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床的坎坷人生
我腦門上貼著金燦燦的招牌,大大方方地從我山寨版的家門走出來,隻有我知道,我的主人因為跟知名的元寶廠一貫保持著優良的合作關係,所以,隻要元寶廠有碗飯吃,我的主人也免不了跟著有粥喝。
穿著元寶廠的外衣,我和一群兄弟姐妹浩浩蕩蕩地坐上了平生第一次貨車,踏上進城的路,這裏的高樓鱗次櫛比,連個廁所都比主人的辦公室漂亮,我無限神往新的家。
路從山路到水泥再到柏油路,穿過隧道翻過大橋,高低起伏間我仿佛看來了意氣風發的人生宏圖,當經過的八車道變成了四車道,街上的行人時不時地亂闖馬路,我才知道,進入了一個小鎮,車子在一家醫院門口停了下來,我不禁深深地失望起來。
這個時候,主人走過去,握著一個將軍肚的人寒暄,同時一個紅包塞進了將軍肚的口袋裏,隨後將軍肚大手一揮,一群人馬上七手八腳把我和兄弟姐妹們小心翼翼地搬下車。
同伴鐵架床揪了一下我的耳朵,低聲說:大城市不一定好,裏麵高手雲集,別看咱們現在人頭狗臉,進去隻怕連個加床都混不著,擱置著就是耽擱黃金人生,俗話說得好,寧做雞頭不做鳳尾,這裏隻要施展身手必定可以叱吒風雲。
聽來也是不無道理,想到主人塞紅包的那一幕,看來未來的路都已經鋪好,既來之且安之,我的眉頭舒展開了。
第一天,我就感覺到自己的與眾不同,內外科的主任都指定要我,在這個小鎮醫院,內外科都是屬於綜合大科,都有一兩間獨有的貴賓房。內科主任的話擲地有聲:“我們內科經常有貴賓來住院,當然需要更換最好的床!”看著外科主任一臉不憤卻又無可奈何的表情,我突然感覺到自己是如此的尊貴,先前的沮喪一掃而空。
在內科貴賓房裏,清潔工幫我清理一路風塵,卸除那些在我身上七纏八繞的捆綁保護膜,我亮麗的光芒就引來了陣陣讚歎,隨著撫摸的手,溫柔的抹布,我不禁心曠神怡起來。
入夜了,一陣熙熙攘攘的腳步聲傳來,還沒有等我反應過來,一個體格肥胖的老太太就被七手八腳的人群抬到我身上,我倒吸了一口冷氣,好家夥,簡直就是一個碩大的脂肪球。內科主任帶著一眾醫生點頭哈腰,語氣和動作輕柔得唯恐驚落老太太身上的一根汗毛。我終於聽出來了,住進來的是一個不一般人物的母親,診斷是胃腸炎。這真不是一個簡單的病,從第二天一早到晚上,進進出出的腳步就幾乎沒有斷過,放下的禮品就讓我的陪人床兄弟幾近腰椎骨折,不是胃腸炎要忌口嗎?怎麽來探望的人都那麽不識相?納悶中幾包裝幀精美的香煙和茶葉罐塞到了我的鼻子下麵,害得我呼吸困難起來。
終於又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老太太的媳婦往門外掛了一塊“請勿打擾”的牌子,然後就眉開眼笑地坐在老太太身邊拆開禮品盒,原來裏麵大有乾坤,茶葉盒香煙條裏麵全是捆紮得齊齊整整的人民幣,那厚度疊加起來比我的幾根肋骨還粗。
媳婦說:“媽!你看,我都說你住一次院就是一棟別墅,開來的藥我們全家一年都不用去買了,多劃算呀!”老太太矜持的聲音傳來:“這次方主任對我算是盡了大孝道,你多提攜點!”我知道,方主任就是內科的主任,他這一天比那守到監護室裏的特別護士還辛苦,看來付出就有回報,當媳婦的說:“去年那個不聽話的塗主任,聽說調到體檢科去了!”老太太扁了一下嘴,說:“去年叫姓塗的開些藥來,那個豬腦殼子不轉彎,煩死人了,他如果還在這裏,這次我還不想生病呢!”媳婦聽了頻頻附和點頭。
老太太住了一周,我的陪人床兄弟終於累垮了,甚至連最後跟我話別的機會都沒有,就被趾氣高揚的媳婦指揮醫護人員將其掃地出門。末了,方主任還在老太太的床前做了半天的檢討,發誓再不會出現床給壓坍塌的情況。
老太太出院那天,醫護人員畢恭畢敬地送走了老太太一家,眾人轉過頭的臉,全都帶著欣欣然的快樂,一個聲音傳來:“她一住院,我們全科人仰馬翻,累呀!”附和的聲音此起彼伏。
第二個與我有親密接觸的人是個暴發戶,單是看他脖子上那條金燦燦的項鏈我就知道自己的身價不敵其萬分之一,送禮的我倒沒有看見,穿著性感的裙子送鮮花的美眉倒是來了幾個,合同書我看見了幾份,期間有竊竊的低語傳來:“這些人的胃口還真大,老子一千萬的工程七百萬都是拿來公關的,那個簽字的家夥自己吃了還不算,小舅子結婚的窩還得我買單!”說著暴發戶的唾液噴得我滿臉都是,對麵坐著的人哧哧一笑:“羊毛還不出在羊身上,包工頭和建築材料這塊我都聯係好了,我們挑最便宜的做,照樣吃香喝辣!”暴發戶點燃一支煙大吸一口,打著哈哈說:“醫院裏麵還有什麽首診負責製,我們這一塊,反正不出事就好,出了事也輪不到我們這些指端末節來背!”對麵坐著的人說:“是呀!所以我們當時找大公司掛靠沒有錯,這個金字招牌打出去拉工程是事半功倍呀!”兩人刺耳的笑聲震得我的耳膜都快開裂了。
暴發戶沒有住幾天就出院了,我迎來了我的第三個客人。
當時人聲一片喧囂,一個體格健壯的人就放在了我身上,從一張張焦灼的臉和七嘴八舌的說話中,我知道了這個姓丁的負責人在酒宴中突發中風,這算是因公負傷,醫生護士們忙得團團轉的腳步繞得我眼花繚亂,等待在門口的一張張臉孔神色上流露出來的情緒風雨欲來,我知道現場的情況不容樂觀。我開始天天算自己的身邊站著多少雙腳,按照我之前的經驗,有身份的人住院應該是一天比一天探望的人多才對,怎麽這個丁負責人身邊的人一天比一天少,我以為自己的算術和記憶出了問題,這個時候來了一個方頭大臉滿臉威嚴的人,對著病床上的丁負責人語言懇切,分量千斤:“老丁呀!工作都把你的身體拖垮了,你這次一定要把病養好,你的工作我們暫時安排老吳先替著,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專心養病,為我們保重身體呀!”
丁負責人半身動彈不得,歪斜的口角喲喲哦吐出了幾個不清不楚的字眼,隨著腳步全撤出病房,丁妻號啕大哭,邊哭邊罵:“這些天殺的,才一周時間不到,個個都變了臉孔,以前你放個屁都有大把人接去供著,這些龜孫子現在馬上就調轉風頭,圍著新的P股轉,現在看見你這情況,馬上就動手架空你,天嗬,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喲!”
