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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葬父日龍鳳兆祥 大雪天雲翔選地

  神仙就是神仙,料事一料一個準,方有“料事如神”一說。這不,僅過三百多年,楊桂親手創建的白馬寨就形成墟市,人口上千,成為江南有名的望族。

  古人雲: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人上一千,武藝皆全。上千人口的白馬寨,自然各色人等都有,有高官巨賈,賢達名流,自然也有瘋癲之輩,奇異之士。這不,此刻,白雪皚皚的白馬大地上,就行走著一個怪人,人稱“地瘋子”楊雲翔。

  楊雲翔頭戴鬥笠,身穿蓑衣,沿著模糊不清的田間小道向西南方向行而行,儼然一蓑笠翁行走在冰封的江麵上。北風呼嘯,鵝毛大雪吹著尖哨,跳著搖擺舞,歪歪斜斜,紛紛揚揚,漸漸跌落地麵;地上的白雪被北風一攪,似乎接到了重返天庭的命令,驚慌失措地從地上爬起來,暈頭轉向地升上天空,混雜在天上飄落的雪花一起,聽說上天並沒有召回之命,便又隨著新夥伴輕飄飄地重新墜落下來。田和路混為一體,青菜、青草都默不作聲地鑽進厚厚的棉絮裏。舉目望去,田野白茫茫一片,分不清何處是田,何處是路。白馬寨對麵微微隆起的山上,遮蓋著一塊厚厚的白頭巾,平時就謙謙君子般的毛竹此刻更是一副謙恭之狀;一貫傲然挺立的鬆樹、苦櫧樹、香樟樹少了一份張揚,多了一份謙遜,默然低頭,臉色嚴峻,像一個個白發老人,深沉而嚴肅。偶爾,幾隻飛鳥艱難降落於田野,絕望地覓著食。一隻白兔四腿深深地埋進雪中,像一艘擱淺的小船停泊在冰麵上,與雪渾然一體,遠看根本不知有兔子,隻有來到兔子身邊,才能看清這個掙紮著的活物。白兔看見楊雲翔走來,驚恐地做出徒勞的掙紮,發出絕望的吱吱的哀鳴。楊雲翔友善地抱起兔子,放於一塊凸起的地麵,希望兔子跑走。可是,兔子沒跳幾步,又被雪地死死地咬住了,動彈不得。兔子回過頭來,看看楊雲翔,發出吱吱的求救聲,幽幽的眼睛頓時灰暗下來,流下兩串渾濁的淚水。

  “可憐的兔子,我楊雲翔今天就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說著抱起兔子,雙手托著,好像捧著一個嬰兒,深一腳淺一腳地朝山上走去。兔子似乎明白楊雲翔並無傷害它之意,溫順地躺在他手中,眼睛朝他一眨一眨,眨出了幾滴感激的淚花;小嘴一張一合,好像說“你真是個好人,怪人”。

  楊雲翔拍拍小兔子的腦袋,說:“可愛的小兔子,我聽懂了你的話,你說我是個怪人。對吧?”

  小兔子點點頭,淚光閃閃,小豁嘴又吱吱地叫了兩聲。

  楊雲翔打了個哈哈,說:“你真說對了,我就是個怪人,瘋人,白馬寨人叫我‘地瘋子’。我是個‘地瘋子’,整天在尋找穴地。白馬寨是風水寶地,家家人興財旺。可是,我家三代單傳,傳到我這代竟然隻生了三個女兒,現在還沒生到兒子。孟子曰:‘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有可能成為最大的不孝之人啊!或許是我家祖先的葬地不佳,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為了風水,我節衣縮食,遠赴寧都金精山跟著曾、廖、賴三位大師學風水,雖不敢說對風水十分精通,可也知道個八九不離十。我發誓,一定要找到一塊風水寶地,使我後繼有人,人丁興旺,飛黃騰達。我找啊找,晴天找,雨天找,下雪天更加找--下雪天是尋找穴地的最好時機。我東找遍了株山,西找遍了梨山,南找遍了羅山,北找遍了龍山。找了一年又一年,鞋子磨破了幾十雙,身子跌傷了無數次,幾次差點被野獸吃了,可就是沒找到一塊風水寶地。我不甘心呀,不甘心呀!小兔子,今天碰到你,或許是天意,莫不是你能幫我找到一塊風水寶地吧?如果你真的幫我找到了風水寶地,我一定為你蓋一座廟,叫玉兔廟。讓你世世代代享受供奉和祭祀。”

