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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寸草春暉

  一斤良心

  今天,他走到王姨的檔口前,想告訴王姨,母親回來了。

  這兩年,他成了家,找回了媳婦,日子卻過得不安生了,婆媳關係在他那兩房一廳裏演繹得戰火延綿,他就如同一塊夾心的餅幹,最終就拜倒在了媳婦日漸隆起的肚皮上。

  母親不忿,哭得老淚縱橫,卻不敢拿未來的孫子當戰場,在媳婦高高揚起的下巴麵前打好包袱甩手回到鄉下。

  媳婦心滿意足,屋內少了吵鬧的安靜,讓他也跟著感覺美好,仿佛回到了蜜月時期。幾天下來,柴米油鹽醬醋茶都得一一打理,索性就去了飯店,吃著吃著就沒了什麽胃口,媳婦下令:“為了你未來寶貝的健康,現在開始你煮給我們母子吃!”於是他的日子開始了螺絲似的旋轉,上班下廚,沒出半個月,人就消瘦了許多,他的心裏,開始念起母親的好。

  市場上賣湯料的王姨是多年前的老鄰居。一個多月前,他經過王姨檔口的時候,老人熱心地指著麵前的一袋肉菜說:“都幫你買好了,看你上班蠻辛苦,我知道你們喜歡吃些什麽類的菜,以後我每天都幫你買好放在這裏,你來拿就行了!”他感激,塞錢給了王姨,王姨推辭不過,收得很少,說她市場都是熟人,拿的都是成本價,象征性收回本錢就行了。

  他一下子感覺輕鬆了好多,花比平時更少的錢,卻得到比平時更實惠的菜,且食材都是合乎心意的。媳婦幾周吃下來,很是驚異地問他怎麽近來家裏的夥食豐富且可口,兩人的臉色也日漸紅潤,他很神秘地把經過告訴了媳婦。

  媳婦一下子拉長了臉:“現在小販重利輕情,人民幣下麵哪裏有那麽多人情好講?王姨她明裏說幫你,暗裏一定是揩了不少油水,你把她幫你買回來的菜回來稱一下,她說不定就在裏麵短斤少兩!”

  昨天,他再一次去王姨那裏拿菜的時候,媳婦一定要跟著。繞過王姨看不見的角落裏,媳婦找來了一把秤子,果然,六樣菜裏有五樣是不足秤的,他的心“咯噔”一下,有種吞蒼蠅的感覺,媳婦的聲音尖了起來:“我就說呀!這世上哪裏有那麽好的活雷鋒讓我們遇見了!你看,這不是明擺著天天吃定你了!不行,我要去找她去,一把年紀還做這樣坑人的事情。”

  他說:“算了,不就是每斤差一二兩嘛!她收的錢也很少,比我自己去買劃算多了,怎麽算我們還是賺了!”媳婦不依不饒:“你看,這把一斤重的青菜就差了三兩,我們吃了虧還要當啞巴不成?”他阻擋的手無力垂下。

  王姨的檔前,媳婦使勁地抖著手中的菜,聲音高昂:“還熟人呢,後麵一刀,你自己稱一下這個斤兩,給我一個解釋!”王姨一臉平淡,直視著站在媳婦身後的他,說菜其實不是我幫你們買的,是你們的母親每天準備好提到這裏的,說媳婦要生了,營養要跟上,擔心市場上現在打藥的菜多,青菜和雞都是她自己洗好殺好了帶來,每次的錢我都轉交給了她。她說那就留著到時給孫子買好吃好用的,你們說這個秤準不準?裏麵的每一斤可都有良心呀!

  媳婦高昂的頭慢慢地低了下來,他的鼻子有些發酸,母親住在郊區的農村裏,騎自行車一個來回要兩個多小時。媳婦去過,說那裏就是吃的東西好,其他的都不好,母親卻牢牢地記住了。

  他的手心有了相握的溫暖,耳邊傳來媳婦低低的聲音:“明天,你就去把媽接回來!”

  心靈菩提:良心重量有多少?古往今來,天地自有一杆秤。背負青天,腳踏厚土,人居其中,以鏡自省,撩水濯足,人心是非曲直,無需多言,就已經了然於心。眸前一寸的眼光,便也見不得一尺的長度。精神和靈魂,最怕缺鈣。人生的行走,最忌低頭走路,左右不看,上下不望,一不留神,就走入了狹窄的死胡同。母愛是歌,讓心靈長出耳朵,靜靜地傾聽,隨手拾取一片音符,便是天籟。

  手中的那輪明月

  付凱站在公園的一角,他把鴨舌帽壓得低低的,路過的人看不見他的眼睛,隻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和小小的嘴唇。

  一對情侶走過,男子把剩下的礦泉水喝得幹淨,正想把礦泉水瓶給付凱。隨行的女孩一手奪了過去,說:“不給他,你看這麽小的年齡就在這裏撿礦泉水瓶,一定後麵有大人操縱,我們不能助長這樣的不良風氣。”男人無奈地搖搖頭,隨手把礦泉水瓶遞給了路邊打掃街道的清潔工人,隨女孩走遠。

  付凱擦了擦已經掛著淚水的腮幫子,他蹲下身,數了數,今天已經揀了二十三個礦泉水瓶,也就是說,已經可以賣到兩元三角錢了。不遠處的垃圾桶,又有人向裏麵丟礦泉水瓶了。看著清潔工人正低著頭掃地,付凱很快走了到了垃圾桶麵前,小手才剛剛拿起礦泉水瓶,耳朵突然被重重地揪住了,如同破鑼似的聲音傳入耳膜:“小兔崽子,我早就想逮你了,誰讓你來這裏撿礦泉水瓶的?你的門票呢?拿出來看看?”付凱知道,揪著自己的是那個高大的清潔工男人,他正怒眼橫眉地瞪著自己。

  付凱捂著耳朵,他低著頭,像做錯事的孩子,低低說了聲對不起,提著自己的袋子想走。清潔工人一把扯住了他的手,把那袋礦泉水瓶拿了過去,說:“看著你是小孩子的份上,這次放過你逃票進公園,下次再抓住了絕不放過。這袋礦泉水瓶,是不可以帶走的!”

  付凱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他帶著哭腔,說:“叔叔,你放過我吧!我需要錢,這袋瓶子,我是揀了兩個多小時才揀到的。”

  男清潔工還想出聲繼續教訓付凱。一個輕柔的女聲說話了:“小孩,你別怕他,你告訴阿姨,誰讓你來撿礦泉水瓶的?你不用讀書了嗎?”付凱看清了,是一個紮著馬尾巴的清潔工阿姨在說話。

  付凱咬了咬嘴唇,穿著運動鞋的腳踢著地上的草,低著頭不肯說。

  男清潔工不耐煩了,他解開衣扣,用一邊的衣料扇起了風,又抹抹汗,口中罵罵咧咧:“天老子的!熱死了,都黃昏了,汗也沒有停過。這麽惡劣的工作環境,這小兔崽子還來跟老子分食!”

  付凱抬頭看去,男人露出的胸膛,裏麵的汗正往下滑,整個胸膛濕漉漉的一片。清潔女工的聲音傳來:“屈峰,你別跟一個小孩子過意不去了,要不這樣,我那裏也揀了幾十個,送給你了,你就讓他提著這袋子的瓶子走吧!”停頓了一下,她很不好意思似地又說道:“屈峰,你快把衣紐扣起來吧!不然讓那些當管理的看見了,又要扣你獎金了!”屈峰憤憤不平地說:“我看他哪個敢扣?什麽天氣呀,給我們發這麽不透氣的衣服,熱了還不準脫,哪個領導穿上這工作服看看,我不用他穿一天,就在太陽下穿一個小時就夠了,我看他中不中暑!真是個個坐著說話腰不痛!麗麗,你說是不是?還要求全市清潔工統一著裝呢!真見鬼!”

  麗麗笑了,她的臉紅撲撲的,整件衣服都浸著汗水,她說:“你看看我,還不得像水裏撈出來的一樣呀!去年發的工作服還是棉料的,透氣。今年說是要統一著裝,你看我們女人的領口設計,和旗袍的領口差不多,這一裹著,脖子,料子又是不透氣的,把人憋得,不要說幹活,站著就感覺自己就是不停消耗的冰棒了!”

