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花園裏,廖建翔攔住了正在想往回走的米微璿,說“米醫生,我有些事想找你談一談。”米微璿的臉色變了得有些蒼白,像這個冬季裏失血的暮色,她讓身邊的同事先走,自己則留下來與廖建翔麵對麵。
廖健翔看了看左右說:“米醫生,其實我很早就想找你了,但是相信現在也不會太遲!”
米微璿的臉色更加蒼白,她話音有些顫抖:“廖老伯,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廖健翔眼睛直視著她:“米醫生,我當過兵,還立過功,年輕的時候還被手榴彈的引爆炸傷了手腳!”
米微璿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如果你沒有什麽事,我想先回去了。”說著轉身想走。
廖建翔自顧自說:“我隻是想告訴你,當時最大的幸運,就是還留下這對明亮的眼睛。”米微璿身體重重一顫,但是腳下的腳步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你能走嗎?我如果不想讓你走,你可以走嗎?”廖建翔的聲音透著冷峻。
米微璿慢慢地轉過身,眼中已經盈滿了淚水,無聲地從雙腮滑下。廖建翔恍如未見:“米醫生,我想問你一句,我跟你有仇嗎?”米微璿困難地搖搖頭。廖建翔的聲音又傳來:“那趙家立和你有恨嗎?”米微璿的肩頭抖動著,牙齒深深地咬著了口唇。
廖建翔走前一步說:“那阮月笛呢?阮月笛與你有仇有恨嗎?”米微璿終於受不了,她捂著耳朵,使勁地搖頭說:“別再說了,求你別再說了。”廖建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說:“你知道嗎?你跟我女兒正好是同年,你的心,怎麽就這麽的歹毒呀!”
米微璿的臉色慘白,整個臉孔失去了血色。
廖建翔說:“你來我病房的那天,我是知道的。我隻是以為,這是你們治療的需要,你給調了白色的藥丸時候,你走後我也看了。阮月笛剛走,我知道你是調了藥,隻是不好打擾在睡覺的我,沒有告訴我聽。我吃了,結果,我才知道那本來是救人的急救用藥,可用在我這樣的人身上,卻是致命的。”
廖健翔“哼”了一聲:“當時我就想揭發你,後來想想你有份工作也不容易,可能拿藥給我吃的目的也隻是為了贏得自己有個與眾不同的治療方案。你知道我今天去了誰家裏坐嗎?趙家立家裏,我一聽他們的講述就知道是怎麽回事,是你,又是你。你知道我又去找了誰,古捷,我們在住院的時候都已經成為朋友,互相留有地址,你想不到吧!古捷說他看見你動過輸液,之前也是阮月笛來過。但是他當時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場麵讓他也怕惹事上身,得罪不起你們這些醫生,所以,他的沉默和我的沉默,都讓阮月笛一個護士來承擔了所有的後果!我今天不來,你是不是又打算在阮月笛再去了誰的病房的時候,你再去搗鼓第三次、第四次?”
米微璿身體幾乎站立不穩,她用手扶住了身邊的長椅,一P股坐了下來。閉上眼睛,雙手捂著臉,淚水從指縫中溢出。
廖建翔的聲音毫無色彩:“米醫生,你說是我去揭發你?還是你去還阮月笛一個清白?她是多好的一個護士,就這樣平白無故地為你戴上兩頂黑帽子!你知黑帽子是什麽嗎?那是會讓你們白大褂終生蒙羞的顏色!”
米微璿感覺天地都停止運作一般,整個世界黑暗得就剩下自己一個人顫抖不已。她恐慌,她想喊,她想躲,她什麽都想,想徹底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想所有的一切都不曾發生,她還是那個可愛的鄰家女孩,還是那個人見人讚的好醫生。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睜開眼,陽光還在,照耀著,很刺眼,哪怕在這個冬季讓人也無法對視。廖建翔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他是讓自己靜靜地反省,還是已經走到內科抑或是院部去揭發自己了?米微璿覺得自己城池淪陷,廢墟一片,再也無法站立地舉起自己的旗子開始下一個行程。
步司賢從她身後的假山走出,定定地站在她麵前。
米微璿感覺麵前有人,看見一雙光亮的皮鞋,順著皮鞋往上看,步司賢看著她,眼神中帶著一種似嘲諷似探究的目光看著她。米微璿慌忙站起來,低眉順眼叫了一聲步副院長,一下子無從合適,她心跳加速,這會兒如同千萬的奔馬激烈的狂奔。她不知道,步司賢是不是聽到了她與廖建翔的談話,而他在這個時候出現,用這樣的眼光看著她,米微璿覺得自己要死去了。
步司賢,這個院內炙手可熱的人物想幹什麽。
步司賢說:“今晚七點半,你到我那裏,我們必須談一談你的問題,你知道我家的地址吧!希爾花園五號街十六棟306房。”說著轉身離去。留下米微璿一個人呆呆地站著,反反複複地在心裏把那地址念來念去。
她想問為什麽要到他家裏去談,她知道步司賢的妻子和兒子都在國外,他晚上是一個人在家,還有會有醫院其他的領導也在那裏?可是這個時候,她知道自己,不要說還手,就是連招架的力都沒有了。現在是誰站在她的麵前跟她說這樣的話,都會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走著那麽的一段路,她突然又看見步司賢,正在跟一個精瘦的男人說著話:“你小子別到處惹事,我那個地方幫我多拉一些病人來不會少你的好處!”
