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歌飛揚

第二十三節 一聲“炸雷”驚醒多少夢中人

　　“楊總舉家卷款外逃了！”如一聲炸雷，迅速傳遍江西省都昌縣大街小巷，被人們稱為“楊總”、“財神爺”的楊文健瞬間成了小城居民談論的焦點人物。有人說他以借款名義詐騙了幾百萬元，也有人說他非法集資幾千萬元，眾說紛紜過後，都昌警方深查細挖，幾經周折將“楊總”捉拿歸案，三千萬元借款的秘密逐步展現在辦案民警麵前，謎團也隨之被解開。

　　群發短信罩不住東窗事發

　　2011年8月31日，都昌縣從事個體土木建築的老板楊文健，向所有曾借給他巨款的債主群發短信：“我想靜下心來想一想，別逼了，人不死債不爛，等我外出一周回來再說吧！”然而，一周過去了，楊文健沒回來。20天又過去了，許多債主在期間與楊文健聯係時，發現楊的手機始終處於關機狀態，家裏豪宅已經變賣易主，更沒有像他所說的那樣“一周後回家”，當債主們還在翹首企盼，希望有奇跡出現時，第六感比他人更為敏捷的受害人向某、吳某漸漸覺得情況不妙，於當年9月20日毫不猶豫地向該縣公安局經偵大隊報案。

　　經偵部門迅速展開調查。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就在民警走訪取證過程中，先後有60多人趕到公安局報警，他們口口聲聲稱“都是被楊文健害慘了！”一時間，經偵大隊辦公室門庭若市，泄憤聲、埋怨聲、嘈雜聲，甚至還有不理智的叫罵聲，頓時響成一片。

　　麵對這些受損嚴重的債主，民警給予安慰的同時，紛紛表示絕不會讓楊文健逍遙法外，與此同時，一場緝拿犯罪嫌疑人楊文健的戰鬥迅即拉開了序幕：由於該案引起了都昌縣縣委、縣政府的高度重視，都昌縣公安局第一時間成立專案組，抽調精兵強將開展網上追逃，深入有關部門查清借貸資金流向，並在全國發出抓捕犯罪嫌疑人楊文健的懸賞通告。辦案民警輾轉福建、廣東、江西本省等地，行程萬餘公裏，通過細致排查，終於發現了楊文健藏匿在江西省南康市某出租屋的蛛絲馬跡。9月30日，都昌警方在贛州警方的大力協助下，成功將楊文健及其妻子張映、兒子楊佳相一舉抓獲。

　　集資巨款玩“東牆補西牆”遊戲

　　現年50歲的楊文健是都昌縣都昌鎮人，原係該縣軋花廠職工，因下崗自謀職業，隨本地一建築隊幹起了水電安裝。由於他頭腦聰慧，思維敏捷，業務非常精通，為了賺得更多的錢養家糊口，他甩開建築隊獨立門戶，經營水電安裝項目。

　　時間追溯到1997年，都昌縣一中進行學校擴建和老校區改造，能吃苦耐勞、待人熱情、辦事周全的楊文健幸運地承接了該校擴建改造工程中的水電安裝項目。不久，憑著他的踏實和守信，該項目圓滿完工，楊文健賺到平生的“第一桶金”。錢賺得雖不是很多，但他為人做事的優良風格贏得了校領導及教職員工的好評，此後也得到了社會上的親朋好友的認可，人們一改過去的“楊師傅”為“楊老板”，楊文健在虛榮心上得到了一點點滿足。

　　“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看到身邊的人，一個個富起來了，楊文健也按捺不住那顆躁動的心，然而目前自己還隻是一個小老板，怎麽能成為一個大老板？他失眠了，思來想去，隻有打一打“擦邊球”，踩一踩“紅線”，定會找到發大財的捷徑，才能在都昌縣成為屈指可數的建築行業的大老板。

