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歌飛揚

第十六節 毒瘤下的“複仇”人生

　　本文導讀：一個惡魔，四條人命。究竟為何促使他對一位毫無恩怨的發廊妹利刃相向？逃亡途中，又為何對賣淫女、賭友、看門老頭痛下惡手？近日，筆者在辦案民警的帶領下，在江西省都昌縣看守所對這個殺人惡魔進行了深入翔實的采訪，揭開了先前鮮為人知的幾個謎團。

　　花落黃昏發廊妹命殞歸家途中

　　日落夕陽半含西山之際，江西省都昌縣獅山鄉長壟村年僅19歲的姑娘劉美珍在獅山街上開的理發店將要關門了。劉美珍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店內物品，細數了一下今日的收入：190元，她開心地把現金裝進皮包，準備回家後交給母親。她是個乖巧孝順的女孩。她像往常一樣，徒步從理發店出發，途中經過一個叫茅壟山的地段，隻要不是在晚上行走，她是不太懼怕的，因為過了茅壟山很快就會到家。她一路哼著小歌行走在山林中，卻不知死神正在一步一步地向她逼近。突然一個在此守候多時的男子擋在路中央，凶狠地舉著火銃管不由分說地朝她的麵頰砸來，劉美珍當時就昏迷倒地。接著，男子把劉美珍拖到樹林叢深處，這時劉美珍也許是為了自救，把褲子褪下了一點，可男子沒有半點色心，繼而用隨身帶來的尼龍繩勒住女孩的頸部，再用雙刃尖刀對著女孩的頭部一頓亂捅。見女孩死亡，男子在女孩身上一陣搜索，將女孩當日的工錢盡收囊中。可憐一條剛剛還鮮活無比的生命就這樣結束了，時間定格在1998年5月2日傍晚6時許。

　　次日上午10時許，當地幾名婦女途經茅壟山時發現了女屍，便向派出所報了案。都昌縣公安局刑警大隊偵技人員迅速集結趕赴案發地開展現場勘查與現場訪問。走訪的刑警了解到劉美珍是一位漂亮活潑的女孩，於1995年學理發手藝，當年就在獅山街上獨自開了理發店。由於她有一門尋錢的手藝，加之人勤勞善良，鄉村附近有四位小夥都想方設法親近她，想娶其為妻。然而由於種種原因，劉美珍都未正經八百地與哪個男青年談過戀愛。刑警逐個找到與劉美珍接觸過的男青年，通過作案時間與作案動機的排除，這些男青年作案的可能性隨即一一被排除。刑警在現場提取了一段細小的白色尼龍繩，通過獅山街一百貨店曹老板介紹，早在前些時候，獅山鄉鬥山村陳家舍的陳典國在他店內買過兩卷白色尼龍繩，且繩子如現場上發現的一模一樣。

　　刑警迅速趕到陳典國家，與陳典國、陳典仁兩村民碰了個正著。隨後，刑警很順利地找到了剩餘的一卷白色尼龍繩，同時刑警發現其子陳長生於案發第二天就不見了蹤影。在詢問過程中，陳典國欲言又止，通過刑警的開導，陳典國說出了事實真相。原來他就是準備與陳典仁同到公安局說清一切情況，沒料到刑警來得這麽快。陳典國稱：“5月3日早晨7時許，本村陳典仁慌張地跑到我家，說陳長生殺人了，昨晚陳長生還把沾血的衣服和個人照片都在陳典仁家的灶下燒了。”至此，種種跡象表明，涉嫌殺害劉美珍的犯罪嫌疑人就是陳長生。

　　當務之急就是要盡快緝捕陳長生！刑警兵分兩路，一路在通往景德鎮市的交通要道設卡尋查，另一路在通往九江市的交通要道追緝堵截。然而，三天過去了，卻未見陳長生的蹤跡。專案組分析陳長生已逃離所設定的範圍，應盡快向全國各地公安機關發出協查通報。5月3日下午，都昌縣公安局以傳真、電話或其他形式向全國各地公安機關發出了緝拿陳長生的協查通報。

