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曾是夫妻

第十九章　前公公葬禮引矛盾

　　峻峰大酒店外，顧盼踩著高跟鞋噔噔噔地走上台階，直奔天長地久包房而來。她在約會吧裏一頓忙活，自從和向上和好之後，她整個人精神抖擻，餐廳的生意也越來越紅火起來。於是所有的服務員就發現，老板最近心情大好，時不時地就會親手做點點心給他們吃，而且老板最喜歡做各種以紫薯為材料的糕點。

　　今天上午顧盼一直在和廚師研究菜式，準備在新年推出幾個新的菜式供客人品嚐，等她忙完了回到辦公室才發現表哥給她打了三個電話，最後還發了一個短信：顧盼，中午峻峰酒店天長地久包房，一朵和咱們家人見麵吃飯，你要是能脫離開，就過來一起吃飯吧。

　　顧盼於是簡單交代一下就來了。在大廳她和花一朵錯過了，一個忙著趕去殯儀館，一個趕來聚會，誰都沒看到誰。

　　顧盼愉快地走著，她本來打算一定要趁這個機會，好好地改口，也要從未來嫂子手裏拿一個大紅包作為“改口錢”。

　　可是當她進門的時候才發現，氣氛凝重，主人公花一朵不在。顧盼不明白情況，問周達理：“表哥，嫂子呢？大家怎麽都不吃？不會是都在等我吧？我原來這麽重要了？”

　　沒有人和她說話，周達理更是陰沉著一張臉。顧盼輕輕湊過去：“表哥，嫂子呢？”

　　周達理大舅不高興了：“什麽嫂子？誰家嫂子還和前夫一家恩恩愛愛的，成什麽體統！”

　　“爸，你說什麽呢？”

　　“全家人正吃飯呢，那個花一朵接了個電話，她前公公去世了，她就走了，去殯儀館了！太不把咱們家人當回事了！”

　　“爸，你怎麽什麽理都挑！表哥，你幹嗎呢？你生氣了？你當初看上花一朵什麽了，不就是她善良嗎？花一朵她公公婆婆一直對她像親姑娘一樣，即使花一朵和孫鵬程離婚了，她前公公婆婆照樣周末給她包餃子、醃醬菜給她送來。她前婆婆非但沒責怪花一朵和自己兒子離婚，反而覺得自己兒子對不起花一朵，還給花一朵做媒呢！表哥，你怎麽不說話呢？你們兩個能夠認識不就是花一朵前婆婆介紹的嘛！”

　　長輩們竊竊私語。

　　“行了，花一朵有人情味才趕去的，表哥你也跟我一塊去。這個時候你不陪在花一朵旁邊照顧她還等什麽時候？走，咱們也過去看看。爸，你們慢慢吃，這飯店這麽貴，浪費糧食有罪，來來，爸我敬你一杯！”

　　周達理舅舅被女兒的一些話給氣樂了：“就你會說話，好好，讓他們年輕人去忙吧！咱們也好久沒見了，咱們好好喝點。”

　　一路上顧盼就教訓周達理，周達理開始不說話，後來生氣地說一句：“照你這麽說，以後她前夫家有什麽事她還都得身先士卒衝在前麵唄？”

　　“你看你說的什麽話？怎麽的，孫鵬程再找一個兩口子吵架花一朵也身先士卒跑去勸架？花一朵吃飽了撐的呀！這不是她前公公嘛！能沒感情嗎，都15年了，再說拋開這些都不算，她不得趕過去照顧萌萌啊？萌萌在這有點啥事她當媽的不在跟前行嗎？”

　　周達理不說話了，但是還是陰著一張臉。

　　兩個人來到殯儀館，很快找到了哭得一臉淚水的花一朵。此時花一朵邊擦眼淚邊走到一位中年婦女身邊，周達理聽得清清楚楚。那個女人說：“要不你就別戴孝了，你不是都有男朋友了，讓你男朋友知道不會有啥想法呀？”

　　花一朵忍著哽咽說：“沒事，他會理解的。也算我最後給老人家送行盡孝吧！”

　　周達理在遠處看著花一朵，心裏非常不是滋味。顧盼連忙拉住轉身要走的周達理，兩個人走到花一朵旁邊，顧盼走近了，勸花一朵：“你也別太難受了，老人身體一直不好，你們多少也有點心理準備了。萌萌呢？孫鵬程呢？有沒有我們能幫上忙的？”