　　正在他苦思冥想、躍躍欲試地做著發財美夢的時候，一次意外讓他初次嚐到了“錢來得太容易了”的甜頭。那是2007年10月間，由他承建的一幢樓房竣工後，身邊沒有錢用來支付工人的工資和材料費，而對方要得急，楊文健無奈從朋友劉某處借得20萬元，月息5分，沒有借期，但利息每月要付。恰逢年關，劉某欲收回借款，但楊文健沒有結到建房款，劉某要求加息，按月息1角計算。後來，劉某又催楊文健還款，楊文健隻好謊稱工地上要開支經費向陳某借20萬元（月息1角，借期1個月），用於償還了劉某的欠款。過了一個月，到了還陳某的欠款的時候，而楊文健身邊已沒有錢了，他又謊稱要招投標急需資金周轉為由，向劉某借款40萬元。劉某認為楊文健是個守信之人，上次20萬元欠款均已連本帶息付清，就很爽快地把40萬元借給了楊文健。不過，當時劉某把借款的期限定為10天，總利息4萬，由於楊文健求款心切，竟也默認了。楊文健用這40萬元，一部分還陳某20萬元本金和利息2萬元，一部分留作自己過年用。等過年後，身邊又隻有5萬元，為了還劉某的欠款，楊文健故伎重演，謊稱招投標急需錢為由又向陳某借款40萬元（借期1個月，總利息4萬元），用於償還了劉某的欠款。當這筆欠款快到期時，楊文健又向劉某借了50萬元（借期10天，總利息5萬元），用於償還陳某的欠款。

　　就這樣，反反複複地借款，反反複複地還款，楊文健玩起了“拆東牆補西牆，借款還款”的遊戲。這期間，楊文健向劉某借得最多時的錢高達260萬元，向陳某借得最多時的錢高達200萬元，利息竟然也長到每萬元每月1千元。當這兩人的錢借來還不夠支出時，楊文健還向張某借款，多時高達90萬元，利息則是每萬元每天150元。這樣的境況，楊文健一直把借款遊戲玩到了2009年底，此時已欠劉某350萬元；欠陳某100萬元；欠張某70萬元。

　　為了讓別人相信自己是個大老板，是真正的招投標搞工程之人，能夠從社會上籌集到更多的資金，用於償還劉某、陳某及張某的巨額借款，楊文健設計精心包裝自己，決定鋌而走險把借款對象延伸到社會上的閑散人員。他用借來的一部分錢，先是建了一幢別墅，總花費250萬元，然後購買了兩輛高檔小轎車，還購買了金銀首飾，其派頭十足的樣子讓旁人一看，儼然像個“千萬富翁”。接著，他又把手伸向更多的親友……

　　“楊總融資有巨額回報”的消息，在都昌縣一些有點存款的人心裏廣為傳播，這正中楊文健下懷，當許多“慕名而來”的老同學、老朋友來到他家中洽談集資事宜時，楊文健一會兒說在九江市有大工程，一會兒說湖口縣有招投標，甚至從其接電話的口氣中，旁觀者都能感覺到“楊總”確實是個幹大事的。於是，隻要楊文健開口借，就有人毫不猶豫地把巨款送上。張三20萬元，李四50萬元，隻要能借到錢，楊文健都是照單全收，寫下一張張借據。

　　都昌縣城鎮居民許某是楊文健的同學，聽說把錢放到楊文健那兒可以“錢生錢”，就找到楊文健，此時楊文健已在劉某、陳某及張某處借不到大筆現金，就對許某謊稱自己最近招投標，急需資金周轉，許某二話沒說借給他20萬元（月息4分，無期限）。此後，楊文健還多次找到許某要求借款，把許某當作籌款的“錢袋子”。由於高額利息的誘惑，許某就從自己的姐妹、外甥和朋友、同事中籌集，涉及債主20餘人，借款總額達300萬元。每次結算利息都是許某與楊文健聯係，楊文健付許某4分息，許某支付別人卻是月息3分半，從中賺取所謂的“手續費”。

　　到了2010年11月，楊文健見同學朱某做生意賺了大錢，便有意識地到朱某的店鋪內閑聊。說著說著，楊文健把話題慢慢轉到了集資，朱某受高額利息的誘惑，當即答應一個星期內分五次借給楊文健100萬元，楊文健也承諾月息5分。當朱某借款80萬元時，要求楊文健把利息加到6分，最後竟然是8分。朱某見有利可圖，便也不自覺地充當了楊文健的借款“經紀人”。朱某丟著自己的生意不做，幹脆幫楊文健籌集資金，也是找自己的親朋好友借款。據統計，楊文健前前後後從朱某處借款320萬元。2011年6月，朱某的姑姑急需現金辦喜事，要求討回欠款100萬元。朱某找到楊文健，楊文健稱最近正在搞工程項目，沒有那麽多現金，朱某肯定地說：“至少要還50萬元！”而楊文健根本拿不出50萬元，朱某就天天相逼，並撰寫了一份“楊文健向朱某所借人民幣共同連帶償還承諾書”，要求楊某的妻子和兒子在上麵簽了字。楊文健無奈之下，隻好從其他籌集的借款中，支付朱某的姑姑24萬元。若從本金看，朱某姑姑損失76萬元，好在此前她已得到楊所付出的利息58萬元，本金損失18萬元，這還是因為有她的侄子朱某的巧計相逼，否則，損失更為嚴重。

