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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青山處處埋忠骨

  1

  石牌,本是一個寧靜的古鎮,熙熙攘攘的人群,沉醉在安詳的黃昏中。夕陽的餘暉灑在江麵,遮蓋了湧動的江水,兩岸兀立的石壁,宛若一座豐碑。山巒疊嶂,古木參天,此江山如畫的風景,被戰爭的硝煙彌蓋了,一場喋血之戰染紅了這個古老的小鎮。

  而距離三峽石牌幾百裏處,山本率部撤退到了這裏一個荒無人煙的村落。山本在他自己的私人房間裏黯然神傷。上一次,山本派寺倉正三率領轟炸機去重慶執行任務未能歸來時,山本就覺得對不起妹妹南宮燕。南宮燕斃命後,山本在精神上更是備受打擊,他回想起他和南宮燕、芳子兄妹三人,自小就離開了國家,跟著父親來到中國東北的墾荒團,勵精圖治,發展天皇事業,二妹芳子早年失散,前段聽聞在重慶已經遭遇不測。如今,小妹南宮燕也客死他鄉。當年,小妹南宮燕離開武漢時,曾要求見一見寺倉正三,他卻狠心沒有同意小妹的請求,如今真是後悔莫及啊!他打開一個箱子,將小妹南宮燕的遺物放進去,隨後又把自己的徽章放了進去。山本在心裏發誓道,小妹,你安息吧,我要用自己的生命為你報仇,一定會找到那個殺你的女人,來為妹妹陪葬。

  長年累月經受著大轟炸的重慶城雖然一片廢墟,但市民們的抗日情緒仍然高漲。張媽在演講:“同胞們,市民們,日本轟炸我們這座城市,已經過去了五年,但我們是炸不垮的。前方還在戰鬥,我們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我們重慶,是一座英雄的城市,是一座屹立不倒的城市!我代表老賀家,已經向國家捐出了老賀家兩個兒子,一個媳婦,現在,我捐獻出老賀家所有的家產,支持抗日!”

  眾人高呼:“誓死抗日!”“抗戰到底!”“血戰到底!”……

  此起彼伏的呼聲響徹雲霄,振奮人心!

  張媽帶頭走向募捐箱,將銀票投了進去。

  市民們踴躍排隊走向募捐箱,捐款、捐物……

  朝天門碼頭,一隊隊年輕的戰士,告別父母,告別妻子兒女,踏上出川抗戰的步伐……

  在整個長達半年的抗日戰爭中,四川、重慶作為全國抗戰的大後方,為全國輸送了50%的抗戰物質錢財,出川抗戰的川軍達350多萬,參戰人數之多、犧牲之慘烈居全國之首,占全國抗日軍隊總數的五分之一。

  而賀子山帶領三峽抗日遊擊隊護衛著,觀音山帶領一營國軍將士堅守著的石牌雷達站,幾個雷達同時轉動著,密切監視著日本飛機的東向,實時傳遞給重慶。而在那些高高的山口上,高射炮手調試著角度,瞄準石牌口;塔台上,機槍手安裝著美式重型機槍;中美聯合空軍芷江機場,飛虎隊組建的空中戰隊也正在整裝待發……

  觀音山向重慶方麵發出了電報:“尊敬的委座,棟誓願竭我之力,負死守據點之責;設若不幸為敵所乘,是棟亦死得其所。”

  發完了電報,觀音山把部隊集結起來,做了最後的戰鬥動員:“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弟兄們,師座胡璉的給家人們的訣別信你們有的聽聞了曉得,有的沒有聽聞不曉得,我在這裏再宣讀一次。”

  全體將士屏息聆聽。

  觀音山打開第一封謄寫的信,聲音洪亮地宣讀:“師座胡璉給父親的信是:‘父親大人:兒今奉令擔任石牌要塞防守,孤軍奮鬥,前途莫測,然成功成仁之外,當無他途。而成仁之公算較多,有子能死國,大人情亦足慰。唯兒於役國事已十幾年,菽水之歡,久虧此職,今茲殊戚戚也。懇大人依時加衣強飯,即所以超拔頑兒靈魂也。敬叩金安。’”

  全場動容。

  觀音山又打開了第二封信。“師座胡璉留話給妻兒的信是:‘我今奉命擔任石牌要塞守備,軍人以死報國,原屬本分,故我毫無牽掛。僅親老家貧,妻少子幼,鄉關萬裏,孤寡無依,稍感戚戚,然亦無可奈何,隻好付之命運。諸子長大成人,仍以當軍人為父報仇,為國效忠為宜。……家中能節儉,當可溫飽,窮而樂古有明訓,你當能體念及之……十餘年戎馬生涯,負你之處良多,今當訣別,感念至深。茲留金表一隻,自來水筆一枝,日記本一冊,聊作紀念。接讀此信,毋悲亦毋痛,人生百年,終有一死,死得其所,正宜歡樂。匆匆謹祝珍重。’”

  全場將士被胡璉的殺身成仁、義薄雲天的壯舉深深感動,個個錚錚鐵骨,豪情萬丈。

  讀完胡璉的家信之後,觀音山帶領全師將領祭拜天地,誓死保衛石牌。

  “弟兄們,生為軍人,死為軍魂。吾堅信蒼蒼者天必佑忠誠,吾人於血戰之際勝利即在握。大家一起宣誓師座的誓言:‘陸軍第十一師師長胡璉,謹以至誠昭告山川神靈,我今率堂堂之師,保衛我祖宗艱苦經營遺留吾人之土地,名正言順,鬼伏神飲,決心至堅,誓死不渝。漢賊不兩立,古有明訓,華夷須嚴辨,春秋存義,生為軍人,死為軍魂。後人視今,亦猶今人之視昔,吾何惴焉!今賊來犯,決予痛殲,力盡,以身殉之。然吾堅信蒼蒼者天,必佑忠誠,吾人於血戰之際,勝利即在握。此誓,大中華民國三十二年五月二十七日正午。’”

  眾將士琅琅誓言,響徹雲霄!

