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城之戀

第五節

　　為了爭奪一塊地，有時甚至會動刀動槍。在劉成的概念裏，房地產如果不和黑惡勢力沾邊，如果不和個別官員沾邊，那就真不正常了。很多的地和項目，都是官員的親戚給承包了，然後轉手到了劉成這樣的二級代理手裏。

　　為了爭奪一塊地，不僅會鬧出砍殺，甚至有的還會丟了性命。

　　像劉成這類的開發商，哪一個沒有養幾十上百個小弟呢？說是小弟，其實就是一些無所事事的混混。平時，沒有事幹，就上網、賭博。沒錢了，就去找老板要幾百上千元；遇到拆遷時，便湊上幾十號人去擺場子，嚇唬老實人。當然，也有起衝突的時候，這些混混還真不要命，拿著家夥就會和人火拚。

　　“魏來，我們這行並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麽光鮮。每天都得去陪喝酒，陪玩，陪賭。提起現在這個酒，我真是惡心得很！在我從事房地產初期，為了得到一個項目，天天都得去跑手續，跑手續就要喝酒。領導喝一杯，你要喝六杯；領導隨意，你要幹了。有時喝酒喝得都想吐。你也知道，現在的酒，有幾種是好東西？酒精勾兌，度數高得很，對身體危害大呢！我現在還有酒精肝、胃穿孔。很多次，想起人活著真沒意思！”劉成向魏來坦言。

　　“劉總，您這就謙虛了。很多人做夢都想成為像您這樣的億萬富翁呢！”

　　“唉，你還不太理解。給你說一個故事吧！”劉成隨後對魏來說起了兩年前發生的一件事。

　　當時，劉成和許多開發商爭奪川南某縣的一塊地。但是，爭奪的對手十分多，劉成本以為對那塊地能手到擒來。但是哪裏知道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差點把地給搶了去。

　　劉成沒有辦法，又拿出了自己百試不爽的辦法。但是這位領導卻對女人和錢不是很感興趣。因為，這位領導已經對這兩方麵麻木了。他自己玩過多少女人、收了多少錢都不清楚了。所以，劉成的常規辦法，在他身上並沒有見效。當然其他人也沒能見效，大家都一時摸不準領導到底想要什麽。

　　後來，劉成通過打聽，終於了解到領導是一個書法愛好者，特別是喜歡南都籍書法家北山的字畫。

　　其實，說起北山的書法，還有一段故事。這位領導的前任領導，曾經派人去找過北山。當時，該縣要搞文化強縣戰略，便找到了北山，希望他能提供一幅字畫，放在辦公樓接待大廳裏。但當時北山並沒同意。原因就是北山在該縣工作期間，不僅沒有受到相關部門的重視，反而還處處被打壓。

　　當時，北山在鋼鐵廠上班，由於工作太累，一心想當畫家的北山，想調到美術館上班，這樣就有時間創作了。但是，北山跑了幾年，申請寫了好幾次，但就是沒有人同意。他的申請也就成了一張張廢紙。他處處受排擠，不被重視，於是憤而辭職，丟掉了工人的鐵飯碗。後來，企業改革，工人下崗，而北山因為提前走出了體製，在外地居然還混出名堂來了。經過20年的拚搏，北山終於成為一代大師。

　　因此，當該縣領導派人去找北山要字畫時，就被嚴詞拒絕了。

　　當時還有一個老板，為了緩和這種氣氛，便出價120萬元想買一幅北山的字畫。

　　“我不缺錢，最近也沒有新作。”老板的購買想法也沒能實現。最終，接待廳也沒能掛上北山的畫。

　　而劉成找的這位領導，更是一位字畫愛好者，對北山的畫特別情有獨鍾。但北山的性格很怪，很少有人能求到他的字畫。劉成知道領導的喜好後，便打定了主意要去找北山。

　　因為他和北山還有淵源。劉成讀初中時，和畫家北山、作家蒼穹，都在一個班。他們三人喜歡字畫，也喜歡寫作。但後來，劉成經了商，北山南下發展去了，而蒼穹則經過刻苦努力，成了全國著名的作家。