  屈峰笑了,他用手抹去臉上的汗水,往地上一甩說道:“麗麗,你看我這汗淋花肯定價值連城呀!哪裏的花草滋潤到了保準長大之後一鳴驚人呢。”麗麗捂著肚子,笑道:“你的愛心這麽寬廣,還是要體現在人類互愛的基礎上才更能顯示大愛無疆呀!你看這小孩子,給你說得現在都不敢走呢!”他揮揮手說:“走吧!小鬼頭,看著麗麗幫你說話的份上,我就放過你了,下次不準再出現了!”

  麗麗叫住他,說:“小孩,你告訴我,你為什麽要揀礦泉水瓶?”付凱仰起頭說:“我的學習成績很好,我現在是下課時間過來,沒有耽擱讀書,我想用自己的手給媽媽一輪明月!”麗麗讚賞地看著他,摸摸他的頭,說:“你回去吧!你一定可以給媽媽帶來最美的月光的。”

  付凱感激地點點頭,提著礦泉水瓶逃也似的離開了公園。

  他來到了廢品收購店,不想那木門上掛著一塊紙皮,上麵用墨汁歪歪扭扭地寫著:“店主家裏有急事,需回去半個月,望諒解!”

  付凱失望地看著手中的礦泉水瓶,他每天拾來的礦泉水瓶都是在這家店賣的,店主收購每個瓶子要比別家多了一分錢,是附近廢品店價位最高的。他不甘心地在店門口出了一陣子神,才提著瓶子向家的方向走去。

  夜幕已經拉開,付母正彎著身體低頭搓洗著衣服,那低瓦數的電燈泡在狹窄的難以轉身的衝涼房裏顯得格外淒清。

  付凱悄悄地看了看,躡手躡腳地把礦泉水瓶子藏在屋後的雜物堆裏。

  這夜的月光格外好,到處都照得像鋪上了一層香雲紗似的彩墨。付凱感覺到身後有動靜,他心裏一個咯噔,身後有人,難道是母親過來了?

  來的正是母親,月光下的母親消瘦無比,長長的頭發胡亂地盤著,眼神定定地看著他,一臉緊繃繃的,眼神中有一片深刻的哀傷。好半天,他不敢說什麽,母親的眼角終於落下淚水:“凱兒,你告訴我,這個是哪裏來的?”說著母親把手從身後拿出來,手中拿著一個紙盒,裏麵用一條橡皮筋紮著一疊人民幣,多半都是元元角角,厚厚的一疊。

  母親的聲音幽幽傳來,帶著哽咽:“你今年已經八歲了,我帶了你整整八年,咱們窮,但都是窮得清清白白的人,站在這個天地裏,媽媽可以挺直腰板說話。你就是媽媽一直嗬護著的一棵小樹苗,怎麽就會長歪了?這錢,你不要告訴我說,是撿來的!”母親的聲音越來越大,帶著激憤。

  付凱低著頭,用鞋尖輕輕地踢著地麵上的小沙子。“我點過了,整整一百八十元七角五分,你告訴我,這錢,到底是從哪裏拿來的?”母親的口氣中充滿了無可奈何的憤怒。她一把抓起了付凱的手,用力搖晃了一下。

  付凱抬起頭,長了這麽大,他從來沒有看見過母親生過這麽大的氣,他一直都是優秀的孩子。付凱低低地說:“媽媽,這錢,真的是我撿來的!”

  “啪!”付凱的左臉劇烈疼痛起來,母親一巴掌重重地甩了過來,付凱甚至可以聞到洗衣粉的香味,那是母親洗衣服時還沒有洗淨的手。他的眼淚一滴一滴落了下來,眼前的母親一片模糊,隻看見她微微發抖的身影。

  母親的聲音顫抖:“撿的?我當清潔工二十年了,每天都看見多少人來人往,我怎麽就沒有揀到一毛錢?再說真的是你撿的,你怎麽就不交給失主,你看這角角毛毛的,失主一定是存了很久才存成這樣的,你一個小孩子,怎麽就學得這麽沒有良心呀!”說完,母親突然痛哭失聲。她蹲在地上,肩頭一聳一聳,在月色下更見蒼涼單薄。

  付凱擦幹眼淚,他轉身走到雜物堆裏,提出了先前的那袋礦泉水瓶,輕輕地放在母親麵前說:“媽媽!你別哭,你看,這錢,真的是我揀來的,我已經揀了整整一個學期了!”母親吃驚地站起來,一把打開眼前的袋子,說:“你到哪裏去揀的?我怎麽都不知道?”付凱低著頭,說:“就是天天多觀察,看見哪裏有就揀起來,最多去的地方就是混進公園裏,每天都會去賣成現錢,今天,是那廢品店的老板回家了,我才偷偷提回來的!”

  母親愣愣地看著他,好半天才用手撫摸著他的左臉,心疼地說:“你小小年紀去撿這些來幹什麽?媽媽不差這個錢呀?”付凱用手抹去母親不停滾落的淚水,指著天邊的那一輪明月自豪地說:“媽媽,我就想存錢給你重新做一套一模一樣的工作服,透氣的,棉質的,我問過裁縫店價錢了,現在已經存夠了,我不要看見媽媽每天都穿著那麽不舒服不透氣的衣服上班,這是我在月亮下麵許下的心願,媽媽你來幫我圓好不好?”

  母親緊緊地摟住付凱,使勁地點頭,幸福的淚花在月色下分外動人。

  心靈菩提:虔誠地伸出一雙小手,托起明月,不煮酒,不寫詩,隻讓它在琴弦上遊動出人世間最柔軟的美好、純真、愛意。輕輕的撩撥,讓天籟之聲流瀉如水,芬芳彌漫天宇,不怕暗夜,不怕淒苦。在母愛溫暖的懷抱裏,日日簡單的一羹一飯,亦是春臨苔為葉,冬至雪作花,養成孩子一顆熱愛生命和生活的心靈,這樣的媽媽,讓我們心生暖流,抱琴終老。

  焰火中的愛

  瑞瑞歡快地跑著,小書包在身體上跟著飛揚,她跑出校門,在隧道外停了下來。那個人還在那裏,瑞瑞躲著,偷偷地看。

  隧道是每一個學生上下課必經的路口,那個人已經來了一個月了,他戴著鴨舌帽,帽簷壓得低低的,隻看見嘴唇,上下唇有些變形得不對稱,臉上看得見的皮膚如同粗糙的調色板,非常僵硬,一坐著就是盤腿,衣袖長長地遮住了兩隻手,一隻長長的拐杖從右手衣袖口中伸出,讓每一個過路的人看見了都加快腳步匆匆而過。

  瑞瑞開始也是怕他的,她覺得這個人像怪獸,一群群過去的小同學都對著他指指點點。他無動於衷,隻是坐著,頭都不抬起來。

  老師在上課的時候也講過自我防範的安全知識,但是誰都不知道這個怪人從哪裏來,又到了哪裏去。有小同學觀察過了,他隻在上課的時間出現在隧道裏,一不乞討,二沒有傷害人。這裏也沒有治安過來巡邏,學校也不好去驅趕人,所以大家就慢慢習慣這個怪人的存在。

  這是六月裏的一天,看著突然好好的天,下午放學的時候,風雲突變,看著天色嘀咕的老師一下子指揮同學們關窗戶,風和雨攜勢而來。劈裏啪啦的,雨點痛快地下起來,很快校門口就積起了水。孩子們一張張小臉貼在玻璃上,看著老師們團團轉,學校前麵的隧道地勢低,每次下些雨,隧道裏就成了一個小窪地一般,這場大雨下得大,好像幾十年不遇,隧道裏的積水隻怕這時候成了魚塘,所有的師生將會給困住。

  有老師披著雨布衝了出去,沒有一陣就衝了回來,語氣激動:“隧道裏的水已經漫到了大腿,整一個大池塘,那個怪人在水裏折騰,手中拿著好像是什麽器械一類的東西,感覺是在疏通排水管!”激動的老師又跑了個來回,報過來的消息一次次都是喜信,那怪人確實是在疏通下水道。半個小時過去了,一個多小時過去了,觀察情況的老師終於回來宣布孩子們都可以過去了。困擾了學校十幾年也投訴了有關部門多年的隧道下雨堵塞問題,就這樣給怪人解決了。

  雨終於停了,瑞瑞就是在那個時候排的隊,她是一年級的學生,老師在前麵指揮,到了隧道口。裏麵的水退了,到處都是泥漿。怪人正推著一個大板車緩緩走來,往排隊同學們的麵前一停,說了聲:“上來!”那聲音嘶啞低沉,像夜梟在叫,直刺耳膜。小同學麵麵相覷,看著老師!