  2

  石牌日軍前沿陣地。

  “開炮!開炮!開炮!”山本閃動著凶狠的目光,不停地揮動指揮刀,聲嘶力竭地吼叫。他的身邊,是炮兵指揮兵,手裏揮動著兩麵三角旗幟,如機器一樣,不斷地重複著一模一樣的動作。

  日軍每一尊大炮後麵,都有四個炮兵,兩個負責裝填炮彈,一個閉鎖,一個拉動擊發的繩子。一排排炮彈呼嘯著,鋪天蓋地地落在國軍防禦陣地上,轟隆隆!地動山搖,爆炸聲震天動地,山岡上硝煙彌漫,沙石紛飛……

  山本臉色陰沉,正用望遠鏡仔細地觀察中國陣地的情況,昨天到現在,日軍飛機大炮瘋狂地轟炸之後,日本步兵發起衝鋒,六次衝鋒,六個聯隊,無一例外地都被中國軍隊英勇地打退了。

  山本暗暗心驚,他是一個指揮官,他懂得如何打仗,無論自己的炮火多麽猛烈,但隻要一發起衝鋒,中國軍人總能頑強地從泥土下麵抬起頭來,以暴風驟雨一般的火力,把衝鋒的日軍士兵一排一排地打倒。

  這才是真正的中國軍人!

  這是他有生以來遭遇到最強勁的對手!

  山本指揮刀往前一劈,吼道:“步兵聯隊,進攻!”這一次,山本有百分之百的信心。前幾次炮擊之後,步兵發起衝鋒,都被打了回來。山本就改變了一下戰術,前幾次炮火太分散了,而這一次,他把大部分的炮彈傾瀉在響鈴口上,他有一個想法,全麵擊破不如單點擊破,隻要撕開了一個口子,中國軍隊的防線就會全部瓦解。

  “衝鋒!”阪井德太郎“唰”的一聲就拔出了雪亮的指揮刀,吼道。

  “殺!”漫山遍野的日本士兵端著步槍,吼叫著,潮水一般湧了上去……

  中國守軍的陣地上,響鈴口,一片靜寂,隻有一些剛剛被炮彈震飛起來的石頭落在坡上,還在滾動。

  八百米距離……

  七百米距離……

  五百米距離……

  忽然,中國守軍的戰壕之中,一堆泥土分開,揚了起來,從泥土中間,伸出一顆人的腦袋,左右一晃,泥土灰塵紛紛落下,看不清是一張什麽樣的臉,隻露出一雙燃燒著熊熊怒火的眼睛。

  “起來!打日本鬼子!”觀音山聲音如一個炸雷,從天空之中滾落下來,在陣地上回響。

  一堆堆泥土分開,一個個戰士抬起頭來,一支支槍口對準了敵人。

  鬼子已經衝鋒到四百米距離。

  三百米……

  兩百五十米……

  “打!”觀音山一聲怒吼。

  “噠噠噠……”槍聲驟然響了起來,輕機槍,重機槍口冒出憤怒的火舌。子彈嗖嗖,片刻之間,衝在最前麵的一排鬼子,就如稻草一般被鋒利的鐮刀割倒。

  前麵的鬼子倒下了,後麵的鬼子踩著倒下鬼子的屍體繼續往前衝,日本士兵絕對服從命令,但他們並不愚蠢,他們單兵作戰的能力非常強,更懂得協同作戰,一般是以一個小隊為單位作戰。一挺九二式重機槍,重機槍在最後麵負責火力壓製。兩挺輕機槍,兩具擲彈筒。端著步槍的士兵衝在最前麵,一旦遭受到敵方重火力的打擊,後麵輕機槍和擲彈筒立刻隱蔽起來,迅速還擊。

  日軍的輕機槍一般用射擊精度高的九六式,或者十一式。一挺機槍兩個士兵,一個射手,一個副手,操作擲彈筒的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兵,打得準。

  前麵的士兵還在衝鋒,不顧一切地往上衝,但很多都被密集的子彈打中,骨碌骨碌滾了下來!

  “打!打!狠狠地打,打小日本狗日的。”觀音山半跪在戰壕之中,雙手平端著衝鋒槍,邊移動邊掃射。他的不遠處,有兩挺捷克輕機槍和幾把衝鋒槍在怒吼,密集的火力如一張天網,封鎖住鬼子的去路。

  但僅僅過了幾分鍾,日軍的擲彈筒就把一顆顆手雷發射進了戰壕之中,轟!轟!一聲聲爆炸之後,一個個戰士血肉橫飛。

  “打鬼子,打啊!”觀音山繼續怒吼著,喀!衝鋒槍彈匣空了,觀音山低下頭,從皮帶上抓起一個彈匣換上,與其同時,幾顆手雷落在他的身邊。

  日軍的手雷都是用擲彈筒發射的,而人力根本無法達到這麽遠的距離,也沒有這麽準確。

  “團長小心。”觀音山旁邊的一個警衛兵一聲喊,人撲了上來,用自己的身體把觀音山壓在下麵,轟!轟!轟!幾顆手雷爆炸之後,觀音山猛地把身上的警衛兵掀開,端起衝鋒槍向衝上來的日軍一陣猛烈地掃射,一邊大聲喊:“打呀!怎麽不打了?”

  似乎,身邊隻有自己的衝鋒槍在吼叫。觀音山扭頭看了一眼,機槍手和幾個戰士都已經倒在血泊之中,剛才撲在自己身上的警衛員脖子上有一個大孔,鮮血正湧出來。

  他們,都犧牲了!

  上麵的火力稍微一弱,趴在地上的鬼子又跳起來衝鋒,已經可以清晰地看見鬼子就在幾十米遠的地方,個個麵孔猙獰,眼神凶狠。

  “狗日的小鬼子,來吧!”觀音山猛地站了起來,端起衝鋒槍猛烈掃射。上麵戰壕之中,一個小戰士翻滾下來,他翻滾到機槍手的身邊,那個機槍手雖然已經犧牲了,但一雙手還緊緊地抓著機槍,這個小戰士想把機槍拿過來,卻一時間奪不下來。

  “噠噠噠……”捷克機槍又歡快地響了半分鍾,喀!又不響了!小戰士連連扣動了幾下扳機,機槍就是不響。

  “團長,機槍打不響了。”小戰士更焦急地喊,手指頭還在不停地扣動扳機。

  “我日你先人板板,機槍沒子彈了,換彈匣!”觀音山怒罵道,“你他媽誰教出來的兵,連彈匣都不會換,老子連你連長一起槍斃!”

