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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德慧術”與熟仁在“善用易”中的溝通

  孟子的“熟仁”觀念,展示了孟子的“德慧術”一麵,又與其“善用易”甚有淵源。我們分二截來檢討一下。

  1、善用易。孟子有“善用易”之美譽。北宋邵雍在《皇極經世書觀物外篇》說:“知《易》者不必引用講解始為知《易》。孟子著書,未嚐及《易》,其間《易》道存焉,但人見者鮮耳。人能用《易》,是為知《易》。如孟子,可謂善用《易》者也。”清人李光地在《周易折中》也充分肯定邵雍的這一見地。《周易折中綱領三》指出:“邵子曰:知《易》者不必引用講解,是為知《易》。孟子之言,未嚐及《易》,其間《易》道存焉,但人見之者鮮耳。人能用《易》,是為知《易》。如孟子,可謂善用《易》者也。”孟子說“熟仁”,出現也隻一次,但是其中不時有“用易”來寫照“熟仁”之精蘊。其中就有個“大而化之”的溝通。張載對這個問題頗有研究心得。

  張載讀到《周易係辭下》一段“精義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德也;窮神知化,德之盛也”時,感悟到孟子在其“大而化之”的思想裏所實際擁有的“熟仁”話語,與《係辭下》這段話的異曲同工之妙用。張載以其氣化論釋其謂:“氣有陰陽,推行有漸為化,合一不測為神。其在人也,智義利用,則神化之事備矣。德盛者,窮神則不足道,知化則義不足雲。天之化也運諸氣,人之化也順夫時;非化非時,則化之名何有?化之實何施?《中庸》曰:‘至誠為能化’,《孟子》曰:‘大而化之’,皆以其德合陰陽,與天地同流而無不通也。”張載又申辨:“凡人應物無節,則往往自失,故要在利用安身,(益)[蓋]以養德也。若夫窮神知化則是德之盛,故雲‘未之或知’。蓋大則猶可勉而至,大而化則必[在]熟,化即達也。”

  孟子的“大而化之”,出自於《孟子,盡心下》。有人問孟子“何謂善?何謂信?”孟子回答:“可欲之謂善,有諸己之謂信,充實之謂美,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聖,聖而不可知之謂神。”善、信是德性所為,“天下之理,其善者必可欲,其惡者必可惡”,為人應取“可欲而不可惡”,這可稱為“善人”;而有此善則可謂“信人”(可以信賴的人)。在孟子看來,“善”、“信”是美德,人應“充實之”,內心“充實而有光輝”,即達到“大而化之”的盛德境界,其實,這就是一種“熟仁”境地,它就是“大而化之”的過程。孟子說“大而化之”,是以氣上說的,而善用《易》,則是從理上講的。張載點破此中之義:“在《易》則是至理在孟子則是氣。”但是孟子是如何從中辨明出一個“熟仁”道理呢?看一下張載發微:

  大可為也,大而化不可為也,在熟而已。

  《易》謂“窮神知化”,乃德盛仁熟之致,非智力能強也。

  大而化則必[在]熟,化即達也。

  精義入神……猶是成熟者。

  以上均采自張載對《周易係辭下》那段“精義入神”、“窮神知化”、“大而化之”的釋義,張子似乎意在挑明:孟子的“大而化之”就是其“熟仁”的意念寫照。更有意義的是,張子還在“精義入神”的思路中深化孟子“大而化之之謂聖”的熟仁精蘊。張子指出:“精義入神,利用安身,此大人之事則在思勉力行,可以[推]而至之,未之或知以上事,是聖人(德)盛[德]自致,非思勉可得。猶大而化之,大則人為可勉也,化則待利用安身以崇德,然後德盛仁熟,自然而致也,故曰‘窮神知化,德之盛也。’”在此值得提及的是,張子在闡釋孟子“大而化之”與《周易》“精義入神”相為彰顯的同時,他發揮了孟子的“德慧”見識,即熟仁中需要“德慧”參於其中,也即應以一係列德性、德行作為熟仁的環節,孟子冠之於叫“德慧”;朱熹稱其為“樸實工夫”。如張子看到“精義入神”中的一種德慧術,他指出:“知幾其神,精義入神,皆豫之至也。豫者見事於未萌,豫即神也。”(“豫”,即事先認識到;“幾”,即動因、契機。“豫”、“知幾”即為德慧術。)“精義入神,事豫吾內,求利吾外也;利用安身,素利吾外,致養吾內也。窮神知化乃養成自然,非思勉之能強,故崇德而外,君子未或致知也。精義入神,(養)[豫]之至也。”“精義入神,豫而已。學者求聖人之學以備所行之事,今日先撰次來日所行必要作事。如此,若事在一月前,則自一月前栽培(安)排,則至是時有備。”(“備”,準備、防備;心備、事備。)“義有精粗,窮理則至於精義,若(精義)盡性則[即]是入神,蓋(為)[惟]一故神。”(“盡性”,擴充善端,盡心知性而知天。)“通天下為一物(在己)[而已],惟是要精義入神。”(“通”,化天道為人道,與天人合一。)所謂“豫”、“知幾”、“備”、“盡性”、“通”,均可看作孟子的“德慧術”,也是“熟仁”的內在環節。