　　花一朵搖搖頭：“不用，萌萌在屋裏陪著她奶奶呢，沒什麽幫忙的。”花一朵慢慢伸手過來拉了拉周達理的胳膊：“不好意思……”顧盼接過話頭來：“有什麽不好意思，人之常情嘛！我表哥是明白事理的人。你先忙著，我們過去找找孫鵬程看看有沒有什麽可以幫忙的。”周達理一句話都沒說，對於花一朵伸手拉他胳膊的這個親昵動作無動於衷。

　　顧盼拉著周達理找到孫鵬程，孫鵬程忙得一塌糊塗，不停地鞠躬行禮感謝大家的關懷，看到周達理和顧盼，孫鵬程完全沒想到，他主動和周達理握手：“謝謝你們能來！”周達理也不說話，顧盼隻好主動和孫鵬程握手：“節哀！”

　　孫鵬程說“謝謝”，然後又有意對周達理說：“一朵一直和我父親相處融洽，我母親非要到殯儀館來，所以我請一朵過來幫忙照顧一下我母親，我母親也最聽一朵的話。萌萌也在，一朵也不太放心，所以就過來看看。”

　　周達理吐出兩個字：“沒事。”

　　孫鵬程又說了一遍：“謝謝！”

　　顧盼又拉著周達理去找萌萌，邊走邊小聲說：“表哥，你大度一點兒行不行？別這樣拉長一張臉。一會看看陪一朵婆婆在這兒待一會，咱們把老人家和萌萌送回家吧！這裏挺冷的。”

　　周達理答應著“嗯”。

　　不一會陳月月和羅斌也來了，顧盼給向上也打了電話。

　　顧盼和周達理陪著萌萌和花一朵前婆婆在旁邊的屋子裏聊了一會天，陳月月他們都來了之後，幾個人就去行禮，大家一起站好，要鞠躬行禮的時候，周達理發現，作為家屬還禮的人，除了孫鵬程，還有孫鵬程身邊戴著孝帶的花一朵。大家一鞠躬，孫鵬程和花一朵一鞠躬還禮，大家再鞠躬，兩個人再還禮，鞠躬三次，花一朵跟著還禮三次。

　　每一次周達理鞠躬餘光都落在那個滿臉淚水，站在孫鵬程身邊，作為家屬還禮的花一朵身上。周達理注意到花一朵的手指上，還戴著自己送的戒指。

　　他們行過禮，又有人跪下來行禮。孫鵬程和花一朵也跪下來還禮。

　　周達理眼睜睜地看著花一朵和孫鵬程步調一致，作為一個女主人，料理所有的喪事：接受大家行禮，接受慰問，表達感激，總之，她就是個女主人。

　　周達理看不下去了，轉身走了。

　　花一朵一直跟著忙活喪事，孫鵬程幾次勸她先回去，她都說沒關係。老人出殯後，前婆婆一病不起，花一朵又跟著跑前跑後照顧了三天。

　　轉眼就過年了。

　　等花一朵終於安靜下來的時候，她才注意到，周達理一直沒有聯係自己，連個電話都沒打。說好的過年期間要帶著孩子一起見見，年後商量結婚事宜都沒有動靜。花一朵知道她幫忙前公公的喪事讓周達理不太高興，但是沒想到會不高興到這個程度。

　　新年這一天，花一朵和自己家人吃了年夜飯，一起包餃子的時候，媽媽問：“你和周達理之間有什麽問題了？”

　　“沒有，沒事。”花一朵一邊包餃子一邊說。

　　“別瞞媽媽了，這都過年了，周達理一趟都沒來，你連提都不提他，也不商量過年兩家拜年的事，這不是有問題是什麽？跟媽說說吧！”

　　花一朵手上已經沒有戒指了，她慢慢地說：“我想再考慮考慮，也許我們認識的時間還是不夠長，彼此還不夠了解。”

　　“他不是已經求婚，你不是已經答應了嗎？”

　　“媽你別操心了。我再考慮考慮。”

　　“你也老大不小了，你要是能同意他的求婚證明你也是看好他了，就別因為什麽小事造成彼此的誤會了。有事放到桌麵上說，別悶在心裏。聽到了吧？”