  小戰士渾身泥土與灰塵,他並不矮,但是身體很單薄,即使穿著棉衣,也顯得很瘦弱。他一言不發,半跪在地上,從犧牲的戰士皮帶上取下一個彈匣,換了上去,然後趴在地上,用自己的肩膀壓住機槍,機槍再一次吼叫起來,他的身體也隨著機槍的抖動而顫動著……

  幾個鬼子被小戰士的機槍打中,滾了下去。

  “狗日的,就這麽打!”觀音山滿意地笑了。

  小戰士連續換了幾個彈匣,動作就嫻熟了。

  不過前麵的鬼子已經衝鋒進了第一道戰壕,第一道戰壕之中的戰士基本都犧牲光了,而躲進第一道戰壕之中的鬼子有了依托,形勢將變得更加嚴峻。

  “兄弟們,衝上去,把鬼子趕出我們的戰壕!”觀音山一聲吼。陡然,身後響起一陣陣排山倒海的喊殺聲:“殺日本鬼子,殺……”

  觀音山回頭一看,一支隊伍衝了下來。領頭的一手揮舞著一把駁殼槍,另一隻手拿著大刀,後麵的戰士有的用衝鋒槍,有的用步槍,一看裝備就知道不是正規部隊,但他們撲下來的氣勢卻如猛虎一般。

  不錯,來的正是賀子山帶領的遊擊隊。

  兩個英雄見麵,相互點點頭,賀子山從懷裏掏出一把駁殼槍遞給觀音山,又轉身向日軍射擊。

  賀子山的遊擊隊狂風一般卷下去,和衝上來的日本士兵絞殺在一起。觀音山也吼叫著:“兄弟們,衝下去,殺日本鬼子,殺呀!一個不留!”戰壕裏頓時一片喊殺之聲,戰士們紛紛跳起來,衝了下去……

  賀子山還是第一次看到荷槍實彈的日本鬼子。那三個日本兵端著步槍,嗷嗷怪叫,凶狠地撲了過來,他們居然不開槍?賀子山並不知道他們的步槍槍膛裏沒有子彈,他的駁殼槍一抬,啪啪啪!三個鬼子身上鮮血四濺,往前衝了幾步便撲倒在地……

  “日本鬼子不過如此而已!”賀子山哈哈一笑,旁邊又一個鬼子呀呀怪叫著衝了過來,雪亮的刺刀閃著寒光。賀子山不慌不忙,舉起駁殼槍,扣動扳機。喀!撞針空響了一下,原來是沒有子彈了!

  那個日本士兵醜陋的臉上綻開了得意的神色,他的刺刀已經紮到賀子山的腰前。賀子山往旁邊一閃,日本士兵的刺刀已經從他的身邊紮過去,紮了個空。賀子山已經和日本士兵的身體撞在一起。

  賀子山把駁殼槍插在皮帶上,拔出腰上的刺刀,刺刀從這個日本士兵的前胸紮進去,又從後背心穿出。賀子山猛地往前衝了出去,刺刀從日本士兵的身體之中拔了出來,一道血箭竄了出來!

  日本士兵如一根木頭一般倒在地上。

  這場短兵相接,日本士兵又吃了大虧,因為遊擊隊之中有很多戰士使用的是駁殼槍,一般的駁殼槍裏彈容量二十發,這麽近的距離,無須瞄準,開槍就中,更兼賀子山組織的遊擊隊多以打獵的村民為主,在短距離之中,命中率極高,槍聲一響,鬼子就亡。

  “衝鋒!衝鋒!衝鋒!”阪井德太郎衝在日軍隊伍之中,一邊揮舞著指揮刀,一邊大吼。他是一個旅團長,本不該衝鋒在前麵,但是為了鼓舞士氣,他居然衝到前麵指揮戰鬥。

  觀音山在敵人之中左右衝殺,一眼就看到了阪井德太郎,觀音山並不清楚阪井德太郎的身份,隻是看得出他是一個指揮官,雖然他身後的日本士兵不少,但是,觀音山仍然如猛虎一般撲殺過來。

  又一個擋在中間的鬼子被觀音山刺了個穿,觀音山幾乎是推著這個日本士兵的身體殺到了阪井德太郎的麵前。

  阪井德太郎雙眼血紅,不恐懼,也不怕死,怪叫著一刀劈向觀音山。他的指揮刀比觀音山的刺刀要長。寒光一閃,觀音山把前麵的日本士兵身體一推,阪井德太郎的軍刀就砍在這個日本士兵的身上。

  觀音山讓過阪井德太郎的刀鋒之時,手中的刺刀紮向阪井德太郎,阪井德太郎看到觀音山的刺刀來了,閃了一下,回刀來劈觀音山。但是,觀音山的刺刀已經紮在了阪井德太郎的右邊胳膊上。

  與其同時,幾個日本士兵同時撲向觀音山。

  電光石火之際。

  觀音山身體就地一滾,把阪井德太郎也摔倒在地上,阪井德太郎的指揮刀也掉在了觀音山的身邊,觀音山從阪井德太郎的胳膊之中拔出刺刀,本想多補一下,結果阪井德太郎的性命,但是一個鬼子的刺刀已經紮到了他的身體前。觀音山隻好用刺刀格開這個鬼子的刺刀,那把刺刀貼著觀音山的身體深深地紮進泥土之中。不等鬼子的刺刀拔出,觀音山在他的小腹刺了一刀。

  倒下的鬼子身體壓在觀音山的身上,觀音山一腳踢開鬼子的屍體,跳了起來,阪井德太郎已經被幾個日本士兵拖走,擋在他前麵的幾個鬼子衝了上來。

  “噠噠噠!”一陣機槍聲,子彈橫掃過來,幾個鬼子頓時東倒西歪。觀音山回頭一看,是一個國軍士兵,身體單薄,看不清麵孔,隻能看到一雙睜得大大的眼睛。雙手抱著捷克輕機槍,他居然跟觀音山衝到了前麵,而且用機槍解決了觀音山麵前的幾個敵人。

  “兄弟,好樣兒的,機槍打鬼子不錯……小心旁邊的鬼子!”觀音山臉色陡然一變,旁邊一個鬼子士兵撲向這個士兵,這個士兵轉過身去,機槍裏居然沒有子彈了,隻好本能地用機槍格擋了一下,第一次把鬼子的刺刀擋開,那個鬼子回刀之後,更快地紮了過來。觀音山眼見那個單薄的士兵抵擋不住鬼子凶猛的進攻,手一揚,刺刀如一道閃電般射出,不偏不倚,正中鬼子士兵的咽喉,那個鬼子士兵的刺刀距離在中國士兵兩尺遠的時候,刺刀往下紮進泥土裏,人並沒有倒下,而是全部壓在槍的身上。

  觀音山用腳勾起阪井德太郎的軍刀,感覺這把軍刀也很稱手,他一聲大吼:“兄弟,用我的刺刀,給我殺!”那個身體單薄的士兵丟下機槍,把觀音山的刺刀從鬼子的脖子上拔了出來,跟在觀音山的後麵。

  日本部隊的撤退軍號響了起來。那些正在拚命的士兵立刻掉頭就跑。

  國軍緊追不舍。

  賀子山在後麵大喊:“撤退,撤退!”