  2、“德慧術”。孟子的“德慧術”,本來是講“達”的。《孟子盡心上》:“人之有德慧術知者,恒存乎疢疾。獨孤臣孽子,其操心也危,其慮患也深,故達。”朱熹卻轉譯出“須有樸實工夫,方磨得出”至“達”的一番“熟仁”工夫的所以然。的確,在孟子的“德慧術”裏,所謂的“至誠”、“誌氣”、“不動心”、“集義所生”、“大而化之”和“善養浩然之氣”,蘊涵的恰是走過熟來的的德性工夫之考驗。舉至誠、誌氣、集義來深化這裏的觀點。

  其一,至誠

  顧炎武讀《孟子》,感慨孟子“誠者,天之道”,並以《周易無妄卦》詮釋:“誠者,天之道也。故天下雷行,物與《無妄》,而先王以茂對時,育萬物。”《孟子離婁上》:“誠者,天之道也;思誠者,人之道也。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不誠未有能動者也。”孟子以主體性立場積極張揚“誠”具有萬物生化的意義:“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強恕而行,求仁莫近焉。”熟仁是始終如一的至誠,通向“盡其心者,知其性矣;知其性,則知天矣”的“天人合一”通道是“性善”與“繼善”的統一體。顧炎武解釋《周易》中的“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有如是感悟:“維天之命,於穆不已,繼之者善也;‘天下雷行,物與《無妄》,成之者性也。是故’天有四時,春秋冬夏,風雨霜露,無非教也;地載神氣,神氣風霆,風霆流行,庶物露生,無非教也。天地絪紜,萬物化醇。善之為言猶醇也。曰:何以謂之善也?曰:誠者,天之道也。豈非善乎!”

  熟仁而至誠,至誠而《無妄》,無妄而不妄動。所謂“天下雷行,物與《無妄》”,出自於《周易,無妄卦,大象》:“天下雷行,物與無妄;先王以茂對時育萬物。”意思指在為政之道:天下雷聲震行,象征萬物敬畏都不妄為;先王據此用天雷般的強盛威勢來配合天時、養育萬物。至誠,不僅是王者的內聖外王的一致,而且又是正其性命、體其天道的一致。程頤在《周易程氏傳》點破其意:“對時,謂順合天時。天道生萬物,各正其性命而不妄;王者體天之道,養育人民,以致昆蟲草木,使各得其宜,乃對時育物之道也。”所謂“各正其性命而不妄”,“王者體天之道,養育人民”,實指在“至誠”;如何“至誠”而不妄動?就是“順合天時”,像先王憑籍“至誠”來感召天下。這正是《無妄,大象》的表白。亦如王夫之釋《無妄,大象》說得如是:“雷之應候發聲,與時相對,興起萬物而長養之,必然不爽。天之與物以誠者,莫此盛焉。先王應民物之氣機,誠動於中,而功即加於物,不必如後世《月令》之書,附會擬似。自然與人物之情理,相應不差,而勃然甚盛,無俟風雨有跡而神行焉,其道則取諸此。”