  老師為難地看了一下眼前的泥漿,裏麵類似沼澤地,孩子走過去還真怕出什麽危險。小瑞瑞看著那怪人的臉,那張臉好像也正對著她,鴨舌帽下的嘴唇微微地笑,看上去很和藹,不那麽恐怖了。

  小瑞瑞突然大聲跟老師說:“老師!我先爬上去,過去看看對麵。”老師沒有回答,大概是老師也為難,不知道該不該信任眼前的這個怪人。已經有老師卷高褲腿,準備把學生一個個地背過去。小瑞瑞看到這裏,她很快爬上了板車。有幾個小同學也跟著瑞瑞,一起坐了上去。

  怪人右手推著板車,一條大大的繩索從他的頸部繞過,他努力地推著,腳步有些不穩,很快,瑞瑞她們就到了隧道的另一頭。看著她們下了板車,怪人又推了板車回頭。瑞瑞看見了,他的左手,從袖口若隱若現地露了出來,那是一隻已經沒有手腕的手,隻剩下前臂。

  怪人倒回來的時候,一片掌聲響起,熱烈得如同先前的雨聲,久久不息。在這樣的聲響中,怪人一板車一板車地拖過小同學,從第一車的幾個人,到後麵的一板車十幾個人。

  瑞瑞不想馬上回家,她站在旁邊看,看見同學們終於都過來了,看見老師走向前對著怪人致謝,怪人沒有回應老師,低著頭一瘸一拐地推著板車離去。班主任崔老師的聲音飄來:“這人真的是一個好人,你們看見沒有?他的腳已經給刮傷了,還堅持把孩子們都推了過來,這地上的血水,都是他腳上滴下來的,明天,我一定要讓孩子寫一篇作文,就寫下這個人!這人雖然被嚴重燒傷過,但是,他依然是最可愛最美的人!”

  瑞瑞看見了,那已經和地上雨水混在一起的血水,渲染而開,像媽媽畫過的中國畫,異常美麗。

  瑞瑞回到家裏,媽媽還沒有回來,她手腳麻利地淘好米下鍋,插上電飯煲,開始認認真真地做起了作業。媽媽是奔波的,從瑞瑞懂事開始,媽媽就是這樣早出晚歸工作,瑞瑞從來就沒有見過爸爸。

  她印象中的爸爸,是在夜晚睡覺的時候,媽媽輕輕地訴說,說那是一個長得很英俊的男人,好看得可以去天安門廣場前當儀仗隊裏的一員。好看的爸爸曾經很愛媽媽,為了表達愛情在年少輕狂的時候不惜在胸口紋上一個‘婉’字,“婉”是媽媽的名字。就是這樣的一個爸爸,在媽媽生下瑞瑞不到一年的時候出國公幹,之後匯回很大的一筆錢,就再也沒有消息。

  媽媽多方麵打聽尋找,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在瑞瑞一天天長大的日子裏,媽媽在很憤怒的時候會對她說:“瑞瑞,你以後長大了,如果有一天看見左耳朵後麵長多了一塊息肉的人,你就注意了,這個世界其實有時候真的會很小,這個人可能就是你的父親,你一輩子也不用去理他。”

  瑞瑞做不下作業了,她托著腮,愣愣地看著窗外出神,這個世界的人好奇怪,想起在學校門口那個怪人,在這場大雨中可以把愛心給每一個孩子,還感動了老師。自己的親生父親,為什麽看都不來看自己一眼?瑞瑞發誓,長大了,一定要去找媽媽說的那個左耳朵後長息肉的人,問問他,為什麽不養自己的親生女兒。

  大雨過後,經過隧道的同學再看見那個怪人,都變得親切了。那怪人始終不說什麽話,瑞瑞隻是感到,自己走過去的時候,他會抬起頭,看不見他的眼睛,但感覺到是在注視自己。

  怪人在學校裏又出了新聞,他在瑞瑞同班小同學付海波和梁子琪過路的時候,毫不客氣地拿著他的拐杖敲了過來,讓兩個小同學嚇得魂飛魄散,跑到老師麵前投訴。崔老師有些納悶,她特意去了隧道,過了好久,回來的時候,站在講台上,讓付海波和梁子琪站了起來,說:“你們知道你們為什麽挨打嗎?”兩個同學搖搖頭。

  崔老師說:“上次的一場大雨,大家都看見了,這個待在隧道裏的人,是有愛心的,他不會做出無緣無故的事情。你們自己說,你們這段時間在路上都做了什麽?”

  兩人低著頭,偷偷地看了瑞瑞一眼。瑞瑞小嘴一扁,“哇”地哭了出來。

  瑞瑞一直不敢說,兩個小同學總在路上欺負她,抓毛毛蟲丟到她的身上,扯亂她的小辮子,還搶過她的書包把她的作業塗得亂七八糟。每一次欺負了她還對她晃著小拳頭,說敢告訴老師下次就找大同學來打她!瑞瑞的哭聲讓兩個小同學深深地低下頭,老師把他們帶去了辦公室。瑞瑞想,為什麽怪人什麽事情都知道。

  這個周六,瑞瑞突然想溜回學校,看看那個怪人在不在。她看了看媽媽,還在桌麵上寫著計劃。瑞瑞抓起桌上媽媽剛買回來的兩串葡萄和一個蘋果,輕手輕腳地溜了出來,一陣小跑。她一定要跑去感謝那個怪人,這個世界上,原來不單是媽媽在愛著她,還有這麽的一個人,在默默地關心她,給她保護,瑞瑞太開心了。

  那個人正半蹲在隧道排水口,右手中拿著一把鏟攪拌著水泥和沙,隧道裏的坑坑窪窪的大部分已經填平。瑞瑞悄悄地走了過去。怪人沒有看見她,他脫下上衣,身上凹凸不平,滿是傷痕,看得讓人觸目驚心,瑞瑞閉上眼又睜開,這個人原來被燒得這麽慘呀!怪不得他整天穿著長袖上衣戴著鴨舌帽。看來是怕嚇到小朋友,瑞瑞想,她忍不住又走進一些,她想悄悄地把水果放在他的身邊。

  那人直起身體,他明顯聽到了聲響,轉過身。瑞瑞的水果全跌到地上,她看見了,他轉身的時候,他的左耳,有塊大大的息肉!他的眼神突然直直地看到了瑞瑞的身後。瑞瑞跟著望過去,是媽媽,媽媽什麽時候跟在自己後麵呀?瑞瑞完全驚呆了。

  媽媽的嘴唇激烈地顫抖著,她死死地盯著那個怪人的整個上身,視線中唯一完好的皮膚,就是胸口那裏,一個“婉”字清清楚楚地寫著。

  心靈菩提:最深的愛,有時雖是不見,卻不是不想。孩子是天使,是上帝的眷顧,誰忍心不愛,誰忍心不歸,哪怕是焰火熊熊燃燒過肌膚,血肉之軀沒有了翅膀照樣飛翔,隻要不倒下,被灼傷得難以麵對世人的容顏依然可以成為女兒生命蔥蘢生長的土壤。相思的滄桑隻為親情而生,人生風華凹凸兩麵,每一個父親的孩子,流溢的生命華彩讓父親隻願做了峭壁上的樹,怎麽樣的逆風迎麵,為孩子展開的都是天底下最蔚藍的希望。

  幸福路

  彩貝吃著冰激淩,動作很不雅觀,唇紅已經變得一片狼藉,巧克力的奶油把下頜塗抹成了抽象畫板。她沒有看身邊來來往往的人,用舌尖不甘心舔了舔紙盒,意猶未盡。

  陳正古怪地看著,他不敢相信,這個在同學們眼中一等一的校花,平時像天鵝湖裏的公主似的女孩,竟然會在街邊用這樣的形象示人,他決定跟蹤她。

  彩貝丟了紙盒,眼神茫然地看著街頭,不同的麵孔似乎都帶著相同的一種疲倦,匆匆忙忙,沒有誰的眼神會跟她交匯片刻,她的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她想,如果我真的去死了,在這個世界上還真不如一隻螞蟻。不行,就算想離開,也要在離開之前去見見他,親口問一聲他為什麽要拋下自己這些年。