精瘦的男人拍拍胸口說:“表哥,我老五辦事你放下一百個心,你看看這個月,我都幫你從別的醫院拉了十多個病人過來了!”
步司賢拍拍他的肩頭說:“放心吧!你拉一個病人過來好過你的店裏賣幾十斤茶葉!”
精瘦男子咧嘴笑了說:“那是那是,表哥,我那個店不就是給自己一個落腳的窩嘛!今晚我們哥倆到朗天喝一杯?”步司賢搖搖頭說:“今晚我有重要的事情,改日再喝吧!”說著掏出一疊錢塞到精瘦男子的手中。
精瘦男子眉開眼笑:“表哥,有什麽事情盡管跟我老五打個招呼,赴湯蹈火我唯表哥馬首是瞻!”步司賢嗬嗬地笑了,說:“你回去吧!我還有事要安排。”
聽著這裏,米微璿突然覺得現在就是想死都沒有那麽容易。
科室裏,下班的時間到了,阮月笛走過來,拿著一串葡萄說:“米醫生,剛剛病人送的,我特意拿開留給你的,你吃了再下班吧!”說著遞了過來。
米微璿蠕動了一下嘴唇,阮月笛吃驚地看著她:“米醫生,你不舒服?是不是發熱了?”說著拿手來試探一下她的額頭。米微璿突然拿開阮月笛的手,幾乎是以衝的姿勢跑出辦公室。
路霆手中的水杯差點給米微璿大弧度的動作撞落。路霆莫名其妙地抬起頭看著身後說:“這又是怎麽回事?誰又得罪我師姐啦?”阮月笛搖搖頭,雙手一攤。看見吳韜進來,就把葡萄遞了過去說:“吳主任,你吃吧!”吳韜接了過來,連說謝謝。路霆不憤了:“阮月笛!”說著又用手敲敲桌麵,阮月笛看著他。
路霆說:“阮月笛同事!阮月笛姑娘!阮月笛小姐!你幹嗎那麽偏心?吳主任現在都有女朋友了,那個小盧天天都會給他喂葡萄,哪裏用你那麽關心。我一個大活人比吳主任先進來的你怎麽就看不見呢?”
阮月笛和吳韜都笑了,阮月笛說:“我剛剛不是看見你在偷吃了幾顆了嗎?所以就全部都給了吳醫生,你生什麽氣呀?”
路霆又糾正:“不是剛剛偷吃了,是剛剛敢為天下先,先為你們去品嚐了,你們還不感謝我!”阮月笛輕笑:“就是你愛咬文嚼字。”
捂著臉跑出來的米微璿,無助地走出醫院,獨自攔了一輛的士到了沿河邊,她渾身戰栗,隻想一個人靜靜,在無人看見的角落裏,想清楚之後的日子如何去走,今晚的事情該如何麵對。
沿河邊好些散步的人,三三兩兩。米微璿知道,步司賢全部聽見了自己和廖健翔的對話,隻是為什麽叫自己到他家去談,他跟耿有誌的關係很好,是不是想給自己一條生路,避開醫院的人多嘴雜另外給自己一個緩衝的空間?她突然有了僥幸的心理,他會幫自己的,叫上耿院長一起來跟她談話,是嗎?她反複地問自己,似乎想問出一個決心來。
米微璿呆呆地走到沿河盡頭,看看手表,還有半個鍾頭的時間了,這半個鍾頭之後,是凶是吉結果也就出來了。
她的視線突然停到一輛奧迪車上,看了一下那輛奧迪車的車牌,她的心跳加快了,這不是羅方智的車嗎?他去哪裏?他也會到這裏來散步?一串問題從心裏跳了出來,她看見了,看見羅方智同一個老太太慢慢地低語走了過來。米微璿慌忙站起身,躲到樹蔭後麵。
羅方智沒有看見她,他隻是跟著老太太慢慢地走著,聲音傳來:“崔姨,你別急,我很快就帶她們來見你!”
老太太悠長的歎息傳來:“我真怕我等不到就兩腿伸直了,天天晚上我都怕看不見第二天的太陽,辛苦你了,孩子,我們家給你添了太多麻煩!”
羅方智說:“看你老人家說的什麽話,我的心裏,你一直都是母親呀!”
米微璿看著羅方智的背影,心裏百味雜陳百感交集,如果不是為了他,自己何至於淪落成如此萬劫不複。千錯萬錯就是自己不該去錯愛一個根本不屬於自己的男人。而今愛情沒有得到,工作又風雨飄搖即將失去,更要麵臨著身敗名裂。這樣的傷這樣的痛,這個男人根本就從不曉得,他的一顆心,從來就沒有在自己的身上。阮月笛,阮月笛是個好人,而自己現在還如何去麵對她的這些好。
米微璿越想越無顏,看看時間,已經差不多七點十五分了。她悄然地從樹蔭中走出,走到馬路的對麵,一揚手,一輛的士就停在了她的麵前。
“希爾花園!”米微璿坐上的士報出了地點。的士司機“嗯”了一聲打開了計費表,她轉頭看了看羅方智站著的位置,悲涼彌漫了心間。她為他來過,又為了他離去,像天堂與地獄,她隻是路過人間,卻沾上了滿心的痛苦,他卻不知道,這就是愛情最大的悲劇,的士帶著她的濃濃厚厚的情緒一路飛馳而去。
羅方智的眼光看了過來,他看見了米微璿的身影,有些吃驚,他看得出,米微璿的身影更見單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