆上貼著一張黃紙,上麵密密麻麻寫滿字。幾個男子正圍著皇榜念念有詞,議論紛紛,說是如果懂得風水就好,這下有出人頭地的機會了。

  楊雲翔擠過去,大叫一聲:“選皇上萬年吉地,舍我其誰也?”說完,揭下皇榜,轉身就走。幾個看皇榜的人莫名其妙,麵麵相覷。其中一個男子認識楊雲翔,說:“哎,他就是‘地瘋子’楊雲翔。他看風水可厲害了,說不定這下來時運了,真會飛黃騰達呢。”

  “大明天下這麽大,還沒有比他精通風水的人?我看他是瘋勁上來了,螞蟻打哈欠--口氣大。”有人不屑一顧道。

  楊吳氏見丈夫一身猶如落湯雞,手中握著一張皇榜,大驚失色道:“你這是怎麽了?快去換衣服,別凍著了。”

  楊雲翔興高采烈道:“不冷不冷,心裏熱著呢!我揭了皇榜,要去京城幫當朝天子選萬年吉地呢。”

  楊吳氏驚愕不已,說:“你這個‘地瘋子’,在白馬寨發發瘋也就罷了,人家知道你是這麽個人,不會怪你;你竟然去京城做‘地瘋子’,給當朝天子選穴地,那不是拿命開玩笑嗎?你要是選得不好,不光你自己的腦袋保不住,恐怕全家人都得跟著遭殃。你還是不要去了吧!”

  “玉兔已經成了神仙,它會助我成功。你放心好了。”楊雲翔信心滿滿地說。

  楊吳氏伸手摸摸楊雲翔的額頭,又摸摸自己的額頭,皺著眉說:“你沒有發燒啊,怎麽說胡話?”

  楊雲翔急得臉紅脖子粗,頓足道:“我怎麽是說胡話?要不是兔子神作法,我怎麽能從河裏撈上車子來呢?看來,爸爸葬的穴地開始顯靈了。這是個機會,說不定我們家從此開始走好運了。我楊雲翔‘藍袍脫下紫袍歸’的時候到了!”

  楊吳氏聽丈夫說得有鼻子有眼,也覺得事情蹊蹺,半信半疑,加上丈夫去意已決,便不再阻攔,說:“既然這樣,你就去吧。不過,凡事小心,看不準可不要亂說,禍從口出。一定平平安安地回來,我們一家大小等著你呢。紫袍不紫袍不重要,重要的是全家平安。”說著,眼睛紅紅的,忙著去收拾行李,準備盤纏。

  為趕時間,楊雲翔顧不得選擇黃道吉日,隻是選了個吉時啟程,背著包袱,夾著雨傘,匆匆踏上北上的路程。

  楊雲翔風塵仆仆,晝夜兼程,跋山涉水兩個多月,終於來到北京城。

  進了北京城,隻見街道寬闊,樓宇巍峨,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楊雲翔目不暇接,手足無措,不知該往何處走。耳邊忽然響起玉兔聲音:“一直朝北,看著紅牆黃瓦的紫禁城直走。到了城門口,你獻出皇榜,守衛自然放行。”

  楊雲翔依言而行。到了城門口,守衛將他攔住,他不慌不忙,從懷裏掏出皇榜,守衛果真放行。如此經過一道又一道關卡,最終來到乾清宮門口。

  卻說大明天子崇禎皇帝正上朝,問及皇榜招募精通風水之人一事,大臣們無言以答。龍顏不悅,正欲雷霆,忽報大殿門外有一揭皇榜人求見。崇禎帝下諭進殿。報者曰:“來者乃一介布衣,不得麵聖。”帝曰:“此有何難,朕封他山東即墨縣主簿,宣他進殿。”

  楊雲翔戰戰兢兢走進大殿,跪於殿前,身子篩糠一般,不敢抬頭。崇禎帝曰:“來者何人?”

  楊雲翔顫聲道:“微臣即墨主簿楊雲翔叩見皇上。”

  崇禎帝曰:“愛卿抬頭,朕問你:你既揭皇榜,必懂風水?”

  楊雲翔抬起頭,心裏咚咚打鼓,不知如何回答。耳邊玉兔悄聲說:“鎮靜。我教你說。”於是,跟著玉兔說:“略懂一二。”

  “朕問你:風水之說起者何人?”

  “據臣所知,風水鼻祖乃伏羲,周文王將其發揚光大。到了晉朝,郭璞著《葬經》,曰:‘氣乘風則散,界水則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謂之風水。風水之法,得水為上,藏風次之。’唐李淳風,宋吳景鸞,我朝劉伯溫,等等,皆為堪輿大師。”楊雲翔汗流浹背,心裏如同十五隻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自己並未思索,此話竟順順溜溜地從口中說出,簡直做夢一般。盡管以上內容他早就熟記於心,但能臨場發揮得如此淋漓盡致,其中必有兔神之功。

  崇禎喜悅,又問:“你懂天文否?”

