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回到王大天家裏後,我聽到的消息卻是那樣令人沮喪。小快媽告訴我:小快爸這幾天去家家戶戶做工作,希望大家把自己的荒山承包給心亮,但他們都說這些山在前年就包給了劉有仁,合同期是五年,才過了兩年,隻能到三年後才能轉包。
我突然想起什麽了,問:“劉有仁不是出事了嗎?”
原來,劉有仁年前在磚窯場參與賭博,把賣柴的錢都輸光了,還要賭,被拒絕了。他惱羞成怒,與磚窯老板們大打出手,卻因為勢單力薄,被一群人打成重殘,早已帶著老婆孩子回到豫南老家休養去了。
小快媽說:“聽說那些合同又轉給了他的弟弟劉有義。”
“他?”我禁不住笑起來,“他是一個老實憨厚的人,誰願意跟他幹呢?”
“心亮,你小看人家了。聽說他今年又帶著人來了,比去年的人還多呢。”
“是嗎?可是,還要等三年,我實在等不及呀。”我心裏沉甸甸的。
“別急,你爸爸又去鄰村打聽了,看他們的情況怎麽樣。都出去了大半天了,午飯也沒有回來吃。”
晚上,王大天回來了,一P股坐在椅子上,狠命地抽煙。
看那不愉快的神情,我和小快媽忐忑不安地坐在他麵前,知道他沒有帶來什麽好消息,又不敢多打聽。我的心一揪一揪的,把頭低了下來。
小快媽說:“她爸,心亮正等著你的消息呢。是好是歹,你都得說話呀。”
王大天緊蹙著眉毛說:“我去了虯津灣,遲了一步。他們的荒山都包給了剃山佬,剛包下來不久。再包,得等五年之後。都怪我,太大意了。”
“都包給誰啦?”小快媽問。
“說是豫南人,跟劉有仁一個地方的。”
“爸,劉有仁他們怎麽說也是外鄉人,咱們也算是本鄉本土的。難道我們還鬥不過外地人?我有個建議,請鄉親們看在鄉親的麵上,讓他們再把合同轉給我們,條件都好說。”
“心亮,我不是沒提過,我也提過了。”王大天大口抽著煙道,“他們說,剃山佬雖然是外地人,但來包山的老板卻是我們本地人,還是一個女的,估計跟劉有仁一樣,是哪個豫南人娶了我們江西本地的妹子,然後讓她出麵辦的這件事。”
“那這個媳婦兒是誰家姑娘呀?”小快媽問。
“聽說,那媳婦兒不願說,反正是我們本地人,長得像,口音也是的,這個錯不了。”
“媽呀,我們心亮咋這麽背呢?想做點兒事,處處都不順利。”小快媽憂鬱起來。
王大天說:“也別急,我明天再去其他的村問問。”
“爸,我和你一起去。”
“睡吧,明天再說。”
次日,我和王大天騎著自行車,走了十多裏路,去了虯津灣前邊的村子,找了一個熟人,去了他家裏。熟人聽了王大天的來意,拍著大腿道:“你們又晚了,我們村的山,也包給了剃頭佬,聽說這周圍的山,都包出去了,是一個人包的。”
“你知道都包給了誰嗎?”我急切地問。
“老板是豫南人,老板的媳婦兒據說還是我們本地人呢。”
我看了一眼王大天,王大天說:“是哪家的閨女,有這麽大的能耐?”
熟人說:“我們問她了,她笑嘻嘻的,就是不肯說。我們想,反正都得包,包誰不都一樣嗎?人家多少都給了訂錢,答應年底前一定要結清當年的賬,錢直接從窯主那裏領,反正也跑不了他們。”
這一天,又白跑了。
回到家裏,我倒在床上便睡,心裏十分鬱悶。看這個樣子,就是有心包山種樹,也得幾年之後。我哪能耗得起幾年的光陰?這幾年,難道我隻能閑著?內心的焦慮和理想的失落,讓我痛苦不堪,除了歎氣,無以表達。
晚上,小快媽叫起我,說:“心亮,你的準丈母娘叫你晚上去她那裏吃飯,給你做了好吃的呢。精神點兒,別愁壞了啊。”
我說:“沒有胃口,不想吃。”
“去吃吧,不去不行的。心亮啊,世上哪有過不去的坎?車到山前必有路,再大的難處,也得吃飯睡覺。去了,小聰媽有話說呢,不去,人家不是有想法嗎?”
我想也對,便勉強下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梳了一下頭發,晃晃悠悠地去了。小聰媽果然把好菜做好了,端在桌子上,等著我。見我來了,便給我盛來一碗米飯,讓我坐下來,慢慢吃。
我吃了一口,卻沒有嚐出一點兒香味。看到我憂愁的樣子,小聰媽說:“心亮啊,你就大口吃吧,別愁壞了啊。你的事,小快媽告訴我了。我是這樣想的,就算包不了山,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還能餓著咱是咋的?”
我抬頭說:“嬸,你知道,我的理想就是把這片荒山包起來,在山上種上橘子樹。這不僅是我的理想,也是小快的理想,更是小聰的願望。如果這個理想實現不了,就等於我和小聰的努力都失敗了。”
小聰媽笑道:“這麽好的理想,要是實現了,我也替你們高興。可萬一實現不了,我也不替你們難過。心亮,如果一條路行不通,還有其他路可走。關鍵是,我們不能隻認準一條道。”
我說:“除了這條路,還有什麽路?種田?繼續給人打工?這些路對於我來說,都是死路。”
小聰媽說:“除了這些路,咱們還有其他路可走啊。小聰爸都說了,不行的話,就把你也弄到林科所去,做個臨時工,學學技術。這總比在家裏種田要體麵一些吧?”
“那小聰的意思?”我心頭一亮。
“小聰也答應過了,如果承包荒山的事搞不好,也同意你去那裏上班,你們天天在一起工作,有事幫著點兒,不也是挺好嗎?”
“可是,我知道的情況不是這樣。小聰覺得我的身份太卑微了,和她在一起,會讓她覺得很難堪的。”我想起了過去幾天的情景。
“別聽她瞎說!這孩子,就是虛榮心、講麵子,跟她爸一樣!她要是再敢這麽說,我就批評她!她有什麽好牛的,她不也是一個農民的孩子嗎?家裏還有她的幾畝地呢。以為她爸爸有個工作,她就是公主了?”小聰媽說,“心亮,你別把她的話放在心上,有我呢。”
“嬸,你讓我再想一想。這件事,我還沒有放棄,讓我再碰碰運氣吧。如果真的不行,我再想其他辦法。”
“唉,這就對了嘛。”小聰媽拿起筷子,往我碗裏壓菜,“就算縣裏去不了,小快媽也說了,讓小快爸到村裏活動活動,要麽到學校給你弄個民辦教師做做,要麽去村裏當個會計啥的。憑你的學曆,準能成。如果小快爸做不到,我再讓小聰爸一起試試,我就不相信還有辦不成的事。”
“兩家都在為我操心,讓我心裏實在過意不去。”我歎了口氣。
“說啥話,孩子。你是我們兩家的什麽人?大家不幫你幫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