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是一盞溫馨的燈

第五節 父親的鼾聲

　　那天下午，父親匆匆忙忙從老家趕來醫院看望我，晚上父親不放心，堅持要陪著我，不願意去旅館，就住在病房裏。

　　我住的是特護病房，醫院不給病人家屬備床，隻發一張沙灘椅，父親便靠在椅子上躺下了。由於父親身材頎長，而椅子太短，睡起來十分困難，換了很多種姿勢，都不夠舒服。後來父親把椅子靠在床頭櫃上，頭就枕在上麵。父親倒是什麽環境都能適應，也或許是舟車勞頓，非常困倦，躺在椅子上，父親很快就睡著了，一陣陣如雷鳴般的鼾聲也隨即響起。

　　我翻來覆去，輾轉難眠。自從生病以來，我的睡眠就極不好，常常要深夜一兩點鍾才能安然入睡，父親的鼾聲，更是讓我難以平靜。父親打鼾已是幾十年的老習慣了，從我記事起，父親就打鼾。我不知道母親這些年來是如何適應，如何做到心平如鏡，靜若止水的。

　　有好幾次，我都想叫醒父親，讓他不要打鼾，但我明白人睡著了是根本無法控製的，況且父親長途勞頓，十分疲憊，我又怎麽忍心叫醒他呢？我隻能睜大眼睛望著無邊的黑暗，漫漫長夜不知何時天亮，透過窗戶我看到了天上幾顆稀疏的星星，蒙朧地睜著惺忪的睡眼。我內心煩亂不已，不住地上廁所，一不小心，腳碰到了椅子上，發出一聲響。父親從睡夢中驚醒，小聲地問我：“怎麽，睡不著嗎？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我說沒什麽，就是沒有睡意。我躺在床上數著綿羊，但精神始終無法集中，一會又想到了別的事上，頭十分的沉重，想睡又無法入睡。

　　奇怪，父親的鼾聲怎麽消失了呢？我豎起耳朵仔細地聆聽著，不光沒有打鼾的聲音，甚至父親連輕微的翻身的聲音都沒有。整整一夜，父親如同一尊雕像一般，一動不動，始終保持著一個姿勢。天亮時，父親久久不能站立，肯定是父親的腳麻得失去了知覺。好半天，父親才問我早上想吃點什麽，他出去買。

　　第二天晚上，夜出奇的靜，不要說鼾聲，就連父親呼吸的聲音我也無法真切地捕捉。我明白父親怕影響我休息，他一直假裝睡著，隻要房裏有丁點的風吹草動，他都一清二楚。我照樣無法入睡，突然一種想聽聽父親鼾聲的想法油然而生。我從來沒有認真聆聽過父親的鼾聲，也沒有認真去品味過這種聲音中夾雜的煩亂與無奈，隻是一味地討厭、惱怒和埋怨，現在才真正體會到父親的辛勞、痛苦與不安。

　　父親住了兩日，看著他充滿血絲的紅腫的雙眼，一臉疲憊不堪的樣子，我心裏十分難受，就勸父親回家好好休息。父親覺得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麽忙，反而讓我擔憂，於是第三天父親決定一早就坐車離開。臨行時，父親緊緊地握著我的手，關切地說：“好好養病，什麽都不要擔心，沒有什麽邁不過的坎，沒有什麽趟不過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