  玉兔好像真的聽懂了楊雲翔的話,身子在他懷裏不安分地動彈著,小嘴吱吱直叫。隨著兔子身子一翹,P股一縮,一注溫熱的液體射到了楊雲翔手上。

  “吔,小寶寶,你還是隻公兔子啊!你真好,還懂得拉尿給我暖暖手。嗯,還挺香的。”楊雲翔聞了聞手,笑著說,“小寶寶,隻要你能幫爺爺找到穴地,莫說拉尿,就是拉屎,爺爺也當作黑豆,一粒一粒撿起來吃掉。”

  玉兔拱動著身子,搖了搖短短的尾巴,吱吱叫了兩聲,好像說:“我兩天沒進食,哪來的屎拉哦?”

  楊雲翔抱著兔子,在雪地裏艱難前行。左腳踩下去,噗噗噗,吱吱地陷下去,腳板踩到底,白雪接近膝蓋;右腳提起來,往前一邁,噗噗噗,吱吱地陷下去,白雪快要舔著膝蓋。提起來,陷下去;陷下去,提起來,循環往複。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三分力氣。那滋味,有點像踩在泥潭裏,但比泥潭裏爽;又有點像踩在棉花堆裏,但又沒有棉花鬆軟。走在這樣的深雪裏,是一種享受,也是一種磨難,既瀟灑,又費勁。那滋味,隻有親身走過的人才會有切身感受。

  好一會,楊雲翔來到了梅花井村邊山上。山上茂密的喬木頂上蓋著一層厚厚的白雪,樹底下的積雪卻很薄,猶如鋪著一層薄薄的食鹽,每走一步,就留下一個淺淺的腳印。楊雲翔摸摸玉兔的身子,說:“小寶寶,這裏雪不厚,你可以自己走了。你自己走吧,幫我帶路。乖!”說著,放下兔子。

  奇怪,兔子本可以撒腿就跑,可是,它好像極不情願離開楊雲翔,一步三回頭地走著。走一小段便停下來,轉身對著楊雲翔,晃晃腦袋,吱吱叫幾聲;待楊雲翔走近,又轉身前行。而且,兔子不往田裏走,而是左旋右轉,一直在樹林子裏穿行。走過喬木林,來到一片灌木林,厚厚的積雪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擋在兔子麵前,兔子不得不停下來,眼巴巴地望著楊雲翔。

  “小寶寶,又碰到困難了?好,爺爺抱抱你。”楊雲翔重新抱起兔子,說,“我們爺孫現在該往哪裏走?”

  小兔子吱吱叫兩聲,昂起頭,翹起小嘴,胡子抖了抖。

  “我明白了,你是要我繼續往前走啊?好,聽你的。”楊雲翔細心地挑選著雪淺的地方,跋涉前行。

  走過灌木林,又來到一片喬木林,樹下又像先前一樣,積雪不深,走起來輕鬆自如。楊雲翔又一次放下兔子,說:“小寶寶,走吧,繼續帶路。”

  出乎楊雲翔意料,兔子一著地,撒腿就跑,眨眼工夫,跑得無影無蹤。

  “小寶寶,小寶寶!”楊雲翔的聲音在空曠的雪地裏焦急地回蕩著,可是,就是不見兔子的蹤影。楊雲翔拍打著自己的腦袋,自言自語地說,“狡兔狡兔,看來兔子還真是狡猾,一個堂堂的‘地瘋子’竟然被一隻小兔子耍了。有意思,有意思。”

  楊雲翔走出喬木林,正不知往何處走,忽然,眼睛一亮,那隻兔子竟然站在十來丈遠的地方,頭對著他,抖動著身子,吱吱地叫著,好像對他說:“快來呀。”

  楊雲翔來到兔子身邊,正要彎身抱起兔子,兔子搖搖頭,轉身便朝著一條高埂走去,跑幾步,停一停,停一停,跑幾步。高埂上迎風,雪花被風吹得不停地往別的地方飛,因此,積雪不深,兔子走在上麵並不費勁。楊雲翔笑對兔子說:“小寶寶,我還以為你逃跑了呢,沒想到你還真講義氣,在這裏等我。真乖!我也不會虧待你。”楊雲翔看見菜地裏旁邊隱隱約約有蘿卜,忙扒開雪,拔出一棵蘿卜,放到兔子麵前。兔子後腳著地,站起身子,前腳朝楊雲翔舞動幾下,眼裏濕濕的。

