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閱讀頁

引子

  碼了一上午的字,實在是累了,厭了,也餓了。林梅逃離是的從電腦桌前抽身起來,一頭紮進了廚房。她先是摸起一根黃瓜,一掰兩段,左右開弓地啃了幾口。之後又看見灶台上還剩著一個早晨吃剩下的煮雞蛋,一把摸過來,飛速剝了皮。一口下去,大半個雞蛋沒了,鼓起的腮幫子頓時活動艱難。

  林梅是被人稱為作家的那種人。A省地級市青水文聯的專業作家。

  此時的林梅怎麽看怎麽都不像是個作家,更像是個剛從地裏收工回來的餓急了眼的鄉下娘們。

  這作家,當得也真是不容易。

  忽然,電話響了。

  林梅邊走邊努力把雞蛋往肚裏逼,那雞蛋似乎很不情願,卡在嗓子眼裏不肯下去。

  林梅拿起電話。

  “快看省台一頻道!”

  是馮子竹的聲音。子彈般的語速,擊起陣陣聲浪。

  不等林梅說話,那頭的馮子竹“喀嚓”一聲扣了電話。

  這個馮子竹,到死也改不了她那火暴脾氣。還總經理哪,也不知道她是怎麽當的。

  林梅納悶,到底是什麽好節目,能把個省城裏的總經理猴急成這樣。

  省台一頻道正在播出“藝術之路”。這個欄目以前林梅看過,介紹的都是省裏藝術界的知名人士。隻聽此刻那個男主持說:“……您前年獲咱們省詩歌大賽一等獎,今年又榮獲李白詩歌獎,在中國詩歌界,您素有黑馬之稱,請問,您下一步有什麽打算?”

  林梅納悶這個“您”是誰,鏡頭一晃,柳依紅就出現在了鏡頭裏。

  今天的嘉賓原來是柳依紅。

  柳依紅,原名柳紅,是林梅和馮子竹的大學同學。

  大學指的是作家班,上世紀八十年代的產物。A省的作家班設在師範大學。

  作家班的同學,入學前都是在社會上闖蕩了一番的,三教九流都有。相當一部分還是結了婚生了孩子的。

  正因為如此,作家班的故事才更加的豐富和多彩。

  柳依紅是馮子竹的情敵。想當年柳依紅橫刀奪愛,馮子竹欲死覓活。為此,畢業前夕馮子竹和柳依紅大打出手,從此結下不解宿怨。個中的恩怨情仇、是非曲直,實在是說不清理還亂。

  成為情敵之前,馮子竹和柳依紅是同室密友。打仗之後,學校出麵調停,馮子竹搬了出去,林梅搬了進去。戰亂之時,已臨近畢業,林梅和柳依紅隻在一起住了兩個月多一點。

  柳依紅給林梅的感覺不壞。人愛幹淨,穿著講究。但打扮得有點像男孩子,短頭發,牛仔褲。給林梅留下深刻印象的是柳依紅的性格,有時文靜,有時粗魯,文靜時鶯鶯細語如依人小鳥,粗魯時說話愛帶髒字似那罵街婆。隻是語氣輕柔,麵容俏媚,讓人不覺得很髒。柳依紅喜歡吸煙。坐在寫字台前,麵前放一本海德歌爾的詩集,詩集的旁邊是個用紙折成的小船。纖細的手指把煙灰輕輕地彈在紙船裏,眼睛一黠一黠的,又嫵媚又妖嬈。柳依紅從來都是不用煙灰缸的,“煙灰缸讓人覺得髒”,她說。吸完煙,柳依紅把紙船小心折疊起來,再小心地用紙包好,輕輕地扔進紙簍,樣子像是黛玉葬花。

  那時候,柳依紅的詩就有些名氣了。她的詩大多描寫愛情,陰柔、淒美,內含一種隱約的剛烈和固執。有些男同學見了她,會突然吼上一嗓子她的經典詩句:

  “豐腴的情感正在走私!”

  “你是我不想吐出的魚刺!”

  柳依紅羞澀的一笑,向後甩一下短發,喜悅而調侃地說上一聲“我拷!”

  典型的女詩人氣質。這是柳依紅留給大家的印象,也是林梅對柳依紅的評價。

  後來發生了一件事。這件事使林梅對柳依紅的看法打了折扣。這件事與文青有關。文青也是班裏的女同學,是班上的一個人物。入學前文青是省婦聯的幹部。一次,文青慷慨宴請全班女生。席間,有個羞澀內向的少數民族女同學怎麽也不肯喝酒。文青喜歡喝酒,也喜歡勸人喝酒。幾年下來,班裏的女生都開了戒,隻有這個少數民族女同學堡壘堅固,任憑誰也奈何不得。文青不信這個邪,軟硬兼施、威逼利誘。但終究還是沒有用,少數民族女同學把頭勾到胸前,死也不肯就範。文青隻好作罷,退回到座位上去。

  看著文青一臉的無奈,柳依紅嗖地一下從座位上彈起。她把一杯二鍋頭端到那個女同學麵前,另一隻手揪起她腦後的獨辮,厲聲問,“你喝不喝?”

