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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被拋棄的新娘

  1

  1937年的初夏,長江上遊,重慶。青山逶迤,江水滔滔,百舸爭流。一曲激昂高亢的川江號子聲中,兩江交匯的長江和嘉陵江處的大碼頭朝天門外,人流如織,山水相映,風景如畫!

  經受了夏天的頭幾場雨水的滋潤之後,朝天門上的天空顯得異常蔚藍。金色的溫暖的陽光灑向城池,遠遠望去,錯落有致的渝中半島像一塊五彩的寶石鑲嵌在緩緩流淌的長江與嘉陵江之間,熠熠生輝,霧靄輕籠,恍若天上遊動的街市。

  街巷傳出跳橡皮筋小女孩的清脆童音:“黃葛樹,黃葛樹,黃葛樹下是我家,我家有個好姐姐,名字叫作馬蘭花……”

  這是一個富含生機的古老城市。

  而當你把注意力集中在嘉陵江畔,你會更加驚喜地發現千年古鎮--磁器口。到了磁器口,你首先就會發現街口聳立著明清時代傳承下來的濃鬱純樸古風牌樓,高大雄偉,氣勢磅礴。牌樓進口處還挑著大理石橫匾,匾上凹刻三個楷體金字:磁器口。牌樓左右書寫一副對聯:“夕陽斜照分波輪影隨流去,曉霧初開隔嶼山形撲麵來。”

  千年古鎮磁器口,曆來商賈雲集,人潮湧動,這裏的店鋪鱗次櫛比,貨品或古雅,或精巧,品類繁盛,五彩繽紛,奪人眼目。入得正街,你會發現腳下一條幹幹淨淨的青石板路蜿蜒鋪開,而青石板路兩旁是一棟棟錯落有致、古色古香的青灰色瓦房,雕梁畫棟,飛簷臨空,窗花戶欞的圖案設計也顯得異常精美別致。

  更遠處,在夏日裏初升朝陽的普照下,在惠風和暢、風和景明的烘托下,蒼翠如黛的大大小小群山,隨著緩緩流淌的江水蜿蜒開去。開闊的江麵上,有七八艘打魚的船在撒網。而幾隻白鷺和三兩種不知名的水鳥,悠悠地盤旋在開闊的江麵上,晴天麗日裏的朝陽放射出萬道金光,照耀著江畔上陡峭的、長長的石階梯。

  這一天,在三、四裏之外的一個小漁村裏,18歲的柳扇子正悠閑地坐在小漁船上歇息,她脫掉了鞋襪,把光滑白嫩的雙腿浸入船下緩緩流淌的嘉陵江水裏,不時歡暢地拍打幾下。嘉陵江水清幽幽,幾隻鴨子在扇子不遠處也歡暢地戲著水,而江邊幾處嫩黃燦然的迎春花已然活潑地盛放開來了!不知為何,柳扇子今天就是心情愉悅,像是有什麽不期而來的好事馬上就要降臨似的。

  在她的旁邊,坐著青梅竹馬的戀人賀子山。賀子山清秀挺拔,濃眉大眼,他手裏握著一枚竹笛,竹笛上有一個小小的裝飾物,是閃閃發光的銀飾。賀子山隨口吹奏著,悠揚的笛聲飄散在河穀間,向上飄進藍天白雲裏,突然,他眉目一轉,眼波轉到身旁含情脈脈注視著他的柳扇子身上。柳扇子正如醉如癡地欣賞著賀子山吹奏竹笛的深神情身影呢,沒料到賀子山會朝她轉臉過來,猛然就四目相對了,柳扇子頓時緋紅了臉,趕緊低下了頭。

  一葉輕便的打魚船緩緩駛近江畔。船尾一下下劃著槳的老船家打趣道:“子山,扇子姑娘既漂亮又能幹,在我們磁器口這一帶是遠近聞名的,還不趕緊挑個好日子娶進門……”

  柳扇子羞澀、低聲地說:“子山,你聽這位大叔說的什麽話?”

  賀子山爽朗大笑:“這位大哥說得在理,我回去就叫爹挑個良辰吉日給我把親愛的妹妹娶進家門去,哈哈哈!”賀說著取下竹笛上的玉扇,送給她,“扇兒妹妹,這枚玉扇墜就權當我送給你的定情物吧,好不好?你可仔細著收好哦,十天之內,我一定爭取把你娶回家,以後一生一世好好待你,你覺得如何?”

  扇子心裏又驚又喜,接過玉扇墜,趕緊點了點頭,三下兩下穿好鞋襪,縱身一跳,跳下小木船,扭身就從河灘跑去,向不遠處的一座小小的三合院子飛奔而去。

  這個小小三合院子是一家扇鋪,在陽光下,到處晾曬著五顏六色、形狀各異的扇子。而柳母正在三合院子裏喂著一群雞鴨,看到樂滋滋的柳扇子飛奔回來,打趣道:“看把你樂的,急瘋瘋的,你跑什麽,小心跌了跟頭!”

  柳扇子羞怯地說:“娘,你說什麽啊?”

  “你回來幹啥子?不陪子山了?”

  柳扇子笑著緋紅著臉:“娘,可我心裏就是舍不得您啊!”

  柳母慈眉善目地笑了:“小蹄子,我就知道你早就少女懷春了,剛才子山向你求婚了吧?這也是遲早的事,對不?你們兩個兩小無猜、青梅竹馬,我看著也心裏喜歡。說實在的,論家世,論相貌,子山配你,綽綽有餘,也不知你哪輩子修來的福氣,哈哈!”

  柳扇子嬌羞不已,故意嗔怪道:“娘,你就那麽急慌慌地要把女兒打發走了啊?”

  柳母看著柳扇子的模樣,再次哈哈大笑:“呀,我說小蹄子,你仔細想想,是娘心裏急慌慌的,還是你小蹄子自己急慌慌的啊,哈哈!”

  柳扇子聞言,噘了噘嘴,不好再說什麽,撂下母親,扭身跑進自己房間裏去了。

  果然,這天賀子山一回家,就央求父親賀盛業趕緊派人去向開扇鋪的扇子娘送賀禮,說他過幾天就要把柳扇子娶進門來。賀盛業賀老爺子聽了這話也很高興,因為柳扇子是他青年時代的好友柳老先生的女兒,也是他自小看著長大的。隻不過柳老先生前幾年不幸辭世,他當時傷心難過得什麽似的,一直覺得柳扇子失去了父親的庇護,可憐見的,心裏一直拿她當親閨女似的看待呢!於是,他第二天就托了媒婆去向扇子娘提親,敲定了大兒子賀子山的婚事,並最終確定就在農曆的六月初六完婚。

  過了十來日,到了六月初六這一天,幾個半大孩子或拿著鐵環,或舉著風車,或含著棒棒糖,你追我趕地嬉戲玩耍,不時發出興奮的尖叫聲,向著當地大戶賀盛業的賀家大院跑去。

  寬敞的賀家大院門口,大紅的彩綢高高懸掛,滿地散亂著燃放過後的煙花、鞭炮紙屑,往來的賓客絡繹不絕,賓客們熱鬧非凡、談笑風生,好一派喜慶樂嗬的場景啊!

  在賀家大院裏,此時已經高搭戲棚,戲台上正在演出川劇《精忠報國》,鑼鼓急促聲中,台上一武生一側一換的臉麵顏色迅捷變幻,厲家班的精湛表演博得了台下人們的陣陣喝彩。

  管家耿叔也穿梭在客人間添茶送水,他自很小時害了一場小兒麻痹症,落下了腿疾,走路就難免一瘸一拐的樣子。但是這天,耿叔也顯得特別高興,滿麵紅光。是啊,子山雖然是賀家大公子,但子山母親英年早逝,作為賀家大院的管家耿叔沒少照看他。現如今,他老耿看著長大的小子山都娶媳婦了,而新娘子正好又是他的幹女兒柳扇子,他心裏高興得很呢!

  客人甲:“耿叔,這邊,茶水!”

  耿叔高聲地:“來嘍!”

  客人乙笑道:“哈,你們大家看,耿叔今天高興得合不攏嘴呀!”