  陳正隨著彩貝的腳步,越走越納悶,彼此的腳步已經遠離了市區。他看看前麵的彩貝,似乎也是一臉茫然,腳步也變得遲疑,她拿著手中的一張小紙條不停向路人問路,那視線望不到的山盡頭好像才是她的目的地。

  彩貝一P股坐在草地上,陳正躲在樹蔭後,偶有路過的人投來異樣的眼光,很快就走了過去。彩貝在背袋裏摸索著,一支煙很快就叼到了她的手中。看著她熟練打著火機的樣子,陳正努力地扶了扶鏡片,接著又馬上拿出紙巾擦了擦鏡片。他真懷疑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沒有想到校外的彩貝竟然是一副不良少女的樣子,如果讓同學們知道了震驚程度一定不亞於十二級地震。

  太陽漸漸有些西斜,彩貝的腳步終於停在了一塊麵積很大的荒地外,這地外圍砌起了高矮不一的磚塊,裏麵看得見幾輛挖土機正在工作,百來個民工正埋頭幹活,看來這是正在興建中的工地。

  陳正不敢走得太近,他的眼睛給圍牆外一塊大大的字牌吸引住了,那上麵用紅漆龍飛鳳舞地塗抹著幾個字:“幸福路九十九號”!

  一個魁梧的身影走了過來,周身都曬成了古銅色,光著上身,一條褲子上沾滿了塵埃和泥漿,他頭壓得很低,肩頭扛著一包水泥,在已漸黃昏的天色裏,一身汗流浹背。時不時地拿著脖子上圍著的汗巾抹著汗。看著他越來越近,陳正慌忙躲在了一堆磚塊的後麵,同時看見彩貝也躲在了一邊。

  男人走到陳正麵前不遠處,大概是累了,他放下了水泥,用汗巾當扇子不停地扇著臉。陳正的眼睛都圓了,好家夥,怪不得彩貝會跑來這個荒涼的地方,原來她是來找這個色狼的,想到這裏,他忍不住手握拳頭緊緊地用了一下力。

  陳正是這個學期才認識彩貝的,她從很遠的地方考上了這所大學,剛上大一,一進學校就成了男生們眼中那道燦爛的光芒,她成績優秀,但是非常沉默,小臉總是很高傲地仰著。於是大家都瘋傳著這樣的一條信息,彩貝的家庭條件非常優越,大家看見她大手大腳的花錢,更是肯定了這一說法。

  陳正在幾次晚自習後就想偷偷地當護花使者,他知道彩貝不住校,她在校外租了房,那棟樓隔學校還有很長的一段林蔭小道,幽靜偏僻。陳正遠遠跟隨幾天後就發現了另外有個人也一直尾隨著彩貝,那男子身材高大魁梧。彩貝看樣子一直沒有發現身後的秘密,她依然每天這樣來來回回。陳正長了心眼跟在派出所工作的表哥打了招呼,一有風吹草動就即時讓表哥出現,男子一直沒有對彩貝做什麽,隻是看著彩貝進了小區後就離去,陳正也就每天提高十二分精神繼續當好自己的護花責任。

  他認出眼前這個人就是夜夜跟蹤彩貝的人。眼前的情形,彩貝是有目的的來的,那自己要不要打電話給表哥搬救兵呢?

  一個推著裝滿了鋼筋的板車工人走過,說:“老沈呀,你看你這麽拚命幹不要把身體都累垮啦!身體才是我們工作的本錢,你每個月這樣拚命隻怕很快就得那個什麽過勞死的病呢!這些年你看你自己的錢都沒有留一分,全都給了家裏,對得住家人也得對得住自己呀!”魁梧的男子一臉憨笑,說:“你要養老婆孩子,我不得一樣,我的孩子也要我拚命勞動才能養大呀!”

  推板車的男子說:“今年過年你回家不?”魁梧的男子搖搖頭說:“唉!不回去了,熬熬就過去了,回去又要花好多車費,我這裏省一些,我孩子就可以多用一些呀!”

  推著板車的男子又說:“看你累的,想貼心窩找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孩子會慢慢長大的,你自己也該給自己找個人過日子才好!”魁梧的男子嗬嗬一笑說:“像我們這樣幹民工的,一身力氣一身臭汗,哪個娘們看了還不跑呀!我其實很幸福啦!再等幾年,我的女兒大學畢業了我什麽都不用愁啦!”推板車的男子搖搖頭,說:“你這脾氣呀!就是強,和幹活一樣,就是一條牛!”說著推著板車慢慢走開了。

  彩貝突然慢慢地蹲下身,雙手捂著臉。陳正心裏擔憂,忍不住身體向前探去,正好看見彩貝突然又抬起頭。一下子躲閃不及,陳正伸了伸舌頭,忙伸出指頭放在唇邊“噓”了一聲,然後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

  魁梧的男子又背起了水泥,向工地裏麵走去。陳正長長地歎了口氣,他終於敢伸直腰了。看著身邊先前還蹲著的彩貝,眼神呆呆地看著那大大紅紅的紅漆字,眼中竟然湧滿了淚水。她走過去,用手指輕輕地撫摸著那幾個字,口中不知道喃喃地在說些什麽。

  魁梧的男子又從裏麵走出來了,看樣子這一次好像要對著他們站的位置走過來。彩貝突然一擦去流在腮邊的淚水,抓起陳正的手,說:“我們馬上走,不要給他看見了。”

  陳正跟著彩貝很快就離開工地,一路小跑,途中的一條小溪正嘩啦啦地向山澗奔流。彩貝喘著氣說:“我們休息一下吧!”兩個人一起坐到了山石上。

  看著彩貝良久的沉默,手不停地拍打著溪水,陳正繞到了她的麵前,那一張精致的小臉上掛滿了淚珠,陳正忍不住地說:“你不要怕他!我表哥就在學校旁邊的派出所工作,實在不行我們先去報警!”彩貝詫異地看著他,說:“報什麽警?”陳正睜大眼睛說:“抓色狼呀!剛剛你不是發現了那色狼的位置了嗎?”

  彩貝的眼淚又湧出來了,咬了咬嘴唇,好半天才哽咽地說:“他不是色狼,他是我的爸爸!”陳正幾乎驚掉了眼鏡,說:“他是你爸爸?你爸爸不是大老板嗎?”彩貝搖搖頭,說:“我也是剛剛才知道他在這裏幹苦力活的。”我就是因為他在這個城市才報考了這裏的大學,我也一直都以為他很有錢,他之前跟我說過他工作的地方很好,叫幸福路九十九號。我拚命用他的錢,就是想報複他這些年不回來看我的後果,我沒有想到是這樣!

  陳正一下子沉默了,他不知道該怎麽接彩貝的話,想了一下才說:“那你媽媽呢?”彩貝說:“媽媽跟別人結婚走了,我現在才知道這些年其實父親一直都沒有停止過養我,她說不下去。”陳正忍不住說:“你爸爸他還每天晚上保護你呢!”彩貝吃驚,之後似乎悟到了什麽。她伸手從背包裏拿出了一包香煙,對著陳正說:“我是不是壞女孩?”陳正搖搖頭,說:“不是!”彩貝笑了,一臉是淚,伸出手把一支支香煙揉碎,撒入溪水,然後很大聲地對陳正說:“我當然不是壞女孩,因為我一直都擁有一個好爸爸!”

