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鐲

第七章 青花鐲的姿態就是做人的姿勢

　　羅方智出來後直接把車開到崔敏敏家的路口，一個孩子牽著媽媽的手走過，用小手摸了一下車外殼，說：“媽媽，好漂亮好氣派的車，等我長大了也一定買一輛來載你。”

　　年輕的母親不好意思地看著推開車門的羅方智，說：“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說著拉開小孩子的小手。羅方智笑笑，順手拿下車頭的一個中華結給孩子，說：“沒有關係，我小的時候也是這樣的。”

　　孩子拿著中華結興奮地說：“謝謝叔叔。”年輕的母親感激地笑笑，說：“謝謝了，你又來看崔阿姨啦？”羅方智點點頭，對著母子做了一個再見的手勢。他在這裏出現，無疑是搶眼的，這個屬於城中村的地方，來來往往都多半是生活在小康之外的人群。

　　沒有看見燈火，羅方智提著月餅盒輕輕地放在門口，轉身離開，身後的門突然打開了，崔老太說：“你來了？”羅方智吃驚地轉過身，說：“崔姨，你怎麽不開燈？”崔老太按開開關，說：“人老了，一個人在家，有時候開燈的時候更覺得淒涼，就不開了！”

　　羅方智說：“要過節了，我提月餅來給你，”他停頓了一下，非常費力艱難地說：“中秋了，敏敏她會回來看您了吧！”崔老太看了他一眼，說：“應該會吧！”羅方智說：“那就不要說我來過。”崔老太點點頭說：“我知道，這個孩子真是造孽呀！”說著連連搖頭，一滴渾濁的淚水溢出了眼眶。羅方智心裏不是滋味，他一直不能開口去問，敏敏到底在做什麽？結婚了沒有，崔老太也不說，多半是怕一提起女兒會刺激他，所以什麽都不說。

　　羅方智說：“崔姨，你生活上有什麽困難一定要告訴我，我上次來你這裏看見了你的病曆，”說著從月餅盒的袋子中拿出一遝藥膏，“您試試，如果效果好我再去買。”

　　老太太吸了一下鼻子，終究還是控製不住淚水朦朧。老人轉身進屋，半天才出來，手中顫抖抖地拿出一個紅綢子包著的東西，一層一層地揭開，最後打開的時候，是一隻青花鐲，看得出年深日久。

　　老太太拿起羅方智的手，把青花鐲放他的手心說：“好孩子，我家對你不住，這一直是我心裏的憾事。老了，對很多事都沒有辦法去主宰，這鐲子本是一對的，是我的前夫留下給我的，也是他的家傳之物，當年他離開時應該是很內疚，所以把這對青花鐲留給我，敏敏其實還有一個姐姐，在很小的時候就走失了，我一直沒有找到，另外一隻青花鐲，當時就在她的兜裏一起失蹤了。”

　　崔老太陷入了往事說：“那時候我是帶著大女兒，肚子裏的敏敏已經兩個月了，第一個嫁的丈夫嫌我是農村人，配不上他大學生的文憑，他一定要回城。為了生活和別人的眼光，離婚後，我帶著腹中的孩子又嫁了第二個男人，也就是敏敏的養父。他一生受窮，卻為了讓我進城，到處點頭哈腰求人受盡白眼，他是個好人，知道敏敏存在後什麽也沒有責怪我，當時入戶口的時候還讓敏敏跟著我的姓，後來拚死勁幹活來養活照顧我們母女三人，就是因為太勞累，完全累垮了身體，沒有幾年就去世了。我一下子就失去了依靠，一個人拉扯兩個孩子，在這城裏做著最辛苦的活計，生存都快顧不上，更不要說去照看兩個女兒了。敏敏的姐姐就這樣走失了，我到現在都不知道，到底是人販子拐走了，還是她自己走失了，現在還有沒有活在世上，我的眼睛都差不多哭瞎了呀！”

　　羅方智緊緊地握著老太太的手，他從來不知道，崔敏敏還有這樣的家事，他低聲說：“崔姨，你別急，我去幫您找。”想了想他又問道：“敏敏的親生父親當時離開的時候知道敏敏存在嗎？”老太太搖搖頭說：“他不知道的，他那時候總跟我鬧離婚，知道了一定會逼我去醫院拿掉，一個孩子他都嫌拖住了他回城的後腿，而我想一個孩子成長太孤單，懷上了，我就無論如何都不會拿掉的，也是我心頭的一塊肉呀！就沒有跟他提起，之後就離婚了，他直到回城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另一個親生女兒！”崔老太哽咽地說：“你現在人事廣，幫崔姨打聽打聽，我真是非常希望，可以在入土之前再見見我的婭婭！”

　　羅方智念道：“婭婭！”他記住了，他知道，他無法不管這件事。老太太握著他的手，讓他把青花鐲握住，說：“這一隻就是崔姨送你的，什麽時候結婚了，就什麽時候送給你的新娘！就當是姨姨的一點點心意。”

　　羅方智慌忙推辭，他看出來了，這不是一般的玉鐲，價值不菲。崔老太老淚縱橫，泣不成聲。緊緊地抓住他的手說：“本來想要敏敏帶著這隻手鐲嫁給你的，沒有想到她不爭氣，自己錯失了自己的幸福。這隻鐲子，你一定要收下的，如果不收下，我這個老太婆就是死了也不瞑目了。”說著拿著燈光對著鐲子說：“你看，這青花鐲裏的半朵花，如果和另一隻鐲子配在一起，就是一朵完好的青花圖案，這當時是一塊玉石裏對開打磨出來的。”羅方智看了看，確實是，花開半朵，卻異常顯眼。

　　羅方智隻好把青花鐲拿在手上說道：“崔姨那我就先保管，我一定會找到另一隻青花鐲，讓它合二為一。”老太太有些生氣了說：“什麽叫先保管，這個就是送給你的，你就是它的主人。”

　　說著，老人又歎息一聲：“我前夫的祖上幾代在仕，為官清廉，這青花鐲已經傳了幾代，當時我的婆婆告訴我，青花鐲，裏麵的花就是做人的氣節，所以裏麵的花色時間越長越見幽綠，當時留在我的手上，我想自己就兩個女兒，女兒也是巾幗花不輸須眉男，她們姐妹一人一個，長大成人後清清白白做人，不要像她們的爹，為了榮華富貴拋妻棄子。現在，敏敏也不爭氣，不配這青花鐲了，我一直把你當兒子看，就送你，但願你的品性一直如青花，我就無憾了。隻是，我的婭婭，不知道還在不在，如果活著，是不是也活得一如這青花一般知性？還是像敏敏這樣不爭氣呀？”說著，老人連連搖頭，渾濁的眼神厚重的悲傷重重彌漫在羅方智的心頭。

　　驅車離去的時候，羅方智看見老人站在路口頻頻揮手。羅方智一陣心酸，他知道，老人的厚愛，他不能辜負了，那麽，就一定要找到丟失的婭婭。他問過了，知道婭婭還有一個明顯的特征就是右腋下有一個粉紅色的肉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