  客人丙:“那可不!他是新娘子的幹爹,今天嫁幹女兒啦。耿叔,來給大夥兒露一手絕活,怎麽樣?”

  耿叔嘿嘿一笑,並不答話,卻從身後摸出一根長鞭,反手一揮,輕輕巧巧地打在一列蓋碗茶的茶蓋上,沒料到茶蓋們像是聽了什麽號令似的,齊刷刷地翻了個身,又齊刷刷地斜蓋在了茶碗邊上,緊接著,耿叔手中提著的茶壺裏的水就如同一條淩空飛翔、身形矯健的小小白龍,急急停歇在沒蓋嚴的茶碗中。片刻工夫,所有的茶碗注滿,耿叔再一輕巧揮鞭,茶蓋們又如聞號令般,統統回落到茶碗上,嚴絲合縫,滴水不濺!

  一桌客人們屏息靜氣,看得目瞪口呆!

  而耿叔微笑著看了看客人的神情,已經收鞭去接待下一桌客人了。

  這時,賀家老爺賀盛業從堂屋走出來,他微笑著看著高朋滿座的大院,滿意地看著耿叔招待賓客。

  一會兒之後,他又返身回屋,徑直拐進了他的大書房。書房裏的大書桌上擺放著一個精巧細致的盒子。盒子上有一把金黃的銅鎖,古樸而又有年代感。賀盛業從懷裏取下鑰匙插入鎖孔,盒蓋彈簧“嘭”的一聲,盒子被打開了。

  這時,妖嬈嫵媚、忸怩作態的二姨太秋菊也走了進來,看到賀盛業的舉動,露出非常不滿的神色。她上前阻止道:“老爺,你真的要交給他?”

  賀盛業拿下鎖,很無奈地說:“也許,隻有這樣,才能讓子山收心啊!”

  秋菊很是不高興:“那,以後子騰呢?”

  賀盛業沒說話,不願多搭理秋菊,他從盒子裏拿出一些契約,慢慢看著。

  秋菊的目光從賀盛業的臉上慢慢轉到那些契約上麵,目光裏有豔羨、不甘和些微的憤怒,攥著手帕的一雙手不由得慢慢地收緊。

  賀盛業翻出一張契約,幽幽說道:“秋菊,這幾年來,你幫賀家上上下下打理,也辛苦了!媳婦進門後,你就把家裏的事情都交給她吧,你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秋菊大吃一驚,沒料到賀盛業還有此打算,讓柳扇子一進門就代替她管理賀家家事。連忙問他為什麽?賀盛業將契約重新放回盒子,盯著秋菊的眼睛,說她也該歇歇了,這些年來,讓她跟著他受了不少累。

  秋菊趕緊說自己已經管理這個家了十五年了,她不覺累啊。賀盛業聽了這話還是不正麵回答秋菊,隻是抱著盒子轉身往外走,又回頭叫她一起出去,說是客人都該來了,出去一起迎客吧。

  秋菊跟上來,心有不甘地叫道:“老爺,子騰也是你的親生兒子啊,你可不能偏心眼!”

  賀盛業佯裝沒聽見,頭也不回地抬腳出門。秋菊滿眼怒意地看著賀盛業的背影,麵呈慍怒之色。

  大院裏,眾下人還在忙碌著懸掛大紅的彩綢,給玻璃窗戶張貼窗花、彩紙等。秋菊從堂屋出來,看著喜慶的大院,心裏越來越不爽。

  一塊綢緞在秋菊麵前飄起來,秋菊抬手抓住,往旁邊一甩,朝傭人們怒喊:“誰讓你們這麽張揚了?一個私塾先生的女兒嫁過來,有什麽了不起的,掛這麽多紅綢不紮眼嗎?”

  仆人囁嚅著說,這都是老爺吩咐的。

  秋菊揮了揮手:“扯了,都趕緊扯了!”

  仆人都停下來看著她,沒料到她會下這種命令,都有些驚訝。

  秋菊緩了緩,也覺得有些不合適,就叫仆人們撤掉一半,這兵荒馬亂的,太張揚了,可別讓袍哥給盯上了。傭人們正猶豫著,要不要聽二姨太的話扯掉一些,賀盛業拄著拐杖正好從堂屋裏出來。

  賀盛業擺擺手:“就這樣吧,成親這麽大的事,就該喜慶點。”

  秋菊有些不高興:“老爺--”

  賀盛業望著門口,叫秋菊到他身旁去,說是迎親的隊伍也該回來了。賀盛業的話音剛落,一隊保安團警察跑過來,分列兩邊,一輛警車呼嘯而至,警衛員拉開車門,保安團長熊阿四帶著女兒熊巧玉下車。

  熊阿四抱拳:“恭喜老爺子,賀喜老爺子啊!今兒大喜,我來討杯喜酒喝了哦!快,手腳麻利點,快把賀禮送上。”

  兩個警察抬著賀禮從後麵走過來。

  秋菊和賀盛業趕緊迎上去。

  秋菊眉飛色舞地笑說道:“哎呀,熊團長,您可是今兒第一位貴客……”

  賀盛業皺了皺眉頭,不好意思發作,隻拱了拱手:“熊團長客氣了,快請進,快請進!”

  熊阿四見賀盛業抱著個小箱子,很是好奇,問那玩意是什麽?賀盛業支支吾吾地說沒啥子,就一些私人物品。

  熊阿四朝身後的小警察們擺了擺手,又朝他們吆喝道:“你們都在外門候著,給賀家看好家護好院,聽見沒?”

  眾小警察答應了一聲“是”,然後迅速分散至賀家大院各個進出口。

  秋菊對這陣勢佩服的得五體投地,朝熊阿四媚眼一飛,說熊團長還真夠排場啊!熊阿四看著秋菊,色迷迷地道:“那是,大喜的日子,給賀老爺,給你們家添點氣勢,有什麽不好!是不是啊賀老爺,你不反對吧?”

  賀盛業幹笑兩聲,道:“哪裏,哪裏,熊團長,快請進,請進!”

  熊阿四趁旁人不注意,手快速地在二姨太秋菊腰上摸了一把。秋菊風騷地回了熊阿四一眼,熊阿四哈哈一笑,轉身進屋。在走廊處,秋菊迅速跟上熊阿四,並急急忙忙把他拽到院子裏一僻靜處。秋菊四下裏看了看,見無人來往,很是委屈地向熊阿四訴苦說:“唉,老不死的要把家交給他大兒子賀子山了!”

  熊阿四也吃了一驚,驚呼一聲,說那老東西現如今是不是瘋了啊?秋菊警惕地環顧四周,說要是真的給了賀子山,她兒子賀子騰怎麽辦,她可不能就這樣由著他們欺負子騰!熊阿四聞言,眼珠子骨碌一轉,一拍大腿,歎道,是啊,如果賀子騰得不到賀家的家產,他家熊巧玉可不能嫁給他,他女兒不能嫁給一個窮小子!

  熊阿四一笑,叫秋菊別著急,他自會安排好的,說是絕不讓賀子山那小子占了便宜!

  秋菊聞言,高興地問熊阿四怎麽安排的?下一步怎麽辦?

  熊阿四露出陰險的笑容,說不急,不急,要秋菊跟他一起等著看好戲吧。

  2

  一年前的1936年,國民黨政府特工機構中統積極推進蔣介石“攘外必先安內”的政策,加緊搜捕中國共產黨人,全國籠罩在一片“白色恐怖”的腥風血雨之中。四川省委駐重慶的川東工作組長張郅在成都被捕叛變,省委書記劉克諧在成都被捕叛變,紅四方麵軍駐重慶交通站負責人吳世敏等在與省委聯係工作時也被捕入獄。

  就在賀子山成親前幾天,武漢一地牢中就上演了血淋淋的一幕。那是在國民黨中央組織部調查科特工總部陰森森的地牢裏,各色刑具懸掛在屋子的角落裏,從裏麵不斷傳出痛徹心扉的慘叫聲,這是殘忍冷酷的特工們在嚴刑審訊中共地下黨人員。被捕的那人被綁在柱子上,已經血跡斑斑,處於半昏迷狀態。一個特務拿著一隻蟑螂塞進了男人的耳朵,男人驚醒,痛苦地晃頭,可是特務死死按住他的耳朵,不讓蟑螂出來。

  這時,中統資深特工頭目觀音山從陰影裏慢慢地走過來,他三十多歲,看上去精明強幹,目如鷹隼。觀音山,這是一個令中共地下黨人談虎色變的名號,他的真實姓名叫作鍾國棟,中共地下黨人恨透了他。自去年以來,他對蔣介石的政策積極擁護,瘋狂追捕中國共產黨黨員,也不知道已經在他手裏葬送了多少地下黨員。

  在武漢這間陰森森的地牢裏,觀音山就如一具陰魂一樣,緩緩走到受刑的地下黨男子身邊,對其耳語道:“我知道你意誌堅強,我很佩服你。但是,你每一次的忍耐都好像在爬一座高山,等爬過這一座高山後,前麵還有另外一座,另外一座,連綿不絕。”

  被捕男子萬般痛苦,血肉模糊,但是仍咬緊牙關,沉默不語。

  觀音山拿出一根幾寸長的鐵針,刺向他的耳邊,繼續在他的耳邊耳語:“我最後問你一句,聯絡人是誰?”