　　幾十年來，劉成和這兩位老同學很少聯係，一是覺得幾個人不同道，道不同不相為謀；二是各有各的事業，大家都很忙。

　　這一次為了那塊地，劉成準備去找自己的老同學北山。他希望北山能給自己的麵子，送自己一幅畫。

　　有了這主意後，劉成打聽到了北山常住在北京市。知道了北山的地址和聯係方式後，劉成沒有打電話，就直接奔到了北京。

　　到了北山所住的小區，這是一排排郊區的別墅房子。裏麵十分安靜，空氣異常清新。

　　到了小區門口，劉成給北山打了電話。

　　“老同學，我是劉成，幾十年不見了，在家沒呢？”劉成坐在車裏，給北山打電話。

　　“阿成，幾十年不見了，最近我剛好有空待在家裏。”北山接到劉成的電話後很吃驚。

　　“三十多年不見了，時間過得真快。打聽到了你在北京，就順便趕車過來看看你。我現在就在你的小區門口，準備進來拜訪你呢！”劉成對北山說。

　　“哈哈，你都到了啊。我馬上叫保姆下來接你。”說完後，北山對正在燒茶的保姆劉梅說道：“劉大姐，你去幫我接一個朋友，他就在小區門口，名字叫劉成。”

　　聽到這話後，劉梅便放下手裏的活，披上外衣，打開房門，朝小區門口走去。

　　大約過了五分鍾，劉梅將劉成接到了家裏。見到劉成走進來，北山快步走上前去，握住劉成的手高興地說道：“老同學啊，很久不見了，現在還好吧？”

　　“唉，一般，每天累得很。你現在都成了全國著名的畫家，名聲可是響遍大江南北。祝賀祝賀，老同學。”

　　“哪裏，哪裏，出了一點小名，離大師還遠呢！”

　　“這你就謙虛了，你現在什麽都有了，生活過得是有滋有味呢！”

　　“唉，隻是清閑好耍罷了，其他真談不上。來，老同學，沙發上坐。”北山請劉成入座，並安排劉梅給劉成倒了上好的鐵觀音。

　　兩人坐下來談起了兒時的故事。

　　“阿成兄弟，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吧，當時我們一起去學畫畫，一起捉迷藏，那時真快樂，無憂無慮。”北山回憶起了當年的情景。

　　“是啊，當時我，蒼穹，你，我們三人可都是班上的才子，畫畫，寫字，作文，都算最優秀的。記得我還對大家說，我要當著名畫家。沒有想到時間過得這麽快，都幾十年過去了，我現在卻連畫畫的影子也沒看到。現在為了生存，勞累奔波，把曾經的夢想都拋在小河邊了。”劉成有些感慨，想起自己兒時的夢想，現在並沒實現。在他心裏，北山小時的畫是趕不上他的，當時他的畫是北山、蒼穹等幾人中，最厲害的一個。美術老師就特別誇獎過劉成具有畫畫的天賦。但因為生活，曾經這個最有天賦的孩子，卻離畫家越來越遠。

　　“唉，人生多變。當年，誰知道今天的我們是什麽樣子！其實，我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成為一個畫家，因為誰能保證努力就一定能成功呢？我想或許是運氣吧，讓我有幸實現了夢想。”北山向劉成談論自己的看法和理解。

　　“但是你堅持了，你努力了，最後你成功了。而世界上大多數人，都沒有像你一樣，為了夢想去努力拚搏，不畏艱難，一直堅持走下去。他們走到半路，就打道回府了，再也沒有朝前衝刺。真的很羨慕你，你一直堅持到了最後。”劉成很是羨慕北山，眼前的這個男人，將會因為自己的畫作，而名揚千古，流芳百世。中國的字畫史，無論怎麽寫，都避不開北山，是他將巴蜀的畫技提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是他將新的作畫理念帶到了現實社會中。

　　“也談不上笑到最後，因為我一直在路上。隻不過我比別人多付出了一些時間和努力。現在，終於到了收獲的季節。”北山很是謙虛地說。

　　然而，北山越是謙虛，劉成就越是羨慕。在他走進北山的家中時，就深深體會到，什麽才是真正的自由，心靈的自由。北山可以每天不用為柴米油鹽醬醋茶而煩惱，為了他的畫家夢，可以待在家裏休息，畫畫，看書。如果想出去旅遊，不用給任何人請假，背上背包，就可以走出門去。他可以不對任何官員做出笑臉，不用給任何領導麵子，酒桌上，他可以不敬酒，自己隨意喝。不用去拍官員的馬屁，不用去喝酒喝出胃出血，他的心靈是自由的。

　　而劉成的整個身心都被捆綁在了社會現實中，為了一塊地，他要不斷地給領導送禮，賠笑，敬酒，送女人。為了一個手續，他得低聲下去地東跑西跑，不能發脾氣，不能頂撞，隻有默默地承受。