一行渾濁的淚從丁負責人的眼角流了出來,他突然激烈地咳嗽起來,一口痰堵了上來,瞬間臉色就憋成了青紫,丁妻慌忙喊來值班的醫生護士,清理了痰液,低著頭量血壓的護士一聲低呼,報出了血壓,收縮壓240毫米汞柱,舒張壓130毫米汞柱。醫生一臉吃驚,一時間病房裏好似打仗一般,隨著丁負責人的病情變化,各路人馬和各種搶救器械全部派上了用場,方主任低聲問丁妻:“他是不是受到什麽刺激,本來穩定的病情一下子發生大變化,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丁妻使勁地捶著自己的胸口,哭得幾乎要昏過去。
聽了這話,我好緊張,好好的一個大活人千萬不要有什麽三長兩短,我可晦氣得很。可事情是越怕什麽就越遇見什麽,經過了整整一個下午的折騰,個個累得筋疲力盡的醫護人員們開始收拾用物,方主任擠出兩滴淚水,安慰著已經癱倒在床上的丁妻:“節哀順變吧!我們都盡力了!”還有一眾大大小小的人物一臉悲痛地站在病房外,我看見了人群裏的老吳眼神閃爍,嘴角露出一絲微笑,為了不露出興奮的表情,他使勁地閉著眼嘴角向下撇,氣氛變得異常肅穆。
當所有的人都離開了病房,清潔工給我清理著身體,方主任走了進來,叮囑一邊的護士長:“馬上把這張床換出去,到普通病房區,以後哪個病人躺就加收些費用!”護士長有些不解,方主任有些不耐煩,說:“來這間房子裏住的人都是有來頭的,非富則貴,這死過人的床哪個敢睡,馬上打報告買張新的來。”
可憐我還沒有享受榮華富貴,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被打入冷宮,開始了漫漫的平民生涯。
心靈菩提:一張床能花開見佛,一張床亦能普度眾生。當世間有一群人的誠惶誠恐,一張床就能安放心靈。家有鮑魚海參,日不過三餐,家有廣廈千間,日不過一宿,納得八方財物,人生終不過百年,赤條條而來,一件薄衫而去,錢與權翻轉之間古往今來多少王孫公子已成燕子飛入尋常百姓家。一張床裏帶著唐詩宋詞裏的陰晴圓缺長歌短調,我們把握不住心靈的時候來躺一躺,是可以來防塵杜微,未雨綢繆。
一張床上能躺著虛虛實實形形色色的人,可以是高貴的靈魂,可以是卑劣的肮髒,不管是哪一種,正直善良真心奉獻的人躺下就是床上的富翁,扭曲醜惡竊取大眾利益的人躺下就是床上的乞丐,一個人活著有沒有尊嚴與價值,都將成為床下的一堆黃土,是讓世人敬仰還是吐唾,該是每個躺在一張床的人在黑夜裏最明了的輾轉。
沉默的十年等待一種色彩
蔣馬山坐在辦公台前,雙手深深地插入發梢,不用看鏡子,他也知道,自己的眼睛布滿血絲。秘書朱朵朵走了進來,看了看他的樣子欲言又止,靜靜地站在一邊,眼中飄過絲絲憐惜。她知道,他是為了公司那份至關重要影響前景的合約心煩。
朱朵朵進公司一年,蔣馬山是她換的第三個老板。與前兩個老板不同,蔣馬山做事雷厲風行,對下屬獎懲分明,對貌美如花的朱朵朵,除了工作,從不開玩笑也沒有像別的男人一般會有些曖昧的表示。這些,都是讓朱朵朵留下來的原因。更讓她敬佩的是,蔣馬山時不時地吩咐她撥些款到貧困的農村去助學,有時候還會帶上她買些物品到敬老院去慰問那些孤寡老人,這對於私營企業主來說,已經實屬難得。很多時候,她看見蔣馬山一個人在不停地抽煙,從煙霧繚繞之中,他的身影,就是一個難以破譯的數據。朱朵朵覺得,蔣馬山的過去,一定有著非同尋常的故事。
朱朵朵感覺自己是暗戀上了蔣馬山,她卻不敢表示什麽。在人前驕傲得像個公主的她,一走到蔣馬山麵前,卻變得羞澀無比。她不想讓人感覺她想釣金龜婿,其實她喜歡蔣馬山,真的和他的錢財無關,但是秘書與老總之間假如產生了戀情,那好像就會帶著些色彩,這不是她想要的,也應該更不是蔣馬山想要的,所以,朱朵朵希望自己的愛情在最適當的時候開出最美麗的花朵。
朱朵朵每逢自己逛街的時候,總會在男裝的店麵前駐留一下,心裏想著如果蔣馬山穿上這件會怎麽樣穿上那件會怎麽樣,但她卻從來不敢買下來。在她的印象中,蔣馬山一年四季都是穿戴非常幹淨整潔,每一天都是係著領帶,從來沒有看過他穿過那些休閑的服飾,這讓朱朵朵的心裏更多了無限遐思。
朱朵朵自己在公司外租了一套房子,很寬大,獨居的她很多時候是寂寞的。老家裏的表妹打來了電話,說想來她的這個城市采風,朱朵朵就多了一份期待。表妹叫文眉眉,小了她三歲,文眉眉的家十年前遭遇了一次入室搶劫,在那一次殊死的搏鬥中,文家父母雙雙離世,現場唯一的活口是躲在床下的文眉眉。後來由當地鄉政府出麵給這個遭遇了毀滅性的家庭辦理了最低保障,凶手卻杳無音訊。這一晃多年,文眉眉就長大了,她高考時堅持要報讀美術學院,這讓在貧困山區的父老鄉親都不能理解,在長輩的眼中,塗塗畫畫能有什麽前途,女孩子,就是應該去讀師範或者護校什麽的這種比較穩定的行業,但是眾多的勸說都不能左右文眉眉的決定,她以非常出色的成績直接上了美術院校。在這一點上,朱朵朵是非常佩服這個表妹的。
文眉眉背著畫夾出現的時候,正是酷夏,當年的小女孩已經出落得如同嬌豔的百合花一般,氣質清新脫俗,長長的頭發潑灑成詩,一雙如同芭比娃娃的眼睛裏好像充滿的都是童謠,站在朱朵朵麵前,不亞於專業模特的身材,讓兩人一同出街時不斷地迎來了各做各樣傾慕的眼光。這讓朱朵朵欣慰不已,看來這個表妹,如果有機會,嫁入豪門都不是夢想。
朱朵朵對文眉眉什麽都滿意,她唯一困惑的地方,是在看文眉眉作畫的時候,從來就沒有看出她在畫什麽,整塊畫布都是色彩,不知道想表達什麽,也沒有看她畫出一樣具體的物件或其他什麽的。文眉眉看出了當姐姐的困惑,告訴她這是抽象畫,表達的是一種無形的心靈圖案。這些畫,隻給會讀畫的人收藏。朱朵朵搖搖頭,她不懂,難道當年學習出類拔萃的表妹學畫就學成了這個樣子,她覺得表妹應該去畫些具體的物像更有發展前途。
這一天,她看見蔣馬山終於把一直困擾的合約拿了下來,簽下字的時候,蔣馬山吩咐她交代財務給全體員工這個月每人多五百元的分紅。看著他神采飛揚的樣子,朱朵朵忍不住趁熱打鐵:“蔣總,這物質上的獎勵大家一定非常開心,我們公司今年是不是也可以組織一次員工到附近的什麽地方遊玩一次,這樣,大家的心裏,一定對你是感激不盡呢!”朱朵朵說完,緊張地看著蔣馬山,她害怕自己說錯話,建議出去遊玩,是因為自己幾個要好的同學所在的公司每年都是會組織這裏的活動。
沒有想到蔣馬山馬上就點頭,說:“好建議,你去組織安排,做份報告上來,定好日期地點和費用,到時我也去!”