  日軍的重機槍忽然響了起來,追在前麵的幾十個國軍紛紛倒下。觀音山撲倒在地,腳一伸,就把跟在自己後麵的士兵放倒,那個士兵幾乎要臉著地地摔倒,不過很幸運的是他的麵前是一個沙坑。

  子彈從兩人的頭上掠過,後麵又有幾個國軍被子彈擊中。

  “臥倒!”賀子山吼道。

  撤退的日本士兵已經逃回了日軍陣地。

  日軍敗退回了自己的陣地,獨立團和觀音山的隊伍也撤退回了戰壕。一場激戰結束了,滿地的殘骸,空氣之中還彌漫著硝煙的味道。

  觀音山團部的戰士們有的在收集彈藥,有的在給傷者包紮,有的在修築、鞏固防禦工事。

  “團長,我們該怎麽辦?”獨立團的戰士聚在觀音山的身邊。觀音山一邊讓各連清點人數,一邊安撫著軍心。

  “兄弟們,我們是軍人,軍人為國流血犧牲,這是職責,這是榮譽,我們應該為犧牲的兄弟感到驕傲,而不是難過!”觀音山嚴肅的目光緩緩地從大家的臉上掃過,鏗鏘如鐵道。

  “是!”獨立團的士兵們齊聲高呼。

  “說得好!”忽然響起洪亮的喝彩聲。大家不約而同地回頭一看,賀子山肩膀上挎著衝鋒槍,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賀子山敬了一個莊嚴的軍禮:“沿江遊擊隊隊長賀子山,向你們致敬!”

  觀音山挺直了身體,回敬了一個軍禮,大聲回答:“獨立團全體國軍,向英勇奮戰的戰士們敬禮!”

  “嘩啦!”一陣敬禮聲。

  賀子山伸手握住觀音山說:“鍾團長,多多保重,後會有期!”

  觀音山用力握了握說:“子山兄台,後會有期!”

  賀子山帶著遊擊隊轉身撤退。

  觀音山又喊住了賀子山:“子山兄台,等等。”

  賀子山轉過身問:“鍾團長,怎麽了?”

  觀音山莊嚴地說:“如果我團遭遇不測,望子山兄台帶著你的同誌們,全力保護好後麵的雷達站。雷達站是日本轟炸重慶的情報預測,不能丟!”

  賀子山敬了一個禮:“我這就帶隊伍過去!鍾團長要好好活著,我們還要一起打日本鬼子!”

  觀音山還了一個軍禮:“拜托了!”

  觀音山看著賀子山的背影,依依不舍,正在出神,一個警衛兵快步跑到觀音山身邊,大聲報告說:“報告團長,師長電話。”

  觀音山回到通信兵的戰壕之中,接了電話,電話裏胡璉的聲音道:“鍾團長,你們團表現英勇,師部將重點嘉獎你們,對了,剛才增援你們陣地的是什麽隊伍?”原來在指揮作戰的胡璉發現日本人重點攻擊響鈴口,正要派人增援的時候,已經有一支隊伍衝了下去,打退了日本鬼子的進攻。

  “報告師長,是沿江遊擊隊,隊長名叫賀子山。”觀音山大聲回答。

  “不錯,是有血性的中國軍人,你們陣地上需要補充什麽?”胡璉又問。

  “武器彈藥,越多越好,我還要有饅頭,有肉,讓每一個士兵吃飽了才有力氣殺鬼子!”觀音山回答道。

  “好,立刻給你補充!”

  放下電話之後的觀音山心情大好。

  不一會,後勤部隊送上來飯菜,熱騰騰的白饅頭,大塊的紅燒豬肉,戰士們吃得興高采烈,觀音山邊吃著,邊和大家說著殺日本鬼子的事情。

  日軍石牌指揮所。

  山本陰沉著臉,反剪著雙手,盯著作戰地圖,如一尊塑像一般,一動不動。他的身後,是各級日軍軍官,個個噤若寒蟬。

  “報告,總部來電。”一個通信兵昂首進入指揮所。

  山本渾身一顫,倏地轉過身來,大聲道:“念。”

  “大日本帝國華中戰區總司令橫山勇大將令:大日本帝國陸軍第十一軍第3、第13、第39師團山本聯隊長,你部必須於31日占領石牌,不惜一切代價,倘若失利,當自裁以謝天皇……”通信兵把電報念了一遍。

  “嗨!”山本彎腰鞠躬。

  通信兵退出去之後,山本走到會議桌前,嚴厲地看了一下屬下各部軍官,吼道:“大日本帝國陸軍第十一軍第3、第13、第39師團自出征以來,所到之處,望風披靡,從未有過如此之敗績……各位,區區一個石牌,何能阻止帝國精銳師團挺進的步伐?”

  “嗨!”日軍軍官們一起鞠躬。

  “各位,該如何拿下石牌?”山本厲聲問。

  “中將閣下,請允許我帶領聯隊最後一次為帝國的事業衝鋒,若再奪不下敵軍陣地,我聯隊願與敵軍玉石俱焚。”指揮所外麵,忽然闖進來一個人,他的右胳膊上纏著繃帶,繃帶上還有鮮血在沁出,正是在衝鋒的時候被觀音山刺中胳膊,後被部下救了回去的阪井德太郎。他一直在昏迷之中,剛剛蘇醒就跑到指揮所請戰。

  “閣下,你和你的士兵都是大日本帝國最英勇的士兵,大日本帝國的驕傲,你們不是失敗,而是戰略撤退,主要的責任是我指揮不力……我們要為帝國的事業戰鬥,但並不是無謂地犧牲,而是要最有價值的犧牲……”不能不說,山本是一個優秀的指揮官,懂得如何安撫部下。

  阪井德太郎羞愧地低下了頭。

  “各位,石牌陣地我們已經攻擊了一天一夜,戰鬥的形式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但我們必須拿下石牌,隻要拿下了石牌,即可攻入重慶!”山本緩緩地看了一下說,“各位有什麽好的意見,說出來!”

  “閣下,石牌敵軍守衛之頑強,確實出乎我等意料,為了避免帝國軍隊的傷亡,我認為當用毒氣彈瓦解敵人的意誌!”野炮兵120聯隊長提議說。

  幾個日軍軍官麵麵相覷,沒人反對,也沒人讚成。原來,日軍以凶狠著稱,自認為是世界上最厲害的軍隊,雖然有毒氣彈,但並不輕易使用,一旦使用,就等於承認無法戰勝對手,是這些驕傲的軍人之恥辱。

  山本卻點了點頭:“應該使用毒氣彈,一切為了帝國的大局為重,我命令,晚上帝國的士兵好好休息,養精蓄銳,明天一早,先由飛機和大炮火力覆蓋,之後出動陸軍坦克,一舉攻克石牌!”