  “吃吧吃吧,別客氣,我們已經是朋友了。”楊雲翔笑笑說。

  兔子大口大口地吃了幾口蘿卜菜葉,然後,叼起蘿卜,緩緩前行。走著走著,出現奇跡,前麵一塊空地,沒有一棵樹木,隻有厚厚的茅草,草上竟然出奇的沒有積雪,隻有斑斑點點的殘雪;茅草中冒著一股嫋嫋的煙灰色嵐氣。兔子放下蘿卜,呼地一躥,穿進茅草地裏,高興得打滾。

  楊雲翔雙眼瞪得銅鈴一般,嘴巴張開著,久久合不攏。他仔細察看著這塊地,東北方向是一片大雪覆蓋著的田地,田地盡頭是白馬寨村子;其餘三向是茂密的鬆樹,夾雜著幾十棵尖塔一般的柏樹;三百來平方米的茅草地裏沒有一棵樹木,連小灌木樹都沒有一棵。楊雲翔走到茅草地邊緣,左右眺望一番,隻見左邊是一線若即若離的山岡,右邊是三座橢圓形的山嶺,與師父說過的“金線吊葫蘆”地勢十分吻合。端詳許久,楊雲翔終於火山爆發一般,雙手往上一撐,大叫道:“天啊,穴地,穴地啊!我楊雲翔終於找到穴地啦!”說完,身子往草地上一撲,好似腹痛難忍般滿地打滾,邊滾邊說,“找到穴地啦,找到穴地啦!祖宗有福啊,祖宗有福啊!”滾到兔子身邊,重新一把抱起兔子,站起來,像新婚之夜親吻新娘一樣親吻著兔子,喃喃地說:“我的寶貝,謝謝你,謝謝你!我一定在這穴地旁邊為你建一座廟,就叫玉兔廟。”

  兔子從楊雲翔懷裏掙脫出來,跳到地上,叼起蘿卜,往草地裏一鑽,鑽進一叢特別茂密的茅草遮住的洞穴,再也沒有出來。

  楊雲翔呆呆地看著兔子鑽進洞穴,半晌才恍然大悟,說:“我的乖乖,原來這裏是你的窩啊!”

  楊雲翔深一腳淺一腳,也顧不得尋找路徑,仰天大笑,瘋瘋癲癲地徑直往白馬寨走去。一不小心,撞進了一口齊腰深的水塘,一股刺骨的寒冷鑽進心窩,全身猛然打戰,才知道掉進了水中,趕忙掙紮著爬上岸,口中狂呼大叫:“痛快,痛快!哈哈……”

  楊雲翔跌跌撞撞地撲進家門,嚇得妻子楊吳氏臉色蠟黃,結結巴巴地說:“你……這是……怎麽了?你這個瘋子……快,換掉衣服。”

  “找到穴地了,找到……穴地了……哈嘁!”寒冷像興奮劑,塞滿楊雲翔的口腔,使得他上下牙齒不由自主地相互磕碰起來,發出“咯咯”的響聲。

  楊吳氏嘴巴一撇,不屑地說:“你就說瘋話去吧!今天找穴地,明天找穴地,找了這麽多年,怎麽不找一塊穴地來我看看?你是想穴地想瘋了!”

  “這次是真的,真的找到了穴地。要是我說了假話,我就是你肏的!”楊雲翔臉色通紅,發誓賭願道。

  “我肏你肏還不一樣?”楊吳氏忍不住笑了起來,說,“好好好,找到了就好,我相信,別賭咒。趕快來烤火,別冷病了。”楊吳氏連忙搬過一個火盆,放到竹睡椅前,牽著楊雲翔坐到睡椅上,托著他的腳放到火盆上,找來一床毯子,蓋在楊雲翔身上。

  楊雲翔掀掉毯子,從睡椅上跳下來,說:“還烤什麽火?我心裏現在就是一盆火,熱著呢!”說著,在堂前來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詞,“天開了眼,天開了眼,我楊雲翔終於找到穴地了,找到穴地了……”

