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鐲

第十六章 筆下一點一畫自生剛正不阿之清氣

　　上班了，天開了眼，柏小斯如同一隻快樂的蝴蝶，主動喊起了沈欣，倍感意外的沈欣有些受寵若驚，要知道，從來都是她主動喊人，這個柏小斯，每次看見她就非常神氣的樣子。沈欣忍不住拉住阮月笛說：“難道柏小斯有什麽喜事臨門？”阮月笛搖搖頭，表示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昨夜睡得不好，眼睛這會兒一定和熊貓眼一樣了，哪裏還有閑心來研究別人的事情。

　　端著治療盤，她有些不情願地走到貴賓房，陽陸建是個通情達理的老人，就是他的女兒陽雪萍很讓人煩，每次進去都擔心她會找碴，做護士做到這個份上，煩心一些外來的幹擾，而不是擔心本職工作做得不好，這也算是這個行業的悲哀吧。邊想邊走，到了門口輕輕地敲了一下門，陽陸建說：“進來。”阮月笛推門而入。

　　很奇怪，裏麵隻有陽陸建一個人在。阮月笛鬆了一口氣，她真的是看見陽雪萍胸口就堵得慌，偏偏現在她就好像成了陽陸建一個人的特護，主任護士長都打發她過來，現在好了，氣氛輕鬆多了。

　　阮月笛輕聲地問聲好。陽陸建點點頭說：“我早就吃了點心了，一直在等你過來給我打針。”阮月笛“嗯”了一聲，眼前的老人越來越虛弱了，說話都非常費力，看來生命的時日無多了，她一想到這，心頭便掠過無限傷感。陽陸建說：“辛苦你們醫護人員了，我的女兒比較霸道，都是給寵壞了，你們體諒些！”

　　阮月笛理解地笑笑說：“我們沒有什麽呀！你的康複才是最重要的。”

　　陽陸建搖搖頭說：“已經黃土漫到額頭的人了，哪裏還有什麽康複呀！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的，現在是到了倒計時狀態了。”

　　阮月笛心裏湧起了絲絲的不忍，已經完全沒有了當時從陽雪萍囂張態度上反感到老人身上的偏激。她真心地關心著老人，看多了人的生老病死，長空如斯，每一次麵對即將凋零的生命，她心裏總是特別難過。

　　“疾病以黑夜的方式降臨，自己以拚搏的方式等候黎明，”對著陽陸建，阮月笛忍不住說出了這樣的話。陽陸建笑了說：“一個病區就是你才是我的知音，你先別給我打針，我給你看我寫的書法。”說著，陽陸建慢慢地翻開被單下床，從辦公桌上打開折疊好的宣紙。“好一幅飛筆潑墨的草書體‘江南瘴癘地，逐客無消息！’”阮月笛忍不住讚道，“這是杜甫的詩呢！怎麽寫得如此傷情呀？”

　　陽陸建說：“你好水平，一眼就看出來了，草書不是人人能看得出來的，看來是你的造詣也不淺。我這是病中的心態喲。”阮月笛不好意思地笑笑說：“碰巧看出來這幅了，書法是書寫者心靈軌跡的自然流露，所謂言為心聲、書為心畫是也，以前學的很多東西都交回給老師了。”

　　陽陸建說：“你不錯，年輕人，如果你肯學，假以時日，你這個護士就真不簡單了。”

　　說著，陽陸建又打開了一張宣紙，阮月笛對每一個字認真地讚道：“這顏體寫得真好！一種正氣灑脫的風骨在紙間呼之欲出，下筆不落俗氣。陽伯伯，我們科室的吳韜主任也是寫得一手好顏體，你們都是正直的人，才能把顏體寫得力透紙背、入木三分，歪歪扭扭的人是寫不來的。”

　　陽陸建開心一笑說：“你這個丫頭，眼光倒是有獨到之處！”

　　阮月笛剛想回答，門推開了，陽雪萍走了進來，一看這個場麵就張口開始大驚小怪。陽陸建皺皺眉頭，臉色開始變沉了。阮月笛一邊折疊好宣紙，一邊說：“陽伯伯，我們開始治療吧！”

　　陽雪萍氣哼哼地一把拿過阮月笛手中的宣紙說：“你要知道自己是一個護士的身份，來這裏是幹什麽的？可不是像畫家一樣來這裏吟詩作畫的。”

　　阮月笛氣極，嘴唇顫抖了一下，想反唇相譏，還是忍住了。陽陸建沉著臉說：“雪萍，你這樣無理，想早些把我氣死是不是？”陽雪萍柔聲說：“爸爸，你需要休息，而不是和這樣的小護士談什麽書法，她懂什麽？”陽陸建鼻子重重哼了一聲說：“我看你才什麽都不懂，我的書法你哪個字會看的，她一眼就能看出我寫的是什麽，這就是一個人的修養和內涵，做人的道理，你都不會了，以後你再對月笛說話這樣沒禮貌，也不用過來看我了。”說完重重地喘氣，一臉氣惱痛苦。陽雪萍撒嬌地叫了一聲爸爸，眼睛瞪著阮月笛說：“我爸爸不舒服了，你不打針，愣著幹嗎？”

　　阮月笛默默地把吊瓶掛上，消毒、排氣、穿刺、固定、調滴速、一氣嗬成。在輸液卡上簽完名後說：“陽伯伯，我走了，你先休息，有什麽事就要按鈴，我忙完就過來看你。”

　　陽雪萍說：“是隨時都要過來巡視，不是去忙完其他的什麽再過來。”

　　阮月笛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她禮貌地向陽陸建點點頭，退了出去，到了門外，她聽見裏麵飄出陽陸建的聲音：“雪萍，你太像話，這個阮月笛，就可以當你為人處世的老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