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卻真的被人為地牢牢焊接在了一起。筆者在京城某大醫院的一個病區住院的親曆就是真實的例證。
進入病區,第一件事是簽訂管理承諾書,內容記不全,大意是遵章守紀不隨意離開病區,一旦找不到人即作自行出院處理雲雲。一應手續辦完,病號服一換,就像囚徒穿上囚衣被關進囚籠失去了自由。這不是說得邪乎,而是真實的境況:病區的門是電子鎖控製的,一旦關上便鐵麵無私,任天王老子非刷卡不開,就是有天大的急事,手中無卡也莫想出去。若是有調皮的趁探視時門開溜出去透個氣,一經發現立馬就叫你卷鋪蓋走人。好不容易才等到的治病機會,若是這樣失去,豈不是要了人的活命?如此,進了這扇門誰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哪怕沒了擦P股的紙想到樓內的便利店去買,還得看這時“監管”的興致,沒準觸了黴頭,定會碰得鼻青臉腫。吃喝拉撒睡,一天24小時就悶在這不大的病房裏,能夠自由走動的空間,就是病區裏那加在一起也不到200米長的回字形走廊。有太陽不能去曬,有新鮮空氣不能去盡情呼吸,有綠樹草坪不能去自由散步。病房裏沒有電視,沒有書報,更不要去想那可供病人學習娛樂的閱覽室、活動室之類的美事。病區晚9點多就熄燈,睡不著逼著你睡。早上不到5點就開燈查體溫,睡得著卻攪得人醒。一天到晚除了能在回形走廊裏放風轉圈,餘則,就隻能悶在床上往鋪板上撒氣,可憐見的,這不是坐牢是什麽?當然,公道地說,這個“牢”是你爭來坐的,誰叫你有病呢,要是往外攆,你還真不樂意。
“坐牢”一說,院方可能會感到委屈。理由是,是病人就該規規矩矩,安安心心地治病,要東跑西竄幹什麽。管嚴點也是向病人負責,為病人好。這樣說起來還真是蠻有道理。但細細一品味考究,其實骨子裏是怕出事擔責,擔心病人萬一離開了病區出了點什麽事脫不了幹係。於是乎,為了免擔這萬一才出現的責任,最保險、最便當的辦法就是囚籠式的管理。管你是動彈不了的,還是活蹦亂跳的,一天24小時一步也不準離開病區。我真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能勝過自己對自己的負責。隻是悲哀,國人總是這樣人為地不時被“負責”。
很遺憾,我不懂醫,也不曉得如何治病救人。但卻聽人說過,病是七分治三分養。還聽人說過,沒有病憋也能憋出病。此次治病猶如坐牢般的煎熬,使我深深體味到個中道理。不知醫院管理者想過沒有,病人除了要忍受病痛的折磨外,還要經受著焦慮不安、七思八想的精神折磨。因此,對患者來講,心理調適、精神慰撫與治病療傷幾乎同等的重要!我一點也沒誇張、一點也不敢胡說。真的,入院僅三天,我沒缺吃少喝,也沒吊過一瓶鹽水,隻是按醫院的規定動作,和所有入院的患者一樣被抽了血,查了大小便,拍了胸片,做了心電圖,此外,就是做了個顱部磁共振。僅此而已,竟然生生地掉了4斤肉。真是沒想到,精神折磨對人體的摧殘傷害是如此之重。震驚中,腦海裏竟蹦出了貼在病區牆壁上的幾句話:“想病人之所想,急病人之所急,幫病人之所需,解病人之所難,忍病人之所怒。”當時,這幾句話確實令人感動,特別是那句“忍病人之所怒”,差點叫我落淚。若是病人惡過郎中都能容忍,為何卻不能在管理上更為人性地為病人留下一些自由的空間呢?最起碼也不能把病區變為囚籠,使病人失去基本的人身自由吧!
我是一個大大的良民,活到六十這把年紀,自由對我來說就像天天呼吸空氣一樣自然,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感受。真正是應該感謝這些救死扶傷的天使們,不僅願意給我治病,而且僅僅隻對我“負責”了幾天,就讓我悟透了一生都沒能領悟到的道理:自由是多麽的金貴,多麽的值得人們去特別地珍惜!
原載2013年《九江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