  中午吃飯時,楊雲翔自斟自飲,喝了一碗又一碗,將一壺封缸酒喝得滴酒不剩,竟然出奇地沒有酩酊大醉,隻是暈暈乎乎,從床上赴南天門旅遊了一趟便安然無事。

  晚飯後,楊雲翔來到村前蓮花塘邊,對著白天發現的穴地方向遙望著。師父說過,穴地晚上會有光,他要看看這塊穴地是否有光。楊雲翔看著看著,忽然眼睛一亮,有光!隻見那塊微微隆起的草地中間,一團綠色的火焰一閃一閃,好像一個巨大的夜明珠幽幽然放出閃閃爍爍的亮光。

  真是穴地了!楊雲翔的心簡直要從口裏跳出來,急忙回家,扛起一把鋤頭,瘋了似的朝著那綠色亮光奔去。跌倒了爬起來,爬起來又跌倒,好不容易來到了白天發現的草地上。可是,奇怪!楊雲翔到了草地,綠光不見了。楊雲翔隻得懊惱地往回走。沒走多遠,回頭一看,那綠光又忽閃忽閃地亮了起來。楊雲翔奔過去,到了草地,綠光複不見蹤影。如此折騰幾次,更加激起了楊雲翔那份好奇心,發誓非找到綠光的地點不可。

  楊雲翔坐在草地上思索著,怎麽才能找到那綠光的準確位置呢?想著想著,楊雲翔想破了腦袋也沒想出個好辦法,急得雙手在草地上亂抓。本來,這下雪天,草上應該是濕的,可是,楊雲翔的手上卻沒有濕,好像天晴時抓著幹枯的茅草一般,嗦嗦作響。楊雲翔頓覺奇怪。再往遠一點的草上抓,濕漉漉的,滿手水淋淋,冰涼冰涼。楊雲翔發現了秘密,認真地在草地上抓起來,然後,用鋤頭在濕草與幹草之間畫一條線。畫完以後一看,幹草地呈方形,大約一丈見方,恰好兩座墳墓的位置。

  楊雲翔激動得無法自已,雙手在幹草地上亂抓,抓了一把又一把,呼哧呼哧,竟然一口氣將幹草抓光,像剃頭師傅在腦袋上剃出了一塊方塊。然後,索性躺在地上,閉上眼睛,遐想著父親百年以後葬在這塊穴地家中發達的遠景,頓覺身子飄飄然起來。飄啊飄,飄到了高山,飄到了大海,飄到了雲端……睜開眼睛時,紅紅的太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哎呀,我怎麽在這裏睡了一晚上呢?奇怪。”楊雲翔爬起來,活動活動有點麻木的身子,扛起鋤頭往回走。楊雲翔思忖著:別人會不會發現這塊寶地呢?要是別人發現了,搶先埋葬了這塊地,怎麽辦?家父現在還硬朗,誰能保證沒有人先他而去?忽然,一個奇特的念頭閃現出來。

  轉眼到了翌年清明。

  俗話說,清明要光不得光,穀雨要暗不得暗。這年的清明卻難得的豔陽高照,晴空萬裏。楊雲翔帶著村裏八個稱為“八仙”的男子,推著一塊灰色碑石,往“夜明珠”山走去。自從楊雲翔發現穴地晚上會閃爍綠光,就把那山命名為“夜明珠”。

  “雲翔叔,您真厲害,竟然想到了埋假墳的主意。我做了十幾年‘八仙’,還是第一次埋假墳呢。昨天晚上的茶喝得真有意思。”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說。

  “是啊,我們白馬寨還是第一次請那樣的茶呢。”另一個“八仙”說。

  楊雲翔來了個破天荒,請了一次建村以來還沒有過的茶,叫“定地茶”。

  楊雲翔那天在“夜明珠”睡了一晚後,為防不測,決定在穴地處埋座假墳。昨天,楊雲翔向族長匯報了自己的想法,準備請一桌茶,要族長、房長聚一聚,取得他們的認可和支持。族長閉著眼睛思索半天,慢條斯理道:“這可沒有先例啊。”

  “我不管先例不先例,反正我已經將山從萬家人手裏買來了,您就幫我一個忙吧。我家今後發達了,對我們白馬寨也是好事啊。”楊雲翔說著將一根金條塞進族長手裏。族長好像受到極大侮辱,十分生氣地說:“雲翔族孫,你這不是打我臉嗎?我是那種見錢眼開之人嗎?收回金條,事情還有商量;要不,一切免談!”