  被捕男子已經處於神誌不清的狀態,猛然看見鐵針,眼中流露出一絲恐懼神色,痛苦無奈地說:“重慶……磁器口……”

  觀音山頓時露出滿意的笑容,扔下鐵針,朝一軍醫吩咐:“治好他的傷,等我們從重慶回來。”然後,他朝眾特工吆喝:“重慶,磁器口,我們走!”

  於是,觀音山帶著一批中統特工,馬不停蹄奔赴重慶磁器口。不日,觀音山一行就來到了重慶磁器口,站在了兩江交匯的朝天門碼頭邊,陪同在他身邊的是中統重慶分站的站長,他們一起看著江麵上幾隻漫不經心的木船和竹筏。

  江麵上有一艘較其他船隻更加寬大的木船,木船上,船幫袍哥組織的頭目刁三炮側坐在太師椅上,他正吆五喝六地與幾位弟兄賭著川牌。

  兄弟甲興奮地大叫:“吃,一對天牌!大哥,你可得小心喲!”

  刁三炮鄙夷不屑地掃了那手下一眼:“怎麽,大哥我還會賴你的錢嗎?”

  師爺鬼腳七帶著一個鬥笠,遮住了半邊臉,在刁三炮身旁靜靜地站著,不時觀察一下遠處漸漸靠近的船。

  這時,鬼腳七湊近刁三炮耳旁,低語道:“算時辰,該是他來了。”

  刁三炮聞言,一躍而起,把川牌擺開:“算了,少贏你些,免得你輸掉窯褲,今天我順風順水。”然後,他朝眾兄弟們使了眼色,頓時,兄弟們都操起了家夥。

  刁三炮帶領兄弟們站在木船甲板上,齊刷刷地看著徐徐駛過來的一首船,那船上張燈結彩,正是賀盛業的大公子賀子山的迎親船。刁三炮突然哈哈大笑,遠遠地朝迎親船喊道:“賀大公子,賀子山,你今兒可算是給老子送大喜來了!”

  然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不遠處的朝天門碼頭上,一隊警察也跑步來到岸邊,在渡口處分列兩隊,為首的是保安團長熊阿四的副官劉家良,他也正緊盯著遠處慢慢駛過來的迎親船。

  劉家良問一手下:“刁三炮的船呢?”

  一警察湊過來討好地答道:“副座,就在上遊。”

  劉家良看了看他,目光掃視眾警察:“團長交代過的,你們可都曉得噻?”

  眾警察一齊答道:“曉得!”

  劉家良嗬斥:“到時候要是出了差錯,你們一個也莫想逃!”

  眾警察:“是!”

  劉家良摸著腰間的佩槍,耳邊回響起熊阿四的交代:“到時候,萬不得已,你就開槍,不得失手!”

  劉家良緊張地看著江麵上的迎親船,額頭漸漸滲出了汗珠,絲毫沒有注意到一條人影來到他身邊。這人正是觀音山,觀音山對劉家良耳語道:“劉副官,他們那邊,已經看見你的人了。”

  劉家良猛然發現了身邊的觀音山,詫異了片刻,隨後鎮定了下,想到這是在自己的地盤,憑他是誰,管得著嗎!遂趾高氣揚喝道:“你是誰?在這裏幹什麽?老子在執行公務,快給老子滾得遠遠的!”

  沒有人應聲。劉家良迅捷轉過身一看,發現自己帶來的警察都已經被觀音山的下屬控製住了。頓時,他氣急敗壞,正要發作。眼見得觀音山拿出了一個證件,朝他亮了亮:“行轅二處的,認識不,我來幫劉副官執行公務。”

  說實在的,此人劉家良不大認識,他又是在這一地帶作威作福慣了的地頭蛇,就還想發飆,下意識地要去摸腰間的槍,突然被身後的一名特務把手按住。

  觀音山沒有再多搭理劉家良,隱身走到茶樓暗處。

  3

  大概在一個時辰以前,在離朝天門碼頭兩三公裏遠處的磁器口村落裏,一家扇鋪的門緊緊關閉著,看不出來一點喜慶的氣氛,扇子母親正在淌眼抹淚的。院落外麵,江岸農舍,山清水秀,鳥語花香,田疇沃野相連,茅屋錯落,竹柳搖風,風景如畫。

  而在院落裏,一身新郎裝束的賀子山陪著一身新娘妝、身段嫋娜的柳扇子雙雙叩拜在地,扇子淚眼婆娑地說:“娘,扇兒可要走了,您多保重,扇兒過幾天就回來看你。”

  柳母抹了一把眼淚,扶起扇子,叮囑道:“去了他們賀家,可要守本分,孝順老人第一,幫扶丈夫第二,你可記住了?”

  柳扇子抬頭,目光堅定地看著母親:“以後不管遇到什麽,女兒都記著娘的話!一定不會給老柳家丟人。”

  這時,一身新郎裝、身材高挑的賀子山鄭重地向柳母拜了三拜:“娘,您知道我自小失了親娘,從今往後我賀子山又有娘了!您老多保重,我們會經常回來看您的。”

  柳母聞言,倍感欣慰,看著女婿,慈愛地點點頭,隱忍著淚水。

  於是賀子山攙扶起扇子:“扇兒,我們該走了,上船吧。”

  柳扇子有些依依不舍,回頭看了又看自己生活多年的扇鋪,眼睛有些濕潤。

  柳母在他們身後又不放心地發話道:“子山,我家扇子沒見過大世麵,去了你們賀家後,萬一犯了什麽錯,你可要多擔待點啊。”

  賀子山回頭笑道:“娘,你這是說哪裏話!我從小和扇子一起長大,柳老先生走後,我就一直把扇子當親妹妹看待了,從今往後,我更是會用我的生命來保護她的。”

  柳母聞言,心情輕鬆了些,遂揚手送別了女兒女婿。

  賀子山與柳扇子出得柳家扇鋪,在以賀子山的表弟、閔加林的母親張媽為首的幾名隨從的陪伴下來到江邊,幾條載貨的竹筏先就慢慢往江心滑動。賀子山帶著自己的新娘扇子上了迎親船。進得艙內,柳扇子坐在一邊,頭蓋蓋頭,嬌羞無語,賀子山坐在她身旁不住地打量著她,目光裏充滿了愛意。

  半個時辰之後,賀子山表弟,偵緝隊隊長閔加林進得艙來,有些興奮地對表哥賀子山說道:“哈,表哥,你看劉家良這小子還真懂事,帶了一幫兄弟來迎接咱們呢。”

  張媽看見兒子閔加林滿臉大汗,愛憐地說:“加林,看你跑的,快過來,娘替你擦把汗!”

  閔加林看著母親,揮揮手:“娘,沒事,你陪好柳扇子就是,哦,現在該改口叫嫂子了,嗬嗬嗬!”

  賀子山一愣,覺得不大對頭:“劉家良,接我們?沒有這安排啊!”