  “嗨!”軍官們一起鞠躬表示讚成。

  翌日,石牌陣地。幾十架日軍飛機忽然從雲層之中鑽出來,呼嘯著,惡狠狠地撲向中國守軍陣地,炸彈如暴風驟雨一般傾瀉下來。

  片刻之間,烈焰騰空,飛沙走石,地動山搖。

  “打,狠狠地打。”觀音山怒吼著,陣地上的輕重機槍一起對著天空怒吼。

  日軍飛機扔下所有炸彈,還不時俯衝下來,用機槍掃射,打光所有的子彈之後才揚長而去。

  日軍飛機丟下了幾枚炸彈,村頭的一個柴火垛著火了,濃煙滾滾,遮沒了半個天空。一頭耕牛沿著江邊亂跑,一聲爆炸響過,耕牛被炸成了幾塊。

  日軍陣地上的大炮又吼叫起來,炮彈鋪天蓋地。

  “毒氣彈!毒氣彈!”陣地上的士兵們都被毒霧籠罩,在地上痛苦掙紮。

  戴著防毒麵具的日本士兵衝了上來。

  “打!”觀音山怒吼著,指揮幸存的戰士們奮勇還擊。

  此刻,通信兵正在緊急呼叫:“指揮部,指揮部,我是響鈴口陣地,敵人使用了毒氣彈,我軍彈盡糧絕,請求增援,請求增援……”

  片刻,通信兵跑到觀音山的身邊,報告說:“團長,通信被炸斷了,我們要不要撤?”

  “混蛋!堂堂一個團長,怎麽可以臨陣逃脫?”觀音山怒不可遏,“我們一撤,敵人占領陣地,石牌將無險可守,石牌幾十萬老百姓的性命危在旦夕,重慶就要淪陷,我們不能撤退,拚了,和鬼子拚了……”

  “和鬼子拚了!”陣地上一陣陣慷慨激昂的吼聲。

  “集中所有的武器彈藥,在最上麵的戰壕之中防禦。”觀音山一聲令下,剩下的一百多戰士撤退到最後一道戰壕。

  敵人的一次次進攻都被打退了下去,但是很快,另一支隊伍又衝了上來,一次比一次猛烈地進攻。

  “我沒有子彈了!誰有子彈,給我!”一個戰士叫了起來。

  “我也沒有子彈了!”另一個戰士也叫了起來。

  觀音山摸了摸腰上,一個彈匣也沒有了。

  “還有沒有手榴彈?”觀音山吼道。

  “我這裏還有一顆。”一個戰士終於在地上找到了一顆手榴彈。

  “把最後一顆手榴彈扔向鬼子群中。”觀音山吼道。

  這個戰士一聲怒吼,手榴彈飛向鬼子群中,轟!一聲爆炸,兩個鬼子被炸飛了起來。

  “上刺刀。”觀音山抓起一把中正步槍,從腰上取下刺刀,卡入卡簧。不過很多戰士並沒有步槍,他們用的是衝鋒槍,無法上刺刀。

  “用石頭砸鬼子!”一個士兵抓起兩塊礫石。石牌陣地上有許多堅硬的礫石,拳頭大小。

  戰士們紛紛抓起礫石,向鬼子砸去。那些鬼子陡然見這麽多石頭從天而降,還以為是手榴彈,慌忙臥倒了一大片,有幾個鬼子被砸得皮開肉綻。

  但他們發現是石頭之後,頓時興奮起來,嗷嗷怪叫著,直往上撲。

  “兄弟們,我們的身後是幾十萬的父老鄉親,我們不死,難道要他們去死嗎?和鬼子拚了,殺!”觀音山第一個跳出了戰壕,端著步槍,刺刀閃閃。

  後麵的士兵們爭先恐後地跳出戰壕,吼叫著,撲向鬼子。

  觀音山衝到一個鬼子麵前,如猛虎撲羊一般,刺刀一撥,撥開鬼子的刺刀,自己的刺刀順勢就刺進了鬼子的身上,不過他的刺刀還沒有拔出來,左右兩邊鬼子的刺刀同時紮進了他的身上,兩道血箭噴射了出來。

  “團長!”通信兵一聲驚叫,他的手中握著兩塊石頭,人高高地躍起,雙手握著石頭砸在一個鬼子的臉上,這個鬼子嗷的一聲倒在地上。

  另一個鬼子慌忙從觀音山身上拔出刺刀,來刺通信兵,通信兵手中隻有石頭,脫手飛出,鬼子頭一偏,石頭擦著他的脖子飛了過去,砸中了後麵的一個鬼子。這個鬼子的刺刀紮進了通信兵的身上,通信兵用雙手緊緊地抓住了敵人的槍杆。

  觀音山一聲吼,拔出了自己的刺刀,用盡最後的力氣,給這個鬼子紮了個透明窟窿。與此同時,幾把刺刀同時紮進了觀音山的身體……

  趕來的警衛員用衝鋒槍打死了幾個鬼子。警衛員淚流滿麵,背起觀音山要下山救治。觀音山卻頑強地站起來,英武地說道:“在重慶,我認識一個女子,他叫柳扇子,一介女子都不畏生死,跟命運,跟國運,跟侵略者抗爭,我自己堂堂一介男兒,死不足惜!”他揮手道,“兄弟們,戰爭已經到了最後關頭了,你們趁便都在岩石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吧,將來我們的後人一定會知道,我們曾經誓死捍衛過這片土地……”將士們聽了團長觀音山的豪言壯語,大為動容,都抽出默默匕首,輪流在石崖上刻上自己的名字。

  響鈴口陣地,激戰了整整二十八個小時,日軍的飛機,大炮,坦克,步兵輪番上陣,始終無法前進一步。

  一寸陣地一寸血,18軍獨立團血戰到底。

  橫山勇正用望遠鏡認真地觀察兩軍交戰的情況。

  橫山勇心事重重,雙眉緊鎖。“大日本帝國皇軍部隊,從沒有經曆過如此艱難的戰爭!中國精銳之師,果然名不虛傳!”