　　“命案必破”曆年都是各地公安機關的工作目標，都昌縣公安局始終保持打擊重大犯罪的勢頭與力度，每年都要在追逃方麵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然而，10多年來，刑警們先後20餘次遠赴廣東、福建、上海等地追捕均未果，案件一時處於膠著狀態。

　　不滿采訪口出狂言現廬山真麵目

　　2010年11月14日下午2時許，福建省三明市梅列區徐碧新城渤海工地上，兩個鬼頭鬼腦的男子盜竊物資正酣，不料身邊突然冒出眾多民工將兩男子生擒。三明市公安局徐碧派出所接到報警後，第一時間趕到了抓捕現場。因這個工地經常發生盜竊案件，影響較大，當地媒體記者獲悉後，也隨即趕來對涉嫌盜竊的犯罪嫌疑人進行采訪。當記者對其中一男子正采訪時，另一男子很是不滿，認為記者隻采訪同夥而不采訪他，屬於低眼瞧人，便大聲喊道：“別小瞧人！我可是做過大事的人！”此言一出，即引起了當地民警的高度重視。

　　民警隨即把該男子帶到另一間辦公室，問他幹過什麽大事？然而此男子竟然笑著說：“我是說著玩的！”民警發現此男子眼神似乎在回避什麽，遂問他是哪裏人。男子說是江西人，至於具體哪個市縣的，男子低頭不語。民警發現男子既沒有身份證，又不能說出哪裏市縣的，分析男子的“來頭不小”。當日傍晚，負責外圍調查的民警在調查民工走訪時發現了一條重要線索，此男子可能是江西省九江市人。偵查範圍一下縮小了許多，民警通過全國在逃人員信息庫，針對九江的在逃人員進行逐個篩查。功夫不負有心人，民警比對發現，此男子很像1998年江西省都昌縣警方通緝的在逃殺人嫌疑人！民警冷不丁地叫了男子一下：“長生”，男子愕然地抬起頭來，“哦”地應了一聲！民警知道有“戲”了，於是加大訊問力度，不斷調整審訊策略，男子終於無法自圓其說，承認他就是潛逃12年之久的殺人犯罪嫌疑人陳長生。

　　都昌縣公安局刑警大隊接到三明市警方的通報後，隨即派員帶領一位認識陳長生的幹部一道前往三明市。通過觀察確認，此男子確實就是都昌警方苦苦追緝的網上逃犯陳長生（又名陳則東）！

　　審訊策略可以說是刑警辦案的生命力，審訊給力了，案件就能打開缺口，特別是在深挖犯罪方麵更要注重審訊攻略。三明市警方與都昌警方緊密配合、強強聯手，製訂了許多審訊計劃，加大了對陳長生的審訊力度。審訊過程中，陳長生對辦案人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別人總瞧不起我！”因此民警在尊重其人格方麵大做文章，給他倒茶拿出他喜愛的茶葉，給他敬煙也拿出當地名牌香煙。陳長生說：“我長這麽大，還是現在碰到這麽尊重我的人。我還有一些問題如果不說，還真對不住你們！”於是一眨眼工夫，陳長生把殺死江西發廊妹的過程、逃亡途中殺死賣淫女、賭友、看門老頭的動機與過程全部和盤托出。

　　嫖娼惹病生報複邪念錘殺發廊妹

　　1998年，時年23歲的陳長生，跟隨村裏人到廣東汕頭打工。閑暇日子，工友們談論最多的話就是曬曬個人“嫖娼心得”。陳長生因為家境貧寒，隻讀了五年小學，而打工又沒有特技專長，加之個子矮小，所以也得不到女孩子們的青睞，一直沒有找到女朋友。工友們嫖娼的說笑，撩起了他的欲火，他可是從來沒見過女人身，從此他心中有了玩玩女人的念頭。

