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氣同災難一樣,是喜歡紮堆的。柳依紅把搭上黃良民看成是一種運氣。當然這隻是一種財運,與愛情無關。男人在柳依紅眼裏早就是一種與愛無關的東西了,齊魯南隻是個例外。齊魯南的事情過去之後,柳依紅又回歸和堅定了以前的想法。
一個傍晚,柳依紅正在琢磨著怎麽才能打動沈院長讓她參與一下劇院裏的工作。在劇院裏,柳依紅依然是個可有可無的人,這種狀況已經很久了,她的危機感越來越深。對這種現狀,柳依紅當然是不甘心的。她曾經放下自尊舍下臉皮去找了幾次沈院長,但都無果。也曾含蓄朦朧但也曾明白無誤地使用了美人計,但被沈院長的軟釘子給碰了回來。這個老狐狸,看來是美女見多了,對她根本沒有什麽感覺。柳依紅隻能是自取其辱。還好,一切都是含蓄和朦朧的,畢竟沒有像阿Q對吳媽那樣把話赤裸裸的說出來,一抹臉也就過去了。
究竟怎樣才能打動他呢?柳依紅在苦苦思索。
玫瑰紅的三星手機突然在床上發出了絢麗的光芒,接著響起了浪漫舒緩的《藍色多瑙河》。
“你在哪?”文青單刀直入地問。
“宿舍。”柳依紅說。
“快過來吧,外地一個朋友來了。”
“誰呀?”
“快來吧,你認識的。”
“別廢話了,我還得打電話定餐位,你先到我這裏吧等會一起走!”
“到底是誰呀?”
“劉家正!人家可是點著名的要你來的!”文青大聲說。
柳依紅的腦海裏立刻就出現了那個大肚子的鄉長出身的副市長。在柳依紅眼裏,劉家正是條脫了鉤的魚。有一件事情柳依紅一直想不明白,那就是他為什麽會自動脫鉤?
帶著這樣的疑問,柳依紅火速趕到了現場。
在一家很上檔次酒樓的大包間裏,劉家正脫鉤的謎底很快就揭開了。
第一眼看上去,劉家正還是那麽的樸實和老土,身上的“鄉長”遺跡依然濃鬱。隻是他的嗓門亮了不少,眼神似乎也亮了。
“柳大詩人,好久沒見,你可是更漂亮了!”
“很榮幸,劉副市長還能記得我姓柳!”柳依紅話裏有話地說。
“對我有意見了不是,哎!我這也是身不由己啊,難得來一次省城的!”
一邊的文青馬上糾正說,“人家現在可是名正言順的市長了!”
柳依紅立刻表示了祝賀,脫鉤的謎底瞬間呈現出來:原來是由副市長到市長的關鍵蛻變期啊,情色閉鼓,自私而狡猾的男人!
畢竟是以前有了些鋪墊的,這回劉家正近乎是單刀直入了,散場的時候他趁文青兩口子不注意的時候俯在柳依紅耳邊說,“等會我給你打電話。”柳依紅似是而非地答應了一聲,就跟在文青後邊走了。
分工很明確,周一偉開車送劉家正,文青順道送柳依紅。
柳依紅剛回到宿舍不到十分鍾,劉家正的電話就跟了過來。
“柳大詩人,我們去哪兒?”看來劉家正是剛上樓,氣兒還有些不勻。
“我們去喝茶吧!”柳依紅又開始買關子,故意說了個純潔地兒。
此時,五星級賓館裏的劉家正當然不甘心隻是去喝茶。這個女人已經讓她惦記很久了,他不想讓這個夜晚還在貓抓般的惦記中度過。但劉家正也不敢貿然行事,他想起了那些一直想致他於死地的政敵,還想起了上次在樓道裏看見警察押著嫖客的情形。
“那好吧!”劉家正說。
半個小時後,他們兩個在一家叫“名典”的茶館裏見了麵。兩個人進了剩下的唯一的一個單間。是那種日式擺設,一圈的塌塌米,中間有個精致的小茶幾,劉家正叫不上名的一首日本曲子輕輕地回蕩在房間裏。
柳依紅率先走了進去,她對這個房間的第一感覺不錯。
劉家正卻站在門口不肯進來,問服務員,“沒有別的房間了嗎?”
服務員搖搖頭。
“這裏不是挺好的嗎?”柳依紅說。
“好個球!我頂討厭小日本!”,劉家正又問服務員,“大廳裏還有地嗎?”