朱朵朵興奮不已,在公司裏征得了大部分員工的建議,大家都提議那麽熱的天氣最好去海邊遊泳,很快,朱朵朵就把寫著大家意見的報告遞交給了蔣馬山。他看了一眼,很爽快地簽上了字。
出發前的晚上,朱朵朵忍不住躲在空調被裏把心事告訴了文眉眉,文眉眉聽了跟著開心,嚷著明天就偷偷地跟在大夥兒的身後,偷看一下朵朵口中的蔣馬山。朱朵朵啐了一口,說:“字都還沒有開始寫筆畫呢!你別來添亂,你一來說不定他就成了我的妹夫了。”文眉眉調皮地笑了。這一夜,姐妹倆睡得好溫馨。
蔣馬山租來旅遊公司的巴士,公司的人全放假,出去海邊彎林沙遊玩一天,有心的員工不知道從哪裏弄來幾塊紅綢布,上麵龍飛鳳舞地寫著:蔣馬山老板萬歲!看著備受員工愛戴的蔣馬山,朱朵朵的心裏更甜了,這樣的好男人,去哪裏找?她決定,遊玩回去以後一定要主動開口表白,不然說不定哪裏會跑出一個橫刀奪愛的,朱朵朵突然心裏起了擔憂。
到了彎林沙,公司的人紛紛換上了五彩繽紛的泳衣。朱朵朵也換上了一身比基尼,看著自己傲人的身體,她心裏想象著蔣馬山的眼神,他看見了一定也會吃驚,想到這裏,她心裏有些自豪。
沙灘上,朱朵朵看見了隻穿著一條泳褲的蔣馬山,那麽健碩的身體,整天裹在西裝裏,這一次,才讓人看得清清楚楚,朱朵朵看著看著臉紅起來。突然,她發現蔣馬山的眼神時不時地飄向一邊,隨著他的目視的方向望去,朱朵朵有些呆了。
那是文眉眉,她在海邊,穿著一身泳衣,是相對保守的泳裝,卻讓火辣的身體吸引了不少男人的目光。她的目光也正呆呆地看著蔣馬山,臉色有些蒼白。朱朵朵心裏一下子升騰起強烈的醋意。憑著一個女人的直覺,她已經感覺到了蔣馬山對文眉眉的魂不守舍,而文眉眉,竟然也在那裏眉來眼去。朱朵朵走了過去,強壓住自己的怒火:“來,眉眉,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的老板蔣馬山,你們認識一下!”她特意把“老板蔣馬山”幾個字加重了聲調,她看著文眉眉更加失態的表情,心裏更氣了,早知道這樣的場麵,千不該萬不該告訴文眉眉自己公司來海邊的事情,眼看兩人的眼神似乎都那麽熱切地糾纏在一起,朱朵朵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
回來的路上,朱朵朵看見蔣馬山的眼中多了亮閃閃的光彩,他主動問了文眉眉的情況,朱朵朵勉強笑了一下,不情不願地把文眉眉是美院學生來這裏小住的情況說了一下。蔣馬山說:“那我想去你那裏坐坐可以嗎?”朱朵朵那一刻,真的想從車窗的玻璃裏直接撞出去,好讓自己碎得亂七八糟的心事來一次血淋淋的踐踏。
回到家裏,文眉眉正呆呆地坐在畫板前,一臉的哀傷。朱朵朵氣不打一處來,她口帶譏諷地說:“我們老板說想來這裏坐坐,想看看你這個小仙女怎麽勾魂!”文眉眉似乎感覺不到朱朵朵口中的火藥味,她幽幽地說:“你明天帶他回來吧!我想讓他看樣東西!”朱朵朵一口氣給嗆在喉嚨口:“不是吧!你就這麽迫不及待想送定情信物給他了?”文眉眉說:“你明天帶他來,你就知道了!現在,我要畫畫了!”說著文眉眉不看朱朵朵,徑自搬著畫架走入畫室,反鎖上門。
朱朵朵氣得眼淚出來,這是什麽意思?她從來都沒有對文眉眉說過重話。文眉眉對她,也一直尊敬有加,今天就為了一個男人,兩人就這樣扯開了戰火硝煙,她受不了了,一下子伏在飯桌上痛哭失聲。
擦幹眼淚的朱朵朵開始恨死文眉眉,看來愛情就是一場殘酷的戰爭,自己在外麵哭了那麽久,她竟然就在臥室裏也不出來看一下安慰一下,越想越氣。朱朵朵抓起了電話撥到家裏,對著母親哽咽地說:“媽媽,我想你們了,你們過來我這裏住一下!”說著就控製不住自己的哭聲,電話那頭的朱家父母大驚,連聲追問,朱朵朵把電話掛了。
朱朵朵是有心這樣做的,她租住的是兩房一廳,她和文眉眉各住一間臥室,如果父母一來,文眉眉自然就不好意思再住下去,自己的做法雖然過分些,但是一想到自己的愛情再不控製局麵馬上就要煙灰雲散了,她想這樣做是最直接的一種方式,她要讓文眉眉離開這裏。
這一夜,文眉眉都沒有出來,晚上的飯也沒有吃。朱朵朵問都不想問,她心裏的氣一直鼓著。
第二天一早,朱家父母就出現在了家門口,朱朵朵看著焦灼萬分的父母,勉強笑了一下,讓父母在家中休息,說:“會在下班的時候帶一個人回來,讓父母準備豐盛的晚飯。”朱家父母愣愣地看著女兒,不明白到底出了什麽狀況,文眉眉從房中出來,她的眼睛也紅紅的,喊了聲:“姨媽姨丈,你們來了呀!”朱朵朵鼻子哼了一聲,關門離去。她知道,憑著文眉眉的聰明,她自己會很快搬出房子,姐妹的情義,好像就這樣要了斷了,想到這裏,朱朵朵的心裏升起了無限酸楚。
一整天上班她都心事重重,倒是蔣馬山,從一進門就走到她的麵前,說:“我今天真的是去你家吃飯的,歡迎嗎?”看著眼前這個眼睛亮閃閃的男人,朱朵朵努力擠出笑容,不讓他看出破綻,說:“已經都準備好了,就等你晚上大駕光臨呢。”
朱朵朵心想,你就來吃吧!最多還可以再看見文眉眉一次,如果她還不走,自己就開口讓她離去了,看你們,在我的計劃下還能有什麽好的發展。她知道文眉眉讀美院的費用,還是自己父母出的錢,這種局麵下,她就不相信,文眉眉敢跟她叫板,為蔣馬山的事而弄得眾叛親離。
終於下班了,坐在蔣馬山的奔馳車上,朱朵朵心事重重,看著蔣馬山買了不少大包小包的物品,她越看越不是滋味,父母今天也在,不知道麵臨的發展,是不是會按自己想的方向去走,但是這一刻,她突然覺得好沒有信心。
終於到家了,進了門,一桌子豐盛的桌早已擺上桌麵,朱家父母眼睛紅紅的,看見他們進門時勉強笑了一下,但是表情有些異樣,這讓蔣馬山有些發愣。文眉眉出來了,她竟然化了淡淡的妝,在燈光的映照下更見明豔,朱朵朵的心如同扭轉的麻花,笑容亦發僵硬起來,她努力控製自己的情緒,像沒有事似的招呼蔣馬山坐下。
眾人坐好,文眉眉倒了一杯滿滿的紅酒,遞給蔣馬山,說:“來,我和你喝一杯,為了這一杯酒,我已經做了十年的努力,現在,我終於可以告訴自己該到喝的時候了。”說著文眉眉自己先一飲而盡。
蔣馬山的表情瞬間出現了異樣,非常複雜卻又痛苦,帶著怪異:“你說什麽?你說你努力做了什麽十年?”這一刻,他的眼中看不見款款柔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犀利探究的深沉。
文眉眉笑了,眼角有淚,說:“你們等我,我想給大家看樣東西,這是我沉默了十年終於等到的一種色彩。”說著她走入臥室裏,出來的時候手中拿出幾幅圖,文眉眉一一在地上鋪開。朱朵朵尖叫一聲,馬上捂住眼睛,那是幾張血淋淋的圖畫,如同現場照片一樣還原了當年文眉眉父母被害的場麵。
蔣馬山突然站起身,迅速拉開門,門外,竟然已經站著五個警察,一出手,在一瞬間,蔣馬山就給製服了。
朱朵朵目瞪口呆,她尖叫起來,一把抓住文眉眉,說:“是你報警來抓蔣總的是嗎?你一定搞錯人了?這是怎麽一回事?”
朱家父母拉住了朱朵朵,說:“你放開眉眉,她沒有搞錯,當年,她就在現場的床底,親眼看見自己的父母被殺,看見父親在臨死之前重重地用刀劃裂了凶手的頸部和胸口。她告訴我們,這些畫,就是為什麽她一定堅持要去讀美術學院的原因,她一定要親手還原當時的場麵,昨天她通宵都沒有睡,她說,畫出這些畫,你就會明白了。”
文眉眉看著她,含淚點點頭:“謝謝你,姐姐!昨天多虧了你提供了信息,我才那麽意外地在沙灘上發現了凶手!”
朱朵朵手腳冰涼,呆呆地看著蔣馬山。他低下頭,說:“對不起,這麽多年,我一直都在做善事,就是想彌補自己犯下的罪行,沒有想到,這一天這麽快就來了!其實我也等了很久了。自己做下的錯事,我心甘情願接受法律的製裁!”