  “略知皮毛。”

  “你可知南京孝陵和北京長陵有無損傷?對‘風水’‘龍脈’有無影響?”崇禎帝問道。

  楊雲翔見崇禎帝方麵大耳,臉白唇紅,目光柔和,真乃一副福相,頗有親和力。不像有的皇帝或尖嘴猴腮,陰陽怪氣,令人悚然;或目光炯炯,殺氣騰騰,令人膽寒。於是,心中那份緊張頓時消失,狂跳的心漸漸平複,便侃侃而談:“微臣仰觀天象,俯察地理,得知留都來龍有千山護衛,穴結有萬水朝宗,鬱蔥之氣如虎踞龍盤;孝陵之基,似弓箭之藏,龍脈自北而來,王氣鬱蔥甲於天下,與留都南北相應,儼如宸居之象,乃龍興之根本,對‘風水’‘龍脈’有百利而無一害也!”

  “愛卿既懂風水,朕命你為朕勘選萬年吉地。愛卿意下如何?”崇禎帝目光如炬地盯著楊雲翔。

  楊雲翔磕頭如搗蒜,說:“臣竭盡全力,萬死不辭!但有一事,懇請皇上開恩:臣選地要借三樣寶物,寶馬、金鞍、龍鞭。”

  “區區小事,何足道哉?準奏。”崇禎帝大悅,須髯飄飄,蠶眉微顫,紅唇開啟,白牙微露。隨即令人備齊三樣寶物,催促楊雲翔立即勘察萬年吉地。

  楊雲翔騎上寶馬,在有關官員陪同下,走出北京城,向西北疾馳而去。楊雲翔年輕時經常騎著父親的馬遊玩,騎術嫻熟。走了百十裏,來到昌平燕山之麓的天壽山。楊雲翔抬頭觀望,隻見東、西、北三麵環山,山上樹木蔥蘢;南麵是塊寬闊的平原,地上綠草青青。整個地形猶如巨大的太師椅。山麓與平原交界處一彎曲蜿蜒之河流穿過,似聞淙淙流水聲。輕風拂過,涼爽舒適,真乃風水聖地。然而,三向山麓早已矗立著諸多巍峨輝煌之陵寢,風水極佳處被先帝們占據,再要尋找理想的修建陵寢之處,絕非易事。楊雲翔正犯愁,不知該往哪兒走,忽聞耳邊玉兔聲:“主人,你莫猶豫不決,扔掉寶馬韁繩,用馬鞭拚命抽打寶馬,任它跑,它跑到何處跪下,何處便是萬年吉地之所。”

  謝天謝地!楊雲翔遵循玉兔之言,隨手扔開馬韁,大喝一聲“駕”,右手揮舞馬鞭,“啪,啪,啪”,狠命朝馬背上抽打。寶馬本來腳力就極好,加上鞭子痛打,頓時四蹄騰空,揚鬃嘶鳴,飛箭一般向前射去。後麵的陪同官員或騎術生疏,或馬腳乏力,如何跟得上?遠遠地甩在了後麵。寶馬騰雲駕霧,一路嘶鳴,朝著天壽山西南方向飛奔。楊雲翔尚嫌太慢,揮起鞭子,狠命地一抽,不偏不歪,正好抽在寶馬右耳根處。此乃致命一擊,再厲害的烈馬也經受不住。寶馬疼痛難忍,不得不停下來。可是,由於跑速太快,驟然間根本無法刹住腳步,在巨大慣性作用下,寶馬好似抽調了蹄筋,整個身子轟然倒地。楊雲翔大腦頓時一片空白,騰雲駕霧般在空中連翻幾個筋鬥,甩出十幾米,墜落在地。按說,在如此巨大慣性作用下,楊雲翔非死即殘。可是,奇哉怪哉,楊雲翔跌落在地時竟然穩穩地站住了,毫發無損,且無任何疼痛感。楊雲翔知道這是玉兔神在暗中保佑,頓時心生感激,熱血沸騰,暗下決心,回家後一定為玉兔神安排一個牌位,常年供奉香火,使其享受菩薩待遇。

  楊雲翔怕後麵的官員看見不雅,整好衣帽,想牽起寶馬,怎奈寶馬跪在地上不起來!楊雲翔好生納悶,自言自語道:“莫非此處便是風水寶地?”話音剛落,後麵陪同官員跟了上來,楊雲翔手執馬鞭對著地上一指,說:“此處便是最佳萬年吉地。諸位請看,寶馬都下跪叩拜呢。”言畢,寶馬果真豎起前蹄,拜了三拜,猛地嘶鳴一聲,倏地站立起來。陪同官員對風水或一知半解,或一竅不通,聽楊雲翔說此處風水最佳,又見寶馬跪拜,也覺詫異,便紛紛如風水大師般附和:“背靠青山,麵對綠水,視野開闊,虎踞龍盤,果真寶地。”隻可惜,崇禎帝乃亡國之君,無福消受,尚未來得及修建陵寢,便李自成起義,北京陷落,崇禎帝在煤山壽皇亭附近一棵歪脖子槐樹上自縊身亡,和周皇後合葬於錦屏山南麓田貴妃之陵墓中,稱為思陵。清朝滅亡後,思陵先後兩次被盜;一九四七年,國民黨軍隊修建炮樓,思陵地麵建築大部拆除,滿目淒涼。當然,此乃後話。