  “誠動於中”,熟仁貫乎於“至誠”。從《周易》“繼善成性”看孟子“至誠”,兩者共鳴於陰陽交溝、天人相通。所謂“繼善成性”,見自於《周易,係辭上》:“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天道是由一陰一陽兩氣構成,“亙古今,統天人,攝人物,皆受成於此。其在人也,則自此而善,自此而性矣。夫一陰一陽,《易》之全體大用也。”一陰一陽是天道,繼善成性是人道,天道內化為人道,繼善成性凝聚成為“至誠”,成為“熟仁”的擴充。王夫之似乎看出孟子在此對“易》之全體大用”的精到之處:“孟子曰:‘人無有不善’,就其繼者而言也。‘成之’,謂形已成,而凝於其中也……人各有性,而一陰一陽之道,妙合而凝焉。”“妙合而凝”,內蘊天道轉化為人道的“繼善成性”及其“至誠”的自覺,以構成熟仁的不斷擴充。孟子言性善,四善端擴充,是繼善成性的根本內容,又是“誠者天之道也,思誠者人之道也”自然又自覺的溝通。而這一天人通暢,孟子又融入“誌氣”、“集義”來表達這一自然又自覺的特征。但是這裏孟子似乎在用《周易》語言來轉述或表達他自己要想證明的“熟仁”觀。

  其二,誌氣和集義

  至誠在集義,集義在誌氣。孟子肯定“至誠”,總聯結住對“義”的首肯。如《離婁下》:

  “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義所在。”孟子還有“配義與道”的說法。

  孟子有“集義所生”的命題。《孟子公孫醜上》:“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與天地之間。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孟子“集義所生”,是孟子善用《易大壯卦》的極好論證。王夫之釋《大壯卦,大象》一段“雷在天上,大壯;君子以非禮弗履”時指出:“地以上皆天也,故有雷在天上之象。雷本陽氣之動,親乎天,非但震物。君子之壯,壯於己,非壯於人也。積自強之道而不餒者,唯禮而已,孟子謂之集義。禮者,義之顯於事物者也。道義充而節文具,浩然之氣子塞乎兩間,如雷上於天,陰不能遏。若助長以淩人,其壯必槁,非《大壯》也。”

  在孟子看來,熟仁,是浩然之氣的積聚,它屬於一種“積自強之道”的集義行動。這種集義行動在《周易》稱為“大壯”。《大壯卦》下乾上震,象征“大為強盛”。馬振彪《周易學說》引劉沅曰:“不用壯而彌壯,此《大壯》之義”,又進一步推論:“匹夫之勇,不得謂‘大壯’;自反而縮,理直氣壯,乃所以為正也。天地有正氣,可貫古今;君子有正氣,可配道義。”《大壯,大象》:“雷在天上,大壯;君子以非禮弗履。”孔穎達《周易正義》釋其謂:“震雷,為威動;乾天,主剛健。雷在天上,是剛以動,所以為‘大壯’。”又說:“盛極之時,好生驕溢。故於大壯,誡以‘非禮勿履’也。”按項安世《周易玩辭》:“君子所以養其剛大者,亦曰‘非禮勿履’而已。”由《大壯》生發的“君子有正氣,可配道義”、“君子所以養其剛大者”,在孟子那裏,就是“善養吾浩然之氣”。孟子未說《易大壯》一詞,可是孟子用《大壯》其理甚顯。再往下看:

  所謂“養其剛大”,指養剛氣,既是內心養氣的積累,又是集義而不動心的過程。這“不動心”有三點須指明。第一、養氣,以仁義禮智和配義與道為具體內容。《孟子告子上》:“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仁義忠信,樂善不倦”;《孟子公孫醜上》:“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於天地之間。其為氣也,配義與道”。因此,孟子說的“養吾浩然之氣”,決非空洞的抽象。第二、養氣在心內。孟子不同意告子主張誌氣與心的割裂,認為告子向心外求誌氣統一而不在心內,故告子有“持其誌而暴其氣”的割裂。孟子主張誌與氣統一在心、性、道上。《孟子公孫醜上》有一段專門反駁告子的孟子“誌氣”辨證:“夫誌,氣之帥也;氣,體之充也。夫誌至焉,氣次焉。故曰:‘持其誌,無暴其氣’……誌壹則動氣,氣壹則動誌也。今夫蹶者趨者,是氣也,而反動其心。”告子“不動心”,是由於“告子未嚐知義,以其外之也。”也就是說,告子專在心外去尋找誌氣的一致,這是義與道的分離。第三、誌氣義道相統一。誌氣互動、配義與道,是集義而生,是至誠的最高境界,是熟仁的狀態。恰恰是繼善成性的結果,是浩然之氣的善養,是盡心知性而知天的實現。這裏,似乎孟子的論說比《周易,大壯》更顯得氣魄和理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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