  “閣下,中國軍隊的槍聲越來越稀疏,可以證明,他們的有生力量越來越少,我軍可以多派一支突擊隊衝上去,一舉殲滅敵人。”山本又道。

  橫山勇微微點了點頭,臉上卻沒有一絲喜悅之色。

  警衛員端著衝鋒槍,額頭上纏著繃帶,挺得筆直,向觀音山報告道:“團長,我們已經沒有援兵!唯有一戰。”

  “到了為國捐軀的時候了。”觀音山猛地地站了起來,揮了揮剛勁有力的大手,斬釘截鐵道,“我們是軍人,以身報國,雖死無憾,但是,我們要死出中國軍人的樣子,讓敵人明白,中國軍人都是鐵打的漢子……”

  這時,日軍一個翻譯舉起一個喇叭大聲喊話:“中國國軍18軍獨立團鍾國棟閣下,大日本帝國第十一軍橫山勇上將閣下向你們致敬,你們是勇敢的軍人,但是你們已經彈盡糧絕,請你們放下武器,與皇軍合作,皇軍保證兩位管轄三峽戰區……”

  “砰!”一顆子彈穿破了喇叭,日本翻譯一個哆嗦就跌在地上。

  “狗日的小鬼子,滾回日本做夢去吧!”

  “小鬼子都是畜生……”

  國軍陣地上,一片叫罵之聲。

  “閣下,中國人不知道好歹,請立刻下令,消滅他們。”山本臉色一變,怒道。

  “還有五分鍾時間。”橫山勇不慌不忙地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若無其事地說。

  “閣下……”山本欲言又止。

  橫山勇抬頭看了看國軍陣地上,嘴角泛起一絲奇特的微笑。

  “有人站了起來?”山本睜大眼睛,驚訝地道,因為他已經看到,幾個中國受傷士兵從戰壕之中站了起來。

  更多的中國士兵站了起來。

  “難道中國人要投降了?”山本又驚又喜。

  橫山勇麵無表情,隻有他能看出,這些中國人沒有投降的意思,因為他們站得頂天立地,這麽挺直的脊梁,又怎麽可能投降呢?

  “寧死不降,血戰到底!寧死不降,血戰到底!來吧,日本鬼子!”站起來的中國軍人熱血沸騰,呼喊聲驚天動地。

  “殲滅他們,進攻!”橫山勇終於沉下臉去,惱羞成怒,猛地拔出指揮刀,吼道。

  日軍部隊的輕重機槍一起響了,中國陣地上的勇士們奮勇還擊,子彈颼颼亂飛,隻片刻,中國陣地上的槍聲越來越少。

  “中國人沒子彈了,殺!”日本士兵紛紛跳了起來,爭先恐後地往前衝,他們衝過前麵幾道戰壕的時候,沒有遭遇中國軍人的抵抗,隻有最後麵幾道戰壕之中有十幾個中國軍人站起來,端著上了刺刀的搶,凜然如山一般屹立。

  正中間一個,就是團長觀音山。他的雙手,高高地舉著部隊旗幟。

  “中間那個人就是鍾國棟,活捉鍾國棟。”山本欣喜若狂,手舞足蹈。前麵的日軍得到命令之後一片瘋狂地叫囂聲:“活捉鍾國棟,活捉鍾國棟……”

  日本士兵一擁而上,更多的士兵湧了過來。

  “鍾國棟閣下,你已經輸定了,放下武器,與皇軍合作,前途大大地光明!”日軍翻譯扯開嗓門,大聲喊叫。

  “中國軍人,隻有戰死的團長,沒有投降的團長,來吧!小鬼子,讓你們嚐嚐刺刀的滋味!”觀音山輕蔑一笑,大義凜然。

  “中國軍人,隻有戰死的士兵,沒有投降的士兵,來吧!小鬼子,刺刀上見高低!”觀音山身邊的戰士們亮起刺刀,麵無懼色。

  “鍾國棟閣下,這是最後的機會,請慎重考慮!”日本翻譯官拿著被子彈打穿了幾個孔的喇叭,他剛和幾個日本士兵跳過一道戰壕,戰壕之中的一具屍體被推開,屍體下麵,赫然是觀音山的警衛員。

  警衛員抬起手中的衝鋒槍,噠噠噠!一串憤怒的火舌,幾個日本士兵紛紛倒地。

  “兄弟們,站起來,消滅鬼子的時候到了……”觀音山一聲怒吼,驚天動地。

  與此同時,戰壕之中隱蔽起來的戰士紛紛站了起來,他們身邊都是炸藥包,集束手榴彈,一個個毫不猶豫地拉了導火索。

  哧哧哧!導火索歡快地燃燒著。

  衝殺上來的日本士兵陡然聽到了滿地的導火索燃燒的聲音,猛然醒悟,隨即四下亂竄,但一切都已經晚了,轟隆!一聲巨響,整個陣地都搖晃了起來,日本士兵血肉橫飛,鬼哭狼嚎。

  正用望遠鏡觀察戰場情況的橫山勇渾身一顫,他萬萬沒有想到,鍾國棟竟然以自己為誘餌,把日軍引誘進陣地,埋伏起來的警衛員和士兵們用炸藥包、手榴彈與日本士兵同歸於盡……

  橫山勇黯然失色,慢慢地放下望遠鏡。

  “司令閣下,我軍已經占領響鈴口陣地,中國軍隊,全部戰死,無一投降,我軍傷亡慘重,詳細情況正在清點之中。”衛兵報告說。

  “中國軍隊,全部戰死,無一投降,鋼鐵一般的意誌,視死如歸的血性,這才是真正的軍人!”橫山勇感慨萬分。

  3

  賀子山集合了全體抗日遊擊隊伍,在一處叫作青岩河、下麵有著湍急水流的鐵索橋頭對全體參戰末民眾宣講道:“從明天起,我們將與敵人短兵相接,血戰到底……戰至最後一人,要將敵人的骸骨丟棄於此,也要將我們的英名與血肉塗寫在三峽沿江岩石之上!”

  賀子山正說話中,鐵索橋的另一頭,出現了幾個身影。那是七八個疲憊不堪、遍體硝煙殘跡的國軍士兵,幾乎每個人都帶著傷,提著殘破的刀槍武器,前頭兩個人各背了一個大包袱,喘息著,互相扶持著,艱難地走來,後麵幾個人抬著一副擔架,擔架上的一具軀體,蒙著第十一師殘破不堪的軍旗。那一刹那,整條青岩河上,一股強烈的肅穆氣氛,似乎將空氣都要凝固起來!賀子山不由自主地起身,給傷兵們讓開了路。似乎這才反應過來,張媽、扇子他們趕緊迎上前。

  賀子山認出了他們:“小張,小吳,怎麽就你們幾個?團長呢?弟兄們呢?”

  小張、小吳沒有作聲,隻是默默垂首,默默抬著擔架。那副擔架被抬了過來。賀子山望著那殘破軍旗下的軀體,整個人都僵住了,巨大的不祥是那樣明白無誤,卻又令他那樣不願相信自己的眼睛。顫抖著,賀子山的雙手伸向了蓋著軀體的軍旗。隨著軍旗掀起,是觀音山沾滿硝煙、血跡的臉!