  閔加林納悶,拉著賀子山往艙外走,說不是他,會是誰?那你瞅瞅這附近還有別的船?賀子山邊走邊探頭往外看,寬闊的江麵上,隻有一個寬大的木船在不遠處停著,甲板上,刁三炮和鬼腳七也正朝他們這邊張望呢。

  賀子山指著刁三炮的大木船,笑道:“那邊不還有隻船嗎?”

  閔加林不屑:“那是刁三炮的船,今兒你大喜的日子,兄弟我不會去搭理他的。”他說完起身,旋即拉著賀子山,朝另一邊走去,“表哥你看那邊,是不是劉家良?嗯,也許不對,劉團副不會是衝著刁三炮來的吧?”

  賀子山也朝江岸張望,看到了江岸上的劉家良。問表弟加林:“我娶親的事,你告訴他們了?”

  閔加林轉眼看了一眼表哥:“對,是說上了那麽一嘴。”

  賀子山仔細看了看劉家良那邊的架勢,沉吟:“嗯,一個二個荷槍實彈,這不像是來接親的,倒像是來抓人!”他又看了看不遠處刁三炮的大木船,“不會是刁三炮他們犯了什麽事了吧?”

  閔加林不以為然,說管他們呢,等會咱上了岸,他們愛打打,愛鬧鬧,跟我們無關!於是就叫表哥賀子山回到艙內,要他扶好新娘子,準備上岸!

  大木船上的鬼腳七聽到閔加林的聲音,有點急了:“大哥,動手吧!他們要是上了岸,我們就沒機會了!這到手的鴨子,可不能讓他給飛了!”

  刁三炮下令:“好,把艙裏的娘們一並給我綁了!”

  鬼腳七點頭:“好說!兄弟我就等你這句話呢!”他說著擺出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刁三炮看了看附近的竹筏,抬手朝天上一揚,一隻鳥兒飛出。

  江邊的竹筏上的人看到飛出的鳥兒,迅速劃著竹筏朝迎親的船隻靠了過去。迎親船上的閔加林發現情況異常,趕緊拔出手槍,警惕地看著聚集過來的竹筏。

  而在迎親船附近的江麵上,一根露出一點頭頭的竹管緊貼著江麵飛速地移了過來,靠近了迎親船。

  賀子山在船艙內他朝外喊道:“加林,這是怎麽回事,是你讓兄弟們準備的歡迎花招?”說著他又出了船艙。

  閔加林額頭上已經冒出了汗水:“子山表哥,你怎麽又出來了?你照顧好嫂子就是,局麵由我來應付。”

  賀子山卻不進艙,表情凝重起來,看著逐漸靠近的竹筏,提高了警惕。

  船艙內,新娘柳扇子也起身要往艙外走,賀家大院來陪伴的女人張媽緊緊拽住扇子。

  張媽勸阻:“少夫人,我們還是在裏麵等著吧,外麵都是些爺們家的,等靠了岸,我們再出去不遲。”

  扇子回道:“不是說馬上就靠岸嗎?”

  張媽有些遲疑。

  扇子也感覺不對勁,連忙又問:“外麵到底怎麽了?”

  張媽朝外望了望:“外麵好像……”

  這時賀子山猛地闖進來:“扇子,還有你們幾個,都在裏麵好生待著,外麵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露麵,知道嗎?”

  柳扇子聞言,一把扯了蓋頭,擔憂地問:“子山,到底出什麽事了?”

  賀子山往外走,邊安慰扇子道:“加林兄弟的那幫手下都在岸上呢,出不了大事。”

  柳扇子有些擔心,抬腳要往外走,猶豫了下,又縮回腳,對張媽說還是聽子山的話,坐下等靠岸後再說。

  艙外,迎親船已被七八條竹筏圍住了。竹筏上的人們個個都是袍哥打扮,虎視眈眈地看著賀子山與閔加林。刁三炮和鬼腳七的船也靠了過來,在迎親船的前麵停下。

  賀子山雙手抱拳,彬彬有禮:“刁大幫主,眾位英雄好漢,兄弟我是識相的,抬頭有玉帝皇天,埋頭有土地老倌,在下先給列位丟個拐子(袍哥的見麵禮節),今兒是我賀子山娶親的大喜日子,寒舍已備薄酒,燒香點蠟朝貢獻茶,各位如果看得起我,就請到府上喝一杯喜酒。”

  刁三炮挑釁道:“賀子山,你邀請我們去喝你的喜酒?到時不會給我們貓尿喝吧?”話一說完,眾袍哥哈哈大笑!

  賀子山誠懇地分辨:“是喜酒,絕對不是貓尿!”

  眾袍哥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鬼腳七慢條斯理地說:“賀家大少爺,你以為我們今天來了這麽多人,就是為了跟你討一杯喜酒喝嗎?”

  閔加林在一邊著急:“刁三炮,你給我聽著,今兒是我表哥大喜的日子,你們別搗亂,快讓你的手下趕緊讓開!”

  刁三炮冷冷一笑:“我還就是衝這個日子來的。”

  閔加林被嗆了一嘴,臉上有些掛不住,大喝:“你個刁三炮,要幹什麽?”

  賀子山見刁三炮來者不善,剛要轉身進艙。刁三炮一個口哨,竹筏上的袍哥竿子們齊刷刷的朝船上扔出鐵鉤,幾條繩索立刻將船扯住,動彈不得。

  閔加林拉了一下槍栓,對準刁三炮:“刁三炮,難道你要搶親?”

  竹筏上的竿子們拽著繩索靠近大船,就要往上衝。

  賀子山看著,不由自主地護住船艙門。

  柳扇子聽到外麵的動靜,在裏麵問:“子山,外麵發生什麽事了?”

  賀子山安慰道,要柳扇子好好待著,沒啥大事,不用擔心!

  已經有好些竿子衝上了船,閔加林朝天放了一槍,竿子們都愣了一下,看著閔加林。

  這一聲槍響,驚動了岸邊的劉家良。劉家良不由震了一下:“嗬,動槍了?”

  一警察湊過來問劉家良道:“團副,要不要過去幫忙?”

  劉家良看了看陰暗處的觀音山,觀音山看著江麵上景象,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劉家良也學著觀音山,努力裝出漠不關心的樣子,看著江麵上的船。

  江麵船上的閔加林又把槍對準刁三炮:“刁三炮,讓你的人趕緊撤了!不然我就真開槍了!”

  刁三炮朝岸上看了一眼,見岸上劉家良帶的人沒有動作,大喊:“兄弟們,趕緊的,完事趕緊開溜!誰搶到新郎新娘,我回去賞一百大洋。”

  眾袍哥竿子們聞言,都紛紛衝上迎親船去。

  閔加林急的冷汗直冒,他憤怒地大喊:“刁三炮,你要光天化日行搶不是?劉副官,劉副官,你們還不過來幫一把?”

  刁三炮冷笑道:“少羅嗦,我就要賀家的少爺和新媳婦,你們乖乖地交出來,我保證,別人我不動他一根汗毛。”

  賀子山鎮靜地說:“刁三炮,你也太猖狂了!”

  刁三炮哈哈大笑,說他刁三炮要是跟人斯文了,那還是我刁三炮嗎?兄弟們,動手啊!

  眾竿子躍躍欲試,就要動手。

  這時,扇子要從艙裏出來,被賀子山攔住:“扇兒,你進去!”

  賀子山向刁三炮抱拳:“刁三炮,我知道你養著這一幫兄弟不容易,大家要吃飯,要穿衣,你說,你要多少錢,我上了岸立刻給你籌去!”

  刁三炮不說話,看著眾竿子圍了過去。

  閔加林拿槍指著眾竿子:“你們,你們再胡鬧,我就真開槍了!”

  竿子呼啦啦圍攏過來,步步朝閔加林和賀子山逼近。

  刁三炮在鬼腳七的陪伴下也上了迎親船。

  閔加林氣得直跺腳:“刁三炮,讓你的人趕緊下船,下船!劉副官,劉副官!你還不動手,你們到底是站在哪邊的啊?”

  幾個竿子圍上了閔加林,閔加林氣得橫眉怒目!

  賀子山冷靜地說他已經答應要錢給錢,問袍哥們還想怎樣?

  刁三炮也走過來,冷笑:“大少爺,你說我刁三炮今天弄這麽大動靜,我就是為了跟你家要點錢?你也太瞧不起人了!”