  楊雲翔收回金條,順水推舟道:“要不,我將這金條明天請茶,去豐城買最好的點心解茶,剩下的錢請撫州的戲班子來村裏唱三天大戲,讓全村的人都樂和樂和。怎麽樣?”

  “這還差不多。你家裏發達了等於村裏也發達了,是好事。何況你還從萬家人手裏買來了那塊山,增加了村裏的祖業,我很高興。就按你說的辦吧。”族長含笑說。

  埋假墳比埋真墳省事多了,隻需象征性地挖一個坑,裏麵放一些磚塊,壘一個墳堆,豎一塊碑石。太陽剛剛歸中,一座土紅色的新墳就堆成了。灰色碑石上沒有刻字,是無字碑。

  世界上的事就是怪,劉備招親--弄假成真的事情在老百姓的生活中也屢見不鮮。楊雲翔堆假墳的本意是想占著那塊風水寶地,沒想到弄巧成拙,招來禍事。堆假墳不過半年,楊雲翔年近古稀的父親突然無疾而終。楊雲翔全家都悲痛異常,唯有楊雲翔在悲痛之中不免生出幾分驚詫,隱隱約約覺得這似乎不一定是什麽壞事,而是天意,是上天催著老人家盡快躺進那塊穴地,以蔭子孫。果真如此,那父親的去世就不是什麽壞事了,而是好事一樁。楊雲翔這樣胡亂想著,心裏那份悲痛也就減少了許多,甚至有一點點欣慰。雖如此,臉上還是要裝得悲戚戚的,盡孝的那一套絲毫不敢馬虎,做得認真極了。

  一大早,楊雲翔帶著兩個弟弟,身上吊著苧麻,鞋上縫著白布,扛著一把大頭,來到假墳邊。先是點著香紙、蠟燭,楊雲翔兩個弟弟跪著,楊雲翔自己左腳跪著,右腳弓著,舉起大頭,往地上一挖,“噗”,草地上出現一張土紅色的豁口,哽咽著說:“爸爸莫怕。”說完跪著前進一步,提起大頭又一挖,又“噗”的一聲,豁口大了一點,重複道:“爸爸莫怕。”如是三下。然後,將大頭往腦後一扔,三兄弟同時起來。接著,點燃一掛兩千響的鞭炮,爆竹的驚叫聲異常響亮,藍色的硝煙嫋嫋升騰,使寂靜的山林頓時熱鬧起來。

  這個儀式叫“開地”。盡管已經有了假墳,但畢竟是假的。因為,堆假墳時並沒有“開地”,“開地”可不能搞“演習”,必須是真死了人才能搞的。

  有了假墳做基礎,挖起新墳來就省力多了,土是鬆的,右腳隨便往鐵鍬一踩,鐵鍬就乖乖地鑽進了土裏,一揮手,滿滿一鍬土就拋到了旁邊山地上。“八仙”們幹得很是輕鬆,一邊挖土,一邊說笑著。

  突然,一個“八仙”驚叫一聲:“哎呀,有個洞,會不會是蛇洞?”

  “八仙”們圍著看,隻見假墳中間一個杯口粗細的洞穴,洞穴很是光滑。楊雲翔仔細看了看,叮囑“八仙”們說:“我看裏麵好像有蛇,大家仔細點,千萬不要傷害這條蛇。如果有蛇,那就不是蛇,而是龍,是吉祥之兆呢。”

  “八仙”們頓時緊張起來,小心翼翼地鏟著土,每次將鍬插進土裏,都怕鏟著蛇。如此謹慎,倒不是怕蛇咬,而是怕傷及蛇。如此一來,挖墳的進度便慢多了。

  挖著挖著,假墳的土挖得差不多了,隻剩下幾寸厚的鬆土。忽然,楊雲翔低沉地叫道:“小心!”隻見坑中間一塊米篩大的土下麵有什麽東西在蠕動。

  “八仙”們輕輕地用鍬扒著那蠕動的鬆土,扒了幾下,一條金黃色的菜花蛇盤成一個圓圈,安詳地躺在那裏,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眼睛幽幽的,好像埋怨人們攪碎了它的美夢。一個“八仙”用鍬撥了撥它的身子,它抬起頭,吐著信子,身子緊了緊,將圓盤收縮得小了一點,又將頭安詳地放進圓圈中間,繼續休息。