  柳扇子輕呼道:“鍾團長?”

  刁三炮、鬼腳七、狗娃等圍了過來……拱橋上,河岸邊,一時間,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賀子山急急詢問:“其他人呢?其他的人呢?”他幾乎是吼了起來,“其他人怎麽沒回來?”

  小張、小吳還是沒作聲,隻是默默地解下了背上的包袱,打開。滿滿兩大包沾著鮮血的國民黨軍徽章,赫然出現在大家眼前!

  小張、小吳噙著淚,哽咽著,泣不成聲:“都、都、都都在這裏了!昨天整整一天一夜,日軍在南林坡連續發動了五次攻擊,出動了飛機對我方陣地狂轟濫炸,陣地上的古樹被炸得隻剩樹根了,即使是這樣,我軍也未後撤一步,履行了與陣地共存亡的誓言。到今天天放亮,接到撤退命令,就剩下了我們幾個……團長臨死的時候,他讓我們把這些徽章收起來,他說國民政府交給他一個團的川軍都沒有了,怎麽也得把戰士們的徽章帶回家去……”

  賀子山捧起滿滿一大捧徽章,雙手劇烈地顫抖著,怎麽都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國棟兄弟,你醒醒!國棟兄弟……”柳扇子、刁三炮、鬼腳七、狗娃,一個接一個,橋頭、岸邊,成百上千的軍民老弱跪倒下去,跪滿了一地……

  這天上午,石牌牌坊上的紅彩、燈籠被取了下來。家家戶戶門口的紮彩紅綢、艾葉、菖蒲、鍾馗捉鬼圖被取了下來。換上的,是黑紗白帶。一戶戶人家裏,一隻隻銀徽章被供上了香案。一張張香案前,跪倒了老幼親人,燃起了香燭紙錢。整個石牌鎮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靈堂。觀音山的葬禮很快舉行。幾乎所有留守的石牌男女老幼都趕來了,因為,自日本鬼子進犯以來,幾乎家家戶戶都有屈死的親人,長長的送葬隊伍望不到頭。有的是因為自己親人們的遺體無法安葬,人們隻有用這樣的方式宣泄心中巨大的悲痛。他們也隻有用這樣的方式,向觀音山、向戰死沙場的戰士、向屈死的親人表達最後的敬意。

  送葬隊伍在路旁等候著的賀子山麵前停下了。賀子山走到棺材前,穆然良久,雙眼含淚,但他卻拚命忍著,沒有讓眼淚流下來。

  賀子山高舉起觀音山的牌位。

  柳扇子、刁三炮、鬼腳七、狗娃……所有的人都為英雄跪下了。

  紙錢撒出,滿江飄白,一片悲涼。

  這時,賀子山轉身,走了過來,扶起了柳扇子。“扇子,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大家也不能總耽擱在這裏,鬼子可是馬上就要來了。你帶著他們繼續去繼續戰鬥吧!”

  柳扇子擦了擦眼淚,喊道:“兄弟們,鄉親們,日本鬼子是衝著石牌雷達站來的,據下遊遊擊隊員傳來的消息,響鈴口已經失了守,鬼子馬上就會進石牌了。我們是軍人,誓死保衛雷達站,這是我們的任務,請大家趕緊回家收拾。鎮上的,各村的,都得抓緊時間,千萬莫耽擱,趕緊撤到山裏安全的地方去。”

  刁三炮聽了柳扇子的話,望了望觀音山的棺木,對鬼腳七道:“老七,我們也走了……”

  鬼腳七默默地點了點頭。

  柳扇子轉過身來也要走,剛邁步,腳步卻不由得一頓。迎麵,是刁三炮的目光。刁三炮一直站在柳扇子身後不遠處旁邊,剛才一直在聽她講話。這時,刁三炮與柳扇子猛然四目相對。柳扇子略一猶豫,移開了目光,擦過刁三炮的身邊,對三炮說了句:“三哥,你千萬也要多保重!”說完她毅然決然地向前走去。

  緩緩的,刁三炮也邁動了腳步。他走向的,卻是觀音山的棺材。撲通一聲,他直挺挺地跪倒在了棺材前。刁三炮重重一個頭,磕在觀音山的棺前!然後,他咬著牙,騰地站起,對鬼腳七喊一聲:“走,老七,回船幫,殺日本鬼子去!”說著轉身大步而去。

  4

  賀子山和柳扇子挑選了20來名精壯士兵往山上雷達站走去,他們還在山下時,就欣慰地望見巨大雷達罩仍然還高高矗立在山上,心裏都如釋重負。一個小時以後,他們抵達雷達站,發現雷達站的工程技術人員們正緊張地整理槍彈武器,打緊綁腿,做臨戰準備。賀子山對工程技術人員們說:“鬼子已經離這裏很近了,你們抓緊撤離吧。”

  領頭的技術人員老鄧說:“我們走了,那你們怎麽辦?”

  賀子山向老鄧道:“我們會留在這裏,因為我們是軍人,是雷達站的留守部隊,重慶需要這座雷達站及時偵查轟炸的飛機,守衛雷達站是我們的職責。”

  老鄧和其他的工程技術人員互相看了看,然後講道:“是不是要撤離,我們需要商量一下。”

  賀子山想了想,點了點頭。因為他知道,如果工程技術人員撤離,這座雷達站也就形同虛設了。老鄧帶著其他的工程技術人員到了一側。

  眾工程師紛紛說道:“老鄧,你是負責人,你說了算。”

  老鄧為難地說:“雖然我是這裏的工程技術組的負責人,但我隻能決定工程技術問題,不能決定你們的生命去留問題啊!”

  眾人一時無語,到底怎麽辦呢?老鄧想了又想,說他出了個主意,生命隻掌握在上帝和我們自己的手中,要大家投票決定自己的去留問題吧。眾人都說好!於是老鄧把七張小紙條分發到每位工程技術人員手裏。最後,投票的結果竟然是這樣的,七張小紙條上都寫著不約而同地寫著一個字--留。

  在工程師們投票確定去留問題的時候,雷達站外,賀子山與柳扇子已經集合了自己帶來的二十多個全副武裝的士兵。賀子山站在二十多個士兵麵前,目光掃過站在最前列的愛人柳扇子柔弱但倔強的身子,掃過士兵們身上簡陋的步槍、手榴彈和唯一的一挺輕機槍,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親人們,弟兄們,守護這座雷達站的國共抗戰將士,就靠我們這我們二十多個人了。”

  賀子山講話時,柳扇子靜靜地、敬佩地看著他,目光平靜而堅定,在這樣的注視下,賀子山備受鼓舞,繼續道:“二十多個人,鬼子會來多少,誰也不曉得,也許,是我們的十倍,二十倍,五十倍,一百倍!守在這裏,我們這二十多個人,也許一個也活不下來了,甚至我們全部戰死,到頭來還是守不住這座雷達站。可是,我們是中國軍人,我們是抗日軍人,守衛這座雷達站,就是我們義不容辭的任務!身為中國之抗日軍人,為我中華民族而戰死,也是我們無上的光榮!”

