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鐲

第四十四章 讓我的靈魂陪著你的迷失落淚

　　樓下的一輛車裏，李知蘇說：“水，我要水，水在哪裏？”李碧亞拿起礦泉水，邊遞給李知蘇邊說：“看你醉成什麽樣子，給爸爸媽媽看見了還不得說你，看你跟什麽人混到一起了，如果不是我今天正好來這裏執行任務遇見你，你還不給別人討了便宜！”

　　蘇蘇拿起礦泉水，卻沒有拿穩，李碧亞不得不停下車來，拿著礦泉水慢慢地讓李知蘇喝完。李知蘇嬉笑地說：“我願意，跟他在一起，你還管呀！”說完頭一歪，直直地倒在李碧亞的身上睡著了。

　　李碧亞搖搖頭，看看時間，父親也下班了，她拿起了電話，撥出號碼說：“爸爸，我現在和蘇蘇回家！”

　　李家客廳，陽雪萍忙著拿著熱毛巾給蘇蘇抹臉。李達華說：“一個女孩子怎麽喝成這樣？這個月蘇蘇怎麽回事？怎麽老喝得醉醺醺回家，成何體統？”說著眉頭一直皺，一臉惱火。陽雪萍甩了一個白眼過去：“這段時間爸爸的身體越來越衰竭了，醫生說撐不了多少天了，我天天都在醫院陪，你就不照看照看女兒？還在這裏指責孩子，真是的，怎麽當父親的！”李達華搖搖頭，轉身進書房。

　　書房裏，李達華慈愛地看著李碧亞：“亞亞，你好長時間沒有回來了，工作上還可以吧？”李碧亞笑了，撒嬌地抱了抱爸爸的脖子，用臉蛋和父親的臉親了親說：“還可以啦！這段時間當了三次臥底，你看了明月酒店和朗天酒店的掃黃抓賭行動沒有，還有夜神吧廳的販毒活動，都是我去了才起了重要的作用！”李達華擔憂地說：“你一個女孩子去那麽複雜的地方不太好，以後還是要跟你們的譚局長打個申請，不要讓你去那麽危險的地方。”

　　李碧亞撒嬌地搖著父親的手臂說：“爸爸，你不要擔心啦！我很安全的啦，支隊長都安排人保護我，我的人身安全一點問題都沒有！我這身手普通的幾個男人都不是我的對手，這份工作太適合我了，跟我當時想象是一樣的，還更驚險呢！”

　　李達華無奈地搖搖頭說：“你這個強脾氣呀！和我當時來南貝市是一樣的，一定要幹個名堂出來，一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樣子！”

　　李碧亞笑：“爸爸，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幹我這一行的，哪裏有那麽多忌諱呀！”李達華說：“你是在哪裏看見蘇蘇的？她跟誰喝成這樣，這個孩子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李碧亞說：“爸爸你不用擔心啦！我也認識那個跟她喝酒的人，你還是等她醒了再問吧！”她心裏跳過了黃成良的影子，他是羅方智的朋友，執行任務的時候她見過他兩次了。

　　李達華說：“你妹妹如果有你的十分之一懂事，我就什麽都不用擔心了。對了，有沒有談上朋友，有了就帶回家給爸爸看看！”

　　李碧亞眼前浮現出羅方智的容顏，是的，自從兩次遇見他，心裏就牽掛上了，這算不算愛呢？麵對著李達華的目光，李碧亞不好意思地說：“爸爸，我心裏有個人啦！隻是別人都不認識我，更不要說談不談啦！”李達華說：“哦，我的女兒也需要單戀別人呀！嗬嗬嗬，告訴爸爸，是在哪裏上班的小夥子？”

　　李碧亞說：“是我在明月酒店當臥底的時候認識的，他一直以為我是三陪小姐呢！”李達華皺起眉頭說：“那地方魚龍混雜，不是適合找朋友的地方，不管他以為你是什麽，你現在就不能有這個念頭了，等哪天爸爸幫你看看，我家的公主是一定要嫁個門當戶對的好人家的。”

　　看著父親額頭的皺紋，李碧亞無限心酸，她輕輕地用手撫摸了一下父親的臉說：“爸爸，你不用擔心的，你應該相信女兒的眼光，我隻是現在心裏有這個人的影子，不代表還有其他的什麽，比如說發展成愛情！”說著李碧亞低下頭，臉上浮現得卻是懷春少女的甜蜜。

　　李達華說：“真是女大不由爹呀！看來我們的亞亞，可以獨自翱翔了，假如你哪天真的可以和這個心目中的男人有發展，就一定要帶回來給爸爸和媽媽看看呀！”

　　李碧亞點點頭，看著父親的發絲有些夾白了，心酸更重了，她腦海裏飄過外公的話：“亞亞，你爸媽都存在有重大的違法行為，你的心裏，可要先有思想準備呀！”

