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大寶一口把大半杯啤酒灌下去,他對麵卡座上的許仙,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大寶歎了口氣,說:“你是不知道,我那媽絕非凡品,換古代,那也是催婚界的滅絕師太,在她手上就沒有催不成的婚,兄弟你再不救我,我就要淪陷了。”
許仙把啤酒罐重重拍在桌子上,說:“成,都是小意思,兄弟我混跡江湖幾十年,就沒搞不定的師太。”
大寶打了個酒嗝,已經有了六分醉意,他拖著許仙的手都快哭了,嚷嚷著:“兄弟,我全靠你了。你不知道我媽對兒媳婦要求多高啊,要有臉有胸,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進能橫刀立馬,退能廚房殺雞,你說我韋大寶沒錢沒車沒房,我上哪兒去給她找這媳婦去呀?”
許仙鄙視地看了大寶一眼:“看你大老爺們,都哭上了你,你先別急,讓許大師我給你點撥點撥,你自然就通了。咱們分兩頭分析,你說你是不想結婚,還是愁找不到你媽滿意的呀?”
大寶說:“結婚是一輩子的大事兒,先不談我想不想,我總不能為了我媽就隨便找一媳婦兒吧,關鍵得人合適,你說對不?”
許仙一拍大腿說:“兄弟,這就對了,你的毛病出在對象上。你要慢慢來,要找有感覺的,找自己喜歡的,不是上街買菜,合著能吃咱就往籃子裏拾掇,對吧?”
大寶說:“太對了,可我跟我媽說不清楚呀,她老讓我去相親,說看對眼了趕緊把事兒辦了,結婚這麽大的事兒能這麽草率嗎?”
許仙笑著點點頭,大寶又去抓許仙的胳膊:“大師,許大師,打念書那會兒起,您就是救人危難的諸葛亮,鬼主意一籮筐一籮筐的,您趕緊給我出一個。”
許仙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喝了一口酒,說:“你想你媽消停一段時間是吧?”
大寶頭點得跟搗蒜似的,許仙真看得有點兒不忍心了,說:“哎,大寶啊,你看你多老實一孩子,都被你媽折騰成這樣了,說不得,大師我就給你獻上一條妙計。”
大寶一聽許仙有招兒,心裏樂壞了,急忙把頭湊過去,坐聽許大師娓娓道來。許仙小聲說:“你看,馬上要春節了是吧,你媽肯定逼你帶女朋友回家給她過目,咱們就來個將計就計。”
大寶看許仙笑得賊賊的,心想這孫子又想出啥損招了,當年讀大學的時候,許不但有個“許仙”的外號,還有個更牛哄哄的外號,叫“鬼見愁”。大學四年時間,調皮搗蛋的鬼見愁同誌紅遍大學各個院係,惹人頭疼,就連幾個係主任聽到許仙的名字,第一反應就是:又是那個鬼見愁啊,還真沒人能治他了。
鬼見愁許仙在學校泡妞功夫一流,這不僅得益於他硬件牛--一張陽光帥氣的臉和修長高大的身材,更有一張能把死人說活、活人氣死的嘴,再配上一顆堪稱頂級八核英特爾處理器的大腦,在學校魅力無邊,幾乎就沒有搞不定的妞兒。他學習成績優異,家裏經濟條件也好,而且泡妞手段高明,據說他當年用過的各種泡妞損招,現在還被各級師弟複製模仿,應了那句話:“一直被模仿,從未被超越。”
許仙和韋大寶同寢上下鋪,大學四年時間裏,許仙換過的女朋友車載鬥量,真要列個隊,都能組個加強連了。所謂澇的澇死,旱的旱死,說的就是許仙和韋大寶這樣的。我們的韋大寶同學,讀了四年文科大學,身處萬花叢中,他硬是片葉不沾身,不說他上鋪許仙,就說同寢室其他哥們,就連長得磣到以為是上帝造人時偷工減料的王土豆同學,也換了倆女友了,韋大寶還是光棍一個,長到二十多歲,連女孩手都沒拉過。
韋大寶讀書時期,謹記父母教誨,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每天來往於寢室、課堂與自習室之間,偶或在食堂遇到一位丁香花樣的姑娘,寫了情詩也是深夜讀給自己聽。他為人家失眠幾個晚上,還沒醒過神來,就發現丁香姑娘拖著個歪瓜裂棗似的男的從他身邊翩躚而過,笑容燦爛,情意綿綿。韋大寶欲哭無淚,點上一份加量牛肉麵填飽肚子,吃完之後扛起書包直奔自習室,繼續為他的考研大計努力。
大學最後一年,韋大寶為考研衝刺,本來成竹在胸,他每天看著許仙拉著不同姑娘的手來往於學校各大景點之間,心裏冷笑:泡妞泡妞,泡妞能當飯吃麽,老子考研才是人間正道。
所謂老天爺不幫著你,你化身愚公都沒用,韋大寶在考研前幾天,正投入緊急衝刺狀態,沒想到闌尾跟他鬧起了矛盾,大半夜的他差點兒沒痛死。還好半夜許仙跟某位妹妹你儂我儂之後優哉遊哉回了宿舍,他立刻扛著韋大寶直奔醫院,算是救回韋大寶一條小命。
從此韋大寶視許仙為救命恩人,兩人之間的小嫌隙也沒了。畢業幾年,韋大寶在一家雜誌社混個小編輯,一直不甚如意,薪水勉強養活自己,而許仙卻弄了房產幾處、酒吧一間,而且規模還在不斷擴大。
韋大寶一跟許仙在一起,就感歎人跟人不能比,這是命。上天既然安排一個這麽牛的人擺在你麵前,除了把他當偶像供著,你還能怎麽辦?