  賀子山不解,不知道刁三炮一夥到底要怎樣?

  這時,鬼腳七笑嘻嘻地替刁三炮答道:“我們要你賀家的生意!”說完,他又朝船艙看了看,“當然,也要人。”

  賀子山一愣,趕緊護住船艙門:“你們,想都別想!”

  船艙內,柳扇子拽下蓋頭,就要往外走,被張媽拽住。張媽說外麵都是袍哥,出去危險!扇子不管,推開張媽,徑直往外走,說:“袍哥都要逼進來了,我在艙裏和在外麵有什麽兩樣?子山!子山!”

  柳扇子推開簾子出來,一身大紅的新娘裝,立刻吸引了船上刁三炮的人馬!

  賀子山見狀,趕緊護住扇子。閔加林一見扇子出來,也趕緊往這邊靠,結果被刁三炮的幾個人給攔住了,一個竿子趁機下了閔加林的槍。

  閔加林氣急敗壞地說:“刁三炮,你別對我嫂子動歪心!”

  刁三炮被柳扇子的明豔美貌吸引住了,根本沒聽到閔加林的話。

  柳扇子嫋嫋婷婷地走到賀子山前麵:“各位英雄好漢,這船上,除了我們家人,就閔警官一個是官,你們這是要劫民還是綁官?”

  鬼腳七:“劫民!”

  柳扇子:“那好,那就請放了閔警官!”

  鬼腳七看刁三炮,而刁三炮的目光一直被柳扇子吸引著。

  鬼腳七見刁三炮沒反應:“大哥,這個鳥警察綁還是不綁?”

  刁三炮想都沒想:“扔江裏喂魚!”

  閔加林一聽著急:“刁三炮,反了你了?你等著,等著我帶人連你老窩一起端了!”隨後又朝岸邊不遠處的劉家良喊,“劉團副,趕緊過來幫忙啊,你們倒是幫不幫啊?”

  鬼腳七走到閔加林身邊,笑得有些幸災樂禍:“閔隊長,喊人幫忙啊?熊阿四的人是什麽?是剿赤匪的,他們會幫你?要我說,今兒這事,你就不該摻和,我給你鬆了綁,你就先去江裏喂魚去吧。”說著他給閔加林鬆綁。

  閔加林掙紮著,叫嚷道:“刁三炮,我最後警告你,你把我給放了,不然我跟你沒完!”

  賀子山和柳扇子緊張地看著,賀子山想要去救閔加林,被刁三炮的人攔住了。

  刁三炮朝柳扇子慢慢走過來,賀子山一看,一把拉著柳扇子就朝船邊走。

  閔加林果然被扔下了船,發出撲通一聲悶響,在江麵上砸出一道高高的水花,隨即沒了身影。

  這時,張媽突然從船艙裏衝了出來,看見兒子加林被扔進了水裏,大驚失色,號啕大哭!柳扇子安慰道:“姑母,別擔心,加林不是自幼會水嗎?”

  張媽轉念一想,頓時停住了哭,轉而眼睛不眨一下地直盯著水麵上的動靜。

  劉家良見閔加林被刁三炮的人扔進江裏,叫了一聲:“不好!他們來真的了!我們快去。”

  觀音山隱在茶樓的暗處說:“少安毋躁,我們坐下來看好戲。”

  劉家良不解:“可是……”他又四下看了看,沒人聽他的指揮,隻好焦急地看著江麵上的船。

  船上,賀子山和柳扇子已經退到船邊了,再往後,已沒有了退路。

  賀子山這下子有點慌神,又問刁三炮到底想幹什麽?”

  刁三炮還是看著柳扇子:“我突然改變主意了,這女人,我不要了。我隻要你,賀家大少爺!”

  賀子山鬆了一口氣:“就為了我家的生意?”

  刁三炮轉眼看著賀子山,點頭:“對,就是水上生意!”

  賀子山笑歎道:“嗨,原來就這麽點事啊,這事你根本不用綁架我,我也能給你辦了。今天婚禮結束……”賀子山說到這裏,後背衣服突然被一隻從水裏扔出來的鉤子勾住,隨即被鉤子拽著“撲通”一聲跌進江裏。

  柳扇子一愣,慌忙轉身朝江麵上看,見賀子山在水麵撲騰了幾下,突然沒了身影。扇子大驚失色,縱身就要往水裏跳,結果被刁三炮一把拽住:“想逃,哪那麽容易?你倆總得給我留一個!”

  刁三炮抓著柳扇子的手,走到船邊,朝江麵看,江麵隻有一圈水花:“媽的,賀子山,算你小子溜得快!”

  柳扇子使勁掙脫刁三炮,可刁三炮的手跟鉗子似的,根本掙脫不得,扇子羞怒地往船邊退:“刁三炮,我隻是柳樹鎮一普通女子,我跟你,前日無怨,近日無仇,你為什麽非要逼我?”

  刁三炮也著急了:“哎呀,我的姑奶奶,你可不別再退了!”

  柳扇子怒道:“你逼得我丈夫跳了江,我若也跳了江,不是更遂了你心意嗎?”說著奮力掙脫束縛就要朝江裏跳,結果被刁三炮一把又拽了回來,一下子撲到刁三炮身上。刁三炮一愣,扇子也一愣,兩人同時後退了一步。

  刁三炮低聲說:“哎呀,我說柳大姑娘,我就沒想要你們倆的命!我是在幫你們啊,你們卻一點都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柳扇子聞言,吃了一驚,她抬眼看了看岸邊碼頭的動靜,也覺出了些微異樣。

  這時,迎親船緩緩駛近了岸邊。劉家良和觀音山幾乎同時跑到了岸上碼頭邊。劉家良朝刁三炮的人舉起了槍:“刁三炮,把人放了,不然,可別怪我沒跟你打招呼!”

  觀音山上了迎親船,四處查找:“嘿,人呢,賀子山呢?”

  刁三炮不以為然:“他自己掉江裏了唄。”

  觀音山盯著刁三炮,喝問他把賀子山怎樣了?

  刁三炮很是不以為然:“兩位老總,你們大概也是親眼看見的吧!賀子山他可是自己掉江裏的,不關我事哈!”

  觀音山大吃一驚:“啊,什麽?”

  劉家良也上了迎親船,氣急敗壞:“你--刁三炮,你,人家成親,你劫船,你吃飽了撐的!”

  刁三炮朝他倆嘿嘿一笑,說他今天還是真是帶著兄弟來消化食的,怎麽,兩位老總,你們不也是來消化食的嗎?

  觀音山和劉家良互相看看,觀音山一揮手,幾個手下迅速上了岸邊的小船,迅速離去。

  刁三炮見狀,也吹了一下口哨,袍哥竿子們呼啦啦都下了迎親船,回到各自的小船上,十幾條小船如離弦的箭,迅速消逝在江麵上。

  轉眼間,迎親船上,隻剩下了刁三炮和柳扇子。刁三炮鬆開柳扇子,嬉皮笑臉地說:“扇子妹子,你的手可真軟,要不是岸上的哪倆王八蛋搗亂,我還想握一會呢。”

  柳扇子惱怒,罵刁三炮無恥!”

  刁三炮還是嬉皮笑臉:“妹子,還真被你說對了,你說我一個袍哥,我哪裏管什麽有恥無恥呢,不過,我還會去找你的,你等著我。”說著,他就跳上鬼腳七劃過來的烏篷船:“還有,柳扇子你給我記住,你們賀家的水上生意,早晚是我刁三炮的!妹子,我還會去找你的啊,你等著我!”

  柳扇子根本不管刁三炮,焦急地跑到船邊,朝江水裏呼喊:“子山,子山,你去了哪裏啊?你怎麽扔下我一個人就不見了啊!”