　　當時如同聽到晴天霹靂，讓她很久都無法回過神來，她不相信，在她的心裏，父母多年為了經營這個家和公司做大做強一路嘔心瀝血，在她很小的時候，就看見父親一心從善，總是從口袋裏掏錢給那些需要幫助的人。父親從商多年，大大小小的榮譽證書也塞滿了幾個大抽屜，難道真的應了那句話：成績與物質既是推動力也是腐蝕劑！

　　她害怕，她拚命地對陽陸建搖頭，說：“外公，您當了一輩子的老公安，不是多年的職業習慣懷疑到自己家裏來了吧？”陽陸建隻是深深的歎息，不再說話，神情異常蕭瑟。那一刻，李碧亞的心在顫抖不停，她知道，外公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隨著她自己的著手暗查，越來越多的證據擺在麵前，心靈的冬季，就這樣來了。

　　李達華的聲音傳來：“亞亞，在想什麽呢？”

　　李碧亞努力控製自己的情緒，忍住想落下的淚水，她遲疑了一下說：“我心裏有件事糾結好一陣了，想問問爸爸。”李達華說：“你問吧！”

　　李碧亞說：“爸爸你說在這個世界我還可能有親妹妹嗎？”

　　李達華說：“你怎麽了，蘇蘇不是你妹妹嗎？雖說她跟你不親，但是她還是你妹妹呀！”李碧亞搖搖頭說：“我說的不是她，我是說除了她之外。”

　　李達華詫異地看著她，愣了一下，說“亞亞，你想說什麽？你不是懷疑爸爸在外麵胡來吧？”他腦海裏又突然跳出了陽陸建的問話：“達華，你老實告訴我，你和你前妻除了亞亞之外，還有沒有另外一個女兒？”他心裏突然感覺到心底冒出一陣說不出的涼意。

　　李碧亞搖搖頭說：“爸爸不是這樣，我隻是問問，我有種感覺很奇怪的，我看過一個女孩，心裏就有這種奇怪的念頭了。”

　　李達華“哦”了一聲，笑了：“你真是得職業病了，什麽事情到你這裏都成了可分析的案例了，告訴爸爸，在哪裏看見過一個這樣的人？”

　　李碧亞深思，有些茫然說：“已經是好長時間的事，我是在執行任務的時候遇見她的，她是一個吸毒者，我不知道怎麽回事，看見她突然有一種很親近的感覺。當時連支隊長都以為她是我，我們長得很相似。”

　　李達華愣了一下說：“什麽！吸毒的？”

　　李碧亞點點頭說：“是的，她很可憐，是被動走上這條路的，當時她患上尿毒症，沒有錢治療就跟男朋友分了手，又認識了一個毒販子，就想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做一件有意義的事情，很傻去吸毒，這樣就蒙騙了毒販子，然後找機會舉報他們，我們市裏幾次成功的剿毒行動都是她當了線人，現在南貝走私毒品可以說在她的幫助下給打擊得銷聲匿跡了，隻是我們還有幾個小毒販子漏網了，我們也正在追尋。”

　　李達華沒有說話，很認真地聽女兒說下去。

　　李達華說：“那現在呢？”

　　李碧亞歎了一口氣說：“她很可憐，她媽媽不理解她，以為她吸毒變壞了，把她趕出家門，我們已經送她去強製戒毒，她現在的醫療費都是我們大隊一直捐款出來的，大家都希望幫她渡過難關，我們也在積極幫她尋找腎源。前幾天她看見了一個漏網的毒販子，又當了我們的線人，我們才把那些在夜神吧廳裏販賣搖頭丸的犯罪分子全部捉拿歸案，現在她還在協助我們的工作。”

　　李達華點頭說：“這樣就好，人不怕犯錯，就怕錯了不知道改。”

　　李碧亞深深地看著父親說：“是嗎？爸爸，假如你做錯什麽事，你會改嗎？”說著鼻子開始發酸，她想到了陽陸建的話，就想借此引入話題。

　　李達華臉色難看異常，咳了一聲說：“亞亞，這個吸毒的女孩叫什麽名字！”他想岔開話題。

　　李碧亞隻好又繞回先前的話題，她帶著著一絲欣賞說：“她叫崔敏敏，她現在一有空就到敬老院和幼兒園去做義工呢！現在我們是好朋友了呢。”

　　李達華喃喃地念道：“崔敏敏，崔敏敏！這個名字怎麽好像在哪裏聽過！”他自言自語地說道。

　　腦海中電光火石般地一閃，那一年，帶走婭婭的時候，小小的婭婭在路途中哭泣，嘴中一直念叨的就是敏敏兩字。敏敏，崔敏敏！他心裏開始不安起來。

　　李碧亞奇怪地看著他，說：“爸爸，你嘴中怎麽也一直念叨著敏敏敏敏的，你好像也認識她似的！”說著笑了。

　　李達華呆立著，站起身，掀開窗簾，讓風吹了進來，他的心，突然有寒意陣陣的感覺。

　　他想到了他的前妻，那個離婚後這些年始終就沒有出現過的女人。還有多年以前亞亞牽著的那一雙小手，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不會就這麽小吧！此崔敏敏應該非彼崔敏敏吧！

