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進廁所,來到大比跟前,我倆都沒有說話。我發現他們的眼睛都盯著站在中間的一個黃頭發的人,似乎在等他的命令然後開打。其他的混混也都幸災樂禍地盯著我。他們似乎在想,等會兒又可以練一下拳腳、鬆一鬆筋骨了。
我感到麻木,心裏已經準備承受這躲不掉的皮肉之苦。
這讓我想到自己上小學時,明知道打不過那個大個子,可還是要衝上前去,結果被他揍得頭破血流。突然之間,我覺得自己一直都很傻。我不懂得躲避這飛來的橫禍,不懂得去討好對我有敵意的人。
如果今天早上我掏五元錢買一包煙給大比,再可憐巴巴地求他原諒,求他大人不記小人過,或許現在就可以安安靜靜地坐在教室裏看我的小說了。我想自己不是一個懂得阿諛奉承的人,也不是一個懂得圓滑處世的人。要知道在社會上阿諛奉承是一門技術,含金量極高,如果靈活運用它,那麽前途將不可限量!但我終究沒有做到。
這時黃頭發走了過來,他的眼睛一直盯著我,盯得我發毛。我覺得他的眼神像一把刀,砍在我的身上,我似乎看到我已經流出血液了。
我顫抖著後退了幾步,眼睛不敢正視他。他伸出了手,我側了側身子。
我以為他要給我一拳,可是他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溫和地說:“沒事的,不要害怕,昨晚學鬆給我打了電話,他說你是他小弟。那以後你就是我小弟了,有我在,沒有人敢欺負你!”
說完後,他又轉回頭對廁所裏站著的其他人說:“你們幾個現在都搞清楚了吧,他現在由我罩著,誰要是敢動他,就是不給我麵子!”
站在一旁的人全都蒙了,他們打死也不會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就連我自己也沒有反應過來,以至於大家都沒法接受。
沉默了一會兒,許多混混都作鳥獸散了。
我看到大比的臉刷一下就白了,或許他和我一樣也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結局。昨晚他請他們喝酒,不就是為了教訓我嗎?
人群散去。黃頭發拿出大哥大接了電話。
“喂,鬆哥,你在哪兒?什麽,過來了,在哪兒,我馬上來接你。”然後轉身對我說:“小弟,鬆哥過來了,你陪我出去一下。”
我有些膽怯,但又高興異常。因為還有課沒上,我有點為難。
這時吳兵走了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沒事的,你去吧,我回教室給你頂著。”
他又對黃頭發說:“彪哥,我們過去了,你和小刀慢慢耍。”
“好,你們先上課吧,以後好好照看我弟弟。”彪哥叮囑道。
“好的,你放心。”吳兵回答。
我轉過頭看了看彪哥,對他說:“謝謝。”
彪哥擺了擺手,示意我和他出去。
於是,我便坐在彪哥的太子摩托上,一起來到了學校外麵的一個茶樓門前。這時,學鬆帶著幾個小弟騎了幾輛摩托車過來了。看到學鬆,我心情大好。
“哥,你過來了,想死弟弟我了。”
“哈哈,救駕及時吧。”
“及時,及時。謝謝了,學鬆哥。”
於是,我便和學鬆、彪哥一起到外麵的飯店去大吃了一頓,彪哥請的客。吃完飯之後,學鬆便和彪哥到街上去辦他們愛辦的事去了。我獨自回到了學校。
當我回到教室,看到教室裏的學生並沒有因為我短暫的離開而有什麽不習慣。是啊,在他們看來,一個班上少一個人、多一個人與他們有什麽關係呢?因為,他們在乎的僅僅是分數的高低。
我看到同學們埋著頭,不斷重複地做著練習題。
我走到吳兵旁邊,和他坐到了一起。
“上午沒受驚吧,兄弟?”