  “怎麽辦?”一個“八仙”問楊雲翔。

  楊雲翔果斷地說:“這是一條真龍,千萬不要趕它走,要請它走。”

  “怎麽請?它又不是人,聽不懂我們說話,你說請它走它就會走麽?”“八仙”們七嘴八舌地說。

  “我自然有辦法。”楊雲翔說著,跪在“金坑”前,點燃香紙蠟燭,恭恭敬敬地對著蛇拜三拜,口中念念有詞,但誰也聽不清說什麽。然後,點燃爆竹。果然,那蛇從容地抬起頭,發出幾聲呼呼的響聲,慢慢散開盤著的身子,搖頭晃腦地順著“金坑”邊緣往上爬;爬到土堆上,張了張嘴,翹了翹尾巴,慢悠悠地遊進了茅草叢;穿過茅草,駛往茂密的樹林裏,消失得無影無蹤。

  “真是怪事,蛇竟然不怕人。”一個“八仙”說。

  “你們不懂,不要瞎吵吵,什麽蛇,它是龍!我先就說了是龍,你們還說是蛇。你們誰見過如此不怕人的蛇麽?這是吉祥之兆!我楊雲翔這塊地真是找對了!”楊雲翔說。

  “八仙”們頻頻點頭稱是。

  或許“夜明珠”真是穴地,怪事連連。頭一天挖“金坑”時挖到了菜花蛇,第二天下棺時,竟然一隻母野雞飛進“金坑”,不得不使人生奇。

  這天,楊雲翔父親的棺材抬到了墓地,送葬的人們對著棺材最後一次作揖。人們作揖完畢,點燃一封一萬響的爆竹。那爆竹中夾有通天炮,劈裏啪啦便“嗵”的一聲,那聲音將天都要炸塌。響過三聲“嗵”之後,隨著一串“咯咯咯”的叫聲,一隻母野雞驚慌失措地飛到“金坑”邊的土堆上,然後一頭栽進“金坑”,撲棱幾下,便一動不動。

  “野雞野雞,野雞掉進了‘金坑’。抓野雞啊!”人們一陣驚呼,有人甚至就想跳進“金坑”。

  “不要動!”楊雲翔一聲斷喝,站到“金坑”正麵,看著那隻驚魂未定的野雞,說,“什麽野雞,你們不懂,這是一隻鳳凰!不要趕它,它願意走就會走,不願走就讓它陪葬吧。”

  那隻野雞似乎聽懂了楊雲翔的話,慌亂地看了看四周,然後,拍了拍翅膀,奮力一飛,飛出了“金坑”,朝著山林飛去。看那費勁的姿勢,右翅膀沒有全部舒展開,飛行起來身子往右歪斜,極有可能右翼受了傷。

  楊雲翔對著野雞飛去的方向拜了三拜,說:“昨日龍,今日鳳,龍鳳呈祥,龍鳳呈祥啊!”

  安葬了父親,楊雲翔想起“龍鳳呈祥”一事,心裏不由得再次想起那隻白兔,想起修建玉兔廟的諾言。這一切的一切都歸功於那隻神奇的白兔,若不是它,自己如何能找到這塊穴地?那隻兔肯定是一隻神兔,否則,如何能帶領自己找到穴地?許下的諾言如不兌現,說不定這塊穴地便會失靈。

  楊雲翔決定踐行諾言,在安葬父親的第二天,便在父親墳後麵建了一座“玉兔廟”。這“玉兔廟”不大,卻很有點特色,牆麵刷成白色,廟脊兩頭斜豎著一對兔子耳朵形狀的翹角。廟裏供奉著一隻木頭雕刻的、漆著銀粉的玉兔。村人不解,問他為何為一隻兔子建一座廟。楊雲翔笑而不答,心中卻說:你們看吧,看我家今後如何世世代代出奇人吧。

  果不其然,楊雲翔自從父親安葬後,家運興旺,人才輩出,不僅出了許多偉男子,也出了許多奇女子。這不,奇女子楊彩蓮就是他的後裔之一。隻是楊彩蓮現在生死未卜,命懸一線。

  這正是:

  癲人尋地多瘋癲,誠心感動一兔仙。

  珍禽異獸解人意,祥兆預報顯靈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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