  岸邊,閔加林水淋淋地從水裏露出身子來,回頭看著扇子:“扇子,別找了,表哥他肯定跑了……”

  柳扇子無奈,心想,子山會不會先她一步回到賀家大院了呢?於是,迎親船上的眾人們,擁著柳扇子上岸,與從江水裏爬上岸邊的濕漉漉的閔加林會和。岸邊過來一抬四人抬的花轎,張媽手忙腳亂地替兒子閔加林擠了衣服上的水之後,又扶著柳扇子上了花轎,眾人擁護著花轎,又敲鑼打鼓地朝賀家大院走去。

  一會兒之後,花轎就離開了朝天門碼頭。

  劉家良來到先前的茶樓內,有些疑惑地問觀音山:“特派員,你看這個情況……”

  觀音山喝了口茶,穩如泰山地坐著,悠悠地說道,今天這戲的上半場劉副官可看全了吧!那好,我們也該休息一下,接著再看下半場的好戲如何?

  劉家良聞言,更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這武漢來的特派員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

  4

  在嘉陵江的上遊處,水流湍急。賀子山和一個男人一起從水裏冒出頭來。兩人一起朝岸邊遊去。

  賀子山爬上岸邊:“老魏,你剛才為什麽拽我下水?今天可是我成親的大好日子呢!對了,我媳婦扇子呢?扇子!扇子!”

  魏一紹也上了岸,拍打著渾身上下的被水浸濕的衣衫,沒有說話。

  賀子山又看了看四周:“啊,我們這是出來很遠了!老魏,你為什麽帶我到這裏來?”

  魏一紹這才看著賀子山的臉,道:“在這裏,至少你沒危險了。”

  賀子山一愣:“危險?那我媳婦有危險了!”他說著抬腳就要走,被魏一紹一把攔住:“子山,你這時要去哪兒?”

  賀子山著急地說他還能去哪?回家去啥!

  魏一紹也急了,攔阻道,說他現在絕對不能回去!

  賀子山不解,又擔憂柳扇子的安危,急得團團轉。他語無倫次地說,扇子剛才還在船上呢,刁三炮他們……刁三炮!啊,要是刁三炮敢動扇子,他賀子山一定一刀劈了他!又看著魏一紹,先生,你到底拉我下水幹什麽,今天可是我和扇子大喜的日子,你拽我下江是什麽意思?

  魏一紹擰著自己的濕漉漉的衣服,衣服上嘩啦滴水:“子山,我的同誌,你可還真是一點不知情啊!武漢的小馬叛變了,國民黨的一批特務們已經趕到磁器口來了啊!鎮裏有好幾個據點,都被特務他們給破壞了,你以前是跟小馬聯係最多的人,所以我趕緊來救你啊!剛才,就差一步,特務都在岸上等著你呢,你難道一點沒看見嗎?”

  賀子山吃了一驚,一拳砸在旁邊的樹上,異常痛苦。

  魏一紹繼續道:“別說大喜,一下船就得被他們弄去,能不能出來都難說。”

  賀子山沒說話。

  魏一紹又道:“這幾年來,我黨的地下工作者損失慘重。我們趕緊秘密離開重慶,把情況向上級匯報,商量一下對策要緊。現在是關鍵時候,我們必須得保存實力,能保一人是一人,你說是不。”

  賀子山聞言,說難道他就這樣走掉了?不行啊,他必須得回去一趟,扇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

  魏一紹勸道:“賀子山同誌,關鍵時刻,你要冷靜!”

  賀子山急得團團轉:“魏一紹同誌,你說我這樣的情形,冷靜得了嗎?”

  是啊,賀子山牽掛的事情他怎麽冷靜得下來呢?此時的賀府大院,賀盛業還不知道兒子賀子山結婚路上發生的情況,還在院子裏熱情招呼著賓朋落座。

  賀盛業向滿堂賓客拱手道:“大家能來參加小兒的婚宴,我賀某人是感激不盡,感激不盡!”

  熊阿四在一桌子邊叫道:“盛業兄,這吉時快到了,怎麽新郎和新娘還沒來。你家子山去迎親時,也應該告訴我一聲是不?這兵荒馬亂的,萬一路上遇到個袍哥啊,土匪什麽的,可如何是好,啊……嘿嘿!”

  眾賓客聞言,都不解地看向熊阿四,又看了看賀盛業。賀盛業臉色有點不好看。

  一賓客解圍道:“我說熊團長,這大喜的日子,你說這話可不大好吧!”

  熊阿四趕緊自嘲:“我這也是關心,關心,你們知道不……”

  賀盛業的目光朝門外看。

  張媽從車上扶下扇子,將蓋頭趕緊給扇子蒙上。

  扇子要拿下來,被張媽攔住:“家裏人都瞅著呢。”

  閔加林從車上下來:“扇子,不,嫂子,你先進家,我去找子山去!”

  扇子又一把扯下蓋頭:“你等我一下,我去見了公公,跟你一塊去找。”說完又自己把蓋頭蒙上。

  閔加林猶豫著。

  耿叔出來,一見閔加林和扇子的車回來,高興地大喊:“新人到了!”耿叔張望,“少爺呢,加林,少爺呢?”

  閔加林走進賀府大門,身上還在滴著水,沒有回答。

  一時鞭炮齊鳴,眾賓客迎了出來,耿叔有些疑惑地跟著眾人進了院子。賀家正屋,賀盛業和秋菊坐在正堂。扇子和閔加林站在下首,已經將江上的情況給賀盛業說了。

  賀盛業很是嚴肅:“你說的都是真的?”

  柳扇子鄭重地回著:“扇子不敢有半句謊話。”

  賀盛業吩咐道:“耿叔,你安排個人馬上去碼頭問問,看有什麽消息。”

  耿叔答應了一聲,一臉凝重匆匆出門安排去了。

  秋菊翻了一個白眼:“我看啦,沒什麽好打探的,大少爺肯定又是離家出走了唄!”又看了看旁邊的閔加林,“加林,你說,子山這樣動不動就逃跑的事,發生幾起了?”

  閔加林看著賀盛業,沒吱聲。

  秋菊有些幸災樂禍地說:“老爺啊,你大兒子這是老毛病又犯了!他的心裏就沒這個家!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讓你先別告訴他讓他管家的事,等拜完堂,你再把這個家交給他不遲。你瞅瞅,你不聽我的,這下好了,他連新媳婦都不要了!”

  柳扇子看著秋菊:“子山他不是故意逃走的。”

  秋菊冷笑道:“不是?扇子,你跟子山雖然有婚約,可是你見了他幾麵,那可是有數的,你能有我了解他嗎?每次老爺一提出讓他管這個家,第二天一大早,肯定就不見人影了,然後一年兩年的不回家,這些你都知道嗎?”

  柳扇子有些吃驚,看著賀盛業,賀盛業也歎了口氣。

  秋菊更加幸災樂禍地說:“子山跑了,所以今兒的婚事也取消了吧,過了這個時辰,也沒法拜堂。”

  賀盛業不同意,說外麵的客人可都看著呢!怎麽可以取消,難道把兒女婚事當兒戲!

  秋菊不懷好意地說:“那,讓扇子一個人去拜堂?”

  賀盛業也煩惱,一拳砸在桌上,震得桌上的茶碗晃出茶水來,氣惱地說:“孽障,孽障啊!加林,你趕緊派人去找,找到了,給我綁回來!”

  閔加林連忙道:“姑父,我已經讓人去找了。不過這次,子山好像不是故意的。”

  秋菊又添油加醋道:“不是故意的,那還是我冤枉他不成?”

  閔加林看著賀盛業,沒再說什麽。

  賀盛業看著扇子:“扇子,起來吧,是我們賀家對不起你啊。當初你爹還在時就定下這門親事,我是答應了他的呀!你看看,今天弄成這樣!你要是願意在家裏住,你就先留下來;你要是想回家,我明天就派人送你回去。”

  賀盛業歎了一口氣,抬腳往外走:“我賀盛業的臉麵,都被這個孽障給丟盡了!”

  柳扇子認真地說:“爹,麻煩您給我們安排拜堂吧。”

  賀盛業和秋菊、閔加林都愣了。

  柳扇子又道:“拜完堂,我就去找子山。”

  賀盛業恍然大悟,高興:“好,好,我這就安排去!”

  秋菊厭煩地看了一眼扇子,起身就往外走,幸災樂禍地問:“你一個人跟誰拜堂?跟公雞拜嗎?”