　　“聽到了。”花一朵答應著。

　　就這麽晾了幾天，花一朵心都快涼了。大年初三，花一朵沒到周達理家拜年，而是把周達理約了出去。

　　兩個人站在小區門口，花一朵見周達理還是陰著臉，原本想道歉補救的心思全沒了。於是花一朵說：“我知道你還在介意我前婆婆的事情。我想我解釋也解釋過了，道歉也道歉過了，但是我和孫鵬程曾經是夫妻，過去、現在和將來必然不能夠避免還有這樣那樣的生活交集。離婚了就一刀切斷從前的一切，那是不可能的。你好像不是太能理解這些。那麽，我們兩個再考慮考慮吧。”

　　花一朵說完把戒指放回了周達理手中。周達理一時愣住了。

　　花一朵滿臉憂傷地回到家裏，被女兒拉坐到沙發上。

　　“媽媽，我必須和你談談。嚴肅地談談。”

　　“你別嚇唬媽媽，有什麽事就說吧！”

　　“媽媽，你記得我跟你說過我有個好朋友叫周小路的吧？”

　　花一朵點點頭：“怎麽了？”

　　“我們寒假同學聚會，我才知道，他就是周叔叔的女兒！”

　　花一朵也是這個時候才想起來萌萌曾經說過的同學就叫周小路，沒想到就是周達理的女兒。她從前真的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

　　萌萌憤憤地說：“媽，我不同意你和周叔叔在一起。不是不喜歡周小路，而是我今天才知道表麵上和善的周叔叔竟然不讓周小路見親生母親！而且從來不允許她和自己的姥姥家人來往！周小路已經兩年多沒看見自己的媽媽了，也兩年多沒看見自己的姥姥了！這麽狠毒的男人不能做你丈夫，老媽！我不同意！”

　　花一朵想了想說：“嗯，你放心，媽媽會考慮你的意見的。”

　　孫萌萌第二天趕去了奶奶家裏，她對花一朵說去給奶奶拜年，花一朵還特意給她買了很多禮物讓她帶給奶奶，但是孫萌萌擁抱過奶奶之後，就把孫鵬程推進了臥室裏。

　　“老爸，你重新追求老媽吧！我幫你！”

　　孫鵬程一臉玩笑的樣子，看著自己的女兒：“怎麽了？不會是媽媽給你的零花錢少，還是爸爸給的零花錢豐厚吧？”

　　“老爸你想哪兒去了！我跟你說實話吧！自從爺爺去世後，老媽就再也沒有和周叔叔聯係過了！而且，他就是我那個被老爸逼迫見不到自己媽媽和姥姥的同學周小路的狠心爸爸！”孫萌萌說完最後一句一直大喘氣，那個句子太長了，定語太多。

　　孫鵬程“哦”了一聲：“沒想到還有這樣的緣分。那你知道為什麽他不讓自己的女兒見前妻和前妻一家嗎？”

　　孫萌萌搖頭。

　　孫鵬程就說了：“萌萌，凡事都是有原因的。你媽媽既然能接受他，一定是了解這些的。你媽媽又不是傻子。你就不要摻和了。你媽媽一定是很清楚明白的。依老爸看，那個周叔叔也能善待你，要是他對你不好你就來告訴老爸，老爸有健身的！一定能打過他！”

　　“老爸！”

　　“你一定要多理解你媽媽，這樣不是挺好的嘛，正好你和周小路還是好朋友，以後相處也更容易些。你以前總說讓我們再給你生個小妹妹。這回挺好，有姐妹了，好好相處，開開心心的！”

　　孫萌萌生氣地直搖頭：“不不不不！”

　　兩個人躲在房間裏的聊天，被門外的老太太聽見了。大年初五，前婆婆給花一朵打來電話，說大年初五是個吃餃子的日子，讓她過來吃酸菜餡的餃子。花一朵特意早點來，幫婆婆包餃子。孫鵬程本來想躲出去，借口要去給叔叔拜年就要走，卻被孫萌萌攔住，用各種理由沒讓孫鵬程出門。

　　孫鵬程隻好陪著他們一起包餃子。

　　婆婆實在嫌棄孫鵬程包的餃子餡都露在外邊，把他支開了：“去去，你快去看你的電腦去吧！不用你包了，我們娘倆聊聊天，你去玩電腦吧！”