　　為了讓債主對自己所放的“高利貸”放心，楊文健竟有幾次讓兒子楊佳相在借據上簽名。2011年正月，楊文健以招投標為名向李某借得現金50萬元，李某有點不信任，要求楊文健的兒子在借條上簽字，楊佳相認為父親一直是搞工程，就答應了父親的要求。到了去年8月，楊文健已無能力償還債主的欠款，債主多持懷疑態度，均要求楊佳相在借據上簽字，楊佳相被逼無奈之下照辦，在四張借條上寫明“如果楊文健死了或坐了牢，債務由我承擔”的字樣。實際上，楊佳相一直在南昌某公司上班，根本不知曉楊文健到底在外麵借了多少高利貸。

　　俗話說，饑不擇食，狗急跳牆，楊文健就是這樣。為了他那極度膨脹的貪欲，他還把黑手伸向他的姨夫占某和妻子的妹夫吳某。聽說姨夫占某在外麵打拚賺了些錢，便找到姨夫，聲稱錢放到他處很安全。占某念及親情關係，把在外麵辛辛苦苦賺來的12萬元都交到了楊文健手上，直至案發，占某血本無歸，所借的錢像“竹籃打水一場空”成了一堆泡沫。同樣，在去年4月，楊文健鼓動妻子的妹夫吳某把錢放到他那兒“錢生錢”，吳某有點擔心，楊文健的妻子張映做起了勸說工作：“你哥借別人的錢也是借，付別人的息也是付，你也搞點利息過生活呀！若要償還，就提前半個月打招呼。”結果，吳某出手的50萬元也打了水漂。

　　據辦案人員介紹，楊文健為了籌集到更多的資金，他還以簽訂合同的形式實施詐騙13起，涉案金額464萬元。從2010年元月至2011年8月間，楊文健以自己的豪宅重複抵押，以合同形式詐騙餘某70萬元、李某某10萬元；利用為餘某建房屋的機會，以餘某還未竣工的七間店鋪為誘餌，先後騙得黃某、沈某等7人的現金共計243萬元；還以與他人合夥投資房地產開發和使用他人土地證作抵押，以合同形式詐騙張某某、羅某某等4人的現金共計141萬元。

　　鏈條斷裂舉家外逃被擒

　　一筆筆借款源源不斷籌集到楊文健的名下，楊文健把這些錢用於支付利息和部分本金，不惜花巨資包裝自己，同時為顯示其有經濟實力，進高檔飯館，穿名牌服飾，戴粗壯項鏈。白日風風光光，夜深人靜之機，他的心卻非常脆弱，因為他始終相信那句老話“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這幾年中，他一次次製造謊言，騙得一筆筆巨額借款，令他半夜驚魂，時常從夢中人們的討債聲中驚醒。

　　已是盛夏的7月，外麵驕陽似火，楊文健獨身在家，雖然室內開著空調，身子卻時不時有冷汗冒出。他擔心債主上門催討，更害怕債主各種各樣的威脅。

　　“我已是下了水的人，自身安全問題就沒有過多考慮。最擔心是自己的妻子和兒子的安全。”楊文健麵對筆者，深有感觸地說。“一天晚上，有幾個要債人在沒討到錢後，對我說，再不還錢，就把你兒子的手腳跺了！說出這句狠話之後，我心裏萬分懼怕，就急著找妻子商量，如何收拾這殘局，如何能保住自己最親愛的兒子。那晚，我與妻子商量了一夜，到次日淩晨6時，我們都沒有合眼，但商議也沒有結果。”