  崇禎帝聽說萬年吉地已然選好,不僅楊雲翔稟報吉地如何依山臨水,充滿王氣,且陪同官員也加油添醋地吹噓萬年吉地如何妙不可言,連寶馬也跪拜三下,如此這般,說得神乎其神。崇禎帝龍顏大悅,哈哈一笑,道:“此乃我大明王朝之洪福,全仗祖宗庇佑。楊愛卿,朕問你:你曾一介布衣,何以學得風水之術?”

  楊雲翔匍匐在地,答道:“啟稟萬歲:微臣自幼喜好風水,認真研讀《周易》;弱冠之年便遠離家門,赴江西寧都金精山拜名師學習風水;而後,遊名山大川,覓勝地幽境;成年後,專揀大雪彌漫之天,四處尋找無雪之風水寶地。漸漸地,對風水略有見地。於是,將我村按照八卦圖形重新規劃,使得村民受益匪淺,經商者生意興隆,為官者飛黃騰達,求學者一路高中。”楊雲翔見皇上厚愛垂詢,不免自得起來,話便越說越大。

  “愛卿籍貫何處?”崇禎帝又問。

  楊雲翔答曰:“微臣家居江西布政司南昌府豐城縣白馬寨。”

  “白馬寨何等地方?”崇禎帝道。

  “啟稟萬歲:鄙鄉乃江南望族,村正男女老幼,人人習讀聖賢之書,個個堪稱謙謙君子。鄉風淳樸,百姓富足,和睦相處,其樂融融。從無打架鬥毆之事,也無雞鳴狗盜之人。”

  “哦?那愛卿家鄉風水必然不錯?”

  “雖不敢稱風水勝地,但亦尚可:前有梅花井,後有金印山,左有龍虎坪,右有塔嶺山。微臣繪有家鄉地形草圖一幅,願呈於陛下禦覽。”楊雲翔小心翼翼道。

  “請將草圖獻上。”崇禎帝頗有興致道。

  楊雲翔緩緩從懷中掏出白馬寨地形圖,呈給太監王承恩,王承恩轉呈給崇禎帝。

  崇禎帝接過白馬寨地形圖,仔細觀看,看到動情處,拿起禦筆,在草圖上輕輕一點,喜滋滋道:“梅花井,井中必有梅花;金印山,山上定有金印;龍虎坪,坪裏準有龍虎;塔嶺山,山上便有寶塔。如此之妙,真乃風水勝地也!朕欲前往察看,愛卿意下如何?”

  楊雲翔一聽,心中發慌。自己並未說錯,怎奈皇帝理解錯了!前後左右四處僅地名而已!可是,皇上已經如此解釋,自己還能糾正不成?自古皇帝金口銀牙,豈有錯言?如果皇帝實地視察,發現以上不實,便是欺君之罪,自己項上人頭搬家事小,說不定株連九族,那就罪孽深重了。怎麽辦?楊雲翔急出了一身冷汗,忽然急中生智道:“啟稟萬歲:微臣家鄉正如萬歲所言,梅花井井水噴湧如梅花,金印山酷似玉帝金印,龍虎坪龍吟虎嘯,塔嶺山寶塔入雲。可是,一乃路途遙遠,二乃情況特殊,陛下不可前往。”

  “哦?為何?”崇禎帝詫異道。

  “去微臣家鄉,要爬過一座無頭嶺,須半夜子時經過,錯片刻工夫便人頭落地;鑽過一個狗爬洞,須手腳並用,老狗鑽洞般爬行。平民百姓尚可爬過,陛下乃九五之尊,豈可如此爬行?故而此事萬萬不可。”楊雲翔說過後,心中暗自慚愧,默念道:楊桂公,對不住了,不肖子孫楊雲翔今天有生以來第一次說謊,有違祖訓。可是,我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萬望見諒。

  崇禎帝一聽,心中冷了半截,不覺長歎一聲,喟然道:“如此仙境,朕不得親見,真乃憾事也!”言畢,見楊雲翔仍匍匐在地,想起他選地有功,又道:“天師出自江西(作者注:我國道教創始人張道陵天師乃江西鷹潭龍虎山人),地師亦出自江西。奇哉,怪哉!天師修建了天師府,地師亦該修建地師府。朕念愛卿選地有功,賞黃金百兩,白銀萬兩,供愛卿建造地師府之用……”

  “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楊雲翔激動不已,一顆狂跳的心儼然要從口裏蹦出來,腦袋叩地,砰然有聲。

  “愛卿不必過早謝恩,朕還有話說呢!”崇禎帝哂笑道。

  楊雲翔一聽,心中惶然,不知禍福。

  這正是:

  推車販煤實艱辛,玉兔感恩顯神靈。

  拜師學藝終有用,地師京城揚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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