　　孫鵬程就回了臥室。

　　花一朵看明白了婆婆的用意，就笑嗬嗬地等著婆婆說話。

　　“一朵呀，我聽萌萌說，你和那個小周相處得也不是很愉快啊！”

　　花一朵不知道怎麽回答好，隻好說：“還可以吧，媽您不用為我們操心。都會好的。”

　　“媽不是操心這個，媽從小看小周長大的，覺得這孩子忠厚老實，但是沒想到，竟然對前妻和前妻一家人那麽狠心，都不讓孩子見自己媽媽，真是沒想到。人不可貌相啊！”

　　花一朵就瞪在一邊擺餃子的孫萌萌，孫萌萌不服氣，說：“本來就是嘛！我又沒說謊！”

　　花一朵想解釋又覺得解釋不太清楚，隻好說：“媽，您的眼光沒有錯，他就是挺忠厚老實的。他對前妻和前妻家人的態度是有問題，但是，也是有理由。也是他前妻做得太過分，他前妻的家人也做得不對，才這樣的，是有原因的。”

　　“一朵呀，說到底呢，還是結發夫妻知根知底的，你看你爸去世，你盡孝在跟前，所以我就想啊，也許，你和鵬程的緣分還沒盡，也許你還能考慮考慮鵬程，就算是為了媽，為了萌萌，你是不是再考慮一下。”

　　花一朵拍拍老人的手：“媽，就算我和鵬程不能回到從前，我也還會孝順您的。我們不都說好了嘛，我現在就是您的女兒。您就把我當親女兒看待就行。”

　　老人家又要掉眼淚。

　　“媽，您別這樣，您再這樣我下次都不敢來了。”

　　“不說了，煮餃子，煮餃子！你們去洗手吧，我來煮就行。”前婆婆催促花一朵和孫萌萌。兩個人就去洗手。洗過手，孫萌萌推著花一朵進了孫鵬程的臥室。孫鵬程一時覺得挺緊張：“啊，坐吧！給你拿本書看？”孫鵬程問。

　　“不用了。”花一朵從自己包裏拿出了兩個檔案袋。

　　“這些是媽的體檢報告。前段時間一直沒有時間給你拿過來。春天還得進行體檢，這些以往的體檢表給你做參考。”

　　孫鵬程接過一個厚厚的檔案袋，打開來看，厚厚的一摞子，足有十多本。孫鵬程看著這些體檢表，心裏很不是滋味。

　　花一朵又把另一個檔案袋也給他，說：“這是你的體檢表，曆年的。收好吧，年年有個比較是挺好的。”

　　孫鵬程除了說“謝謝”，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孫萌萌也過來湊熱鬧：“老爸，你說你是不是再也找不到我老媽這麽好的妻子了？”

　　孫鵬程很配合地點點頭。

　　花一朵趕緊說：“別胡鬧。”

　　孫萌萌噘噘嘴，總算找到了機會溜出去了，留下孫鵬程和花一朵兩個人獨處。兩個人都有點別扭，孫鵬程不自信地說：“我知道我沒資格說這樣的話，但是，剛才媽說的，你能考慮一下嗎？”

　　花一朵不吭聲。

　　孫鵬程尷尬地笑了一下，搓搓手：“別介意，我知道不能。你休息會吧，這裏有幾本書，不知道你愛看哪一本。我出去幫媽煮餃子。”孫鵬程說完就出去了。

　　另一邊的周達理被顧盼問得不太高興。

　　“你們定什麽日子了？”

　　周達理看著電視不說話：“沒定什麽日子。還沒研究到那兒呢！”

　　“你不是還因為那點事和一朵姐僵著呢吧？表哥你行不行了？從那天開始你一直沒有聯係她？過年也不打算去她家拜年？”

　　“她也沒聯係我呀！而且那不是一點兒小事，我的老婆，戴著我送的戒指，在別的男人身邊做別的男人的女主人，幫別的男人家操辦喪事。這是小事嗎？”

　　顧盼故意說：“你的老婆？你就這麽一直別扭下去，說不定是誰的老婆呢！我就不明白了，就這點兒事你怎麽就轉不過來呢？等我找個人來給你上上課！”