  心靈菩提:一條路多長,看不見;傾出的情有多深,量不了。永恒的愛不動聲色,疲憊的心酸笑而不語,似水年華裏的一種堅守,不在乎有沒有感恩的回應,隻想勤勞地揮霍體力,鋪就一條長長的幸福路。把脊梁鏗鏘折疊成梯,溫暖出無限風光,隻為了兒女踏來的步履可以輕盈如歌,透過生活的酸甜苦辣,在千千萬萬的城鄉小徑,佇立了多少這樣窮困而偉岸如山的父親。

  綠道

  秀桃看著來電顯示,心中一陣煩躁,她最討厭這個號碼了,每一到周末,母親的電話就像定時鬧鍾似的響起,不外就是問那幾句話,有沒有吃飯呀?吃什麽菜?城裏的天氣有沒有下雨?如同程咬金的三板斧,再沒有別的招式。

  不情不願地按了接聽鍵,聽母親嘮嘮叨叨地問完了那幾句話,秀桃很不耐煩地想掛了電話。母親在電話那端小心翼翼地問:“妞妞,你下周回來吧!你小嬸嬸生了娃要做滿月酒,讓我搭話給你,一家人一起熱鬧熱鬧,好不?”秀桃看了看左右,還好,沒有同學在周圍,不然不小心被聽去母親還叫自己妞妞,這麽土的叫法多半會讓人笑死。她很大聲地說:“不回去了,沒有空,我下周和同學們組織去綠道騎單車!”母親在電話那頭說什麽綠島呀?秀桃知道跟母親會越扯越不清了,她一個鄉下人,知道什麽綠道呀!她很不耐煩地回應:“就是去我們家後山那條路騎一天的單車,明白了吧!好了,就這樣了,說了你也不懂,我掛了。你跟小嬸嬸打個招呼,下次我再去看他們了!”說著很不客氣地掛了電話。

  有幾個同學走了過來,說:“桃桃同學,你的臉色怎麽不好呀!跟我們出去走走好不?”說著挽起秀桃的手,秀桃的心一下子又舒坦些了,看來自己從鄉下來的泥土味已經讓人看不出了,這些城裏的同學都愛和自己一起玩了,就是自己的名字還太土,以後找機會也改了。想到剛到學校報到第一天老師點名的時候自己的名字讓有些同學發笑,秀桃心裏就覺得憋屈。

  秀桃的家鄉在城郊農村,與現在就讀的大學僅一山之隔,經濟發展卻也天差地別。為了不在同學中顯得自己異類,秀桃努力學著城裏人講話的卷舌音,功夫不負有心人,除了開學那幾個星期的不適應,秀桃跟其他一起從農村過來的同學相比,很快就脫穎而出,和城裏的同學玩得很是融洽。秀桃心想,不到畢業的時間裏,一定要在城裏站穩腳跟,出於這個念頭,秀桃對提出到自己家裏去玩的同學總是含糊其辭,她不能讓自己家那貧困樣在同學中產生不好的印象,她的目標是將來要過上等人的生活。關於自己的家庭還是少提甚至不提為妙。

  周末很快就到了,秀桃當領頭,同學們人手一輛自行車,按著預先規劃好的路線開始出發。水都帶了,零食也帶了,計劃是從上午出發,下午回來。秀桃和同學們還特意買了清一色的帽子,稱之為校園環保低碳隊。

  山路十八彎,遠離市區,一路上樹木蔥鬱,從水泥路到了泥沙路,從國道走到鄉間小道,同學們一路放歌,對於大部分在城裏長大的同學來說,來到田園裏感受自然風光更讓情緒來得高漲。途中不知道誰提議說落到隊伍後麵的就懲罰一次性喝完一瓶水,於是大家你來我往,路程還沒有到一半,很快大家車籃前剩下的全是空瓶。

  六月的天,陽光灼著皮膚疼,一些吃了零食的同學更是大聲喊渴。秀桃自己口唇幹裂,看著山邊的樹葉,真想摘下來解渴。有些男同學索性把上衣都脫了,讓汗水順脊而下。一個同學拍著秀桃的肩頭說:“不是聽你說你的家就在這個附近,你對這兒熟,看先帶我們去哪裏找水喝,這樣下去大家都會堅持不下去的!”秀桃動了動嘴唇,想說我的家其實也就在這裏不遠處,騎車不用十分鍾就會到了,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她沒有勇氣,無法想象自己的一幫同學看見自己家的境況後會產生怎樣的想法,她賭不起!

  前麵跑去探路的同學興奮的聲音遠遠傳來:“同學們快來,我們遇見了好心的老鄉了,這裏有大量的水等著大家呢!”一下子,聽得人都歡呼雀躍起來,大家全部調轉擺放得亂七八糟的自行車,向前騎去。

  秀桃最後跟著,心裏納悶得很,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旁邊有幾口魚塘,哪裏會有什麽人家,都是村裏的鄉親們種了一些農作物在這裏,少有人來,自己前幾周回來幫母親放羊的時候來過這裏,壓根兒就沒有看見有什麽人煙呀!

  前麵什麽時候多了一個綠瑩瑩的竹棚?那給同學們端水的不是自己的父母親嗎?秀桃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沒有錯,是自己的父母。裏麵有竹椅子和竹桌,還有磚頭搭起的爐灶,上麵架著鐵鍋,環境非常的清爽,往棚裏一站,清風徐徐吹來,讓人心曠神怡。母親看著秀桃發愣的臉孔,雙手在腰間的圍裙前抹了抹,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父親在旁邊說:“桃呀!我聽你媽說你要和同學們來這裏玩,知道這裏沒有店子,你們吃喝都不方便,就發動鄉親們三兩天搭起了這個棚,你看,我們準備都很簡單,如果你們喜歡,我們這裏還可以開火煮飯,什麽菜都是自己家種的,魚也是自家養的,大家吃了才有勁玩呀!”父親的話才落,熱烈的掌聲就響起來了,有同學大聲喊道:“秀桃同學,你為大家準備得那麽充分也不事先透露點風聲,真是送了一份神秘的大禮呀!”有女同學跑過來抱起秀桃,說:“你太可愛了,我們都喜歡你!”

  秀桃給同學們熱情洋溢的氣氛感染,她看了看棚裏,說:“你們吃得慣這裏的菜嗎?”很多聲音都在回應:“當然吃得慣,以後我們一有機會就組織同學們來這裏,這裏就當是我們大家的一個站點,天然環保低碳呢,我們太喜歡了!”

  一個男同學跳出人群,他是秀桃班上的班長,他伸出手使勁地握著秀桃父母的手說:“感激叔叔阿姨,我們都要向你們學習!”說著他從褲兜中摸出一支筆,拿過地上的一塊廢木板,龍飛鳳舞在上麵寫上“逍遙驛站”四個大大的字,說:“我掛在門口好不好?”回應的又是一片掌聲。

  人群之中,秀桃突然覺得鼻子酸酸的,淚花湧動,她走過去,握著父母的手說:“爸爸媽媽,我要謝謝你們,你們為我辛苦了!”

  心靈菩提:這是綠道中最動人的花色,簡單得一切盡在不言中,如同國畫山水的寫意,有著大片大片意味深長的留白。在年輕的心被紅塵紛擾攪拌沾上塵埃的時候,父親母親的眉間心頭,卻把愛付出得如白雲般爽朗,山泉一般清亮,焰火一般濃烈,以大愛無形為女兒鋪就,一條最美好的心靈綠道,行走一次,人生的旅程便是泥暖草生,鼻山眼水方得豁然清亮。

  小棉襖

  王老太抿了抿幹癟的嘴唇,突然覺得眼角有些癢,是蚊子,一巴掌拍將過去,沒有中,倒是把臉弄得生痛。

  “喲!都老皮老肉了,拍什麽拍呀!就是不拍臉上的皺紋都可以夾死蚊子嘍!還要製造些噪音來,吵到貝貝睡覺!”看著媳婦易萍兩片薄薄的嘴唇一張一合,裏麵冒出來的話語字字如刀,刺得王老太的眼角濕濕的。老人用手抹抹眼角,一滴混濁的老淚還是沾濕了袖口。

  易萍的鼻子“哼”了一聲,扭著水蛇一樣的身體走進了裏屋。

  王老太歎了一口氣,兒大不由娘呀!兒子強子對自己長得漂亮的媳婦一向唯命是從,知道自己的母親受了委屈也從來不敢多言半句。自己從農村過來,本想帶才八個月的孫子貝貝,誰知道易萍嫌自己的手腳髒,碰都不給碰一下。回到農村裏也無依無靠,待在城裏好歹也可以幫兒子媳婦分擔一些家務。至於貝貝,隻好天天眼饞地看著解一下心裏那份渴望的祖孫情。

  吃飯了,易萍把一碗粥放在強子麵前,強子皺著眉看著,說:“媽,你怎麽煮粥呀?你知道我每天幹的都是體力活,這粥兩泡尿就沒有了,我下午還怎麽去幹活呀!”王老太嘴角動了動,欲言又止,眼神看著媳婦,嘴裏卻什麽都不敢說。

  易萍的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你嫌什麽嫌呀!現在家裏就你一個人幹活,那點錢要養活四張嘴,我要帶貝貝,沒有辦法去工作,有嘴有手腳都閑著的人還在家裏吃閑飯呢!”王老太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她默默地站起身,向門外走去。身後強子的聲音傳來:“你看你呀!咱媽能吃多少呀!她就我一個兒子,她不來我這裏能去哪裏呀?”易萍的聲音高了八度:“你自己的兒子都養不活了,自己還想當個好兒子?”