  片刻之後,賀家堂屋內就布置成了相當喜慶的樣子,但是賀盛業卻勉強擠出笑容。扇子蒙著蓋頭站在新娘的位置,新郎的位置卻是空著。眾賓客很是好奇,有人交頭接耳。

  秋菊急匆匆地進來說:“老爺,不能讓子騰來拜堂,他不願意。”

  賀盛業的臉色一冷。

  秋菊又道:“我知道,我這當娘的不能拒絕,可是我去勸他了,他死活不肯,說除了巧玉,不會跟任何人拜堂的。”

  賀盛業看著秋菊:“這又不是真的?”

  眾賓客聽到這兒,都很驚訝,看了看新娘子,又看看賀盛業。

  賀盛業站起身來朝眾人抱拳:“各位親朋,實在抱歉,今犬子賀子山,因故未能及時趕回,拜堂之事,我想暫讓二兒子子騰代替,不成想,讓大家笑話了。”接著對秋菊悄聲說,“趕緊去,綁也要給我綁過來!”

  秋菊為難:“老爺!”

  柳扇子上前一步,將蓋頭拿下,看了看旁邊的主婚人耿叔:“幹爹,別等了,開始吧。”

  耿叔看了看賀盛業有些為難:“少爺他……”

  “幹爹,不用小叔子,你們就當子山在我身旁就好。”

  耿叔沒辦法:“老爺,你看……”

  “聽扇子的。”

  耿叔對賀盛業說:“老爺,你看吉時已到,加林是子山表弟,也算是兄弟,要不?”

  賀盛業一臉疲憊,默許。

  耿叔拉過旁邊的閔加林走到新郎的位置:“新郎、新娘準備了--一拜--天地!”

  在耿叔的唱儀下,扇子跟閔加林一起拜天地。

  眾人都好奇地看著扇子和閔加林。

  賀盛業麵無表情。

  耿叔:“二拜高堂!”

  扇子和閔加林對賀盛業和秋菊跪拜。

  秋菊對扇子非常不滿意,故意斜過身去。

  耿叔:“夫妻對拜!”

  聽到喊聲,扇子和閔加林都愣在原地一會兒,然後互相看了看對方,猶豫著彎腰行了禮。

  耿叔:“禮成,送入洞房!”

  張媽趕緊過來扶著扇子離開,閔加林看著扇子離開,默默走到賓客當中。

  賓客中的熊阿四看著拜堂的場麵,有些好笑:“老爺子估計晚上就得吐血。”

  他的女兒熊巧玉不屑:“一個鄉下野丫頭,她就不配嫁給賀子山!”

  熊阿四趕緊拽了下熊巧玉:“小點聲,賀子山,你就別惦記了,你沒聽二姨太剛才說啥,說賀子騰非你不娶!”

  閔加林從熊阿四父女倆身邊低頭經過。

  一輛黑色轎車奔馳而來,停在外麵,觀音山一個人下得車來。

  站在門口值勤的警察一看,端起槍,喝道:“什麽人?”

  觀音山走過去,掏出“特工總部”證件,警察一看,嚇得趕緊敬了一個禮。

  熊阿四緊趕幾步迎了出來,滿臉堆笑:“中央的特派員啊?有失遠迎,在下熊阿四,十五師五十四團團長。特派員專程來訪,想必是有要務在身吧?”

  觀音山輕描淡寫地說:“我隻是聽說本地首富賀老爺娶兒媳婦,過來討杯酒喝。”

  熊阿四還想套話:“特派員有什麽要求請盡管提,熊某當全力效勞。”

  觀音山冷淡地說:“不必了,我自己安排。”

  熊阿四碰了個釘子,臉上很是掛不住。一旁的劉家良看到倨傲的觀音山,就想要發作,熊阿四按住了他。

  熊阿四很是窩火,一揮手:“我們走!”

  走到車旁,熊阿四終於劈頭給劉家良一個耳光:“你這個飯桶,什麽事都辦不好。這麽說還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劉家良委屈地說:“我本來已經嚴密地安排了,沒想到鑽出來這個觀音山把事給攪黃了。”

  熊阿四納悶:“這個上頭來的觀音山,到底想到我磁器口來搞個啥子名堂?”

  劉家良也憤憤地說:“來了一大票人,到處抓人,都沒知會我們。這幫中央軍,太他媽的沒名堂了!”

  熊阿四思索著:“來抓共產黨的?盯上賀家老大了?”

  劉家良:“上午我與他交談,他又自稱是賀老大在武漢的朋友。”

  熊阿四聞言一驚:“賀子山,他跟中央軍的人搞在一起了?”

  5

  賀府內室。賀盛業一臉倦容地坐在桌邊,桌上放著之前的那個精致的盒子。

  秋菊推門進來,看了一眼桌上的盒子,妖裏妖氣地說道:“老爺,你怎麽回來了?外麵那麽多賓客,還要你陪呢?熊團長剛找你,要你跟他喝幾杯。”

  賀盛業有氣無力地說:“讓耿叔去招呼吧。”

  秋菊過來給賀盛業倒了杯水說道:“要說子山這次也真怪了,他怎麽就掉水裏了?我看啦,我們就不該讓這個柳扇子進門。我聽外麵人說啊,這個女人啊,八字凶得很,命裏洪水滔天啦。你想想,當年她爹就是掉到江裏淹死的,現在還不明不白呀,這次子山又落水了。我看這個女人,克父又克夫啊……”

  賀盛業厲聲打斷她:“行了,別說了!”

  突然,外麵有鬧哄哄的聲音傳來。

  賀盛業起身問:“怎麽回事?”

  秋菊按住賀盛業,“我出去看看。”

  秋菊剛要往外走,耿叔進來說:“老爺,二夫人,來了位外鄉官員,說是大少爺的朋友!”

  賀盛業猛地起身問:“外鄉官員,子山的朋友?”

  賀盛業起身走出正堂,看到觀音山不露聲色地站在庭園裏。

  賀盛業賠著笑和秋菊一起出來,看著一身黑衣的觀音山,賀盛業覺得自己並不認識他。“這位長官大駕光臨,在下有失遠迎,來,來,今兒小兒大喜的日子,請您賞臉,到大堂喝一杯!”

  “賀老爺,在下鍾國棟,不過大家都喊我觀音山,是賀子山在武漢時的好朋友,公務路過此地,正好趕上他的大喜日子,特來道賀。”

  閔加林和扇子出來準備去找賀子山,正好看到觀音山。

  “你是表哥的好朋友,怎麽沒聽他說過?”

  觀音山瞥了一眼閔加林,沒有答話,看著一身新娘妝的扇子,問道:“這是新娘子吧,這麽匆匆忙忙是要去哪兒?”

  賀盛業見柳扇子這樣,也感覺有些不妥。“扇子,不在屋裏待著,你出來幹什麽?”

  柳扇子看看觀音山,又看看賀盛業,說:“爹,子山沒有回來,我實在坐不住,我這就跟加林哥去碼頭找他去。”

  觀音山故作吃驚的樣子:“怎麽子山沒回來嗎?他去哪兒了?”

  閔加林說:“表哥在碼頭那兒掉進江裏了,是那幫船幫袍哥在搞鬼,就是那個刁三炮,說是要賀家的運貨生意,還把我扔進江裏,我現在……”

  閔加林咳嗽了兩聲,耿叔進來端茶送水,將一杯熱茶放到閔加林手邊。

  觀音山的目光打量著扇子,“這麽漂亮的新娘子在家裏,子山怎麽舍得不回家呢?”

  秋菊插話道:“子山這一掉水裏,我們都在找呢。剛才拜堂,都是加林替子山拜的呢。”

  觀音山看看柳扇子,又看看閔加林他:“真是不巧了,是得好好找找,我回頭再來拜訪他!”說完就要抱拳離開。

  柳扇子對觀音山的話疑惑不解,回到房間,坐立不安,在屋裏急急走著,很是著急的樣子。她索性疾步走到門邊,開門,把剛要敲門的閔加林嚇了一跳。

  “嫂子!”

  柳扇子趕緊讓自己冷靜下來,“加林表弟,還是叫我扇子就行。”扇子閃身,想把閔加林讓進來,但他沒進。扇子又問道:“找我有事?”