　　周達理不說話，繼續用遙控器調著台。

　　年後不久，有個陌生的號碼給周達理拜年：“達理，過年好！”

　　周達理沒聽出來是誰：“啊，過年好！您是……”

　　“孫鵬程。”

　　周達理一愣，沒想到孫鵬程會知道自己的手機號，會給自己拜年：“啊，您是不是有事啊？”

　　“嗯，周先生我在您小區附近的水吧，您能不能抽空出來見我一下，我有幾句話想和您說。”

　　周達理遲疑了一下：“好吧，我馬上過去。”

　　兩個人見了麵，不能說不別扭。

　　孫鵬程首先站起來，伸手和周達理握手。

　　孫鵬程說：“過年好！”

　　周達理說：“過年好！”

　　孫鵬程說：“謝謝你，還特意趕去我父親的葬禮。您很大度！”

　　周達理笑了笑，不是他大度，是顧盼大度：“孫先生有什麽事情就直接說吧！”

　　孫鵬程想了想，說：“一朵是個善良的女人，是我沒有福氣。周先生有福氣，所以請周先生多多珍惜。我知道你們現在有些誤會。我來，是想幫幫你們，解開心結。”

　　周達理不是很愛聽：“我想這不是外人能幫忙的。”

　　孫鵬程笑了，說：“周先生覺得我是外人，這其實是好事。對你們兩個來說，我確實已經是外人了。一朵那一天出現在我父親的葬禮上，還是那句話，是因為她善良，不是她對我餘情未了，也不是她沒有原則，更不是她不明事理。人活在這世界上，總有感情二字跟隨著我們。因為花一朵念及我父親生前對她的好，念及萌萌和爺爺的感情，念及健在的我母親的恩情，所以她才會那樣去做。換句話說，我們曾經是夫妻，不是說斷就能斷的關係，總有一些事情無法徹底隔絕。理解並且珍惜一朵，這就是我這個外人要對你說的。”

　　周達理沒說什麽。孫鵬程知道他在認真思考自己的問題。

　　孫鵬程回家也和媽媽聊了一下，媽媽淚光閃閃的，舍不得花一朵。

　　孫鵬程說：“媽，咱們真的得放手了。咱們不放手一朵就不能開始新的生活。我和她真的已經回不去了。咱們就理解一朵的選擇吧！周達理真的是個好男人，隻是現在對一朵有點誤會而已。這誤會其實也是一種嫉妒，是愛的表現。我相信他們將來會過得很好的。”

　　周達理走在熱鬧的街道上，看到處人聲喧鬧，他卻一個人孤零零地走著。周達理拿出手機翻到花一朵的名字，卻始終沒有撥出去。他的耳邊都是大家的聲音。

　　顧盼說：“你的老婆？你就這麽一直別扭下去，說不定是誰的老婆呢！我就不明白了，就這點兒事你怎麽就轉不過來呢？”

　　花一朵說：“我和孫鵬程曾經是夫妻，過去現在和將來，必然，絕對，不能夠避免還有這樣那樣的生活交集。離婚了就一刀切斷從前的一切，那是不可能的。”

　　孫鵬程說：“對你們兩個來說，我確實已經是外人了。我們曾經是夫妻，不是說斷就能斷的關係，總有一些事情無法徹底隔絕。理解並且珍惜一朵，這就是我這個外人要對你說的。”

　　周達理給花一朵撥通了電話，說要去花一朵家裏拜年，請花一朵幫忙選禮物。花一朵不想出來，但是當時顧盼和陳月月正在花一朵家裏，三個女人借著假期不忙，一起聚聚，顧盼聽到電話，就一直催她，小聲地說：“去，去。”陳月月也掐她胳膊，兩個女人一起威逼利誘，花一朵隻好無奈地說：“那好吧，你等我一下。我過去找你。”

　　花一朵掛了電話，還有點不情願：“難得你們來一回，再說我現在還沒考慮清楚呢！讓他去我家拜年算怎麽回事啊？”

　　顧盼推推她：“一朵姐，你看我和月月姐都和前任重歸於好，就剩你孤家寡人的，我們也不忍心啊！再說，你不就是說要考慮考慮嗎，見個麵，說說都怎麽考慮的。又不是小孩子，還玩冷戰啊？行就行，不行就拉倒，哪有那麽費勁啊！他既然主動打電話來，不就是要和好的意思嗎？我表哥這個人吧，不是什麽太善言辭的人，也不是多麽有浪漫情懷的人，但是確實是個踏實的人，你就去和他見見麵，談談唄！”