  少數民族女同學的頭被迫抬了起來,哀求著說,“我真的是不會喝酒!”

  “少廢話,到底喝還是不喝?”柳依紅的眼裏閃著惡毒的小獸般的光芒。

  見那女同學還是一副抗拒的神情,柳依紅幹脆一下把那杯酒順著她的脖子倒了進去。當時,在場的人都傻了。隻見少數民族女同學的胸前從裏向外滲著濕。正是寒冷的冬季,那濕在一圈一圈的擴大。後來,那女同學就驟然起身哭著走了。

  柳依紅一連喝了三杯二鍋頭,說,“拷,我是不是做過了!”

  大家都不說話。

  柳依紅又兀自喝了一杯酒,“我就看不慣她的這種矯情勁!有什麽呀,不就是讓她喝杯酒嗎?活著造,死球算!來,咱們喝!”

  後來,馮子竹說這是柳依紅故意在文青麵前顯示她的豪氣和仗義,是做給文青看的。馮子竹還說,柳依紅在所有女同學中,就隻巴結文青。原因很簡單,一方麵因為文青是個爽快人,好相處,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文青在省城是個有些背景的女人,能幫她。

  馮子竹和柳依紅是情敵,當然不會說柳依紅的好話。這是林梅的判斷。但對於柳依紅,林梅也的確是捉摸不透。畢業前夕,關於柳依紅的風言風語漸漸多起來。竟有傳聞,說她的詩根本就不是她自己寫的,真正的作者是馮子竹的前男友省刊的一個主編。那個叫韓同軒的主編林梅也認識。很儒雅的一個人,聲音輕且柔,說話愛停頓,有一部分聲音是從鼻孔裏發出來的。有點嗲。北方男人中少有的嗲。韓同軒說話停頓的間隙,喜歡用一雙圓溜溜的貓眼又溫情又火熱地盯著對方。此人也寫詩。單從氣場上分析,柳依紅的那些詩倒也符合他的氣質。

  好在隻是傳聞,並沒有引起太大的風波。不久就畢業了,同學們各作鳥獸散,一些是是非非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十多年彈指一揮間。想不到現如今柳依紅一躍成了省裏的名人,銀裝素裹、閃靚登場,上了省台一頻道的“藝術之路”。

  此刻,柳依紅調皮地一笑,對著主持人說,“以後的事情,我從不去想,我很宿命,等會一出演播室讓汽車一下撞死也說不定,我隻管今天,不想明天。”

  這番話如果要是讓個普通話極好的播音員一說。完了,一準得罪人。可打柳依紅的嘴裏說出來就不一樣了。頑皮、灑脫、率真,還帶點女詩人的癲狂和無所顧忌。

  這就是魅力。柳依紅所獨有的魅力。她能運用語氣、體態甚至眼神來篡改文字字麵上的意思。

  柳依紅還是那麽的富有吸引力。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無不散發著她獨有的氣質與魅力。

  文青、柳依紅、馮子竹和林梅原先十分要好,有“四人幫”之稱。那件事情發生之後,四個人之間的關係就分化了,文青和林梅成了柳依紅和馮子竹之間的中間派。

  在林梅麵前,柳依紅從不提及馮子竹,而馮子竹一逮到機會就把柳依紅罵得一無是處。

  時間一長,林梅也覺得馮子竹有些過分。

  文青更是對馮子竹有看法,心底裏覺得她是個潑婦。心說,你和那離異鰥夫韓同軒不也就是個非法同居的關係嗎?別人怎麽就碰不得了?別說你們之間還沒有登記結婚,這年頭就是結了婚生了孩子還不是照樣可以離婚嗎?有必要這麽抓住柳依紅不依不饒嗎?

  文青和馮子竹漸漸疏遠起來,和柳依紅卻越走越近。

  畢業之後,柳依紅如願留在了省城。她一直沒成家,把文青的家當成了她的半個家。

  此刻,林梅看著熒屏上的柳依紅,往日那些雜七雜八的事情一一劃過腦際。

  男主持和柳依紅剛從熒屏上一消失,電話就又響了。

  不用想,林梅就知道還是馮子竹。

  “你看這個不要臉的,還真把文學當生意給做了!”

  “又怎麽了,子竹?柳依紅的文學生意我沒看到,倒是聽出了你的狐狸腔調。”

  “林梅,就你整天價這樣窩在家裏傻寫,還趕不上人家和男人睡一覺的成績大,你說你笨不笨?”

