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坤(1536-1618),明嘉靖、萬曆年間人,官至刑部左右侍郎。後辭官從事著述。有人這樣評價他:“居家之日,與後進講習,所著述,多出新意。”在呂坤的眾多著述裏,最著名的是《呻吟語》。該書主要以儒家思想為立足點,思考人生,提升治道。其中的熟仁觀,是他這個方向的基本考察點。這裏,呂坤展開的熟仁命題,傾注在德性中走來的道義堅定。
1、淵源於孔、孟,又有所開拓。首先指出,呂坤對熟仁的辨識,源自於孔、孟,也頗具人文氣質。《呻吟語》多有申辨:《問學篇》:“熟、思、審、處,此四字德業之首務。”《應務篇》:“困者熟思而得。”《品藻篇》:“節文習熟,聞見廣洽之人。”《人情篇》:“學者熟思,自有滋味。”《聖賢篇》:“孔子莊嚴之氣多,熟讀經史自見。”這裏講到的“熟”,首先是作為方法論的思考,在思想、在讀書、在生活、在做人,在做官,均有“熟”字回味。他在《治道》中引進“固已熟於畎畝之中,苟能用我者,執此以往耳。”這一儒家對於“熟於畎畝之中”的深刻洞察力。呂坤是有專注的理解。作為信奉程朱理學的呂坤,對此段話的深切用意,是堅定的放在“用我者”,也是在強調“熟仁”在德性堅定上的走來。
2、德性堅定,堅誌熟仁有妙道。呂坤的“用我者”,真實的意圖仍然放在道義和德性上,作為任過職、當過官的儒家文人,他對官場並無太多感情,但是人一旦走進官場,仕宦生涯就要促使他經受和經曆德性考驗,仕途上的真考驗就是要求他做出:如何去接受、履行職責、實現儒家的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道義。對此,呂坤發現:“堅誌熟仁之妙道”。試問,這“熟仁”,究竟有什麽樣的“妙道”?呂坤從德性堅定上說開:
其一,“義精仁熟”。德性堅定,有個從“精義入神”到“恒之由來”的“義精仁熟”過程。呂坤形象地比喻為吃胡桃的過程。《問學篇》:“體認要嚐出悅心真味,工夫更要進到百尺竿頭……如這樹上胡桃,連皮吞之,不可謂之不吃,不這此果須去厚肉皮,不則麻口;再去硬骨皮,不則損牙;再去瓤上粗皮,不則澀吞;再去薄皮內萌皮,不則欠細膩。如是而漬以蜜,煎以糖,始為盡美。今之工夫,皆囫圇吞胡桃者也。如此體認,始為精義入神;如此工夫,始為義精仁熟。”“義精仁熟”,是德性的成熟,是德性成熟中的堅定,是普通人走向君子、君子走向聖人的必由之路。這個過程也是一個由“精義入神”到“義精仁熟”的銜接,就在“精義”之“恒”處。《問學篇》這樣說道:“上達無一頓底。一事有一事之上達,如灑掃應對,食息起居,皆有精義入神處。一步有一步上達,到有恒處達君子,到君子處達聖人,到湯、武聖人達堯、舜。”德性堅定來自“義精仁熟”,它是不斷的進德修業所培養和陶冶。呂坤按孔子十五有誌到七十不逾矩的熟仁過程,自設一個劃分,很得孔子要領,並且有所發揮:“進德修業在少年,道明德立在中年,義精仁熟在晚年。若五十以前德性不能堅定,五十以後愈懶散,愈昏弱,再休說那中興之力矣。”這就是說,進德修業,要徹始徹終;德性堅定,要一生著力,決不鬆懈。關鍵是要把握這“義”,愈“精義”,則愈“熟仁”,而這“精義”,實質上就是儒家“道義”的所有道理。
其二,“堅誌熟仁有妙道”。“妙道”甚多。呂坤有這番議論:“其次莫如敬慎。夔夔齋栗,敬慎之至也,故瞽瞍亦允若。溫和示人以可愛,消融父母之惡怒;敬慎示人以可矜,激發父母之悲憐:所謂積誠意以感動之者。養和,至敬之謂也。蓋格親之功,惟和為妙、為深、為速、為難,非至性純孝者不能。敬慎猶可勉強耳。而今人子以涼薄之色、惰慢之身、驕蹇之性,及犯父母之怒,既不肯挽回,又倨傲以甚之,此其人在孝弟之外,固不足論。即有平日溫愉之子,當父母不悅而亦慍見,或生疑而遷怒者,或無意遷怒而不避嫌者,或不善避嫌,愈避而愈冒嫌者,積隙成釁,遂致不詳,豈父母之不慈?此孤臣孽子之法戒,堅誌熟仁之妙道也。”此妙道何在?在敬慎、在積誠、在養和、在純孝,它貫徹的是德性的“堅誌”,正是體現“義精仁熟”之“妙道”。在治道上,呂坤有所發揮,如敬慎,乃士君子從政擔任之“當知”:“士君子當大事時,先人而任,當知‘慎果’”。如積誠,乃為治國之才:“蓋才自誠出,才不出於誠算不得個才,誠了自然有才。今人不患無才,隻是討一誠字不得。”“積誠”,就是德性的鍛煉,有此德,就是才的定義:“故惟有德者能用才”。此“才”有心術、學術、政術,然心術統領學術與政術,“總是心術誠了,別個再不差。”心術也隻是歸在“義精仁熟”。這些“德性堅定”,是心術端正引導學術和政術的端正的過程,是看高一層的學術和政術,呂坤強調:“所以學者要德性堅定。到堅定時,隨常變、窮達、生死隻一般;即有難料理處,亦自無難。”
其三,至德之性,習熟而成。呂坤當屬大儒,也推崇儒者們檢討的習熟之辨。養成熟仁之德性堅定,需要有漸有恒到精義之處,這是一種習熟的涵養。呂坤以“燒炭成熟”之喻道明此理:“涵養一分不到,便有一分氣質。譬之燒炭成熟,一分木未透,便是一分煙不止,須待灼透,要一點煙也不得。”涵養功夫受之於“常”,要有一以貫之的東西:“夫涵養工夫豈為涵養時用哉?故馬蹶而後求轡,不如操持之有常;輻拆而後為輪,不如約束之有索。”這個“常”、這個“索”,在涵養工夫的意義中,就是“仁”,就是“道”,就是“德”。至德,由習熟所成。呂坤舉文王“仁熟”之心積累,《聖賢篇》指出:“天命人心,一毫假借不得。商家根深蒂固,須要失天命人心到極處,周家積功累仁,須要收天命人心到極處,然後得失界限決絕潔淨,無一毫粘帶。如瓜熟自落,栗熟自墜,不待剝摘之力……此文王之所以為至德。”“瓜熟自落”、“栗熟自墜”,是對文王“仁熟”而“至德”的生動描繪。周文王乃為儒家聖人係列中的重要一員,更是極力推崇的治道榜樣,他有嫻熟的治道品德,是儒家推崇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