蔣馬山苦笑地看了文眉眉一眼:“吃了都是要吐出來的,出來混的都是要還的,遇見你是我的報應,這樣也好!你用了十年等一種色彩,我用十年活在一種黑色的調子裏,上天終於用你的手來收攏我的罪惡的人生了。”
警察很快就押走了蔣馬山,朱朵朵抱著文眉眉痛哭失聲。
朱家父母端起酒杯說:“來!我們喝一杯!為在天之靈的親人好好地喝一杯,告訴他們,這個世界上,惡人都是會得到應有的報應的!”
文眉眉與朱朵朵擦幹眼淚,同時舉起了酒杯。
心靈菩提:有些人的成長環境無憂無慮,有些人的成長環境坎坷磨難,有些人錦衣玉食,有些奔波勞累,每個不同的心靈,都承載著屬於自己那片天空裏不同的酸甜苦辣悲歡離合,這是屬於每一個人獨有的心語,隻給自己的心靈閱讀。
不是誇父,沒有逐日的力量,卻可以讓筆墨傾瀉成河,一滴一凝固,讓它發亮,讓它閃光,讓它變成變成火焰燃燒出漆黑夜裏的朗朗晴天,這就是沉默十年等待的一種色彩,筆筆力透紙背,不是隻在光陰中隻閃爍一下,而是讓心靈走出畫布,繼續在人生長卷中揮筆潑墨,畫盡人生真善美。
消失在海天孤帆上的愛
那一年,她二十一歲,寂寞像飄揚的落花濕滿了整個季節,喧囂都市裏她選擇了旅行,到了天涯海角。在一片有著細細沙粒的沙灘上,他白白的牙齒在陽光下分外閃亮,如貝,笑起來竟然有著和關羽一般的丹鳳眼,讓站直才能到他腋窩下的她心悄悄地一醉,異樣的感覺就這樣毫無預兆地生根發芽,萌在海天一色裏。
他說,他二十歲了,穿上橄欖綠已經整整兩年,就在準備退伍的第三個年頭遇見她,這是天意,也是月老拋在人世間最準確的一根紅線,海這邊係著他,海那邊係著她,中間的距離不叫海,那是貯藏了千百年才醞釀得出來的深情。
回到廣東的日子,她開始有了三角印的郵件,那是部隊特有的標誌,從一個月四封到一個月八封,她的思念開始如瘋狂生長的草,呼啦啦地把自己圍獵成了不想再奔走的綿羊,她不再考慮彼此之間相差一歲的顧慮,都說紅顏易老,愛情來的時候,眉間的年華早已搖曳生姿,天為誰春,她便是為他而生的。
相愛一年,她去了他駐守的部隊,那是一個接近原始森林的地方,視野中的綠逼得人的眼到處都看成了桃源。走入營區,那一個個鐵打的漢子飄過來的眼神讓她覺得自己成了一個怪物,她的腳步就差沒有前腳撞後跟地跑到他的麵前,問他:“自己是不是有什麽的不對?”或者一場姐弟戀在這裏也終究避不開世俗的眼。
他笑,一臉俊氣逼人,捧著她的臉,把她一直帶到那山澗流水曲徑通幽處,說:“你看看這裏,除了我們部隊,幾乎是看不見路人的,一個月,不要說看見你這樣的一個女孩,就是看見一條老母豬經過,我們都覺得是美麗的!”她笑,那顆懸得高高的心,徹底放下了。
她開始完完全全地相信了愛情,相信了一個駐守在大山深處隻以她為念的愛情,這個男人,把她從女孩變成了女人。這個男人,在她生氣不回信不接電話的日子裏,用針尖挑破指頭,在三頁信紙上以血為墨,字字殷如桃花。這個男人,在她一次回到故鄉接受父母安排相親的時候,僅僅是憑著知道她家縣城的名字,竟然在一個下午的時間裏以極其敏銳的偵察能力,就從這個小縣城裏的幾萬人中尋找到她,出現的那一刻,讓她以淚和鳴……情到此處,誰說愛不是地久天長。
退伍了,她說我想隨你回山東,他說我想陪你在廣東,是的,他們的家庭都不同意這段愛情,那麽都想離開自己的地方到另一處去讓愛來枝繁葉茂,不被祝福的愛情,一直以為堅持的兩個人終於被歲月輕輕一搖,她看見了他的憔悴,他亦是感覺懷中的身體更加單薄。
他說:“如果我回到山東,我必定是不能跟你的了,我的家裏會安排我的婚姻,我留在你身邊才是愛之勝算的唯一賭注。”她不懂,心卻開始傷了,留在廣東,那麽麵對自己白發父母情以何堪?如果愛不能在他鄉安營紮寨,又怎麽可以在原地相濡以沫?她也耗上了,女子就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他的家,她是一定要去的。他無言以對,兩情相悅中開始出現了大段大段的空白沉默,誰也不想打破,誰也不肯往自己的陣地退後一步。
終於那麽一天,她收到了一封來自山東的信,信中字字珠淚,行行哀求她的放手。她終於明白了他一直不肯帶她回家的原因,不單是他父母不同意這千裏之外的婚姻,而是他的家裏早已有了青梅竹馬的戀人,隻等他退伍回來就完婚,且未婚妻已經有了身孕三個月。她淚眼模糊,三個月前,他確實是回家了一趟,說是去懇請父母的恩準成全兩個相愛的人。她不懂嗬!一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人是如何又讓自己的懷抱中多了另一份的興風作浪,她可以原諒他的隱瞞,她可以麵對突然出現另一個女子對愛情的圍守和阻擊,卻無法原諒他在擁有她的同時去交融另一份氣息的手足纏繞。
他拾起信紙,在她懷中痛哭失聲,說一切都是歲月的錯。山東的那個女孩,隔牆相望一同長大,在他以父輩指腹為婚感情不和以出走來抗議,以參軍來離家,女孩都是那麽無怨無悔地照顧著家中二老,非他不嫁,他有愧呀!
她淚眼相問:“有愧?有愧就可以以身相許嗎?”他吻著她,讓氣息堵得她不能說話,在喘息中用自己的寬闊的胸膛來印證著她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在一夜的瘋狂後他終於累了,睡了。她拿起自己的手帕,輕輕抹去他額頭胸口的汗水,把臉捂在浸有他汗水的手帕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呆呆地注視著眼前的這個男人良久,轉頭看著鏡子,裏麵的一張花容黯淡,往日的滋潤在這時候蕩然無存。她拿起筆,一字一頓,恍如度過一個世紀寫完了那麽短短的幾行:“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你回家吧!做一個有擔當的男人,為了那個未出世的孩子!”看了他最後一眼,她穿戴整齊走出門,也從此走出了他的生命。
他沒有再給她電話,也沒有再出現。她知道,一切真的結束了,隻是無數個夜月,她依然會想念他,想念那一幕幕的溫馨,時光慢慢地走,她不再言愛,誰也不懂已經年過三十的她,心裏到底在斟酌些什麽,以致遲遲不言婚嫁。
整整十年後的一天,她的手機響起,裏麵的一聲稱呼讓她如遇雷擊,她想掛斷卻身不由己,電話中他的聲音依舊低沉有磁性,緩緩地訴說,說三千多個夜月裏對她的不眠與思念,她的眼眶一次又一次的潮濕,原來歲月隻是帶走了她的青春,卻不曾帶走她的心事。
千裏之隔,十年後再相見,他更帥氣了,走到街頭引得女孩頻頻回頭,她有無限傷感有絲絲的自豪,對愛情的苦守讓她似乎不那麽在乎他已經有家,且已經是一個十歲女孩父親的事實,這份愛情,本來就是她的,生活磨圓了曾經對愛情條條框框的苛求,她此刻是如此的渴望,把握好與他相處的每一分鍾,在他待在廣東的一周的每一個時刻裏。