　　陳月月連忙說：“對對對，就當給我麵子。”

　　“真是服了你們兩個了！”花一朵笑笑，就穿了外套下樓。

　　周達理站在小區門口，十指相扣，兩個大拇指亂翻著被壓在下麵。見到花一朵出來，他迎過去，張開嘴卻不知道說什麽好，最後說：“新年好，一朵！”

　　“新年好！”

　　“早該過去你家裏給老人拜年，隻是一直……”

　　花一朵也很直接：“沒考慮好是吧？”

　　周達理抬頭看著花一朵，明顯地，花一朵已經洞察了一切。

　　周達理誠實地說：“確實，一直在思考，也有一種小情緒，是在等著你的電話。”

　　“現在考慮好了？”

　　周達理點點頭，再就不敢看花一朵了。

　　花一朵說：“我們家挺傳統的，要是我帶男人回家，那基本上也就是八九不離十了。當然，我跟一個男人回家見家長，也是八九不離十了。年前的那件事，還需要我解釋或者道歉嗎？”

　　周達理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下一下踢著地，然後使勁地搖搖頭：“好多人已經給我上過課了，我知道我做得不對。隻是希望你多少能理解一些，畢竟我經曆過……”

　　“我能理解，要是不理解我今天就不會出來了。你決定好了嗎？和我去我家給我父母拜年？”

　　周達理忙不迭地點頭。

　　花一朵說：“那走吧，我們去超市吧！”

　　兩個人找好了停車位，從車上下來，周達理過來牽著花一朵的手，花一朵沒拒絕。他們高興地往超市裏走，一邊聊著買些什麽禮物好，走著走著，花一朵發現周達理慢慢停下來了腳步，花一朵順著周達理的目光看過去，一個清瘦的老爺爺在超市門口，兩手拎著滿滿的東西，大概是太重了，又或者沒注意腳下有兩級台階，老人家一個踉蹌，東西掉得到處都是，麵粉袋子裂開了，麵粉撒了一地。油桶滾得很遠，直接滾到周達理腳下。

　　花一朵伸手去幫忙撿起來油桶，問周達理：“你認識？”

　　周達理說：“小路姥爺。”說著趕緊過去扶起老人，嘴裏清清楚楚地叫了一聲“爸”！

　　把老人扶起來，拍打掉老人身上的土，周達理彎著腰，一個一個地把老人的東西都撿起來，一個一個的橘子，竟然是他從別人的腳底下搶回來的，周達理一邊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邊挨個地把水果都撿回來。那邊花一朵把圍巾甩到脖子後麵，也幫著把老人家的牙刷、洗碗巾這樣的東西撿回來。

　　兩人終於會合了，東西也都撿得差不多了。周達理把整理好的購物袋子遞到老人家手裏，又清清楚楚地叫了一聲“爸”。

　　“爸，您過年好！您怎麽一下子買了這麽多東西？”

　　老人家已經熱淚盈眶，很是激動，好半天才說：“小路姥姥年前身體就不太舒服，過年也沒買多少東西，過年那幾天超市不開業，家裏就什麽都缺了。我這好容易出來一趟，就想多買些回去，免得還得下樓來買。”

　　花一朵手裏拎著大油桶，沒交給老人，而是塞到周達理手裏，她對老人說：“伯父，麵粉是不能要了。我進去給您再買一袋，您稍等一下。達理你先把伯父的東西放到車上，你陪伯父說說話，我去去就回。”說著花一朵又低頭去看地上的麵粉的牌子。

　　老人家一直擺手，說：“不用了，不用了姑娘。不著急買。”可是花一朵已經一溜煙進了超市。

　　周達理拎著東西，把前任嶽父讓進了車裏，把老人家買的東西都放進了後備箱裏。

　　老人家不太好意思地上了車。

　　“達理啊……謝謝你……”

　　“爸，您看您說的……這不都是應該做的嘛！”

　　“兩年了，已經兩年沒看見你了，想想你當初黑瘦的樣子，現在終於胖起來了……”老人家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他忙擦擦，“是我們對不起你，是我做得不好，都是我的錯。”

