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把背包拿了下來,打開。菅鵬舉偷眼望去,裏麵的東西還真不少:一個大一點的塑料袋裏是幾個按癟了的礦泉水瓶、易拉罐;全套的擦鞋用品;一瓶強力去汙劑;幾塊洗得幹幹淨淨的抹布;幾個卷了毛的牙刷;環衛工作服……都是與她工作相關的東西。最下麵,是一個有些髒兮兮、皺巴巴的小本。小北拿出來,又從側包裏抽出一支鉛筆。回頭敲了菅鵬舉腦袋一下:“不許偷看!等著!”菅鵬舉老老實實地坐好。
“好了,吃吧!”幾分鍾之後,小北把本子遞給菅鵬舉。
是一幅素描。近景是一隻雄赳赳的大公雞,在田野裏散著步,隻是兩條腿都畫成了被燒烤過的樣子;遠景是一個人從一堵牆後麵探出頭來,嘴角流著口水。菅鵬舉仔細看了看,原來是自己。隻是比鏡子裏的自己順眼了不少。
“哈哈,畫得還真像!”
“怎麽樣,好吃嗎?”
“好吃!”菅鵬舉由衷地點頭,還咂巴了兩下嘴,“就是有點淡。”
倆人都笑了起來。菅鵬舉發現,跟小北說話,自己會不由自主地放鬆下來,腦子似乎也轉得快些了。他往前翻著本子,一頁一頁地看著小北的畫。
“小北,你簡直是天才呀!畫得太好了!”菅鵬舉讚不絕口,翻到中間一頁的時候停了下來,“這張,這張是什麽意思,我沒太看懂……”
“算你有眼光!我家裏還有很多本我畫的連環畫冊呢,有機會拿給你看!你說的這張叫作《空城》,這是我自己覺得最好的作品。我家裏的牆上掛著一幅大的,三米多長呢。”小北耐心細致地給菅鵬舉講解起來,“喏,這裏,這是一個繁華的城市,到處都是高樓大廈,可是沒有人。這裏也是一個城市……可是也沒有人。所有的城市都空了……所有的人都向往城市,覺得城市裏才有夢想,可是城市已經被掏空了,跟夢想裏的不一樣了。於是人都走了……”
“人都去了哪兒?”
“這兒。這裏有一棵樹。這是地球上最後一棵樹。樹下麵的是最後一個人……”
“小北,為什麽隻有一個人啊,太殘忍了。我覺得……我不知道說得對不對……”
“真囉唆!你說啊!”
“應該有兩個人。你應該為這個世界保留一點希望啊……”
“好吧。這樣?”小北說著,又在上麵補充了一個小腦袋。
“我想想啊……兩個人也不好,他們應該有一個孩子。孩子才象征著希望。”
“那幹脆雙胞胎吧,一個孩子太寂寞。”小北又塗抹了一筆。
“兩個人沒什麽玩的呀。”菅鵬舉故意出難題。
“不行了啊,你可別說得是三胞胎,他們好鬥地主。我這都沒地方加了。其實,你說的根本不對,我那一個人,根本不是一個人,是代表人類的意思;那一棵樹,也不是一棵樹,是所有的植物、空氣和水……菅哥,你書讀得多,藝術細胞可不多哪!”
“我是不懂裝懂,你這破丫頭是懂裝不懂!真看你菅哥老實了!”
兩人說說笑笑,談得很投機,小北又出去買了些食物,兩人邊吃邊聊,偶爾一起進去照看小北母親,轉眼接近半夜了。小北一看時間嚇了一跳,忙勸菅鵬舉回家。
“菅哥,你回去吧。這麽晚,你媽也要擔心了。把手機號留給我,我盡快還你錢!”
“我自己住,我爸爸我媽媽跟我哥哥住。沒事!你淩晨不是還要掃大街嗎?你先去睡會,今天我替你盯著吧。反正公司沒事。快進去看看,又過了四十分鍾了,是不是又應該喊護士換藥瓶了?”
小北進病房看了一眼,一出來才發現菅鵬舉已經歪著腦袋,靠在長椅上睡著了,雷鳴般的鼾聲在寂靜的醫院走廊裏回響。忙了整整一晚,他是真的累了。小北捅了捅他,喊了兩聲,見他死豬一樣沒有反應,便從包裏掏出環衛工作服,小心翼翼地蓋在了菅鵬舉身上。想了想,又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蓋了上去。
§§第十五章 現在?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