夜晚的燭光裏,她用手小心地撫摸著他的臉,他的手粗魯地扯去了她的褲,沒有前奏甚至沒有身體其他部位的肌膚相親,還沒有等她思維轉過彎來他就完成了一個男人的需求,她想他是累了,不適應這裏的環境和需求。第二天,看著她除下的內褲,他拿起,用手揉了揉,說:“這種款式這裏拿貨要多少錢?”看著她愕然的表情,他解釋:“老婆在家沒有什麽事做,我知道你這裏是全國最集中的內衣出口製造基地,這次來其實就想直接到這裏拿貨回家給她賣!”她的血液在一點點的冷卻,冷到最後眼前的人模糊一片。第三天,他說:“還做嗎?不做我就回家了!”她把所有的情緒堵在了喉嚨口,半天才吐出了一句話:“不是說在這裏過一周嗎?”他搖頭說道:“你白天上班的時候我去製衣廠裏看了,這裏是搞批發的,內衣在這裏拿貨量少比我在當地直接拿貨還貴,我老婆會說我的,再說就要過五一了,再不走車票又要漲價了!”說著他的一手搭在她的肩頭,另一隻手想解開她的衣扣。
她輕輕拂開他的手,他說:“怎麽了?你不需要?”她揚起頭說:“十年前就已經畫上句號的文章,今天再來加多任何一點筆墨都是畫蛇添足!”他停止了動作,點燃了一根煙,吐著煙圈的樣子有款有型,接著他接聽了電話,很溫柔地說:“明天我就坐車回去,你等我哈!”她知道,那是他的妻。
他說:“你這裏的窗口近馬路,好大塵呀!”她微微一笑,說:“是的,但是隻要肯動手一擦就幹淨了。”說著打開櫃門,從裏麵一個精致紙盒裏拿出一條色彩飄逸的手帕,對著窗台的塵很仔細地擦了個幹淨,然後把手帕丟棄到了垃圾桶裏。他說:“你好浪費,這麽漂亮的手帕也來當一次性抹布。”她不語,她沒有告訴他,那條拿來擦窗台的手帕,其實就是十年前分手那個瘋狂夜月裏她拿來擦他汗水的那條手帕,為了這份愛,她一直珍藏著手帕伴隨自己度過那漫漫長夜。
他臨走的時候說:“我以後一找到機會就來看你。”她搖頭,說:“不必了,相識於天涯海角,本就是注定要做海天孤帆消失在海天一色裏,我也要尋找真正屬於自己的那片海作為停泊的港灣!”他的眼中有失落有釋然,汽車啟動的時候,她轉身離去,再也沒有回頭看一次那雙透過玻璃窗的目光。
心靈菩提:時間是最好的馴化劑,麵對它,你永遠也可以讀出人性的斑駁與迷離,歲月可以光滑,也可以光陰的舒卷之間結著塵埃和雨痕。有過的春天,隻適合在比夢還小的畫框裏生長,經不得季節的錘煉和鍾擺厚道的點醒,海天孤帆上的愛,潮起潮落之間都無法解釋,隻辜負了海鷗為愛展翅中付出了最樸實的光澤。
有些人不值得守候,有些愛隻寂寞良夜,疏影橫斜,暗香浮動,不為不值得的人把自己跋涉出滿臉皺紋,值得相惜相戀的人,哪怕蒼老了容顏,依然會鮮活魂魄。時間不會再給機會演繹一次愛恨情長,卻可以透過海天孤帆掛不住的愛情,在海天一色中看見陽光把蔚藍的生活帶來。
傘是天的眼睛
徐羅吹著口哨,人的運氣一來,擋也擋不住,剛剛在福利彩票的站點花了兩元錢買了張現場刮刮樂,就中了兩千元。走到山語小區的湖邊,一把色彩斑斕的花傘靜靜地躺在草叢裏,看不見主人。這把傘,很熟悉的圖案,前女友喬洋有過一把,他一陣心酸,拾了起來,好心情變得有些黯然,女朋友鄔雪雪也正嚷著要買一把新傘呢!現在,正好了!
太陽透過樹梢,徐羅打開傘,馬上就皺起眉頭,以前看喬洋撐過,自己沒有近距離看過。這麽奇怪的圖案,傘上的花色竟然全是眼睛,五顏六色的,透著奇異的鬼魅,那眼睛裏的瞳孔,似乎會動,像一個真人似的直直乘著陽光透了過來,徐羅感到自己的頭皮發麻了,他趕緊把傘向路邊一丟。
一個肩頭帶著紅袖章的老人走了過來,一臉威嚴,說:“小夥子,你要愛護花草,怎麽這樣放傘呢!你看看,一丟就壓損了不少的青草苗。”老人一邊說一邊拾起傘交還給徐羅,看著給傘壓得斜斜的青草,徐羅不敢跟老人分辯,拿著傘道聲謝落荒而逃。
搖搖頭,徐羅暗笑自己疑心生暗鬼,青天大白日,哪裏有什麽不對頭呀?!他又撐開了傘,這回看上去那些眼睛好像順眼多了。太陽已經開始西斜,徐羅看著自己被陽光拉長的影子,看著看著心裏突然“撲通撲通”起來,不對呀!老天爺又沒有起風,那傘怎麽像鍋底似的。他猛地一抬頭看傘,傘好好的,地上的倒影卻是像被風吹翻過來成了鍋底狀,徐羅冷汗冒了出來,真的是有鬼,在太陽下麵出來的鬼呀!他猛地將傘一拋。
“站住!你給我站住!”轉身想走的徐羅慢慢地回過頭來,一個胖得看不出腰圍的中年婦女看著他憤怒地大叫。那把傘,把她擺在板車上賣的瓶瓶罐罐都弄得東倒西歪,原來拋的時候沒有看清楚,惹上了賣花瓶的蠻婦。看著女人叉著腰凶神惡煞的樣子,旁邊的行人三三兩兩停下來看熱鬧,徐羅的臉上掛不住了,他低聲下氣地掏出了兩百元出來。女子鼻子哼了一聲:“算了,算你還知趣,老娘也不跟你計較那麽多了,兩百就兩百了,把你的破傘拿走,別礙著老娘做生意!”女人的聲音大若洪鍾,徐羅拿著傘連聲賠不是,接著趕緊走開。
不行,這把傘真的有問題,看來得找個地方擱著,自然就有人來揀。徐羅感覺自己拿著的簡直就是一件燙手山芋,越早拋開越避邪。
徐羅四處望了望,這山語小區還真大,自己還在圍著湖轉,帶紅袖章的老人在對麵,自己悄悄找個地方不就行了。他的視線裏出現了一張石椅,就那裏了。走過去把傘輕輕地放下,這下好了,徐羅左右看了一下,還好,沒有人注意自己。
走出山語小區,徐羅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那把傘還真是邪門,回去跟鄔雪雪說說,保準嚇得她花容失色。想到這裏,徐羅露出了微笑,嘴唇還沒有咧開,笑容就僵在臉上,自己的腳下,那把傘怎麽又出現了?傘在搖晃,一條大狗得意地看著他,狗尾巴像蒲扇一樣搖晃著,狗的眼神很是得意。
徐羅覺得自己快受不了了,喬洋養的狗,也這樣用狗嘴含過雨傘,這場景如此熟悉!一身運動裝束的學生模樣的男孩走了過來,對著他笑:“這位大哥,這是你的傘吧!我讓福福找傘的主人,它真的做到了!”說著,男孩愛戀地撫摸著大狗的腦袋,看著那隻叫福福的狗仰頭看著他,一副邀功的樣子,徐羅硬著頭皮說了聲謝謝,無可奈何地接過傘,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目送男孩和狗離去。
丟了三次,這傘都沒有丟成功,難道它真和自己有緣分了?還是自己遇見了鬼纏身?徐羅看著傘,那上麵的眼睛似乎也在看著他,讓他不寒而栗。
鄔雪雪的電話又來了,徐羅看看左右,壓低聲音對著電話說:“你快出來,我在山語小區的東門這裏等你,有件事要跟你當麵說!”
掛了電話,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好端端的一個大老爺們,給一把傘弄得顛三倒四的,真不像男人了。等會鄔雪雪來了,看她怎麽說!