  王老太佝僂著背,無聲地坐在街角抹著眼淚。是呀!她知道兒子不容易,當娘的哪能不心疼,自己老了也沒有辦法賺錢補貼家用,眼下媳婦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自己待著還有什麽意思!越想心裏越見淒涼。

  天色漸晚,回家的路上看見路邊停著一輛拉著布料的車子,花色特好。王老太忍不住走過去,伸出手撫摸了一下布料,真好,都是些實實在在的料子。

  裏麵走出了一個老板模樣的人,看見老人詫異了一下,說:“您老人家喜歡這料子?”老人點點頭又搖搖頭,腳步蹣跚地轉身走開。

  老板說:“您老人家喜歡我就五毛錢一斤賣給你好了,要不要?”王老太停下了腳步,她吃驚地看著眼前這個似乎有些眼熟的人,說:“五毛一斤?”老板善意地點點頭,說:“是呀!我姓胡,這些都是我店裏做窗簾裁剩的布料,尺寸長短對我都沒有用處了,現在就想拉去賣了,也是論斤的,我還得租車,很麻煩,您老人家要我就賣給你!”

  王老太激動得淚花閃爍,她動動嘴唇,摸摸自己的口袋,裏麵有整整十元錢,那是她偷偷在路上揀礦泉水瓶子賣來的錢。一咬牙掏了出來,都是一毛一毛的,皺巴巴,她遞給了胡老板。他足足盯了那疊錢好一陣子,才接了過來,很爽快地拿下一袋布料稱了給王老太,說:“你老人家還想要料子隨時過來找我。”說著他的手一指身後的窗簾店。

  王老太想握住老板的手說謝謝,又覺得唐突,猶豫著把手縮了回來。她拎了一下那個袋子,好沉,不止二十斤。王老太在鄉下養豬養雞賣些生活費,對於掂在手中的分量自有自己的感覺:這個袋,起碼有四十斤。看出老人帶著疑惑的表情,胡老板善意地笑了,說:“這些布都已是廢料了,丟了也是丟了,能賣到一元錢就是一元錢,在稱的斤兩方麵沒有那麽多計較的。”

  老板又說:“老人家,我看您納過的鞋底,很漂亮,還有你做的小棉襖,也很出色。如果你有空,就做些這些手工放在我的店裏,我可以幫您賣出去,以後收入我們按五五分怎麽樣?”王老太的眼淚濕潤了,她說不出話,用手抹著眼角,多好的老板,那件小棉襖,自己針針線線熬了好幾天才給貝貝做出來的,沒有想到得到的是易萍一臉的鄙視,說鄉下人就是土,什麽年代了,還弄這種土東西拿出來丟人現眼,接著就把小棉襖和自己納好的鞋墊丟到院子外的垃圾桶裏。看著眼前的老板,王老太想起來,他就是那一天路過幫自己從垃圾桶揀起小棉襖和鞋墊遞給自己的人,怪不得有些眼熟。

  一肚子的感激全咽在喉嚨口,回到家裏,王老太忙著把那袋布料塞在自己的小屋裏。易萍走過,眼神冷冷掃過來。王老太低著頭,好像做錯事的孩子。晚上,隔著木板,易萍的聲音傳來:“你看你媽!現在開始揀垃圾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拿回家來,我可告訴你,本來就小的地方還弄得這麽不衛生,孩子小,沒有抵抗力,最受不了這些亂七八糟的雜物。現在家裏本來沒有錢,她還想晚上開著燈折騰我們的電費,你趁早給你老娘打好包送回鄉下去!”強子無可奈何的聲音飄來,有氣無力地說:“你就多擔當點吧!我明天會說她的!”王老太默默地落下淚,拿出布料,在微弱的燈光下一針一線地縫製起來。

  第二天開始,王老太在閑暇的時候就拿起針線,白天坐在樹蔭下、晚上坐在公園一角的路燈下納活。夏秋兩季,易萍冷嘲熱諷,強子短籲長歎,一家人的日子過得是如同浸濕的紙片,終日不得舒展。

  入冬氣溫一下子來了個反差,貝貝生病了,醫院診斷說是急性肺炎,看著手中的病重通知單和入院繳費通知單,易萍哭得撕心裂肺,用手使勁捶打著強子的胸口,說:“如果兒子有個三長兩短我就跟你拚了。”強子痛苦地蹲下身,淚水從雙手中無聲溢出,窮人什麽都不怕,就怕生病,眼前不要說五千,就是一千元也無處籌集呀!

  王老太坐著摩托車急急地向醫院門診趕去,夜裏就知道貝貝發燒了,想給媳婦搭個手,沒想到易萍的眼球一拋:“走遠些,貝貝已經再也受不了外來的細菌侵襲了!”王老太活了一輩子,窮是窮,卻從來都沒有讓別人叫過什麽外號,現在沒有想到成了兒媳口中的細菌了,那痛灼得心苦澀不堪。看著貝貝急促的呼吸,她隻能站開些說:“還是馬上把孩子送到住院部去吧!”“去住院,誰不知道去住院?如果不是你在這裏白吃白住白花錢,我怎麽連兒子生病都沒有錢去住院!”易萍說話尖酸。

  王老太默默地走到門口,天當時還沒有完全亮,她眼巴巴地等,想等到一大早就到窗簾店去跟店主胡老板拿些錢!自己已經跟他拿了幾袋布料做成了各種各樣的小棉襖和鞋墊,聽胡老板的口氣,銷路不錯,隻是錢還沒有給自己。這次,無論如何都去跟他開個口,就是幾百元都好呀!

  胡老板聽她說了經過,馬上開著摩托車,說:“我搭你去醫院吧!”

  病房裏,胡老板拿出一遝錢--足足一萬元給貝貝交了住院押金,讓強子和易萍看得目瞪口呆。強子囁嚅地說:“胡老板,這錢我會還你的,給我時間!”說著雙膝就要下跪。胡老板扶住他,說這錢是你母親自己賺來的工錢!這下子輪到聽的三個人目瞪口呆了。

  王老太小心翼翼地問:“你說的是真的?”胡老板微笑說:“是真的,這段時間你幫我整整做了一百件小棉襖,我都是兩百元一件賣出去了,現在算是五五分成,我還賺了你不少!”

  看著易萍半天都沒有合攏的嘴,胡老板牽過王老太說:“我其實一直都沒有母親,家有一老,其實是一寶,我現在想請你們把母親讓給我好不好?”強子呆住了,胡老板牽住王老太說:“你老人家跟我回去,我保準你會吃香喝辣的,你還有一手好的手藝,現在外國友人都來看過了,說要大量訂貨呢!”

  看著胡老板,王老太淚水模糊,她還沒有開口,易萍突然跑到她的麵前,雙膝一軟,跪在了王老太麵前,哭成淚人,說:“媽,你別走,我知道錯了,你不能跟他走,以後我一定會好好地孝順您的!”

  扶起易萍,王老太為難地看著胡老板,沒有想到胡老板微笑著對她點點頭,老人明白了。她哽咽地說:“好人呐!好人呐!”她試探著問易萍:“我可以抱抱我的貝貝嗎?”易萍滿臉羞愧,連聲說道:“好!你想抱就隨時抱,他是您的孫子呀!”

