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的直銷

第三十五章 在天堂與地獄間舞蹈

　　1

　　這天中午，鄭大海去海天市火車站派出所采訪一起案件，采訪完畢的時候，他在火車站廣場的報刊亭買了一本雜誌，坐在廣場上的休閑凳子上看雜誌。突然，一陣刺耳得讓人心驚肉跳的笑聲傳入他的耳朵。他抬頭望去，一個披頭散發、衣衫襤褸的女人站在離他30多米的地方手舞足蹈，她時而跪在地上痛苦流涕，時而爬起身來狂笑不止，時而站在那裏來回走動。

　　原來是個瘋子。鄭大海正要離去時，女人突然站著不動了，兩手叉著腰，用拳頭做了一個話筒的姿勢，說：“各位朋友大家好！下麵我來分享一下我的心路曆程……我原來是做超市的，現在是CLJ直銷公司的藍鑽石……我來給大家分享一下直銷是個什麽生意……直銷是21世紀最後一次創業的機會，直銷是能夠充分實現你的人生價值的機會……”女人開始激情地演講起來。

　　“直銷？”鄭大海心中充滿著疑惑，忍不住笑起來，“連她也知道直銷？”

　　鄭大海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女人很麵熟，雖然她的臉布滿汙垢，隻剩下兩隻似乎還算幹淨的眼睛。他走上前仔細一看，不禁驚呆了：天啊！竟然是白艾紅？！

　　真的是白艾紅！

　　白艾紅顯然已經認不出鄭大海來了。她盯著鄭大海看了又看，看了又看，一邊看還一邊搖頭晃腦，眼睛裏充滿著恐慌，從恐慌立刻又轉為驚喜。看了一陣，她突然用髒兮兮的手指著自己的鼻子，大聲地說：“看什麽看？認不得我嗎？”

　　鄭大海嚇得後退了一大步。白艾紅卻跨前了一大步，步步緊逼著鄭大海，用髒兮兮的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鄭大海說：“我是ABC公司的鑽石……我也是CLJ公司的藍鑽石，反正都是鑽石……快叫白鑽石！CLJ公司的級別有藍鑽沒有白鑽，我姓白，所以才叫白鑽……”

　　鄭大海嚇得轉身就跑，逃命似地狂跑。

　　白艾紅在後麵一路狂追一路狂喊：“你不要怕！你不要跑……我現在是CLJ公司的老板！我不會開除你……”

　　2

　　這天下午，鄭大海到江北日報社人事處辦理了辭職手續，然後買了飛往金島市的機票，準備去《金島早報》工作。通過上次的新聞聯動，《金島早報》的老總很賞識他的才華，曾高薪邀請他加盟，給他的職務是采訪中心主任。

　　其實鄭大海並不是很看中《金島早報》給他的高薪和職務，他去金島市的真正目的是找一個熟人少一點的城市、一個相對安靜的地方，把他這些年來在直銷行業的所見所聞寫成小說。

　　通過幾年來的深入采訪和了解，鄭大海發現直銷這個群體中充滿著太多離奇曲折的故事和不可思議的東西，心懷各種心思的各色人等在這個大熔爐中轟轟烈烈地成功和轟轟烈烈地失敗，經曆過一番曆練或折騰之後，他們幾乎都已經不是原來的自己了。他們當中的很多人追逐財富的瘋狂程度讓人歎為觀止甚至不寒而栗，特別是他的老校友梅新前和當年的千萬富婆白艾紅這兩個人，讓他唏噓不已、感慨不已。因為傳銷開始、又因為傳銷而結束的梅新前，就算在從事合法的ABC直銷的時候，采取的其實也是傳銷的手段和指導思想，似乎他的血管中流淌的始終都是傳銷的血液；而本來就擁有巨額財富的女企業家白艾紅，經過傳銷和直銷的不斷折騰，最終竟成為了瘋子！

　　通過這群被財富與欲望蒙蔽了雙眼、在天堂與地獄間舞蹈的人，鄭大海感受到了人的命運的跌宕起伏和變幻莫測。他深深地感受到：在直銷行業，天使和魔鬼一步之遙，天堂和地獄一紙之隔。一個人追求財富的欲望千萬不要過度，一旦過了度，就會成為金錢的俘虜、財富的奴隸。經過反複地構思，他決定把這個瘋狂的群體寫成小說，很多故事情節和人物形象都已爛熟於胸，隻等提筆一吐為快，他甚至已經想好了書名--《瘋狂的直銷》，等到動筆的時候，他想在開頭這樣寫：