於是,吊兒郎當不著調的許仙同學,就成了憨厚老實、事業愛情人生各種不如意的韋大寶同學的人生偶像、精神領袖、靈魂導師了。
許仙說:“依本大師看來,要想過個好年,你唯一的辦法就是租個女友回去。”
韋大寶連連擺手:“許大師,你這出的什麽爛招兒啊,現在報紙、網絡上都在說這個事兒,我媽又是幹婚介所的,早就修煉出一雙火眼金睛了,我要是這麽幹,一準兒得被她識破,那後果之慘,簡直不堪想象。”
許仙得意地笑著,說:“你聽過老壺裝新酒沒,三十六計都放出來幾千年了,人家商場戰場還把它當克敵製勝寶典,你說為什麽?”
韋大寶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許仙說:“租女友回家,能不能騙過二老,主要還得看人,人找靠譜了一切就好辦了。”
韋大寶狐疑地看著許仙:“你有人選?”
許仙大笑三聲,道:“大寶,你這話語氣就不對了,但凡聽說過我許大師名號的,哪個不是畢恭畢敬,誰敢有半點兒懷疑!我現在就把人給你叫過來,包你滿意。”
說著,許仙朝吧台方向招呼了一聲,那邊光線曖昧昏暗,大寶看不清楚,隻隱約看到一個嬌俏的人影轉過身來,款款朝他們走來。
那姑娘走到他們卡座邊上坐下,韋大寶這下子看清楚了。這姑娘一雙杏眼黑白分明,眼珠子像珍珠一樣晶瑩剔透,襯著一張白裏透紅的小臉,睫毛長長的,鼻子挺挺的,她衝韋大寶一笑,小嘴裏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簡直可以去拍佳潔士新品廣告了。
更可怕的是,這姑娘不施粉黛,渾身透著一股農夫山泉似的自然美,清新自然、賞心悅目,跟這酒吧裏的靡靡之氣顯得格格不入,酒吧裏濃妝豔抹的各色女郎在這姑娘麵前一擺,那都得黯然失色。
韋大寶一瞬間有點兒暈眩,作為一個資深編輯,他窮盡所有的詞,都無法描繪出這姑娘給他的感覺。對了,他想起大學時寫過的許多丁香姑娘,隻有這一號,才真正配得上丁香這一稱呼,她才是真正的丁香小妹。
姑娘衝韋大寶一笑,伸出小手自我介紹:“我叫孫嘉,你好!”
韋大寶一下子就慌了,急忙把孫姑娘的小手握在手裏:“你好,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韋大寶,韋是韋小寶的韋,大是韋大寶的大,寶還是韋小寶的寶。”
韋大寶的窘迫逗得孫姑娘掩嘴輕笑,韋大寶心裏暗道:清純可人,爽朗大方,果然是個好姑娘,我媽心目中的好兒媳就是這樣嘛。
許仙淩空打了個響指,得意揚揚地說:“兄弟,怎麽樣?”
韋大寶一拍桌子:“得,就是她了,我媽準滿意。”
許仙很嚴肅地盯著韋大寶說:“她可是我的鎮店之寶,你可得給我看住了,換別人殺我頭都不借。若你小子敢越雷池半步,本大師定當將你斬於馬下。”
韋大寶急忙說:“放心放心,我韋大寶什麽人你還不知道?”
許仙說:“孫嘉人長得漂亮倒是其次,主要是她特別聰明,聰明到什麽程度呢,用個詞形容,那就叫滴水就透,隨機應變能力絕對一流。就算你媽是滅絕師太轉世,她也照樣能把老人家調教成乖乖的美羊羊。”
韋大寶這才定下心來,不過又想起一件事兒,特別緊張地問:“條件這麽好的,要很貴吧?”
許仙很爽快地一擺手,說:“都是自家兄弟,人家姑娘就是業餘做個兼職,給我麵子,也就2000塊,不貴吧?”
