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加冰雹漸成規模,路麵很滑。菅鵬舉豎起衣領,瑟縮著身子,小心翼翼地躲著坑坑窪窪,緊貼著牆根溜出了胡同。風漸漸大起來,他的“紅領巾”迎風招展,像一麵衝鋒的旗幟。拐個彎就是大街,眼看約會的時間就過了,菅鵬舉決定打個出租。他正攥著領帶向遠處的的士熱情揮舞,忽然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一輛電動自行車,毫無預兆地撞在了他身上。菅鵬舉趔趄了一下,向前邁了一大步,晃了兩晃氣沉丹田拿樁站穩,剛要回頭,忽然被失去平衡的騎車人用力地拽了下胳膊,強弩之末的肥胖身體這回再也把持不住,以一記標準的“狗啃泥”姿勢狠狠摔倒,身上又被重重地壓了一下。等他明白過來,身上那人已經手腳利落地站起來,在一邊劈劈啪啪地拍打著身上的泥汙。菅鵬舉艱難地匍匐了兩下,搖搖晃晃地爬起身來,發現左眼的鏡片已經裂了,身上一片狼藉:鞋襪早髒了,西服扣子少了一個,胸口還粘上了一片白菜葉。最嚴重的是褲子,襠部被扯開了一條口子,冷風見縫插針地鑽進來,不遺餘力地提醒他某個部位的存在。什麽出口轉內銷,還商鋪到期才賤賣,事實證明,便宜果然沒好貨。什麽破褲子!菅鵬舉肺都快氣炸了。他按捺著心中的怒氣,無聲地瞪著眼前的肇事者。這個人戴著大口罩,穿著厚厚的長身羽絨服,渾身上下包裹得嚴嚴實實。“大口罩”扶起倒在一邊的自行車,把散落一地的蔬菜撿回來,站定了冷冷地看著菅鵬舉。等了半天不見他有什麽動靜,“大口罩”語氣冰冷又略微猶豫地問道:“沒咋的吧?”地道的東北口音,聽起來是個四十多歲的婦女。
“沒……沒咋的……”菅鵬舉摸摸P股,揉揉肚子,都沒什麽感覺。他有點迷糊,“咋的”是個什麽概念?——“我褲子,褲子那個……”他邊說邊下意識地捂著,“褲子壞了。”
“你褲子?我腿都骨折了!”“大口罩”的聲音猛地尖厲起來,“你眼睛長肚臍眼上去了?!也不知道看著點!我不愛罵人,要不擱誰都得說你瞎!你說你瞎不瞎?!我是看你年紀不大,不願意跟你計較。說實在的,我還真不是愛訛人的人,要不我跟你說,就今天這事,咱倆沒完!上醫院?上醫院算輕的,我得拽著你上法院!你看我那車,新買沒兩天,瞅瞅讓你撞的,都啥樣了?你看看這些菜,還能吃嗎?還怎麽吃?現在菜多貴了,你知道不知道?三頭大蒜好幾塊錢。你說你什麽玩意!……”“大口罩”腦門上都喊出汗了,越說越起勁,越說嗓門越高,越說越理直氣壯,恨不得讓全濱海市的人都來看看她遭受的不白之冤,替她伸張正義。
菅鵬舉徹底被罵糊塗了。他苦苦思索也沒個頭緒,自己到底是怎麽就“撞”了她的車?物價也不是他給漲起來的啊?他木頭似的杵著,腦袋裏一片空白,一時之間無言以對。好在這時候之前招呼的那台出租車過來了。其實司機已經圍觀半天了,看這一邊倒的架吵得實在無聊,於是搖下車窗,衝兩位小品演員不屑地“哼”了一聲,接著道:“哎呀,行啦行啦,都沒什麽事,就算啦。大冷天的,趕緊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