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歌飛揚

第十二節 寸土之爭

　　一直以來，我對父親的話是言聽計從的，然而，前些日子因一件小事，父親要我回家給他“助威”，我卻沒按他的“旨意”行事，破例打了一回折扣。

　　那是10多天前的一天深夜，將近12點了，睡得正香的我突然接到父親的來電。父親雖然70多歲，但我隱約感覺到，在電話那端的父親情緒非常激昂，聲音也非常響亮，他說：“兒啊，這次也許是我最後一次給你打電話了！我要跟人拚命了！這回如果我死了，你兄弟仨買副好棺材，算是盡了孝啊！”當時被他這麽一說，著實嚇了一跳，頓時睡意全無。父親從來沒有這樣說過話，難道是家裏出了什麽大事？我便在電話裏請父親別激動，把事情說清楚，看看我有什麽好辦法幫幫他，於是父親滔滔不絕地講了他要找人拚命、深夜睡不著覺的原因。

　　我在鄉間的老屋前方有一個枝繁葉茂的竹園，曾是我兄弟仨人兒時嬉鬧玩耍的好地方。經濟困難時期，父親在此園中砍過竹子賣，還把竹子編織成籮筐、曬具之類的東西換些油鹽錢，因此竹園無形中成了父親心中“最神聖的寶地”加以保護。而懷舊的我，每次回到鄉下，總要往這片竹園內轉一轉，希冀尋找童年時代那段快樂的歲月。現在同村的貴叔在我家竹園旁建了新房，在建圍牆時竟占用了竹園邊緣的一條小溝，估算也有1尺多寬、8米多長。父親發現後，覺得貴叔沒與他商量，認為貴叔“爭權奪利”，遂三番五次找貴叔，結果均碰了一鼻子灰。一怒之下，越想越氣的父親準備跟我打電話後，在第二天親自行動把貴叔的圍牆鏟掉。但考慮到自己年事已高，對方又比自己年齡小許多，如果動手勢必引起雙方一場惡戰，無奈之下，父親就打電話給我：一方麵表一表誓死捍衛竹園的決心；另一方麵叫我下鄉“助威”。我深知父親的脾氣，隻要他認準的事，不說得在理，九條牛拉他也不回頭，更何況是鄰居公然侵占自家的“神聖寶地”，萬一輸了自己的麵子往哪撂，再說二位哥哥在外地打工，一旦回家發現竹園被侵占了，到時怪罪父親，父親怎麽向子孫交代？所以我猜想父親不會輕易善罷甘休。於是當晚我安慰父親：“您說的事我還要搞清楚，您首先要想到你兒子是警察！萬一有什麽事，人家會怎麽看？您放心，明天我會想辦法！”

　　“明天你什麽時候回話？”性急的父親在電話中吼道。

　　“你隻管相信我了，反正明天一定有結果！”我斬釘截鐵地說。見我語氣如此肯定，加上我平時說話算話，父親勉強答應了。

　　思來想去，解鈴還需係鈴人，冤家宜解不宜結。於是當晚我把電話打給了貴叔，貴叔在電話中矢口否認侵占一事，隻承認占了公家一條水溝。我心想，那水溝還不是父親為流水很早就修好的，這不明擺著侵占嗎？為防止矛盾激化，我沒有立即回應，隻是繼續聽著貴叔“講理”。貴叔最後說：“你爸要找我拚命，到時你做侄子的休怪我無禮啊！”我就反複勸說貴叔，“你是很了解我父親的，有什麽事可以找人來解決呀！就當我爸比你大幾歲，也請你多一些忍讓，千萬不要動粗啊！”良久，貴叔被我的誠意感動了：“侄子，你放心，就是你爸動粗，我也不會還手的！”

　　第二天早晨，我又與遠在外地打工的兩位哥哥取得了聯係。我說，竹園最終是你們倆的，父親以拚命來捍衛竹園的完整，他是唯恐你倆責怪他沒看管好竹園啊！我提出，如果真的被侵占了些，是否可以作些讓步，否則會影響鄰裏關係、不利於團結！如同意，你倆就給父親打個電話，叫父親暫不要管這事了，退一步就是占了些，也要等你倆回家找貴叔解決。兩位哥哥讚同我的提議，認為鄰裏應以和為貴，吃點小虧無妨大礙，於是答應了馬上給父親打電話。

　　上午，父親又來電告訴我，說村委會的人來了，確定了是貴叔侵占，可貴叔認為牆已砌成，總不能拆吧！並說村委會幹部擇日再解決。我想糟了，父親要是一衝動，還會采取過激行為。我又給貴叔打去電話，征求他的意見，貴叔還是那樣：生米已煮成熟飯了，難道真要我拆牆不成！我想也是，偌大的竹園占了點也無大礙啊，但怎樣才能讓父親心理平衡呢？我知道父親的為人，隻要人敬他一尺，他會還人一丈！我便與貴叔商量：“貴叔，你如果相信我，就先墊付200元，送交我父親作為補償，我回家一定給你……”貴叔明白我的意思，知道我說一不二，就爽快地答應了。

　　到了中午，父親打來電話，叫我不要操心了，說他現在不找貴叔的麻煩了。我故作驚訝問為什麽？他說貴叔剛剛登門謝罪來了，還拿出200元說是一點補償，可看到貴叔一臉真誠，他並沒有收下那筆補償費。我說：“您不是要與人家爭個魚死網破嗎？”父親在電話裏露出爽朗的笑聲：“其實讓他一點也沒啥，主要是肚子裏憋了一口氣，現在氣消了沒啥，再說人與人之間還是要互相理解與謙讓才可貴，更何況你兩位哥哥也打來電話勸我讓一步……”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想想也是，人與人之間應多一些理解、多一份謙讓，還要吃得起虧、放得下事，如果人人都這樣，社會就會和諧平安！我雖沒有“捍衛”家鄉竹園的完整性，失去了一寸方土，還“忽悠”了父親一回，但換來了和諧的鄰裏關係、胸懷變得更加寬廣，這種風尚不正是當今和諧社會所提倡的嗎？

　　（原載於2008年6月7日《人民公安報》7版頭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