“有。”服務員說,她看了一眼這個長相難看的中年男人,強壓著心中的不耐煩說。
“走,我們去大廳!”劉家正不容置疑。
柳依紅有些不耐煩,但隻得跟著出來。真他媽老土,也不想想都什麽年代了,難道當年日本人殺你全家了不成?
大廳裏播放的是歡快的《喜洋洋》,到處都是人們的竊竊私語聲。柳依紅感到周身不舒服,臉不由地拉了下來。
服務員把他們領到了一個角上,剛坐下,劉家正就說,“柳大詩人,你沒有不高興吧?”
柳依紅忙說,“沒有啊,其實哪裏都一樣的,這裏也挺好的!”
劉家正憨憨地笑,“這我就放心了,其實——其實我也想單獨和你在一起好好說說話,可那小鬼子的曲兒實在讓我受不了,還有那叫塌塌米,總之,我是頂討厭小日本的,沾點日本邊我就不自在!”
“為什麽?”柳依紅問。
“為什麽?這還用問嗎?”劉家正瞪著眼珠子問。
柳依紅笑說,“要是農村七十歲以上的老大爺有這種想法,我理解,可你是個市長,難道你們那裏就沒有日資企業嗎?”
“說起道理,我比你還明白,什麽經濟全球化啦跨國經濟合作了,可這是一種觀念和思維習慣,恐怕是改不了了。”劉家正說。
“是不是戰爭年代你們那裏的人吃過日本人的苦頭?”柳依紅用半調侃的語氣把剛才的那個疑問說了出來。
不想,劉家正的臉馬上就沉了下來。“我們村就活了我爹一個人。”憋了半天,劉家正悶悶地說。
本來是想調侃一下的,想不到竟然是真的,柳依紅的臉也嚴肅起來。
劉家正自顧自地說下去,“全村人都讓趕到村頭的地裏,一人頭上給了一棍子,挖了一個大坑活埋了,我爹埋得淺,又漏了那一棍,因此才揀了一條命。”
在《喜洋洋》的樂曲中,柳依紅的眼前仿佛出現了那慘烈的一幕幕。她的臉凝重起來。
劉家正的聲音又明朗起來,“聽說我出生的時候,我爹抱著我說,‘兒啊,咱這命可是揀來的,怎麽著也得活出個樣來’!”
柳依紅也輕鬆起來,說,“你活得夠風光的了,又是鄉長又是市長的,下一步說不定還要當省長呢?”
劉家正哈哈大笑,這笑聲立刻引來四周不滿的注目。
“你就不能矜持點?”柳依紅洋裝嗔怒地說。
兩個人迅速進入到一番打情罵俏的境地,離開茶館的時候,已經是纏綿的難解難分了。劉家正一時衝動,忘記了那些一直在暗處侍機進攻他的政客,對柳依紅說,“還是到我那裏去吧?”
“我才不去哪,跟做賊是的。”柳依紅很堅決。
劉家正又生出一念,“要不去你那裏?”
柳依紅依然很堅決,“那我豈不是引火燒身?”
劉家正隻得帶著滿腔的遺憾打車把柳依紅送到歌劇院門口,然後一個人失意而去。
看著那破舊的出租車,柳依紅預感到距離她事先設定的目標為期不遠了。
半個月後,劉家正又來省城了。這一次,劉家正是直接找的柳依紅。套路還是以前的套路,先吃飯,後喝茶,談了詩歌又談情愛。這套路讓柳依紅有點厭煩,但柳依紅還是堅持著,提醒自己不能功虧一簣。
果然,意外的驚喜悄悄地就來了。從茶館裏出來的時候,劉家正輕描淡寫地說,“走吧,買了一套小房子,帶你過去看看。”
“買房子?你在這裏買了房子?”柳依紅故作驚訝如從夢中剛醒來一般問道。
劉家正笑著說,“妹子,你可真是傻得可愛!”
“你是搞投資嗎,人家都是到北京或海邊去買房,你怎麽買到這裏來了?”
“每個人的想法不一樣嘛!”劉家正還在賣關子,他想給柳依紅一個驚喜。
上了出租,那司機像是洞悉了這一對男女的超常關係,目視前方麵容冷峻地隻顧開車,一句話也不多說。
在劉家正的指點下,總算是到了要去的地方。當柳依紅走下出租的時候,她內心湧上一陣竊喜,竟然是市區裏靠近“怡心公園”的一個地方,好環境,好位置,好風水!