  心靈菩提:一根針從唐代的一位母親手中開始了不知疲倦地上下左右穿引,坦蕩得連多餘的裝飾都沒有,密密麻麻的絲線交織著濃情厚意,編織出衣衫裹著血肉孕育出來的孩子茁壯成長,竭盡全力用慈愛和溫馨煎熬成傳世名詩。小棉襖更顯本色,抵得上任何一件沒有溫度的錦衣華服。每個人的家都有一扇小小的窗口,做一個德孝行都富有的人,家的裏麵,光華便是熠熠而出。家有一老,便是一寶,善待母親,是身為人子最基本的品行。

  媳婦終究都得熬成婆,流光冉冉中那個雙鬢飛雪為自己忙碌的人,其實就也是多年以後的自己,珍惜、珍愛、珍重,婆媳關係皆能和諧,亦成文章。

  我是你的玻璃球

  宋奎山把手中的文件重重地甩到辦公桌上,一P股坐在椅子上發呆,眼睛透過玻璃窗,袁吟的背影隱隱透了過來,她又跑去呂總辦公室匯報工作了,一股重重的醋意湧了上來,宋奎山抓緊了拳頭,他明顯地感覺到了周圍同事異樣的眼光和竊竊的私語。

  上午下班的時候,宋奎山守在路口,今天他非得攔住袁吟,把她的偏離軌道的腦筋扭回正軌來。呂總是什麽人呀!全公司都知道,四十五歲的鑽石王老五,多少個進過公司的女孩們前仆後繼都沒能將他拿下,你袁吟怎麽就做起了山雞飛上梧桐樹的夢想了呢!宋奎山越想越氣,恨不得馬上看見那朝思暮想的身影馬上出現,他一定會告訴她自己的想法,一定勇敢地把這些年的暗戀通通說出口,不要等到花過空折枝。一定,他不停地跟自己打氣。

  袁吟來了,和呂總一路走過來,有說有笑,一張俏臉神采飛揚。宋奎山幾乎氣得吐血,他看見了,周圍的同事投來的都是異樣的眼光。這個袁吟,要攀高枝也不懂得收斂些,什麽場合呀!他使勁地拍了拍腦袋。

  “小宋呀!怎麽還沒有走?在等人呀!”呂總渾厚的聲音傳來,宋奎山慌忙站正身體,口中連說是,汗珠已經滲出了額頭。呂總笑了笑,從袁吟的手中拿過公文包,說:“我先走了,小宋呀!袁吟的工作能力非常好,我要感謝你給公司介紹了一個好人才,這樣吧!改天有空,我請你們吃個飯。”說著他笑笑轉身向停車場走去。

  袁吟的眼神看著呂總的背影不見了蹤影,還在呆呆出神。宋奎山簡直是腸子都悔青了。袁吟是他初中的同學,在情愫初開的年華裏,她就像一棵百合花,一直幽幽地在他的心底綻放了多年,後來因為學業各奔東西,也斷了聯係。半年前的一次同學會再見她時,心底的那根弦就被重重地撥響。一個月前知道袁吟失業了,找工作一直沒有著落。這個時候他恰到好處地出現了,把她引進了公司文員的位子,本想和風細雨慢慢地經營著一份感情,沒有想到她一看見呂總整個人就變得失魂落魄,按這種情形發展下去怕是煮熟的鴨子都飛了。

  宋奎山清了清喉嚨:“小袁呀!看著情形,你和呂總長得頗有夫妻相喲!”袁吟大大的眼睛拋成了一對衛生球,說:“你陰陽怪氣幹嗎呢!走,吃飯去,我請你!”宋奎山悶悶不樂地說:“我吃不下,你自己去吃,把自己養得珠圓玉潤好嫁人!”袁吟重重地掐了一下宋奎山的手臂,說:“你今天沒有刷牙呀!怎麽一嘴酸氣呢!”吃痛的宋奎山還沒有回答,從旁邊走過的兩個同事投過來的眼光極其怪異,話語隱隱約約地飄來:“你看咯!我都說她腳踏兩隻船了嘛!你還不信!想釣個金龜婿還不忘撈個提包的!”

  宋奎山感覺腦袋上的血氣湧動,他想衝上去揪那滿嘴八卦的女孩讓她住口,眼神看見袁吟,她竟然一臉坦然,這個表情讓宋奎山更氣,她難道真是給家鄉的山泉水滋潤出了一副好身段好臉龐、難道把那思維也給滋潤得隻剩下空殼不成?她明明也聽到了那話語,怎麽會無動於衷呢!難道她城府之深能讓自己身心內外判若兩人?宋奎山一腦子亂七八糟的思維,一點都理不出頭緒。

  吃完飯,下午回到辦公室裏,袁吟低頭在寫著什麽,宋奎山躡手躡腳走了過去,看見一張紙上滿滿寫的都是那麽的一行字:我是你的玻璃球!寫著時她的眼神又飄上呂總的辦公室。旁邊的紙簍裏有幾團揉捏成亂七八糟的紙,宋奎山那個氣,趁袁吟不注意,他拾起了那幾團紙,回到辦公桌上展開,全是袁吟娟秀的字體:我是你的玻璃球!

  旁邊的張蜀同情地拍了拍宋奎山的肩膀說:“兄弟,算了吧!你我都是討生活的人,整天都在為這個貸那個貸消耗生命,別人呀,隻是想找一個插花的瓶子,讓自己嬌豔地綻,我們的呂總呀,屬於青花瓷,你想讓別人不起念頭都難呀!”宋奎山搖搖頭又點點頭,心頭的苦澀無限彌漫,長了這麽大,他算是知道了失戀的滋味。

  一天的工作時間過去,下班時間又到了,袁吟的表情像天外變幻不定的雲層,她的眼睛一個下午除了伏案寫字,其餘的時間視線都是定格在呂總的辦公室。呂總終於走出辦公室,邊看手表邊快步行走,那樣子像去趕什麽急事。

  袁吟站起身,很快就收拾好桌麵快步地尾隨。宋奎山感覺自己是越過每雙眼睛的槍林彈雨,也跟在袁吟的後麵。張蜀在身後歎息一聲:“可憐天下癡情漢,多情總被無情誤呀!”辦公室頓時響起一片竊笑聲。

  呂總走入停車場,剛剛打開車門,一個帶著墨鏡的男子突然出現在麵前:“打劫!進去!”說著手就把呂總推向駕駛座,那黑影緊貼著進去。宋奎山躲在柱子後,看得目瞪口呆。說時遲那時快,一個聲音輕輕地在他耳邊說:“馬上報警!我出去拖延時間!”袁吟的身影向停車場走了過去。

  袁吟的身影走得婀娜多姿又不減速度,她直接敲打呂總的車窗,呂總明顯感覺到了自己腰間的硬物加重了力量,他的額頭出汗了,墨鏡低吼:“讓她走開,不然老子就開車撞死她!”袁吟透過車窗那條縫,巧笑嫣然:“呂總,有好事呢!”呂總覺得自己的臉色都青了,都什麽時候了,難道她看不出危險?“有什麽好事?”呂總勉強問道。

  袁吟的大眼睛調皮地轉了轉,伸了伸舌頭,慢悠悠地說:“你有客人我能不能說呀?”那戴墨鏡的男子也跟著呂總勉強笑了一下,說:“你說呀!”袁吟笑嘻嘻地說:“新立達公司剛剛把那些拖欠我們的兩百萬打了過來,呂總你說說這是不是好事情呀!我特意跑來告訴你一聲,我們明天就不要去催賬了!”

  墨鏡一聽來了興趣,呂總馬上感覺到腰間的硬物鬆了下來。他明白了,袁吟想救他,公司業務往來的賬目她哪裏知道,想到這裏,心裏的暖流湧了上來,他的腦袋快速旋轉起來,看著袁吟,他說:“我前麵走得太急,我的保險櫃裏放著份他們公司的簽約資料,你去再核對一下,密碼就是你的生日!”他想讓她避過眼前的危險。

  墨鏡的手有些顫抖了,原來自己劫了條大魚,還有麵前這個千嬌百媚的人兒。看來,魚和熊掌都可以兼得,想到這裏,他興奮起來。

  墨鏡判斷眼前的這個女孩一定就是這老總的情人,女人是更好對付更好挾持的,辦公室的櫃子?想到剛剛聽到的話,他更加不可抑製自己的欲望,對!現在人都已經下班走了,不如先去把櫃子裏值錢的都拿了,自己劫了他的情人,有錢人是命值錢又不能少臉麵,這個老總想必不敢輕舉妄動。想到這裏,墨鏡迅速推開車門,對著袁吟攬腰一摟,對著呂總說:“不要耍花招,我隻要錢不圖命,你馬上下來,一起上樓去取東西。”說著他擁著袁吟,外人一看還以為是情侶。