　　一天傍晚，他跟隨一位工友到了一家發廊嫖娼，隻幾分鍾就結束了他的“童子身”。當時陳長生感覺挺開心，然而過了不久，他下身奇癢難忍，連小便都成問題。他到達醫院醫治，本想一切就會很快好起來，可醫生診斷後說他“可能會死”。此話一出，陳長生腦海裏是一片空白。他是第一回嫖娼，第一回接觸女人，“可能會死”！“可能會死”！這句話反複在他耳邊回蕩，嚴重地刺激著他的神經末梢。此後，陳長生開始不務正業，常常一個人發呆，心中反複問自己：“就這麽默默地死去？”終於有一天，他咬咬牙：絕不能這麽默默地死，要死也要轟轟烈烈！於是他把報複賣淫女當成以後人生的計劃。

　　因在廣東醫治性病的費用昂貴，陳長生隻得回到老家，一邊找醫生看病，一邊實施他的複仇計劃。通過一段時間的觀察，他把獅山街開理發店的劉美珍悄悄地列入黑名單，他想，劉美珍那麽漂亮，肯定是個“做雞賣淫的”，同時身邊還會有很多錢，如果把劉美珍做了，不僅可以泄憤，而且可得到一筆可觀的收入用於治療自己的性病。

　　報複心頭起，惡從膽邊生。5月2日傍晚，他帶著鋸斷的短火銃和雙刃尖刀，埋伏在獅山鄉茅壟山樹林叢中，等劉美珍經過便製造了他的人生第一次罪惡。陳長生殺人後，不敢直接到家，而是去了村上的陳典仁家，焚燒了血衣和自己的幾張照片，然後趁著夜色開始了他的逃亡之旅。

　　1998年8月間，陳長生逃竄到達廣東省汕頭市後，大都市的繁華並未給他帶來安慰，而報複之惡念仍在他心裏瘋長。他找到了一個工地隱藏下來，心裏一遍遍地發誓，要尋找那個曾傳給他性病的賣淫女，然後讓她上西天。可是事不如願，他多次帶著鐵錘來到曾經嫖娼得病的地方，卻始終未發現那個賣淫女。一次次失望之後，他把目標選到了其他的賣淫女身上。

　　機會不請自來，他溜達公路正思索間，一位塗胭脂口紅的賣淫女嬌滴滴地把陳長生領進了一間出租房。還沒等陳長生解衣，賣淫女就早早脫光了身子，陳長生唯恐賣淫女發現他舉錘，便示意賣淫女趴著，隨即舉錘對準其腦部位敲打3下，賣淫女痛得拚命喊叫，門外放風的男子聽到後，拿著一把西瓜刀趕了進房，陳長生隨即和望風男子搏鬥，個子瘦小的他，哪是望風男子的對手，不幾個回合就被打得P股尿流滿地滾。陳長生瞧準一個機會，灰溜溜地夾著尾巴一路狂奔逃竄。

　　捉襟見肘隻為區區小錢錘殺無辜

　　自從上次“複仇”失敗後，陳長生怕別人認出他，就逃避到福建泉州，找到了豐澤區津淮街商住樓工地苟且偷生。他和其他逃犯一樣，見到警車心驚膽戰，看到上戶的民警到工地登記暫住人口信息，他比兔子跑得還快。無聊的日子，陳長生就和工友賭博，可是他的手氣非常糟糕，總是輸多贏少。然而，陳長生從不悔悟，一有空就會投身於賭海，與賭為友，與輸贏結伴。偶爾，陳長生也懷疑是贏了錢的賭友抽老千，才把自己的錢掏空了，為此他又想報複贏錢的人，以此發泄不滿。