鄔雪雪是他的第二個女朋友,第一任女友喬洋喜歡養貓養狗養小鳥,這讓他那位居高官的父母很不高興,覺得一個女孩喜歡這些無異於玩物喪誌,趣味低下。在屢次勸說兒子無效的情況下,父母就讓他搬出家門。鄔雪雪那時候是喬洋的閨蜜,已經說好了在畢業分配的時候讓喬洋打通未來公婆的關節,好進入市裏的電視台。沒有想到喬洋的愛好惹怒了徐家二老,鄔雪雪的工作之事跟著也黃了,為此喬洋和徐羅還內疚了很久。
鄔雪雪在找工作的時候奔波了很久,拿著熱臉貼了不少冷P股。她曾經動員喬洋和徐羅丟棄那些阿貓阿狗,和徐家二老修好,她的工作也好跟著沾光,無奈喬洋非常固執,好像救世主一般,家裏養了十來隻小動物,還時不時地從外麵拾些野貓野狗回來喂養,這樣的情形下,鄔雪雪漸漸地疏遠了他們,很長一段時間都斷了聯係。
徐羅很清楚記得,他跟喬洋大吵過一場,不外就是為那些貓貓狗狗的事,其實也不是第一次這樣吵架,兩人鬧得凶好得也快。偏偏這一次,喬洋跟他吵了之後就失蹤了,兩個月過去,徐羅翻遍了這個城市,依然找不到關於喬洋的絲毫蹤跡。第三個月的時候,在街上偶遇了正在購物的鄔雪雪,就這麽又聯係上了,一同尋找喬洋的過程中兩人漸漸有了感覺,加上鄔雪雪一張嘴特討人喜歡,很快徐家二老就拍板了,兩人的戀情正式走出台麵。
徐羅一邊等鄔雪雪一邊想著往事,不知道為什麽會想起喬洋那麽多,本來這段時間走出了那段戀情,剛剛看見了那條含著喬洋用過的一樣的雨傘走過來的小狗,徐羅的心有些痛,假如這個時候喬洋突然出現了,麵對他已經開始的新戀情,真不知道會出現什麽狀況。
鄔雪雪來了,看得出趕得匆忙,臉色有些蒼白。徐羅心痛了,說:“你不舒服嗎?”鄔雪雪搖搖頭,說:“你怎麽到這裏來了,走,我們回去!”徐羅突然大起膽來,他決定先不說,讓鄔雪雪自己去感覺那傘的奇怪。想到這裏,他親熱地摟住鄔雪雪的腰,說:“走走吧!去湖邊涼快。”鄔雪雪的臉色變了,說:“我不去湖邊,我有些不舒服,我想離開這裏。”
徐羅不由分說,攔腰抱起鄔雪雪,向著山語小區走了進去。一個老師正帶著一群幼兒園的孩子經過,孩子們朝著自己的小臉蛋刮著,說:“羞!羞!羞!”鄔雪雪滿麵通紅,隻好任由徐羅抱著向湖邊走去。走到湖邊的石椅上,徐羅把鄔雪雪放了下來。
徐羅拿過腋窩下夾著的傘,說:“我現在給你看一個現代聊齋故事真人版。”說著把傘一下子打開,鄔雪雪臉色霎時變得慘白,她指著傘,口唇顫抖:“喬洋!喬洋!”突然捂住眼睛,肩頭激烈地顫抖。徐羅給她的反應嚇了一跳,反應過來,馬上就抓住她的手,把傘柄塞在她的手中,說:“你胡說些什麽呀!你還真以為是聊齋呀!一把傘,看把你嚇的!你自己拿著看看。”說話的時候,徐羅自己的心突然覺得無由來地狂跳,這是怎麽回事?這傘還真是鬼不成?
先前很好的天,突然有些起風。鄔雪雪握著傘,身體站起來,風吹過來,傘向湖邊斜去,她的身影也跟著傾斜。徐羅大叫:“雪雪,把傘放開,不然風把你刮到湖裏去了!”徐羅本無意喊出這句話,偏偏鄔雪雪整個人隨著傘的傾斜,竟然向湖裏跌去,徐羅一把抓去,隻扯下鄔雪雪的一角衣衫。
鄔雪雪真的跌到湖裏,徐羅來不及脫衣服,一下子就紮入了湖中。
鄔雪雪在湖裏幾個沉浮,口中含糊:“喬洋!喬洋!你放過我!我知道錯了!錯了!”徐羅大驚,他努力想托起鄔雪雪,不知道怎麽回事,湖底好像有漩渦一般,鄔雪雪的身體不斷下沉直至沒頂。湖邊行走的幾個青壯年紛紛跳下水施以援手,在費了好大勁之後,終於確定不能讓鄔雪雪離開湖底的原因,她的衣衫勾住了湖底的一個水泥塊上的鋼筋。找到原因後,幾個男人在水底撕去了她的衣衫再把她托出水麵。
躺在岸上,鄔雪雪氣息全無,臉色一片猙獰。拍背,倒轉,人工呼吸,圍上來的人群把急救的方法全用盡了,直到120的人員到了現場,一番檢查後,醫生搖搖頭,伸出雙手表示已經回天無力,徐羅痛哭失聲。他狠狠地撕扯著那把傘,用腳拚命地踏著,就是這把傘,索命的,害死他的女友,徐羅的精神簡直要崩潰了。
先前一直幫忙救援的青年說:“我好像剛剛在湖底看見那水泥塊上是個人形,不對呀?!”他要去打撈起來看看,旁邊的幾個人紛紛點頭,一語驚眾人。山語小區的物管聞訊趕來,很快就找來相關設備,水泥塊被打撈上來了。
真的是有一個人被水泥塊澆灌在上麵,這一下子就炸開了鍋,110的警察迅速到了小區。徐羅呆呆地看著,他已經沒有了思維,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湖底真的有死人,想到鄔雪雪最後掙紮時的呼喚,他冷冷地打了一個寒戰,心跌到湖底,難道,那屍體是喬洋的不成?那鄔雪雪知道些什麽?
警方的報告很快就出來了,那水泥塊的屍體,確實是喬洋的,警方調出了湖邊的攝像記錄,很快就翻出一段鏡頭,在三個月前的一個黑夜,鄔雪雪從一輛貨車的駕駛室裏走了出來,指揮兩個男青年抬著水泥塊到了湖邊,三人協力將水泥塊沉入湖中。
攝像記錄起了關鍵的作用,警方憑著鏡頭裏模糊的樣貌,不出一天就鎖定了犯罪嫌疑人。那是剛出獄不久的兩個勞改犯,據兩人的供述,他們隻是分別收了鄔雪雪各兩萬元的好處,當時是鄔雪雪約喬洋上的門,喬洋來的時候,進門撐的就是這把滿是眼睛的雨傘,後來他們將喬洋殺死後,把水泥塊澆灌,放了三天。出來拋屍的那個晚上,順手就將那把雨傘帶了出來,也趁黑夜拋在了湖邊的草叢裏。沒有想到雨傘竟然成了一條索命的鏈,將他們全部牽扯出來。
其中的一個男人垂頭喪氣地說了一句:“我們是活該,那個鄔雪雪更是活該,她說過,為了這件事她已經整整策劃了一年,一定是做到了天衣無縫,她就是想嫁給豪門,沒有想到豪門沒有進倒先進了鬼門關,我們也神使鬼差地跟著她做了,報應呀!”
警方把徐羅踩碎的雨傘翻來覆去研究了一陣,隻能得出結論,冥冥之中有些事情是人在做天在看,歸根結底就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種種巧合不過是報應的時候到了,就出現了那麽多偶然。
戴著紅袖章的老人連連感歎:“我說這段時間的湖水怎麽就老有一股臭味,果然是湖底有冤魂,青天有眼呀!”
徐羅走出公安局的大門,望著蒼天,欲哭無淚。這把傘,三個月都躺在草地上,難道過過往往的人沒有看見?怎麽就單單他拾到了,也許,在天堂的喬洋就是想用這樣的方式,來告訴他一個真相!
心靈菩提:人在做,天在看,中間有良心,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有些人做了壞事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忘記了心髒拳頭大小,載不動罪惡和黑暗,再加上一把見不得光的枷鎖,不出時日,必定重重拖垮了一顆流著血液的良心,還累及其他髒器,從此陷入萬劫不複。
任何人都沒有理由來傷害他人的利益和生命,哪怕是一個小小的細節,做人凡事需有“度”,一個無法抑製自己的欲望而在行動和語言上過“度”的人,都會因為缺乏自製力會在某一時間讓情緒失控的時刻釀成大禍,現實生活中,自律和自省就是一盞不滅的導航之燈,認真跟隨著,就不會踏錯腳步!