  雖然隻有二十多個士兵,聲音卻響徹雲霄,齊聲吼:“是!”

  在如雷吼聲中,賀子山繼續道:“從明天起,我們將與敵人短兵相接……戰至最後一人,要將敵人的骸骨丟棄於此,也要將我們的英名與血肉塗寫在三峽沿江岩石之上!”

  這時,老鄧走了過來,交給賀子山一疊小紙條,說他們七個工程技術人員已經全體投票決定,留下來!賀子山、柳扇子、所有士兵都吃了一驚,問他為什麽要留下來。老鄧平靜地說,他們拿的是國民政府軍人的待遇,所以也是軍人。

  賀子山心有不忍,知道他們都是國軍最寶貴的技術人員,是工程師、技術員、譯電員、高級技師,不是戰鬥部隊,保衛雷達站,不是他們的責任!

  柳扇子也勸阻老鄧,說打仗是戰士的事,而且空軍也有命令,要求他們迅速撤離。

  這時,其餘幾名工程師也走過來了,自動地,默默地,站到了遊擊隊戰士之後。

  老鄧看著他們的舉動,再次對賀子山說道:“我知道,空軍方麵和你們,是在為我們的安全考慮,我們也知道,我們這些人也許不能拿起槍來保衛雷達站,但這座雷達站是保衛重慶大後方安全的前哨。隻要雷達站還存在一分鍾,我們就必須繼續工作一分鍾!”

  最後,老鄧鄭重地強調:“這,是我們七個人一致的決定!”

  突然,就在這時,院子外,雷達站下,遠遠近近傳來了一陣陣雜遝的腳步聲。但說是腳步又不像,大家都不禁奇怪地扭過頭去看看是怎麽回事。

  賀子山、柳扇子、老鄧、工程師們、士兵們不禁同時愣住:前方山坡一麵船幫旗正冉冉而起,隨著這旗漸行漸近漸高,旗下出現了身背魚叉、火銃、腰刀的刁三炮,刁三炮後麵出現了越來越多三峽車幫、船幫、馬幫、駝幫等袍哥組織的老幼鄉親,他們手持火銃、大刀、梭鏢、棍棒大弩、弓箭……由老弱婦孺組成的隊伍向著雷達站浩蕩而來!

  直到眾多鄉親聚集到了雷達站前麵,賀子山才從震撼的情緒中反應過來:“三炮兄弟,各位袍哥,各位鄉親,這不行啊,你們怎麽都來打仗了呢?”

  刁三炮怒喝道:“你們打得,我們為啥子打不得?”

  賀子山一時無語,急了:“三炮兄弟,真的不能啊,打仗是我們當兵的事!”

  這時,柳扇子也講:“三哥,各位鄉親,或許你們家家戶戶已經屈死了親人,已經為國家盡了力,不能再要你們來幫我們打仗啊。子山講得有道理,你們大家現在回家還來得及,真的……”

  刁三炮沒等柳扇子講完,就打斷了她的話:“哪個講我們是來幫你們打仗的?這裏是啥子地方?三峽石牌!我們眼麵前是些啥子人?三峽袍哥!我袍哥在自家屋裏守土保家,天經地義!扇子妹子,要回去,你才應該第一個回去。”

  柳扇子還要勸阻刁三炮:“三哥,你聽我講……”

  刁三炮卻不理她,一步站上了高高的岩頭,向這千百袍哥男女老幼振臂一呼:“三峽袍哥的後人們!”

  無數手臂高高舉起,隨著刁三炮呼喊,漫山遍野,回應如雷!

  刁三炮慷慨激昂地說:“我們先人跟起戚大帥平過倭奴,跟起劉伯承、賀龍、劉湘打過鬼子,是上陣殺得賊硬紮的英雄,為國盡過忠威武不屈的好漢!先人們硬頂硬響當當、個個都是角色,我們這些做後人的,丟不丟得起先人們臉?”

  漫山遍野如雷吼聲:“丟不起!”

  刁三炮繼續聲嘶力竭地喊:“這裏的山,是我三峽的山;這裏的水,是我三峽的水,我三峽的山同水,日本鬼子要來踩一腳,我們做袍哥的,答不答應?”

  漫山遍野如雷吼聲:“不答應!”

  刁三炮聲嘶力竭地喊:“不答應,有不答應的搞法!不答應,有我們袍哥手裏不答應的刀槍!以前,咱們袍哥各大幫派各自為陣,相互間為了地盤摩擦,偶爾也打打鬧鬧,但那隻是小打小鬧。現在打日本鬼子,我們就要聽當兵的,現在就是聽這一位,賀子山的!”說話間,刁三炮向大家指了指賀子山,“現在,我們就拿起手裏的家夥,跟著賀子山隊長幹吧,把他日本鬼子當豺狼、當野豬打!他日本鬼子敢來,就讓他睜起眼睛看清白,是他們這幫野獸凶得起,還是我們袍哥手裏的家夥硬紮!”

  漫山遍野,吼聲如雷!

  望著眼前這壯烈慷慨一幕,賀子山、柳扇子、老鄧、遊擊隊員們、工程師們……眼睛都已禁不住濕潤了……

  不一會兒,在長江下遊,抗日的最前線,三峽國軍大本營裏,陸軍第十一師師長胡璉收到了長江上遊三峽人民全體武裝起來,主動上山保衛雷達站的消息。石牌雷達站前哨已經給胡璉師長發去了電報,第九戰區司令長官陳誠感到疑惑不解,問胡璉:“昨日,獨立團全體將士在響鈴口被打光了麽?”

  胡璉沉默了一陣,其實他在心裏為獨立團團長鍾國棟山的陣亡,已經傷心沉痛了一天一夜,於是緩緩地告訴司令長官陳誠:“長官,獨立團團長鍾國棟、他以前有個響亮的外號叫作觀音山,他以及獨立團的全體將士確實都已經戰死了,現在拿起武器保衛雷達站的,是沿江遊擊隊,沿江子民的父親、母親、老婆、孩子,以及袍哥組織……

  第九戰區司令長官陳誠驚呆了,一拳砸在桌上:“傳令中路各部隊,不惜一切代價,發起總攻,給我把山本聯隊這隻攔路虎徹底打死!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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