　　兒子楊佳相在南昌一家公司擔任一個項目經理，對於父親在外麵到處借錢的事，是不甚了解的，直到有一天，母親打電話叫其趕來都昌商量事情，才略知一二。8月下旬的一天，吃罷晚飯，楊文健把外麵的鐵門鎖好，把室內的燈光調到最低，製造家中無人的場景，然後把妻兒叫到書房，鄭重其事地“主持”召開家庭會。楊文健如一頭遍體鱗傷的雄獅，發出長長的歎息聲：“借錢還錢的該死遊戲，逼得我這幾年焦頭爛額，現從外麵看來，已不能再籌到錢了，那就無法還債。債主自然不會放過我，要麽這樣吧！你兩人逃到外麵躲一躲，我就當一回死豬不怕開水燙！挨打挨罵也好，坐牢也罷，總比現在這樣日日被逼的滋味要好。”此話一出，妻兒堅決反對。“我們是一家人，怎麽能扔下你不管呢？何況你還有嚴重的糖尿病，生活需要人照顧！要死也要死到一塊！”妻子抹著眼淚哽咽著。楊佳相聽著父母的對話，無言以對，坐在一旁發呆，也不知如何做才是最好。商量到深夜，“家庭會”始終拿不出最佳結果。淩晨時分，疲憊不堪的楊文健，在房內踱來踱去，看到妻兒無奈的神色，終於他想出了孫子兵法之三十六計--走為上策。楊文健堅定地對妻兒說：“我還是一個人逃避這場災難，你們兩人就在家呆著吧！我不能拖累你們。”妻子張映說：“要走我們一起走，同甘苦共患難，我們的家不能散。老楊，明天我們就開始準備吧！”由於楊文健患有嚴重的糖尿病，他到醫院開了七個月的治療藥品，將居住的豪宅悄悄地變賣，用於償還逼得太急的債主，剩下少數現金，留作外逃開支，其間的準備過程真正做到了“絕密”。

　　無源之水，自然會有幹涸之日。果然，楊文健從外麵能借的地方都借遍了，再也籌不到錢來用於支付欠款，而上門要債的絡繹不絕。為了掩蓋逃跑真相，穩住那些債主，每一次，楊文健都保持著“大老板”的風範，強裝鎮靜，還把手機亂撥，故意子虛烏有地在電話中向九江或湖口的一些工程上的老板要求結賬，其言語之懇切，其表演之真實，讓許多上門討債的人，從懷疑到深信不疑，從憤怒到理解原諒。

　　畢竟，紙是包不住火的，不管楊文健對債主多麽“真誠”，不管多麽會偽裝和表演，但不能如期還款卻是鐵打的事實。在多次索要無果的情況下，少數債主將楊文健的金項鏈、手表，甚至小轎車等貴重物品進行扣押抵債。

　　罪惡必將敗露，已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了！

　　外逃當日，張映對楊佳相說：“兒呀！爸爸在外舍命打拚也都是為了你，現在爸爸有難，我們也不能扔下他不管，我們就送他最後一程吧！”楊佳相默默地點著頭，表示同意，以照顧有糖尿病的父親。外逃當晚，為確保無人報案，以爭取足夠的時間，楊文健又施展了一次小聰明，群發短信穩住所有債主，從此銷聲匿跡。

　　歸案後的楊文健，麵對辦案人員的訊問，留下了悔恨的淚水：“我不僅騙了親戚朋友，還坑害了家人。內外交困的滋味實在不好受！”

　　據查實，從2007年9月至案發，他先後謊稱九江、湖口等地有工程，急需資金周轉和參加湖口縣環城路、九江市青年路、九江市民兵訓練基地等工程招投標為幌子，以月息2分至1角，甚至高達每萬元每日200元的高額利息為誘餌，采取拆東牆補西牆的手段，先後向社會上79名群眾集資詐騙3100萬元，造成眾多受害人損失資金高達2000餘萬元。

　　2012年5月10日，楊文健涉嫌集資詐騙一案已被依法移送到九江市人民檢察院審查起訴。同年10月，九江市中級人民法院對楊文健涉嫌集資詐騙一案進行公開審理。法院認為，被告人楊文健在明知自己無償還能力的情況下，仍以非法占有為目的，虛構資金用途，騙取集資2500餘萬元，其行為構成集資詐騙罪，故判處其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後記：這是一起影響惡劣、涉案受害人眾多、涉案金額巨大的非法集資詐騙案，從其表麵看，楊文健能非法集資這麽多巨款，其手法應該不簡單，但仔細分析，其詐騙伎倆並不高明。楊文健隻是抓住了多數受害人愛財心理，打著“高息回報”的誘餌，讓文中受害人慢慢進入投資--獲息--投資--獲息的圈套。實際上，受害人隻要多問幾個為什麽，了解投資有風險，越是高息，風險越大的道理，同時擦亮眼睛，查看相關擔保信息或想法得知楊文健到底做了什麽大工程，就不會卷入這場被騙得“愈來愈受傷”的漩渦。

　　（原載於2012年第15期《人民公安》雜誌世象專稿專題、2012年第7期《江西公安》雜誌案例選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