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母親來看我,當她出現在我麵前時,我才知道母親竟是獨自一人來的。我不知道母親是如何找到醫院的,以前母親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縣城,最大的城市也是縣城。而現在目不識丁的母親,來到這樣一個諾大的省城,該有麽多迷茫啊!她一定問了不少的人,轉了不少的路。
按時間推算母親應該是十二點左右到達,結果下午三點半才到,我問母親是怎麽回事?母親說本來應該早到的,但坐公交車時坐錯了方向。好心的人告訴母親讓她趕110路公交車,到醫院門口下車即可。母親是認得數字的,但卻分不清車是往哪個方向開,看到有110路車經過就坐了上去,到站時才發現坐反了,隻好又趕了那路車坐了回來,並央求售票員到了醫院提醒她。謝天謝地母親總算沒有走失,見到母親我長長地舒了口氣。
母親坐在床邊,滿臉愁容,雙眼紅腫,目光暗淡幹澀,她又瘦了許多。母親本來也是一個病人,由於年輕時過於操勞,落下了數種疾病,但她怕花錢,一直拖著不肯就醫。她總說:“我這麽大把年紀了,花那冤枉錢幹什麽。”我和大哥攢了一筆錢準備送她住院,但母親就是不肯,我們就請了親戚朋友輪番做母親的“思想工作”,好不容易說服了母親,答應等開春後就到醫院去接受治療,可是萬萬沒有想到我卻先進了醫院,家人為母親攢的錢,全用作了我的醫療費,現在母親無論怎麽勸,再也不肯進醫院了。
看著躺在病床上消瘦蒼白的我,母親的心像被刀割一般,眼中閃著淚花,欲言又止,恨不得生病的人是她,而不是我。母親難過了好一陣才親切地問道:“好些了嗎?”我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點了點頭,告訴母親沒有什麽大礙,過一段時間就能康複出院。
母親與我閑聊了一會,突然像想起了什麽,伸手往棉衣的夾層裏掏,終於取出了一個用很多層布裹著的包,然後放在膝蓋上一層層的展開,竟是一大疊錢。麵值不等,有一百元,五十元的,十元的,甚至還有一元的,一共有四千多塊,母親在理錢時,我分明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黴臭味,我知道這些錢都是逢年過節我和大哥孝順她的,還有她省吃儉用積攢的,母親舍不得花,全都放在家中那口紅色的木箱裏。盡管這些錢對我的醫療費僅是杯水車薪,解決不了什麽問題,但那卻是母親所有的家當。母親安慰我說:“你要好好的養病,配合醫生的治療,不要擔心錢的問題,用完了我和爸爸會想辦法,想吃什麽就去買,你身體虛弱,要加強營養。還有一定要保持良好的心情,凡事都要看開些,樂觀些,心情好,病也會好得快些,不要整天想東相西。”
母親住了一宿,第二天就回去了。回到家後,她依然放心不下,每天都要打三四次電話來詢問我的病情進展情況。我每次都說:已經好了許多,擇日就可以出院。盡管我這樣寬慰母親,但我知道隻要我人還在醫院,母親的擔心就會尾隨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