　　他沉吟片刻問：“你知道這個崔敏敏的家庭情況嗎？”

　　李碧亞點點頭，自豪地說：“當然知道，爸爸，我是警察耶！我登記過她的家庭資料，她家住在城北莫坑，家裏還有一位母親，叫崔香玉，聽說她的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砰”的一聲落地聲響，振蕩得地板發出了清脆的響聲。李達華手中的水杯跌落在地上。茶水迅速蔓延到木地板上，浸到書桌下麵。

　　李碧亞吃驚地看著父親，蹲下身子拾起杯子。

　　李達華麵部的表情痙攣，他緩緩地坐到椅子上，喃喃地說道：“去世了！去世了！是的，她的丈夫是在很多年以前就去世了！”

　　李碧亞定定地看著父親，表情有一種迷茫的震驚。從她記事起，這是第一次看見父親如此失態，臉的表情似懺悔似惆悵，整個人一下子好像就老去十多歲。

　　李達華說：這個崔敏敏的出生年月你知道嗎？

　　亞亞看著父親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她比我小整整一歲七個月，是冬至那天出生的！”

　　李達華臉色死灰，頹然坐在沙發上，前妻的為人他清清楚楚，他懂了，這崔敏敏是他的親生女兒，而前妻，是在他離婚後，帶孕嫁的人。

　　陽雪萍推門進來，尖叫一聲說：“真該死，亞亞，你怎麽搞的，一來就打翻你爸的杯子。”李達華轉過身，對著陽雪萍揮揮手說：“我自己不小心跌落的，你不要責怪亞亞。”陽雪萍也被丈夫的臉色嚇倒了。她吃驚，走上前，用手試試李達華的額頭說：“你不是病了吧！怎麽臉色那麽難看。”

　　李達華搖搖頭說：“沒有事，你先去忙吧！我坐一下就出去了！”

　　亞亞轉身走到陽台，拿了一個拖把進來，陽雪萍走出來，看見亞亞沒有好氣地說：“你千年都沒有回來一次，一回來又讓你爸勞神。你爸有什麽不舒服，我可饒不了你。”

　　亞亞說：“是。”低著頭走入書房，這麽多年，她已經習慣了陽雪萍說話的語氣和態度。知道無法去跟她計較，這樣大家的日子都好過些。

　　窗外，殘陽如血，李達華呆呆地看著窗外，李碧亞靜靜地站在父親身後，空氣中沒有話語，隻有長久的沉默。李碧亞看著父親，心靈在泣血流淚，卻無法呐喊出來，甚至，連表露出異樣都不敢，這太讓人痛苦。李碧亞的心頭異常酸楚。

　　陽雪萍在客廳扯著嗓門喊：“裏麵的父女倆吃飯了，難道還要請出來！”李達華臉色充滿黯淡，開口想說些什麽。李碧亞輕輕地把父親按回椅子上。用手指對著父親噓了一聲說：“爸爸，沒有事，你千萬不要跟媽媽吵架了。”

　　李達華內疚地說：“孩子，難為你這些年了，也難為你叫了她這麽多年的媽媽，都是爸爸不好，讓你委屈了。”

　　李碧亞不以為意地笑笑說：“我已經習慣了，我沒有什麽關係的，爸爸你是一直要和陽媽媽牽手走下去的，不要為了我整天跟她吵架。”

　　李達華拍拍亞亞的肩膀，眼眶濕潤了，兩人走出書房。

　　蘇蘇還在熟睡，陽雪萍說：“我們不等她了，我們自己先吃。”說著指著碗說，“亞亞，你自己動手。”

　　一家三口吃起了晚餐，陽雪萍也不對李碧亞問什麽，李碧亞也習慣了這樣的氣氛，隻是傳來李達華時不時地一句話：“亞亞，你夾菜吃！”

　　吃完飯陽雪萍就待在李知蘇的房裏。李碧亞洗好碗，發現父親在沙發上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李碧亞忍不住地說：“爸爸，有事嗎？”

　　李達華搖搖頭，心事重重的樣子，亞亞忍不住想問父親，是不是認識崔敏敏。為什麽先前會那麽失態。還有，外公說的是不是都是真的？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太恐怖了，這個家包括這個市都會發生一場大地震，事件的主角，一定會受到法律最嚴厲的製裁，而這個家，從此就散了。

　　想到這些，李碧亞的心裏，就充滿痛苦，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去選擇大義滅親？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走下去，如果這樣，那麽自己執著的人生信念，卻又是一種怎麽的慘烈崩盤。

　　還有一點更重要的是，她不知道母親在哪裏，難道，還要把這麽大年齡的父親送到審判庭，由世人評說？她想開口問親生母親的下落，卻看見父親一臉痛苦的樣子，她無法開口！

　　臥室裏，李知蘇一陣惡心嘔吐，弄得床上床下都是。陽雪萍心痛不已，一邊安撫女兒一邊清理。李達華陰沉著臉看著。李碧亞的心裏，山雨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