　　再比如這一次，因為領導喜歡北山的字畫。劉成不得不親自跑到北京市來找老同學，希望求得北山的一幅字畫幫助他奪得利益。

　　從這點上，劉成是不自由的，他的整個身體都不能由自己支配，他都得為整個公司負責，為整個集團利益負責。

　　“阿成，你這次來到底是為了什麽事？不然你不會親自跑到我這裏來。說說看，有什麽事？”北山有些疑惑地問。

　　“很多年不見了，這次看看你，隻是想和你談談我們當年的青春歲月。”劉成有些懷念小時的生活，他與北山講起了這一路走來的故事。

　　“嗯，兒時的夢是最純真的，沒有一點汙染，沒有一點利益衝突，它僅僅就是孩子的一個夢想，一個期望。”北山附和著說。

　　在北山和劉成聊天時，劉梅已做好了飯，並招呼兩人上桌。

　　見劉梅將菜都端到了桌子上，北山便和劉成一起去向桌子邊吃飯。“準備來玩多久呢，阿成？”

　　“馬上還要回去，家裏的項目，還需要我回去商量呢！這一天時間都不是自己的，我簡直成了金錢的奴隸。”劉成有些抱怨。

　　“沒有辦法，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你必須放棄一麵，去追求自己覺得值得的另一麵。”北山在一旁開導。

　　正當兩人一邊吃飯閑聊時，北山的手機響了，保姆劉梅從茶幾上拿起手機遞給了北山。

　　“喂，徐副市長，您有何貴幹呢？”北山客氣地說道。

　　“北山老師，明天是否有空，我一個德國朋友來中國了，明天我要招待他，他特別喜歡您的畫作，想結識一下您。”電話那頭的徐副市長誠懇地邀請道。

　　“真抱歉，徐副市長，我現在不在家，要過幾天才回來。這次的聚會，可能來不了了，下次有機會再聚聚，你看行不？”北山很鎮定地說道。

　　“那行吧，等你回來時，我們再聚聚。市裏馬上要搞一個文化大展演，到時還需要你來出謀劃策呢！”徐副市長聽說北山不在家，便有些失望地掛了電話。

　　劉成見北山委婉拒絕了徐副市長的邀請，很是不解，便問道：

　　“老同學，領導邀請，對常人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機會，你怎麽都撒謊拒絕呢？”

　　“阿成，我平時最討厭這些官方活動了，之所以我要當畫家，除了自己內心深處真正喜歡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能得到真正的自由。今天哪怕是省長邀請，我不願意去，也沒有任何人能強迫。因為我們的身體是自由的，我們的內心是自由的，我們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從不為難自己。”北山對劉成解釋了一通。

　　看到北山的生活，劉成從心底裏有了一絲羨慕。想想自己為了掙錢，一次又一次違背內心。領導有什麽喜好，還得變著法子去滿足，不然就沒有自己的生存之地。盡管現在掙的錢，劉成這輩子都用不完。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就像小沈陽說的那樣，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人死了，錢還沒用完。劉成心裏漸漸明白，其實人生的追求有許多種。

　　劉成在北山家待了一下午，北山挽留他在北京多住幾天。但劉成的項目還需要他回去處理，沒有多餘的時間空閑。臨走之時，劉成還沒有開口說自己求畫，北山就主動給劉成送了一幅好畫。

　　“阿成，我們30多年沒聯係。這次你來，我想不僅僅隻是來敘舊，你不缺錢，不會來找我談錢的事。那麽，你定是來找我要畫吧，這畫可能不是你自己要，而是送給你的哪位朋友。因此，同學一場，我肯定不能不夠哥們兒，這是我最近創作的一幅國畫《氣壯山河》，你拿去吧，希望能幫上你的忙。”北山從書房拿出了一幅早已經裱好的國畫，送到了劉成手裏。

　　這幅畫是六尺國畫，在市麵上以北山的名字，至少要賣120萬。劉成拿著這幅畫，心裏覺得自己欠北山很大的人情。

　　“真謝謝你啦，老哥。”劉成很是感動。

　　“都是老同學，你說這些就見外了。”

　　“下次有空，我把蒼穹和你一起約好，到時聚聚。”劉成說。

　　“嗯，有機會我們好好聚下。”

　　“好了，我要回去了，司機已將車開到了小區門口。”劉成拿到北山的畫之後，便要告辭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