“沒有,謝謝兄弟提醒。”
“以後要多注意,以我對大比的了解,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因此還是小心為好。”
“嗯,知道了,兄弟。”
從此,我們開始海闊天空地聊,也漸漸了解了對方。
聽吳兵說,他的父母是農民,都外出打工去了,隻留下他和弟弟在家。他們村裏大部分年輕力壯的村民都去沿海地區的工廠打工,隻有年老幼弱的人留在了村裏。
那時,在村民的眼中,沿海地區就是人們淘金的地方,就是他們發財的地方。但是,現實並不一定像村民想的那麽美好。有的村民出去之後,再也沒有下落,有人說是被工廠老板給弄死了;有人說是迷上了賭博,最終被黑社會砍死;有人說是去搶劫被警察抓進了監獄;當然也有人說是因為沒有得到工錢,最終走上了乞討之路。
這些都是傳言,而吳兵畢竟太小,這些並沒有引起他足夠的在意和重視。
吳兵的成績並不太好,隻能算中上水平。他喜愛拳擊,在他家裏有李小龍的電影全集。他模仿李小龍的動作,跟真的一樣。當然,由於吳兵懂一些武術,在學校的混混裏麵常常扮演打手的角色:替別人打架、收勞務費或者蹭飯吃。
吳兵向我解釋,那天晚上大比叫他來教訓我時,當看到我的麵容時,就感覺特別麵熟,可能有啥淵源。要不是我提醒他,他也許就忘了借打火機的事。這樣,我就會成為他的“拳下鬼”了。
當我們談論這個的時候,就覺得人生其實很是巧妙,我和他的相交竟然是在這麽一種尷尬緊張的場麵上。
當然,我也給他講了我的家鄉,講我們那裏美麗的鄉村、清澈的河流以及綠油油的麥田。我還特別跟他說起了我們山村的那塊巨大的石頭,我稱那塊石頭有著一個美麗的傳說。
傳說是這樣的: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位善良而美麗的女子住在這個山村,她在等待她遠走他鄉的丈夫歸來。可是山上的野花開了又謝,河裏的水結冰了又融化,她的丈夫始終沒有回來。有人說她的丈夫在外地升官了,有人說她的丈夫客死在異鄉,有人說她的丈夫掉進了懸崖被野獸叼走了。可是她全都不信,她的心裏一直默念著丈夫,她想他一定會在某一個早晨回來,然後陪她一起采摘荇菜,收割桑麻。
有一天,一位神仙從這個山村經過,他見到這個等待丈夫歸來的女子便對她說,你的丈夫不會回來了,他被人拉去充了軍,在戰場上死了,你還是改嫁吧。可是她卻堅定地答道:就算他不在了,沒有實現他許給我的承諾,但是我還活著,我還要遵守對他的諾言,直到我死亡。神仙感動於她的回答,在她死後將其變成一塊堅硬的石頭,以此來告示後人對愛情的堅貞。那個石頭叫“愛情石”。
從小我就生長在那個村子,因此對那個傳說就不可救藥地相信了。我相信遇到王小梅,就是我真正的愛情。我相信星星一定會閃耀出燦爛的光芒,我相信人生也一定會開出美麗的愛情之花。
吳兵癡癡地聽著,過了半晌說了句讓我大跌眼鏡的話:“你是不是愛情小說看多了啊,整天沉浸在童話世界中,我可不信這個。”
我說:“不信就算了,我們那裏連河水都是甜的。”
“你就吹吧,把公牛吹成母牛,把男人吹成女人吧,或者把氣球吹到月球上去。”
“誰說我是吹,我說的是大實話。不信,你等著瞧。”
“好,我等著。”
於是我們兩個便哈哈大笑,竟忘記了當時老師正在講課。數學老師看到我們哈哈大笑的樣子,顯得十分氣憤,搖了搖頭,嘴裏罵道:“你們這樣真是沒救了,給我站起來,你們不聽課,不要影響別人!”
於是,我們便灰溜溜地站起身來,臉羞愧得像猴子P股一樣紅。
班上的混混大比看到我和吳兵關係正突飛猛進,心裏很不是滋味。於是他偏過頭去和同桌的女生“翻馬兒”(一種遊戲)了,嘴裏在嘀咕著什麽,臉上有著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