  林梅不喜歡馮子竹的這種腔調,心說,我傻寫,那是我願意!她不想再聽馮子竹的這些粗俗之語,企圖把話題叉開,“我看你還是回頭寫小說吧,要不,這麽生動的語言豈不白白浪費了?”

  馮子竹對文學沒興趣,接著罵,“我看這世道算是完了,就柳依紅這麽個人渣竟然連連獲獎,還都是大獎,我還是歇著吧,眼不見為淨!”

  林梅順口說,“那是,一分耕耘一分收獲!”

  馮子竹哈哈大笑,“你說的很對,不過,柳依紅耕耘的是男人林。”說完,又是一陣大笑。

  見馮子竹罵的如此出格,林梅實在聽不下去,就說,“子竹,你是不是對那韓同軒還是放不下啊!”

  話筒那邊的馮子竹頓時沉默。林梅想,看來馮子竹是被自己言中了。林梅有些吃驚,又有些後悔。馮子竹外表大大咧咧,說話無所顧忌。其實,卻有著一顆格外脆弱敏感的心。林梅想不通,已經在商海磨爬滾打了這麽多年、閱人無數的馮子竹怎麽還會對韓同軒如此有感覺?也想不出那娘娘腔十足的韓同軒到底有什麽好?

  情人眼裏出西施,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林梅再次為馮子竹對柳依紅的恨找了答案。

  大概是因為想起了韓同軒負心的傷心事,馮子竹的談興頓時銳減,草草說了幾句就收場了。

  臨了,馮子竹還沒忘了再把柳依紅又罵上一通,“這個婊子,撒下彌天大謊,自以為能瞞天過海,你就等著看她的好戲吧,我就不信她沒有敗露的那一天!”

  過了幾天,林梅又接到了文青打來的電話。

  林梅和文青之間是經常有電話的。文青已經當上了省婦聯的宣傳部長,有了自己的辦公室。她們之間的聊天很隨意,常常是扯到哪算哪兒。

  這次通話卻有些和往常不同。文青先是和林梅扯了些最近看的小說,接著就輕描淡寫地把話題扯到了柳依紅身上。文青的語氣絕對是輕描淡寫,但卻輕描淡寫的有些刻意。

  文青問,“你們倆一起住那麽久,你見她單獨寫過詩嗎?”

  林梅問,“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嗎?”

  文青和馮子竹不一樣,雖然外表上也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性格,平時胡說八道時無所顧忌,但一牽扯到具體的人和事就出言謹慎。

  “沒什麽,閑聊唄,你知道吧,柳依紅獲全國獎了!”

  林梅說,“知道,我看了她的電視訪談。真是值得祝賀啊!”

  文青輕描淡寫但卻執著地又把話題拐回來,問林梅到底是否看到過柳依紅單獨寫過詩。

  看來問題嚴重了。林梅想。

  林梅迅速地回憶著。但很快她就發現,這是個無法回答的問題。於是,林梅笑著說,“你也不想想,誰寫詩之前會煞有介事的跟別人通報一聲,哎,現在我開始寫詩了,寫完之後再聲明一次,哎,我的詩寫完了。那不成神經病了嗎?再說了,當時宿舍裏也都是隔了布簾的。”

  文青在那頭輕笑,說,“也是,寫詩又不是寫長篇。”

  透過文青的話,林梅還是能感覺到一種朦朦朧朧的疑惑。

  “到底怎麽了?”林梅又問。

  “真的沒什麽,我瞎問問。”文青說。

  林梅怎麽肯相信?她心裏暗自嘀咕:在柳依紅身上,到底隱藏著怎樣的故事呢?

  這樣想著,柳依紅也就越發的神秘了。猶如一隻撲朔迷離的、光滑的狐。

  
更多

編輯推薦

1心理學十日讀
2清朝皇帝那些事兒
3最後的軍禮
4天下兄弟
5爛泥丁香
6水姻緣
7
8炎帝與民族複興
9一個走出情季的女人
10這一年我們在一起
看過本書的人還看過
  • 綠眼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為紀念冰心獎創辦二十一周年,我們獻上這套“冰心獎獲獎作家書係”,用以見證冰心獎二十一年來為推動中國兒童文學的發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貢獻。書係遴選了十位獲獎作家的優秀兒童文學作品,這些作品語言生動,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叫花子蛻變成小紅軍的故事,展現鄉村小子成長為少年特工的曆程。讀懂那一段曆史,才能真正讀懂我們這個民族的過去,也才能洞悉我們這個民族的未來。《少年特工》講述十位智勇雙全的少年特工與狡猾陰險的國民黨...

  • 角兒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石鍾山影視原創小說。

  • 男左女右:石鍾山機關小說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文君和韋曉晴成為情人時,並不知道馬萍早已和別的男人好上了。其實馬萍和別的男人好上這半年多的時間裏,馬萍從生理到心理是有一係列變化的,隻因文君沒有感覺到,如果在平時,文君是能感覺到的,因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