韋大寶徹底放鬆了,花2000塊帶一姑娘回家過年,還是這麽優質的姑娘,這個性價比太高了,別說打燈籠,就是打著探照燈也沒處兒找啊。
韋大寶重新開了一罐啤酒,才喝到一半,手機就響了,他一看號碼,情不自禁就抖了一下。這是他媽多年催婚給他帶來的副作用,一到特定時間她打來電話,肯定是重複幾句話:“兒子啊,找到女朋友沒?媽又給你相中一姑娘,特別不錯,我專門留給我兒子,人家出再多錢這信息我也不賣。”
然後,就是大寶媽跟押犯人似的押著韋大寶去相親,對於這種目的性明確的戀愛,文藝青年出身的韋大寶有著本能的抗拒。人家姑娘坐他麵前,無論做什麽他都瞧著不舒服,那哪兒是相親啊,簡直是上刑堂等著判刑嘛。
大寶媽在電話裏頭說:“大寶啊,眼看都快過年了,你還是光棍一條,看把你媽急的,咱們不說遠的,就說你打小一起長大的鄰居,比你大的比你小的,個個孩子都有了。跟我和你爸年紀差不多的,孫子都能滿地亂跑打醬油了,就你,你看看你,事業婚姻沒一樣兒不讓人操心。明天你回家一趟,我給你準備了幾個姑娘,你明天要是不挑一個,這年就別過了,媽丟不起這人。”
大寶媽最後那顆重磅炸彈拋下來,著實把韋大寶嚇了一跳,好在他早有妙棋在後,很快就平靜下來。
他對他媽說:“媽,明天我還有事兒,不能回去。”
大寶媽一聽,立刻就炸了,恨不能提起菜刀直奔幾十裏地殺將過來,立馬將不孝子韋大寶給擒拿回去。學古代逼婚奇法,把韋大寶五花大綁,先拜堂,再直接送洞房,管你愛情感覺等亂七八糟的,進了洞房,播下我老韋家的種,等到來年開花結果,還由得你樂不樂意?
大寶媽聽了他兒子大逆不道的話,歎了口氣:“大寶啊,時代不同了。這以前我認識你爸的時候,還不是領導介紹見個麵,再看幾場電影,你爸就帶我去把那紅本本給領回來了,我就稀裏糊塗成了老韋家的媳婦。你看幾十年下來,不也過得好好的嘛。那些愛情啊什麽的,能當飯吃嗎?找個條件還不錯,能過日子的,差不多就行了,你們老韋家的香火還等著你續呢,你這麽下去,那要不孝到什麽時候啊?”
大寶媽的口才,是在幾十年艱苦的婆婆媳婦小姑生涯中練就的,具有典型的中國家庭婦女特色,再加上她這幾年搞了個婚介所,口才已經磨煉到爐火純青的地步。韋大寶一介文藝青年,口齒笨拙,除了偶爾謅兩個成語,哪裏鬥得過他媽,很快就敗下陣來。
大寶媽漸漸占據主動權,她在電話那頭扯著嗓子嚷嚷:“大寶,你明天到底回不回來,什麽事兒能比婚姻大事還大?”
韋大寶隻得老老實實地說:“媽,我已經有女朋友了,不勞您費心了。”
大寶媽壓根不相信,她兒子身上有幾根毛,她比她兒子還清楚。這小子要是能按她的標準找到女朋友,那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不可能。
大寶媽說:“臭小子,在外麵混幾年,本事沒長,騙你媽倒是學會了。你說你都畢業這麽多年了都沒找到過媽看得上眼的女朋友,這幾天不見,你就有那本事了。少打馬虎眼,明天給媽回來相親。”
韋大寶急了:“媽,我真有女朋友了,還特漂亮,真的。”
大寶媽狐疑不定:“真的?”
韋大寶裝出特別真誠的語氣,說:“真的,特漂亮,比你以前介紹給我的都好看,人家還特別乖巧懂事,說有機會還要回家拜訪您呢。”
大寶媽更不信了,韋大寶衝孫嘉使使眼色,說:“媽,她就在我身邊,要不我讓她跟您說兩句話。”
孫嘉對著話筒甜甜地叫了聲“阿姨”,大寶媽一聽那聲音,軟軟的、脆脆的、甜甜的,就跟他們老家產的冰糖似的,能一直甜到心坎裏去。大寶媽可高興壞了,給韋大寶下了命令,讓他明天必須帶著姑娘回家去,她要組織七大姑八大姨來個三堂會審,看這姑娘真是他韋大寶找的女朋友呢,還是花錢雇的托兒。
韋大寶掛了電話,深深歎了口氣:“可真是我親媽啊,我耍點兒小手段,她老人家立刻就感應到了。”
許仙很自信地擺擺手,說:“不就是七大姑八大姨嘛,多大點兒事兒啊,以我們孫嘉的聰慧,就算去麵聖也不帶皺眉的。”
韋大寶都有哭的衝動了:“去見我媽,那可比麵聖恐怖多了,姑娘在她麵前一站,她能看出人家隔夜吃的是青椒還是大蒜,你說咱們怎麽演啊?”
許仙和孫嘉對望一眼,都有點兒意外。許仙幫韋大寶拉開一罐啤酒,笑道:“有沒有你說得那麽誇張啊,小夥子,給自己一點兒信心,你行的,你一定能行的。”
兩人碰杯,一飲而盡,孫嘉看著韋大寶,神情很複雜。韋大寶放下啤酒罐,孫嘉臉色一轉,衝他甜甜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