　　這是一群生活在地獄與天堂之間的人。地獄天堂隻有一紙之隔，有的人從地獄一步跨入天堂，有的人卻從天堂一腳踏進地獄。地獄和天堂，有人哭有人笑，有人癡有人狂；有人對酒當歌，有人戴著鐐銬跳舞……

　　飛機穿破雲海，直衝雲霄。飛機下麵的房子，公路，街道，樹木，正慢慢地離鄭大海遠去，一點點地變小。

　　鄭大海坐在椅子上半眯著眼睛，正要打瞌睡，旁邊的一名男子用手臂碰了他一下，他轉頭一看，男子看著他笑了笑，充滿歉意地說：“你好！不好意思！把您弄醒了。”

　　“不要緊的。”鄭大海說完繼續眯著眼睛。

　　“老板飛金島市談什麽生意？”男子試探著問鄭大海。

　　“找工作。”鄭大海又睜開眼睛。

　　“找工作？跑這麽遠找工作？”男子似乎很好奇，“您幹嗎要跑這麽遠去找工作呢？”

　　“老是呆在一個地方心煩。”鄭大海敷衍著說，“換個環境。”

　　男子追問道：“您以前是做什麽的？”

　　“記者。”鄭大海淡淡地回答著，在這樣一個陌生人麵前，他根本沒有聊天的興趣，何況他現在真想睡一會覺。

　　“哦喲？是記者呀？記者是個體麵的工作呀！您是在哪家新聞單位做記者呀？”

　　鄭大海突然覺得這個男子的問話方式倒像個記者，看他那麽熱情，也不好掃他的臉，就說：“海天都市報。”

　　男子一臉崇拜地看著鄭大海說：“海天都市報呀！我昨晚還在酒店看過這份報紙呢，辦得很不錯哦！您幹嗎不在海天都市報做了？”

　　鄭大海說：“想到金島市去發展發展。”

　　“對，對，對！去金島發展很好！畢竟那裏比你們海天市要發達得多！來，認識一下，我是做直銷的，TYA公司的，我們公司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一家直銷公司，您以前聽說過我們公司嗎？”男子一邊說著，一邊很熟練地掏出名片遞了過來。

　　鄭大海心裏想笑：難怪那麽熱情，原來又是做直銷的，直銷真是無孔不入啊。他接過名片一看：TYA公司鑽石經理鄭華基，就敷衍著說：“直銷我聽說過一點點，但是TYA公司還是第一次聽你說。”

　　“可能你對直銷行業了解還不是很多……我們TYA公司大得很哩！是世界上最大最好的一家直銷公司！”鄭華基開始興奮起來。

　　“哦。”鄭大海點了點頭，其實他並沒聽明白剛才鄭華基說了些什麽。

　　“怎麽稱呼您？”鄭華基笑著問。

　　“我姓鄭。”鄭大海說。

　　“哪個鄭？”鄭華基臉上的笑一直掛著，像燦爛的朝霞。

　　“鄭州的鄭，鄭成功的鄭。”

　　“哎呀！我們還是同姓呢！這麽說我們500年前還是一家喲！看來我們真是很有緣分，幹脆我們認個兄弟好了……我說鄭記者呀，你一定要好好地去了解一下直銷這個行業，特別是我們TYA公司……直銷是21世紀最大的一次創業機會！也是21世紀最大的一個明星行業呢……作為記者，我想你應該聽說過深發展原始股的神話吧？直銷行業的前景就相當於當年的原始股……”鄭華基開始滔滔不絕地向鄭大海介紹直銷行業的價值前景。

　　被鄭華基這麽一折騰，鄭大海已經沒了睡意，他心裏很鬱悶，又不好說什麽，隻能不斷地點頭附和著：“哦，哦。”

　　“這樣子，幹脆下飛機你和我一起走，等下有車來接我，你搭個順路車，順便到我們TYA公司金島市培訓中心去參觀一下，今晚正好有我的一堂演講……是這樣子的，我不是叫你一定要加入我們TYA公司，我隻是想叫你先去了解一下，多了解一個機會總比少了解一個機會有好處……”鄭華基開始對鄭大海進行邀約。

　　鄭大海不知道該如何拒絕這份過分的熱情，他的腦袋嗡嗡作響，就像窗外飛機引擎的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