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男時代

2

　　大家酒足飯飽，時間已經臨近傍晚，眾人接著走馬觀花地陪二人參觀史小舟散布各處的“家族產業”，但慕容竹似乎興趣不大，甚至有點心事重重。於是史家車隊浩蕩駛向大馬夜店，觀看老劉排演了多次的“歡迎你！北京媳婦”專場。為了更顯正式、隆重、大場麵，老劉還特意臨時找了一些圈內的歌手，連劉星也來了。場上激情澎湃，場下氣氛熱烈，還不時來些互動，就連菅鵬舉這種五音不全的選手都被硬推上去，磕磕巴巴地念了一首《雙節棍》。

　　眾人的苦心沒有白費，慕容竹被感動得熱淚盈眶，史小舟更是頻頻致謝，而且舉杯就幹，喝得醉眼蒙矓，大家都很投入，也很盡興。隻有田跡墨興致不高，徒弟的事算是解決了，可自己的呢？剛接了大東的電話，那邊已經在催了。可是，上哪去弄三十八萬？那可是天文數字啊！

　　“北京媳婦！來一個！”大半天的廝混，大家都已經很親近，很快，就有人起哄要慕容竹上台，並得到了一致響應。場內齊刷刷地踩著節奏喊著：“北京媳婦，來一個！北京媳婦，來一個！”

　　史小舟也鼓動著慕容竹：“老婆，上，別給老公丟臉！”

　　慕容竹在一片吵嚷聲中款款上台。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邁得很沉重，像是在下著決心。眾人以為她羞澀，掌聲、口哨聲熱烈地響起來，為她鼓勁加油。

　　慕容竹雙手自額前捋了一下長發，扶著下眼鏡，凝視全場：“我不是北京媳婦。”說完，兩行淚水無聲地滑過臉頰。場內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我不是北京人。我的老家在重慶，一個很偏遠的山村。

　　“我也不是什麽白領。我隻是一個普通的打工者，和千千萬萬的北漂一樣，在這個大都市擁擠的人流中艱難地生存。學過美容，當過保姆，發過傳單……每個月交完房租，剩下的錢還不夠買一件稍微好一點的衣服。

　　“我很累。每一天我都在問自己，我在這裏，我在北京，每天奄奄一息地活著，到底為了什麽？隻是為了學會一口地道的京片子，享受被別人認為是‘北京人’的那份虛榮嗎？

　　“我想要放棄。這座城市可能屬於很多有夢的人，追夢的人，青春著的人。但它不屬於我。

　　“直到我遇到小舟。”她充滿愛意地望向驚恐未定的史小舟，“遇到他，我才真正找到了自己要留在北京的理由。眷戀一個城市，隻因眷戀那個城市裏的人。

　　“接著我懷了孕，也知道了小舟的家世。我怕被嫌棄，更怕被遺棄。

　　“於是我選擇了欺騙。我知道，這並不是一個善意的謊言。因為我自私，我卑鄙，我無恥……我不值得你們對我這麽好。

　　“我欺騙了你，對不起！老公，我欺騙了你。對不起！”台上的慕容竹垂下頭，已經泣不成聲。她不敢抬頭，她在等待宣判。台下是史小舟的家人、朋友，可自己是什麽？一個騙子？一個怨婦？一個以青春為賭注的賭徒？”

　　台下是一片死一樣的寂靜，史小舟的酒醒了。他驚慌失措地看了看慕容竹，又把問詢的目光投向了田跡墨。

　　“愛她，就去抱住她。她需要你的肩膀。”田跡墨微笑著鼓勵他。

　　史小舟緩緩地向台上走去。

　　“看什麽呀，親她！”劉星帶頭喊。

　　“親一個！親一個！”潮水一樣的呐喊聲。

　　在樂隊激昂喜慶的伴奏中，史小舟完成了有生以來最深情的一個吻，最鹹澀也最甜蜜的一個吻，因為他吻的，是愛人的眼淚。

　　專場演出繼續，熱鬧繼續。所有的人依然興高采烈，就好像什麽也不曾發生。這是一群小城市裏的人，可他們遠比很多大城市裏的人更加善良，更加包容。每個人的生活都不那麽圓滿，所以，他們很期待，也很願意幫別人製造一個大團圓的結局。

　　老劉把史小舟和慕容竹送進了包間。他知道，他倆需要一個無人打擾的角落，好好地待一會，好好地談一次。齊兵和劉星坐在角落的桌前遠遠地注視著，倆人對望了一眼，心下又是酸楚，又是羨慕。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你徒弟和他媳婦這倆人半斤對八兩，誰也別說誰。”於子凱端著酒杯，湊到田跡墨這桌。他本來一直和吳大非在另一桌，這會吳大非去了廁所，他一個人無聊。

　　“可不是，就像你和你們家三姐。”

　　“對了，你媳婦現在可和我家三姐在一起呢！”於子凱絲毫沒聽出田跡墨的話外之音。

　　“她怎麽跑你家去了？”

　　“不是你給攆出去的嘛！你夠牛的啊，人家一般都是老婆往外攆老公，你給倒過來了！何況還是娘家那邊買的房子……”

　　“凱子，你喝多了吧。”吳大非回來了，“人家老田是為了給徒弟騰屋子！你什麽也不知道，別亂說！你以為都像你似的妻管嚴啊。”此話一出，眾人哄笑起來。

　　“吹吧！你別看我跟她叫三姐，那是因為人家比咱大。那是愛稱，可不是怕她！”於子凱每次喝多都要磨叨這點事，大家早就習以為常。可偏偏老天非要捉弄於子凱，這邊正吹得起勁，那邊卻來了電話。於子凱一看，正是三姐，立刻直奔洗手間。

　　“‘家那邊有點事，我先回去了。’”菅鵬舉學著於子凱的腔調，“看看我猜得對不對。”

　　不爭氣的於子凱從洗手間回來，果然重複了一遍菅鵬舉的話。大家望著於子凱倉皇而逃的背影笑得肚子痛。田跡墨追上去，問於子凱：“張丹妃去你家了？”

　　“那我還能騙你？她上午過來的，中午娃娃也來了，然後她們三個就走了，說是去逛街了。要不我怎麽知道你們吃飯把我給甩了呢？”

　　“娃娃也去了？”

　　“去了啊！怎麽了？”

　　“沒事，你趕緊回家吧，不然三姐又要嚴刑逼供了。對了，齊兵和劉星的事，你對三姐說過嗎？”

　　“咳！我是那種人嗎？”於子凱喊了個出租，一邊開車門，一邊回頭說，“不過，三姐好像已經知道了，貌似，是你老婆告訴她的。她今天還問我呢，我說不知道。”

　　“壞了！”田跡墨嘀咕著，猛然意識到不好。這個張丹妃呀，三姐那個大嘴巴，你告訴她就等於告訴了全世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