  袁吟口唇有些顫抖,她使勁擠出一個笑容,說:“我配合你,你別傷害他!”墨鏡怪笑:“看來真是患難見真情呀!嗬嗬嗬!找情人找成你這樣還真是難得,哥們!你豔福不淺呀!”呂總臉色鐵青,他沒有想到局麵會這樣急劇轉變,他盯著袁吟,眼中飄過痛楚,沒有想到這麽柔弱的一個女孩,在他生命最危險的關頭會挺身而出。

  身後似乎響起腳步聲,墨鏡急忙轉頭,幾個持槍的警察已經包抄過來,這時候,趁墨鏡的視線稍一發愣的瞬間,呂總極其迅速地伸出手,一把將袁吟拉到麵前。墨鏡氣急敗壞,他掏出刀對著呂總直直地紮了過去,白晃晃的刀,在眾人的眼神中淩空而過,一個白影子擋了過來,宋奎山大叫:“袁吟!”話音落下,袁吟的身體也軟軟地倒下,隨之一聲槍響,墨鏡嚎叫一聲,抱著持刀的手大聲嚎叫,刀應聲落地。

  幾個警察一擁而上,按住墨鏡並迅速地鎖上手銬。呂總抱起袁吟,眼裏濕了一片,不敢去動那把插入腹部的匕首也不敢搬動她的身體,大聲喊:“小宋,馬上叫救護車,我要她活過來。”袁吟麵色慘白,她看著呂總,眼神久久不離,口中動著,努力地想說著什麽,喘息聲越來越重。呂總眼中藏淚:“小袁,你有什麽事,就說,我一定全部滿足!”袁吟腹部的血越流越多,口中想說的話變成了呼吸。宋奎山使勁地捶著地板,他湊到袁吟的跟前,說:“我知道你要跟呂總說什麽,我來說,你不要用力了,醫生馬上就到。”

  宋奎山盯著呂總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呂總,袁吟想對著你說:我是你的玻璃球!”宋奎山帶著哭腔,這個時候他不想再計較什麽了,他隻要袁吟活下去,他知道袁吟一定是想說這句話,因為她都在桌上寫了一個下午了,心裏也一定想對呂總親自說的。

  呂總的身體晃了幾晃,說:“你說什麽?你說什麽?”聲音低哽而嘶啞,他抱住袁吟,不可抑製地痛哭起來。袁吟的臉色越來越白,嘴角卻努力微笑著。宋奎山看見幾個醫生抬著擔架跑步過來,慌忙扶起呂總。看著袁吟被抬上了擔架,呂總幾乎不能把持情緒,他衝上前:“醫生,你們一定要就活她,我願意用我的生命和全部的身家來換取她!她是我的玻璃球、玻璃球呀!”

  急診室外,呂總一直貼著玻璃,眼神沒有離開過那扇門一秒鍾。宋奎山買來了麵包和礦泉水,遞過去說:“呂總,你吃點吧!都已經過去兩個小時了!”呂總的身影紋絲不動,像一座雕像。

  急救室的門打開了,兩個人連忙迎了上去,護士取下口罩說:“你們是家屬吧!現在病人已經做好手術了,目前需要馬上輸血,她是稀有血型Rh陰性AB型血,這種血型我們市血庫沒有!”一臉焦灼的護士還沒有說完,呂總說:“馬上輸我的,我是她的親生父親,血型和她一樣的!”護士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了:“好!你等一下,我們馬上準備!”

  宋奎山手中的礦泉水和麵包跌落在地上,他張口結舌:“呂總,你是袁吟的父親?”呂總眼中帶淚:“是的,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是你告訴我的,她是我的玻璃球!隻有我的女兒,才會在這麽多年以後依然會記得她離家的父親當年說過的話!”

  一個護士打開門,從裏麵遞出染血的白裙,說:“你們家屬看看,裙子的還有物件,你們自己清點一下!”

  呂總顫抖地打開袁吟染血的錢包,錢夾的內側,夾著一張發黃的照片,一個俊朗的男子摟著一個小女孩。照片的背麵,一行剛勁的字體寫著:爸爸和玻璃球留影於綠湖公園。照片中的男子,就是年輕時的呂總!

  宋奎山打開裏麵的一張字條,裏麵寫道:“今天是生命中最快樂的日子,我終於找到了我的父親,他那斷節的小指記錄著我當年的頑皮,我要感謝奎山,是他帶給我親情,還有,我的愛情!”

  宋奎山鼻子發酸,他想起來,那一天,正好是呂總出差回到公司的日子。而呂總,是有一個小手指斷了一截。

  呂總拍拍他,說:“我進去輸血給女兒了,你等我們!”宋奎山使勁地點頭!

  心靈菩提:是一瞬,還是一生?無數個白晝交遞的低吟淺唱裏,獨酌著黃色石斛蘭淡淡的香氣,藍天碧地裏它有著最和善最耐心的聆聽,敞開胸襟默默告訴世間的每一個行走的身影,這個世界上給了我們基因的那個人,在紅塵流轉之間無論失去了牽手多久,都會讓血脈延續的那顆心一麵幸福一麵辛苦一麵牽掛地愛著,踏過大千世界裏的長笛短調,葉香花苦,驀然回首,堅毅而親切的父親,依然一如玻璃球般晶瑩剔透,讓我們熱淚盈眶。

  一碗母愛

  丫丫靠在燈柱上,伸出小手掌使勁地哈出一口氣,白如輕紗的氣體從口中溢出,淡淡的,瞬間就消失了,像丫丫心頭那渴望已久的公主裙,縹緲得隻能是想象。

  街邊行走的人偶有投來異樣的目光,有不解有憐惜,寒夜徘徊在路燈下的小女孩,會讓人心無端地生出各種猜測來。

  丫丫知道自己是有故事的,打懂事起就沒有親媽媽的印象,父親帶著她來到這個城市裏謀生。父親幹的是苦力活,不久帶回來一個女人,讓丫丫叫媽媽,丫丫不叫。她小小的心裏,隻有那個在自己圖畫本上畫了很多次的媽媽,她長著圓圓的臉,笑起來像路邊水果攤上那散發著香氣的大蘋果,會讓人的唾液生動起來,而不是眼前這個看上去營養不良、臉龐瘦瘦的女人。

  父親拿過木棒,動過巴掌,舌尖卷動過咆哮,丫丫就是咬緊牙關,那個在夢裏無數次淚醒的字眼怎麽也不肯喊出口,而繼母每次都會阻擋父親:“孩子還小,不要強迫她喊媽媽,長大了她就懂了!”可是還沒有等到她長大,父親就病逝了,繼母一下子就成了她在這個世界裏最陌生的親人。

  借著路燈,丫丫看見繼母的身影,她正佝僂著腰,吃力地挪動著一個大花盆,就是春節別人種年橘擺設後丟棄出來的那種。這樣的情形不是第一次看見了,頭天繼母就挪回一個破舊的大浴缸。丫丫轉過身,躲到燈柱後麵,繼母擺弄這些想養花不成?

  一股濃濃的牛肉香味飄來,丫丫使勁地吞了吞口水。

  街頭轉角這個賣牛雜的攤主是位六十來歲的老人,擺攤已經好幾年了,之前丫丫走過這裏的時候,會使勁地吞咽著口水,努力想象著牛雜入口的美味,但從來不敢奢望可以吃上一碗。父親去世後不久的一天,丫丫經過攤前,老人喊住了她:“小妹子!來,吃一碗吧!”她遲疑地看著,眼前老人一臉慈祥,充滿了鼓勵,她的小手不由自主地伸了過去,牛雜上麵飄著一層蔥花,丫丫吃著,心裏暖暖的。這個檔主比繼母好千百倍,繼母從來不會煮過一碗蔥花牛雜給她吃,現在父親一走就想把她送得遠遠的,後媽從童話到現實中都沒有好人,媽媽的這個字眼,這一輩是叫不出來的了,丫丫想!

  從那一天開始,丫丫和老人仿佛有一種默契,她來,他一定會盛上一碗牛雜,上麵淺淺地飄著一層蔥花,那是丫丫最愛吃的。日子久了,丫丫會問:“老爺爺,你為什麽會請我吃呀?”老人笑笑,欲言又止,最後摸摸她的頭什麽都沒有說。

  這兩天繼母找過她談話,說想把她轉到市裏的一所小學去讀書,說那裏的條件好,有好多城裏人的孩子都在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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