　　2000年2月5日（即正月初一）深夜，陳長生與幾個工友賭博，又把身上的錢輸了個精光。到了正月初二上午九時，陳長生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心中非常懊惱，便來到賭友住的宿舍，想向那位贏了他錢的工友王某借錢。到時，王某正在床頭聽音樂。陳長生問王某其他工友都到哪去了？王某未加思索地說：“都到晉江遊玩去了。”陳長生開口借錢，王某未允，陳獨自離開，繼續在工地周邊瞎逛。一個小時之後，身無分文的他，肚子餓得發慌，心中再次萌發錘殺工友搶錢的念頭。於是他把鐵錘藏於口袋，再次返回王某的宿舍。見王某仍躺在床頭，陳長生撒謊說道：“等其他工友來了，我向他們借錢，再打回牌！”然後坐靠牆壁等待機會伺機錘殺。當王某視線已遠離他時，陳長生迅速舉起鐵錘對準王某的頭部砸去，直到王某一動不動才罷手，隨後把王某身上的270元鈔票搜走。

　　打了一槍又換一個地方。陳長生於2002年逃到了廈門市杏林區一個工地做工。閑散日子仍以賭博為消遣方式，陳的賭癮很大，不贏個金山不收手，不輸個精光不罷休。來到工地做了近一個月，結來的工資全部用來填充賭博黑洞。又是身無分文的他，心中再次萌發搶劫工地看門老頭楊某的念頭。當年10月18日傍晚，陳長生準備了一把鐵錘藏於身上，來到楊某所住的工棚，見楊某專注六合彩選注，便繞到其背後，用鐵錘對準楊某的後腦打去，致楊某倒地後，陳長生在楊某身上搜錢，當楊某用手捂住口袋進行阻止時，陳長生即憤怒地操起地上一隻鐵氣筒朝楊某的頭部連擊數下，致其死亡後，搜走楊某身上750元現金和手機1部。

　　此外，據辦案民警查實，2000年11月14日，陳長生在漳州市浦東副食品批發市場工地務工，因嫌棄工地老板給的工資待遇苛刻，便不想在工地上繼續幹下去。當提出結算三天半的工資時，工地老板未允。憤怒之下，陳長生買來幾小瓶白色水劑老鼠藥藏於懷中，然後假裝央求工地老板繼續收留他幹活，趁食堂工作人員不注意將鼠藥投放於粥鍋內，導致11位民工中毒，幸虧搶救及時才未造成人員傷亡。

　　在掌握陳長生所有的犯罪事實之後，都昌刑警告別三明警方，於2010年11月18日將陳長生押回都昌。

　　2010年11月23日，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辦案民警押著陳長生到達獅山鄉指認作案現場，聞訊的幾千名群眾從四麵八方趕來。他們不是來看望殺人嫌犯，而是紛紛來譴責這個殺人惡魔的。

　　“太殘忍了！畜牲都不如啊！”許多群眾紛紛指責。

　　現場上，一對白發蒼蒼的老夫婦傷心欲絕，夫婦倆托舉著劉美珍的遺像，已哭成淚人。當見到殺人惡魔時，無法抑製壓抑在心中十餘年的怒火：“畜牲！還我女兒！”目睹此情此景，陳長生低下了罪惡的頭顱，流下了悔恨的淚水。

　　目前，案件已進入到起訴階段，陳長生將接受莊嚴法律的審判！

　　後記：這是一起因愚昧無知、心胸狹窄所引發的人間悲劇。近日，筆者在都昌縣看守所對陳長生進行了3個小時的采訪。他說，年輕時太衝動無知了，真對不住受害人及其家屬。在逃期間，當他明白自己隻是患了普通的性病時，心中懊悔不已，悔不該以仇恨的種子去報複那麽多無辜的人們。可現在為時已晚，希望早點接受死刑判決。

　　人犯錯在所難免，關鍵是如何去麵對、如何去改正，而不是執迷不悟。假如陳長生從小能培養良好的人生觀，不參與工友嫖娼的談論，遠離嫖娼與賭博，相信他不會這麽快就走到人生的盡頭。

　　（原載於2011年第8期《人民公安》雜誌、2011年第2期《江西公安》雜誌、2011年第2期《九江公安》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