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出仕為政,儒家往往寄托於一批“士”者。“士”者在古代經常是指一批有文化、有地位的文化人或讀書人。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知識分子。而儒者又往往成為中國最早的一批士者,實際上,士者已有學問,但是儒家又要強調,從政是一門特殊的學問,出仕做官,走好仕途,學習為政之道是從政之先。孔子沒有做過大官,但是他留下的《論語》,便是一部仕途書,故有人稱之為“半部《論語》治天下”。孔子培育出了一批有作為的從政者,也是靠此教育的。為政先學論,解決的是一個學與仕的關係問題。它是儒家一以貫之的傳統,也深刻地影響著中國政治倫理和學術傳統。學術為政治服務,早見之於儒家的發端。這一傳統的形成極有可能與為政先學論有相當淵源。
為政先學論,比較早的在一批有作為有遠見有智慧的政治家那裏就能聽到,《春秋左傳襄公三十一年》記子產向子皮講述一個從政治國的基本道理,即“聞學而後入政,未聞以政學者也。”為政治國必須先學習:隻聽說學習以後才能做官,未聽說做官以後才能學習。這一觀點屬於儒家“學而優則仕”的反映。“後治而先學”,王船山從研究治國通鑒的曆史經驗中提煉出這一精辟觀點,表明儒家看到了學習對於做官的先在性。荀子說過:“學者非必為仕,而仕者必如學。”做官的人一定要學習在先。為什麽?理由有三:
1.使他人清楚明白。孟子認為,執政者首先必須具備應有的領導素質,然後才能教育引導他人。所謂“賢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今以其昏昏使人昭昭”。賢明的領導者治理天下,先要憑著自己的清楚明白,再去引導他人清楚明白;反之,自己本來就糊裏糊塗,更做不到使他人清楚明白。這表明在政治上當官的領導人首先就要有清楚明白的認識,而這種清楚明白的認識就是要靠學習得來。
2.使自己掌握執政能力。儒家非常重視治國成敗的曆史教訓,先學,就是要學到這方麵的教訓,用以提高自己的執政能力和領導素質。儒者的兩本資治通鑒,司馬光的《資治通鑒》和王船山的《讀通鑒論》,似乎已經有著這方麵的深沉思考。《資治通鑒漢紀十六》:“考仁聖之風,習治國之道,欣欣焉發憤忘食,日新厥德,其樂豈銜槭之間哉!”考察聖明君王的風範,學習治理國家的道理,內心充滿愉悅,願意發憤忘食去學習研究,自己的德性和德行每天都在提高,這就如馳騁一般的快樂!《讀通鑒論》卷二十二:“經國之遠圖,存乎通識。通識者,通乎事之所由始,弊之所由生,害之所由去,利之所由成。”治理國家要有長遠的考慮,它存在於深沉的通達見識之中。這種見識,知道事物成敗的來龍去脈和要害關鍵之處。執政者首先就要具備這樣的通達認識,而它是需要通過學習得來的。
3.使一種曆史意識化為執政者的先在積澱。儒家有濃厚的執政意識和相應的曆史意識,通過對曆史帝王政權更替的思考來促進執政能力的提高。前事不忘,後事之師。《詩經》、《尚書》、《周易》、《論語》已經發出“殷鑒不遠”的曆史警覺了!執政者要先有這樣的警覺和意識呀!一部體現初唐以來總結曆代政權成敗原因的《貞觀政要》,向新的統治者、新的領導人在呼籲、在忠告,建設一個全新的唐代,從國家最高統治階層到各級地方官吏,要自覺培育這樣的意識,就要有學政在先的緊迫性。《貞觀政要崇儒學》感慨:“人臣若無學業,不能識前言往行,豈堪大任?”做領導人,如果沒有這方麵的學習研究(“學業”),不能通曉前人的言行得失,怎麽能擔負重任?唐太宗聽後頗有同感:“今所任用,必須以德行、學識為本。”
當然,從儒家的立場來看,為政先學論的最直接目的就是達到最好的從政效果,“為人君而不知通鑒,則欲治而不知自治之源,惡亂而不知防亂之術。為人臣而不知通鑒,則上無以事君,下無以治民”。事君、治民和治身,其工具理性的價值取向是沿著價值理性而預先設定好了的。這是孔孟之道的最原本指向。它也給學政引領出一個基本的先後之辨的邏輯定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