聽說這“怡心公園”以前叫“怡心佛堂”,破四舊的時候給拆了。公園裏古樹參天,是個清幽的好去處。
也是內心裏一直渴望的房子,板房小高層,第八層,很吉利的樓層。進得房子,柳依紅又是一陣驚喜,一百二十平米的大兩居,進口材料精裝修,搬進來就能住。
轉了一圈之後,柳依紅很正式地說,“不錯,過兩年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劉家正忍不住要笑,終於笑出了聲。
“怎麽了?”柳依紅麵露不解之色。
“這房子我不賣!”劉家正說。
“出租也錯不了的!”柳依紅又說。
“這房子我也不出租!”劉家正又說。
柳依紅兩手一攤,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劉家正不想再賣關子了,就說,“你個小傻瓜,這房子是我送給你的!”
柳依紅把眼睛睜得不能再大,結結巴巴地說“你,你沒開玩笑吧?”
“開什麽玩笑,你看我像開玩笑的樣子嗎,這房子就是給你買的!”
柳依紅一下窘迫起來。這窘迫一半是裝的一半是真的。她有些受不住這份意外驚喜的刺激。柳依紅哭了,很感動的樣子。她撮著雙手哽咽地說,“你幹嗎對我這麽好?”
劉家正上前一下擁緊了柳依紅,聲音低沉而充滿深情地說,“我喜歡你!”
“我哪兒好了?值得你如此厚愛?”
“你的一切我都喜歡,真的!”此時的劉家正活脫脫變成了個情種。
劉家正從包裏拿出了一遝東西,交給柳依紅,“想以你的身份買,可又沒有你的身份證,就先交了錢,辦了簡單的手續,回頭的正式手續還是你自己去辦吧。”
柳依紅更感動了,很想一下把那遝東西抓牢在手裏,但想了想卻沒有接。她突然轉身開門走了,出門的時候對劉家正說,“我先回去了,讓我們都再冷靜冷靜吧!”
柳依紅剛下出租,劉家正的短信就來了,是四個四字句:我很冷靜。非常冷靜。冷靜的愛。愛的冷靜。
愛情讓劉家正的文化修養升華了。
“你去哪兒了,這麽晚才回來?”一個聲音突然在柳依紅身後說,嚇了她一大跳。
“怎麽了,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見到鬼了?”原來是黃良民。
柳依紅生氣地說,“還不是因為你像個鬼!有事就不知道打電話?幹嘛在這裏鬼鬼祟祟的?”
黃良民說,“我也是剛到,看到你下了出租就想嚇唬你一下。”
果然,黃良民的寶馬還在不遠處打呼是的響動著。
“給誰發短信了,精力這麽集中?”黃良民問。
柳依紅瞬間把劉家正剛才的那條短信刪了,說,“什麽發短信,我在看一條文青發給我的短信,要不也發給你看看?”
“那好啊!”黃良民說,正說著,他的手機就呱呱地響了,打開一看,是個很搞笑的段子,立刻便笑了。
那段子的確是文青發給她的,不過不是今天發來的。
“走吧,我們去那邊吧!”黃良民說。
柳依紅略一思忖,說,“那好吧!”說完,就打開上了旁邊寶馬的車門,上去了。
第二天,柳依紅又和劉家正見了麵。是劉家正主動約的她。他們是在一家茶館裏見的麵,並沒有去那座令柳依紅格外心儀的新房子。
劉家正苦口婆心一番,又把那遝東西往柳依紅的手裏塞。這回柳依紅沒有拒絕,很勉強的拿了。不過拿到手裏像是怕被燙了一般,趕緊放到了桌子上。看著柳依紅的這個樣子,劉家正說,“我發現,其實你是個很內秀的人。”
“瞎說,你這不是罵我嗎?”柳依紅飛出一個媚眼,故作惱怒地說。
兩個人一起開心地笑起來。
當天晚上,柳依紅就住進了新房子。睡到半夜,又突然爬起來開門走了。睡得迷迷糊糊的劉家正問,“這麽晚了,還出去幹嗎?”
柳依紅說,“我得回劇院,否則影響不好!”
當然,柳依紅怕的並不是影響不好,她真正擔心的是那個黃良民。摸黑趕到劇院,原來是虛驚一場,那黃良民並沒有像昨天晚上那樣在門口等著她。
在省城住了兩天,劉家正就回去了。臨走的時候,劉家正再次聲明說這房子從今以後就是她柳依紅的了,她可以隨意在這裏居住,並催促她盡管去把正式手續辦了。柳依紅表現出一種淡然的口氣,說她平時還是以住在歌劇院為主,因為那邊工作生活都很方便。劉家正因此對柳依紅的印象更好了,纏綿悱惻地和她告了別。
在柳依紅這邊,她想的更多的是怎麽樣才能把這些事情瞞過黃良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