彼岸花開
她下意識地側側頭,長發遮住半邊臉,馮林掃了一眼,電梯門一開,他迅速地踏了進去,那一瞬間,嗅覺一下子敏感起來,那若有若無飄過來的香味,怎麽似曾相熟,抬頭望去,電梯門已經緩緩地關上,他隻看見幾綹飄動的發絲。
心神就此亂了,那香氣在心頭越來越彌漫,漸漸地如同蘑菇雲般罩在馮林的心頭。在辦公室裏他打開了自己的抽屜,那個隱秘的盒子裏,靜靜地放著幾縷發絲,越看越是坐立不安,同事從對麵投來異樣詢問的目光,馮林感覺額頭有些出汗了,他突然冒出了一句:“這鬼天氣,熱死人了,剛剛在電梯裏一擠錢包都丟了!”同事的眼神釋然,關切地接過話:“這樣呀!那你還不快去監控室裏調出視頻圖麵來看看,保準那小偷還沒有走遠!”
馮林眼睛一亮:對呀!幾乎是以奔跑的速度直奔監控室,他讓工作人員調出了各樓層之間的視頻圖麵。
他看見了,那個出現在圖麵上的女子,緩緩地解下了圍巾,一條如同繩索般的烙印清晰地現在白皙的頸部,側對著攝像頭,隻是在他走過的時候,手一揚,本來束著的長發披肩而下,接著就看見自己走入電梯,女人轉身離去。
馮林的呼吸急促起來,手指顫抖地把圖麵調到辦公樓的大門口。女子從樓內走出來,戴著一副大墨鏡,站在樓外對著他辦公的窗口注視了良久,隨後一閃身鑽入了一輛的士裏。馮林的汗珠滴落下來,他清楚記得,那雙眼神注視的時刻,他正在辦公室裏心神不定。
不知道怎麽回到家裏的,勉強把房門打開,馮林一下子跪倒地上,雙手深深地插入發絲裏,發出了狼嚎一樣的低吼:“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從地上連滾帶爬地挪到浴室門口,盯著浴缸那牆體貼著美妙絕倫圖案的平台,伸手用力一把掃去上麵的各種各樣的沐浴露護膚霜,眼神死死地定在瓷片之間的縫接口,還是那麽完美無缺,一如他做過無數的整容手術,找不到瑕疵,這樣的地方,漏不出一根發絲,那今天看見的那個女人和那股無比熟悉的香味,又怎麽解釋?馮林感覺到全身的骨骼都在發抖,他一把抓過壁上懸掛的紅酒,直直地敲碎了瓶嘴,拿過酒杯,把那嫣紅的液體倒了滿杯,迅速灌下喉嚨,他感覺到寒意正慢慢從身上減退。
他哈哈笑了起來,淚水順著腮邊隨紅酒一起咽入,終於喝完了一瓶紅酒,拉開浴室的窗簾,看著萬家燈火,他相信,這個城市裏,隻有他才把紅酒放在浴室裏,用這樣的方式喝。也就隻有他,才能把一切做得那麽天衣無縫。今天看到的人,不可能是她,不可能,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神鬼,也不可能有什麽轉世投胎的說法,但今天,她又到底是誰?一定要解開這個謎!
馮林對著牆角的一個按鈕一點,一個抽屜應聲而出,這是他的設計,裏麵裝著各式工具。
他看了看鍾,是晚上八點整,這個時間敲擊磚體發出的聲響,應該不會引起鄰裏間的猜疑。
敲擊,不停地敲擊,瓷片和水泥很快就應聲而落,一年了,一年前的八點,馮林在眼前紛飛的泥屑中看見了芙織的臉,她一臉幽怨,在他拉緊繩索的最後那刻,嘴角溢出的鮮血嫣紅了他整整一年的歲月。
芙織是他的病人,一個容貌一般卻擁有一副魔鬼身材的女人,他為她整出了姣好的容貌卻也把自己整出了感情,愛是砒霜,對於他這樣已婚的男人來說。而芙織卻是不管不顧,還在他不知不覺中拍攝下了他和那些醫療藥品器械供應商的談話和他收取紅包的場麵,說如果不能愛得名正言順就不惜魚死網破。他抓狂,他深切地愛著,除了婚姻,他什麽都可以給她,包括那些灰色的收入,而她不依,說可以放棄一切身外之物也要和他走在陽光下,兩人就這樣陷入了僵局。
那一次,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妻子回了娘家幾天,他帶芙織回了家,之後喝了酒,芙織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一條繩索,在不勝酒力的他麵前搖來晃去,說如果愛情還是走在懸崖的鋼絲上,不如用繩索把兩人打成同心結。芙織的臉不停地變幻著,重重疊疊,這讓他失控,他終於無法控製一直不停顫抖的雙手,芙織就這樣被一根繩索把自己牽成了黃泉路上的鬼。
他把芙織砌進了磚塊,把浴室布置得典麗堂皇,對著妻子回來質疑的追問和目光,他淡淡地回答:“現在有錢了,該提高生活的質量了!”在後來的日子又特意請來家裝公司的人對客廳臥室也像模像樣地進行了一番敲打,或許因為婚後都是他當家做主,妻子沒有再說什麽,隻是目光多了深深的憂傷。
終於敲開了水泥磚塊,一股惡臭撲麵而來,嗆得他無法抑製地嘔吐起來,殷紅的液體從喉中噴了出來,他看見了,清楚地看見了,芙織依然在裏麵,隻是已經腐爛了,他冷冷地打了一個寒戰,看著浴室一片的狼藉廢墟,再看看時鍾,他終於清醒過來。
妻子下夜班這個時候應該會回來了,他臉如死灰,這一次他也不是故意的,但是,妻子也必須跟芙織做伴,這樣,他才能活下去。
突然,他的眼睛死死定格在門後,一種極度的驚恐從腳尖蔓延到心頭,門後,什麽時候粘貼著一副大大的花圖,那花大批大批地開,豔麗而狐媚,像血鋪開的地毯,抓人眼球又掠人心魄,他的冷汗從背脊不斷地滲出,當時進門的時候,怎麽就沒有發現呢!
門在最準確的時間打開,他站在門後,血液凝固了,骨骼似斷開的鏈條,手中的鐵錘貼著牆蹭落了壁紙,空氣停止了流動。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怎麽沒有人踏進來,他暗叫不好,難道那股厚重的屍臭味讓妻子頓生出警惕?他疾速地從門後閃身而出。
亮晃晃的手銬,黑洞洞的槍口,墨綠的警服,炯炯有神的眼神,他的雙腳一軟,緩緩地跪在幾個嚴陣以待的警察麵前。妻子扒開幾個警察的身影,在他麵前蹲下身子,眼淚一滴滴在落在地上的鐵錘上:“你真的殺了人!你知道嗎?一年前我回家之時手機收到一張圖片,回家,浴室裏就給你重新裝修過了,這是她要帶著你一起走呀!你看!”妻子顫抖地打開手機調出圖片,那是張隻拍攝了一隻女子的手拿著一根繩索的圖片。時間是一年前,芙織進家門之前,原來,她是真的要帶上他一塊走的。
淚水模糊了他的眼睛,妻子的聲音如隔著時空傳來:“我一直都在懷疑,我在你身上聞過一種香水的味道,很特別的那種,你裝修房子的時候我讓人幫安裝了攝像頭,但我都沒有發現,我在市麵上找了很久才找到這種香水,又找了行為藝術公司的人協作,讓她去醫院幫我演一出戲,你果然,果然要對我滅口!”妻子的眼睛轉到門後那副大大的花圖上,說道:“這花叫彼岸花,隻開在黃泉路,是那裏唯一的風景和色彩!”她再也說不下去,女警過來輕輕攙扶,他看著消失在視線中的身影,徹底癱軟在地上。
心靈菩提:彼岸花,相傳此花隻開於黃泉路,是冥界唯一的花,更是這長長黃泉路上唯一的風景與色彩。當一份見不得天光的愛情直接把所謂的愛交給了猙獰的魔鬼,沒有人能擺脫彼岸花的呼喚,它從來不放過該到這裏贖罪償還自己罪行的人類。有些事情永遠不能做,有些情永遠不能說,為的就是,已經沒有承擔責任的肩頭。懷抱再溫暖,情懷再炙熱,也不能在道德之外築巢璀璨,就無須夜夜讓心靈傾聽黑夜來臨的腳步。
彼岸花開,就讓花開在彼岸,終生選擇尊重,便是藍田日暖,滄海月明。
貓之戀
葉眉大口吃著方便麵,這麽高檔的小區,竟然會停水斷電,到樓下的士多店連水帶麵端了上來,那辣得舒暢的感覺讓一天的疲憊都煙消雲散。
水不敢多喝,免得排泄物都沒得衝洗,到時熏昏的還是自己。對著鏡子,葉眉打開背袋,對著一皮箱的化妝品發呆。今天,很特殊的日子,天為誰秋?自己為誰等?三年前那個男人說過的話,總是若有若無飄在耳邊。自嘲了一下,可能別人早就忘了,自己還那麽在乎,今夜再給自己的容顏來一次濃妝豔抹吧!就當是給過去的記憶完全畫上一個句號。
手機提示音響了一下,誰的號碼?沒有見過,打開剛接收到的彩信,一副讓人毛骨悚然的圖片,一隻血淋淋的貓懸掛在一塊木板上。葉眉驚叫一聲,眼睛迅速向四處瞄了一下,把門鎖用手旋了旋,都是安全的。隻是這圖片上的貓,誰發的,難道自己給誰發現了?
