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自己的屍體躺在六舍樓下時,我的靈魂輕輕地飄了起來,飄在半空中。這時,我看到自己一直以來熱愛的灰色土地,正離我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然後漸漸地消失。
我看到許多人圍在我的屍體前,正七嘴八舌地議論著什麽。有的為我惋惜,有的為我悲哀,有的罵我愚蠢,有的吐了一地口水,麻木地說:“這年代誰管誰啊!”
而那花圃裏的花朵,也似乎在一瞬間黯淡了色彩。那樹枝上歌唱的鳥兒,見到這麽多人圍成一群,也嚇得止住了叫聲。我的靈魂隨著一陣清風,向一條黑暗的隧道飄去,就像一支不斷加速的箭,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漸漸的,我便看不到眼前的一切了,看不到這所學校的影子。我在黑暗裏,我在一條無限延伸的隧道裏。同時,這停留二十年的世界,很快就遠得無影無蹤。
其實,我僅是一個渺小的詩人,一個曾經熱愛祖國、歌唱祖國的詩人。可是我卻常常不被人理解,我的詩被人認為是垃圾,我的思想也被他們所排斥,我的生活也被人打上了“瘋子”的記號。
還記得有一個人當眾這樣說,寫一首詩還不如回家放一頭牛。寫詩不能讓你幸福,而放牛卻能讓你生兒育女,還能買到維持生命的糧食。是的,我不能爭辯,我越爭辯越會理屈詞窮。因為,正如自己一位兄弟所說的那樣,現在寫詩的人比看詩的人都多。或許吧,誰叫這是一個沒有愛情與鴻雁的年代呢。
是的,現在人們追求的大多是物欲的東西。那些所謂的精神、思想,早已不是現代人的追求了,他們眼中隻有金錢、美女、佳肴。
於是,我不再期待愛情,不再相信真情,也不再迷戀這個曾讓我歡喜與痛苦的世界。我隻想去一個地方,那個地方能讓我長久地睡去,安靜地睡去。什麽也不用想,什麽也不必做。於是,我選擇離開,以一種很多詩人都選擇過的方式安靜地離開。
我穿上了最漂亮的衣服,換上了新鞋子,還擦了鮮豔的唇膏,然後懷揣我黑色的詩集和祖國的一片綠葉,從學校七樓的陽台掉了下來。我希望自己的身體像一片雲,然後輕輕地悠然落下,然後直挺挺地躺在六舍的樓下。
我確定我死了,我確定我的心髒停止了跳動,我確定我可以安然離開。一陣疼痛之後,我停止了呼吸。這時,我看到了天使。我對她說,我不要幸福,也拒絕沉默,我隻求你,盡快帶我離開。
天使擺了擺她的手說,孩子,我親愛的孩子,你違背了上帝的旨意,你將要受到懲罰。上帝會安排你去一個地方贖罪,那個地方叫鬼蜮。
我說,為什麽?我做錯了什麽?我不能選擇生,難道連死都不能做主嗎?
天使說,每個人都會有上帝安排的命運,你沒有按你的命運走,所以你要受到懲罰。說完,天使向我揮了揮手,便向天堂飄去。
我使勁地喊著,她卻終究沒有回頭。
於是我的靈魂,便被一種巨大的力量帶進了一個黑暗的軌道。這個軌道比之前進入的軌道更冷、更陰森。在軌道的兩側,我看到一雙雙沾滿鮮血的手。他們不斷地朝我身上抓來。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這些手正張著“嘴巴”,向我淒冷地喊著。我感到莫名的懼怕。心裏想,以後的路會是什麽樣子呢?會不會是書裏所說的那樣,被放進油鍋裏炸,還是站在刀山上任刀鋒劃過我的腳掌?
盡管,我已不懼死亡,但我卻依舊畏懼迷茫,因為這迷惘會讓我感到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