  “我已經安排弟兄們沿江尋找表哥了,我馬上再去碼頭,來跟你說一聲,不用太擔心他。”

  “加林,你跟我說實話,子山他真的是故意逃婚嗎?”

  “你別聽二姨太的,她說話向來捕風捉影,不能當真。”

  “可我知道,子山的水性很好,要是他不是故意逃走,他早該回來跟我拜堂了!”

  閔加林遲疑了一下,“我這就去碼頭。”

  閔加林轉身就走,扇子跟出來,“我也去!”

  柳扇子和閔加林來到江邊,仔細搜尋著兩岸。

  “你跟我來。”

  柳扇子跟著閔加林走到岸邊。

  閔加林讓扇子在自己的身前,“我們還原一下那天的情景,你和子山兩人被刁三炮的人逼到船邊,你和子山兩人是靠在一起的,中間根本沒有縫隙。”

  柳扇子回憶著當時的情況,賀子山說著話,後背衣服突然被一隻從水裏扔出來的鉤子勾住,被鉤子拽著“撲通”一聲跌進江裏。當時扇子一愣,回頭看,見賀子山在水麵撲騰了幾下,沒了身影。

  “那就是說,如果子山要跳江,他肯定要背對我,轉過身去,然後才能跳。”

  “正常情況,應該是這樣的。”

  柳扇子轉身看著滔滔的江麵,“可如果他在水裏跟魚一樣自由,他還需要轉過身再跳嗎?”

  “現在也不能排除這種情況,因為他離家出走的頻率,實在太大。

  柳扇子很是疑惑地問:“他到底是失足落水,還是故意逃婚呢?”

  閔加林偷偷地看了一眼扇子,歎了一口氣:“表哥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是有他這條件,我就好好地接下姑父的產業,安心打理著,好好地在家裏和嫂子過日子,何必這樣整天在外麵,家都不是完整的家。”

  柳扇子看著白茫茫的江麵沒說話。

  柳扇子回到家後,已經很晚,大家都睡了。扇子進了屋,很是疲憊,開始解新娘妝的衣扣,隨手將新娘妝扔在椅背上,拿下脖子上的玉扇墜,無力地坐在鏡子前。

  鏡子裏一個穿著短衫的男人慢慢走過來,扇子一驚,猛然起身回頭,見刁三炮笑嘻嘻地看著她。

  “你怎麽進來的?”

  刁三炮嬉皮笑臉地說:“我刁三炮想要去的地方,還沒人能攔住我。”

  柳扇子怒喝:“出去,你趕緊給我出去!”見刁三炮站著沒動,徑直去拉開門,“要不我馬上喊人了!”

  刁三炮見柳扇子憤怒的樣子,更是慢吞吞地不搭理,在椅子上坐下來,拿起扇子剛才摘下來的玉扇墜,把玩著,不以為然道:“喊吧,使勁喊吧,把我抓起來,你就永遠別想知道你男人的消息了。”

  柳扇子一愣,“啊,你知道他在哪兒?”

  刁三炮示意關她上門。

  柳扇子不幹,徑直過來,“快點告訴我,他在哪兒?人還活著嗎?”

  刁三炮轉眼看著扇子問:“你知道我白天為什麽要劫他嗎?”

  柳扇子心急火燎地說:“你快點告訴我,他在哪兒!”

  刁三炮慢悠悠地說:“別急,我的姑奶奶,這塊玉扇墜倒是挺好看的,是你男人賀子山送你的?”

  柳扇子見刁三炮拿著自己的玉扇墜,就過來要奪過去,刁三炮躲閃著,扇子隨手拿起桌上的雞毛撣子就要打刁三炮,不想被刁三炮一下點暈,軟塌塌地倒在刁三炮的懷裏。

  刁三炮將扇子抱上床,放下,自言自語:“傻女人,你男人不要你了,你都不知道,你要聰明點,我收了你當壓寨夫人。可你實在太傻了。”

  刁三炮安頓好扇子,拿著扇子的玉扇墜走了出去。

  秋菊經過扇子房間,見刁三炮開門出來,急忙躲在暗處。

  刁三炮將玉扇墜裝進口袋,看了看周圍,迅速離開。

  秋菊捂著自己的嘴,吃驚得差點叫出聲來,見扇子的房間還亮著燈,朝扇子屋過去。

  柳扇子在床上昏睡著,新娘衣服扔在椅背上。

  秋菊趕緊走到扇子床邊,小心地看著:“扇子,扇子?”

  柳扇子沒一點兒反應。

  秋菊好奇,試了試扇子的鼻息,見人還呼吸,慢慢起身,環顧房間,看到了扇子枕頭下露出的手帕。

  秋菊拽出來,見是一條男人用的手帕。秋菊拿著手帕,端詳著扇子,臉上露出一絲冷笑:“哼,你個小狐狸精,看我怎麽收拾你。”

  秋菊回到臥室,將手帕交給賀盛業,添油加醋說著自己的發現。

  賀盛業端詳著手帕,斷定道:“這不是那個孽障的?”

  “老爺,子山向來隻用白色的手帕,這你不知道嗎?他留洋回來,淨學會了那些西洋的東西,對東西很挑剔的。你看看這手帕,像是子山讀過書的人用的嗎?這分明就是一個鄉下莽漢用的。”

  “那人長什麽樣?”

  秋菊想了想:“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當時外麵太黑,我也沒瞧仔細。”

  賀盛業將手帕收起來,起身道:“跟我去趟扇子屋。”

  秋菊高興了,趕緊跟上,“老爺,我扶著你。”

  柳扇子昏昏沉沉醒來,見秋菊坐在自己床邊,很是愣了一下。

  柳扇子:“二娘,你怎麽來了?”

  秋菊回頭看了坐在一邊的賀盛業,“老爺也來了呢。”

  柳扇子見賀盛業在那兒,有些吃驚,趕緊下床:“剛才我迷糊過去了,爹,二娘,你們有事嗎?”

  賀盛業看著柳扇子沒說話。

  “扇子,這事老爺沒法說,我來說。今夜裏我在院子裏見一個人男人從你屋裏出去了,那男人是誰,你不該瞞著我們吧?”

  “男人?”

  “我知道我家子山半路逃婚,讓你受委屈了,可你也不能新婚之夜就帶外麵的男人進賀家不是?”

  柳扇子急切地說:“二娘,我沒有!”

  秋菊將手帕扔給柳扇子說:“你自己看看,你野男人的手帕就放你枕頭下呢。要不是我早早發現了,還不知道你能做出什麽醜事,來丟我們賀家人的臉呢!”

  “二娘,我沒有!我沒有什麽野男人,我也沒給你們賀家人丟臉!”

  “你說我在撒謊?”轉頭看賀盛業,矯情地,“老爺,你這個新兒媳可是鐵齒銅牙,你要是現在心軟,將來咱們賀家可就麻煩大了。”

  “爹,我真的沒有做出對不起子山的事,我真的沒有!”

  “那晚上是不是有男人來過你屋裏?”

  柳扇子默認。

  “這手帕不是子山的吧?”

  柳扇子搖頭:“子山都用白色的綢帕。”

  秋菊得意地說:“老爺,你看,我可一點兒都沒委屈新媳婦。”

  賀盛業慢慢地站起來,轉身往外走,剛一抬腳,就晃了一下,柳扇子趕緊過去要扶賀老爺,被秋菊一把推開。

  “拿開你的髒手!”

  秋菊扶著賀盛業離開,扇子呆呆地僵在原地。

  “一會兒都到大堂去。”

  “聽見了沒,老爺讓你去大堂等著!”

  柳扇子穿著一身新娘裝來到大堂,跪在地上。

  張媽和耿叔站在一邊。

  賀盛業看著麵前的扇子問:“那個男人究竟是怎麽回事?”

  柳扇子看了看秋菊,又看了看賀盛業說:“他是在江裏攔劫我們的人,加林就是被他們的人推到了江裏,子山他……”

  張媽這時插嘴道:“對,我親眼所見,就是刁三炮,是他推了我兒子加林下水!”

  “你不會說子山也是被他推下去的吧?”

  “子山跟他們有衝突?他們為什麽要攔劫你們?”

  “這個我太清楚,當時在船上,他說想要我們家的生意。”

  “可笑,要我們的家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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