　　周達理低著頭，說：“算了，爸，都過去了，您別說了……”

　　“你既然叫我一聲爸，你就答應爸的一個請求吧！”

　　周達理忙說：“您別這樣說，有什麽話您吩咐就是了。”

　　老人家擦擦眼角的淚水：“爸活了這麽大歲數了，也沒什麽想要的了，當年我和你媽鬼迷心竅了，明知道小路媽媽做得不對，也沒有出麵阻止，以為她高興兩天也就忘了，沒想到她那麽不爭氣，那麽不懂事，就那麽放著小路不管了。爸現在就一個想法，就是希望你能原諒小路媽媽，她沒資格做你媳婦了，可是她好歹還是小路媽媽。”

　　周達理點點頭，沒說話。

　　老人家很吃驚：“你是說你會原諒小路媽媽？”

　　周達理點點頭，說：“也沒什麽原諒不原諒的，爸，都過去了。”

　　老人家又激動起來，眼裏又蓄滿了淚水：“是啊，你也該開始新生活了。剛才那個好看的姑娘是你女朋友？”

　　“是，她叫花一朵。”

　　“嗯，名字真好聽。人也好，一直幫著忙前忙後的，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姑娘。你值得有這麽一個好的姑娘做伴。”老人說得周達理有點不好意思，就謙虛了一句：“她確實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女人。”

　　周達理望向超市門口，尋找花一朵的身影。透過窗子，看見路過的人有人踩在剛才掉落的麵粉袋子上，周達理和老人家打聲招呼：“爸，您先坐這裏等一下，我去收拾一下。”

　　周達理走過去，四周看了半天，看到一個清掃的大媽，就把掃帚借來，認認真真地打掃散落在地麵的麵粉，這時候心地善良的好女人花一朵回來了，她說：“你幫我把東西放進後備箱裏吧！”

　　“好的。”周達理把掃帚裏的東西都倒入旁邊的垃圾桶裏，又把掃帚還給清掃大媽，點頭致謝之後，才回來幫花一朵拿東西，他發現，花一朵不僅買了一點麵粉，還買了很多其他的東西。

　　老人家也下了車，迎過來，看到花一朵手裏買的油鹽醬醋，大小袋子裝得滿滿的，連忙過來幫忙，連說：“不用買這麽多東西的，這哪好意思，怎麽能讓你給買這些年貨呢！”

　　“伯父，你太客氣了，也沒買什麽，都是我父母平時買的，對老人身體好的一些東西。麵粉我沒敢多買，就買了您剛才買的品牌的餃子粉。別的東西也沒多買。您看看還需要什麽，我再去給您買過來，正好我們送您回去。”

　　“不用不用，這些足夠了，就我們老兩口，用不了太多。謝謝你了，姑娘！”

　　兩個人開著車送老人家回去，花一朵遲疑了一下，小聲和周達理說：“要不我就不上去了，讓小路姥姥看到我，大概也不是很好。”

　　周達理想了一下，小聲說：“也好，你等著，我馬上下來。”

　　周達理已經有兩年多沒有踏入這個房子了，他兩手拎滿東西，站在門口，突然有一種悲傷的感覺。

　　這個房子似乎比自己想的還要老舊，而且在這個舉國歡慶的日子裏，房間裏沒有一絲年味，門口沒有對聯，房間裏沒有一點裝飾，好像現在根本不是新年一樣。

　　周達理幫老人家把東西挨樣放到冰箱和廚房裏，不忍心地問：“小路媽媽沒回來過年嗎？”

　　老人家歎了口氣：“說是這兩天回來，也還沒見人影呢！小路姥姥在房間裏睡著了。你等下我去叫醒她，看見你來了，她一定很開心。”

　　“不用了，爸，不用了。我還有事，就先回去了。您，和媽，多保重！”

　　周達理走出門，老人家又趿拉著鞋送出來，拍拍周達理的手：“樓下那姑娘是個好姑娘，好好過日子。”

　　“嗯，我會的。爸您不用送了。”

　　老人家最後遲疑地說：“達理呀，要是你能原諒我們這對不懂事的老人，讓小路回來看看吧！我都兩年多沒看見這孩子了！”

　　周達理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