葉眉突然覺得想吐,那血腥的畫麵讓剛吃下去的快食麵翻騰到了喉嚨口,終於按捺不住,跑到衛生間,稀裏嘩啦地嘔得眼淚鼻涕都出來。
抹去眼淚,葉眉撫摸著胸口,那裏的聲音一聲緊似一聲,心髒的猛烈跳動似乎想把她從這個世界上活生生地震昏過去。
這屋裏的氣氛太難受,葉眉打開窗子,一隻貓“唆”的一聲躥下窗台,轉過頭,兩隻貓眼在夜幕中看著葉眉,葉眉捂著胸口,腳步有些踉蹌,走到門口,這屋裏的氣氛實在有些詭秘,不能再在這裏待下去了,走,一定要到外麵去呼吸新鮮空氣。
她就叫貓,是去赴夜場的藝名,這個名字奇怪,會讓獵豔的男人一看就心癢難當。遇見他之前,她就像一條悄無聲息的貓潛行到肉與欲的邊緣,把嘴邊的肉吃了,不留一絲痕跡,手機號碼也不停地換,她從來不會跟相同的男人有超過三次的交易。在這個喧囂的都市裏,她是行走在白晝與黑夜的幽靈。
她也叫葉眉,葉眉是白天在校園裏舉止端莊的老師,是在教學中屢屢拿獎的優秀班主任,是拿著教鞭認認真真培養祖國花朵的園丁。素麵朝天,對著男老師善意的玩笑總會滿臉通紅,是學校裏有名又有口碑的好女孩。
不可能有人認出她來,她租住的地方從來不邀請同事來玩,從學校回來每次都要轉好幾趟公交車。住的小區樓道之間彼此陌生得不知道對麵住的是誰,沒有人會發現那個夜幕下畫得眼如鬼魅、唇紅如血、一頭幾可亂真的假發和衣著妖豔的人就是白天文質彬彬的她。
用手拉開防盜門,手背一個淺淺的烙印落入視線,腦海中那個動作青澀得像橄欖的男人一下子跳了出來。他說:“我一定要找到你,我就這麽咬你一口,你就在人海中消失不了,你是貓,我就要成為你這隻貓一生一世的主人。給我三年,讓我好好去賺錢,來給你一份安穩的生活,三年之內我一定會再出現,如果你也愛我,那麽不要再繼續這樣下去!”那一次她沒有收錢,選擇了消失,那宵歡愛就隨著時間的推移已經漸行漸遠。偶爾想起,也就成了心裏淡淡的傷痕,歡場上流連過的男人,說的話就是牆外已經風化的一抹青苔,聽聽可以,當真了會把自己陪葬成連土壤都找不到的孤魂野鬼。
她隻是貓,還不至於傻到相信隻一次歡愛就會生出天長地久的真情實感來。今天,正好是手上留下烙印的三年。到底她還是在意的,才會在他離去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裏徹底退隱出肉體上那沒有靈魂與自尊的日子,隻在K廳陪客人唱唱歌主持一下節目。
她心裏戰栗起來,不懂自己怎麽就把這個日期記得這麽清楚,她的心底,難道會有那麽的一根弦,隻為留下那一句話的男人響起?這圖片上的貓,難道就是他發的,他用這種方式出現了?而她,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防盜門終於開了,葉眉閉上眼,這個手機號碼,是在學校上課的時候跟同事之間聯係用的,這個圖片,怎麽就發到了上麵,難道,不是三年前的他,而是學校的哪個同事,發現了她的秘密?也許是發錯了吧!葉眉安慰自己。睜開眼,手怎麽有濕漉漉的感覺,低頭一看,全是鮮血。葉眉慘叫一聲,門的拉手上,一塊木板上懸掛著一隻貓的屍體。葉眉頓時感覺天旋地轉,緩緩地倒在了門口。
醒來的時候,到處都是白色,費力地睜大眼睛。一個男人的身影正低頭吹著粥,那冒出的熱氣,彌漫了男人的麵龐,她看不清。聽到了她的動靜,男人抬起頭,一張清秀的臉,似曾相識,她不敢確定了,過盡千帆,那些曾經有過手足纏繞的男人,她又如何能在夜幕中一張張地記清!
他說:“喝粥吧!”端了過來,她終於確定了,真的是他,那一年在她手上留下烙印的男人,真的就在三年後的同一天晚上出現了。那貓,是他下的手嗎?他為什麽要這樣做?是來給她警告又還是要把她怎麽樣?
男人看出了她的疑惑和恐懼,他小心地吹著粥,把她扶起來,拿著一個小勺輕輕地盛出粥水,說:“你先吃,吃飽了我再慢慢告訴你!”葉眉看著他的眼,裏麵除了真摯,看不出有什麽其他的不妥,她合作,慢慢地配合著他把一碗粥全部都吃了下去。
兩個身穿警服的警察走了進來,他們說:“你是葉眉對嗎?我們有事情要向你了解。”她的汗一下子濕了脊梁,臉色異常慘白。怨恨地看著他,這個男人,難道要用這樣的方式來揭露她的不堪嗎?她其實早已經在他離去不久之後就告別了那些不堪的人生,也因為他的那些話,做回了正正經經的女人,那一夜,他所謂的三年之約,現在就是要這樣的方式來讓她從此無地自容嗎?
葉眉使勁地咬著嘴唇,看來這世間的男人,都是不能相信的,什麽愛情,都見鬼去吧!她為什麽還在這三年裏讓心時不時地在這個男人的影子上遊離,當時墮入歡場,也是因為初戀的人把自己拋棄,之後讓自己自暴自棄走過這些年紙醉金迷錯失心靈的日子,而現在,又是自己牽掛的人把自己推入風口浪尖。
口中有了淡淡的鹹,男子抓住她,吃驚地說:“你咬破自己的嘴唇幹嗎?”滿目的焦灼滿臉的擔憂。葉眉苦笑了一下,對著警察說:“你們想問什麽就問吧!”她心裏一片慘淡,你又何必來假惺惺,我再怎麽不堪,也和你有過一夕歡愛,你又何以如此絕情,把我往警察那裏推,瞬間心裏突然一片慘淡,問吧!隨你警察愛問什麽,自己這張臉,自己這個人,自己這輩子的名聲,就讓一切都在警察的詢問完畢後紅塵湮滅吧!她想到了死!
警察有些吃驚地看著她瞬間萬變的表情,掏出紙筆,說:“我們就是想了解一下你和那個殺貓勒索錢財的犯罪嫌疑人認不認識?有沒有把錢打入他的賬號?”
葉眉吃驚,說:“什麽殺貓的?”警察微笑了,說:“你朋友還沒有告訴你經過呀?”葉眉吃驚地看著男子。他微笑著,看著她的眼神充滿了憐惜。他對警察搖搖頭說:“我還沒有告訴她,她剛剛醒過來,吃了粥,什麽都還不知道!”說著輕輕地牽住她的手。
警察說:“近日來多個獨身女子居住的地方都出現了血淋淋剛殺死的貓,犯罪嫌疑人在每一次放貓之前一定會先踩好路線,調查好居住女子的手機號碼,先發圖片之後就在門口放死貓,讓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