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樹下的愛情

4

　　兩個月之後，我和小聰的訂婚宴就在王家隆重舉行了。

　　舉辦這個宴席的目的，一是正式確定我和小聰的未婚夫妻的關係，特別是公開我的未來倒插門女婿的身份，這將為我承包荒山，或從事其他工作找到了合理的依據；二是宴請客人，給客人們打個招呼。如果說當初我要做王家的兒子，這個決定讓人覺得不倫不類，甚至難以相信和非常質疑，做倒插門女婿倒是順理成章的事了。訂婚也是本地風俗，當然還可以收到一定的禮金，王家已多年沒有舉辦過這樣的宴請了。

　　酒宴在王大天家裏舉行，門口搭了一個大帳篷。來的客人不多，多是本村的近親，和一些遠親近鄰，以及縣裏的王大地的朋友和領導，一共才三四桌。

　　在小聰的要求下，小快媽給了我一些錢，由小聰領著，去縣裏為我選購了一套剛從大城市引進來的西服，外加一條領帶。西服是深藍色的，是當時的一個什麽名牌，領帶是紅色的。全是由小聰拍板確定的，並幫我穿在身上，之後又用小梳子給我梳了分頭，拉我到鏡子旁，讓我親眼看一看自己的形象，果然英俊瀟灑，有點兒像電影裏的年輕歸國華僑。小聰也喜得合不攏嘴，圍著我轉了又轉，不讓我脫下來。

　　然後，又帶我去女性專賣店，購買她喜歡的夏裝，一身嶄新的藕色套裙，包括白色的棉襪子和高跟鞋，還有漂亮的發卡。當時也穿在身上，不忍脫下，拉著同樣煥然一新的我，到街道上去逛街了。

　　街道上寬敞而平坦，行人卻不多，但都把目光投到我們身上。在注目禮的熏陶下，小聰挽起我的手，臉上洋溢著自豪和幸福。直到我們走遍了大街小巷，逛遍了各大商店，我們才坐上了回家的自行車。我是司機，載著小聰，使出全身的力量，迎著呼呼的涼風，一口氣雙雙回到了王家畈。

　　聽到鈴聲，小聰媽迎接我們說：“就等著你們給客人行禮呢，才回來！”一邊說，一邊給我們每人胸前戴一朵小紅花，我們手牽著手，在王大天的率領下，給每一張桌子的客人分別鞠了躬。

　　禮畢，客人們吃得更熱鬧了。有人嚷嚷著要讓準新人們來敬酒，有人卻不讚成說：“又不是新婚大禮，僅僅是訂婚，敬什麽酒？”也有人說：“心亮是大天的幹兒子，小聰是大天的侄女兒，裏裏外外本都是一家人，咱們也收斂著點兒，別讓人家難堪。”王大地已經陪客人喝了不少酒，就說：“給客人敬一杯酒也是應該的，畢竟今天是為他們辦事。”

　　王大天便喊：“心亮，你和小聰再過來一下。”

　　我們便重新回到了帳篷內。

　　王大天站起來，走近我和小聰說：“心亮和小聰，來的客人都是你們的長親、長輩，再給他們敬一杯酒吧。”

　　我點點頭，親自斟了兩杯酒，遞給小聰一杯，自己也端起一杯，兩人一前一後，從上席到下席，一桌一桌地敬酒，說了幾句不變的客套話。

　　一位老人喝得滿臉通紅，卻抓住我不放，笑嗬嗬地說：“我說，大天的幹兒子，穿這身衣服，好氣派呀，就像哪部電影裏的漢奸特務。”

　　我說：“謝謝您誇獎，您多喝點兒。”

　　老客人說：“怎麽你敬酒，你一口都不喝呀？這可不行！”

　　我回頭看了一眼小聰，見小聰朝我示意，於是我把酒一口灌進肚子裏，嗆得連聲咳嗽，話都說不出來了。隻好捂著嘴巴，跑了出去。

　　小聰也追了出來，一邊給我捶背，一邊說：“你理解錯了，我是不讓你喝呢，你反倒喝了？”

　　“是我誤解了你的意思。”我一邊咳嗽一邊說。

　　“你去房間裏休息吧。跑一天了，我也累了，也要休息一會兒。我們晚上再見吧？”

　　“嗯，你快回去吧，我就不送了。”

　　小聰走了，我便回到了房間，靠在床上休息。帳篷內，勸酒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倒是屋內靜悄悄的。小快媽呢？我突然想起了什麽，正在這時，從另一個房間裏傳來了抽噎的聲音。我睜大眼睛聽著，果然是小快媽的哭聲。於是，我下了地，輕輕走過去，探頭一看，小快媽正坐在床板上，顫顫的手掌撫摸著小快的照片，輕輕抽噎著。

　　小快媽對著相框說：“小快，我的傻姑娘啊……你沒有這個福氣……你死得冤啊。”

　　聽了這話，我心中一沉，立即低下了頭，同時從心底裏產生了一份愧疚感。於是，我喊聲“媽”，跪在她麵前，說：“你別難過，你永遠是我的親媽媽，小快永遠都是我的未婚妻，我不會忘記她的。”

　　小快媽擦了一把鼻涕，強顏笑道：“心亮，你咋進來了？是媽不對，不該在今天你的大喜日子提小快，惹你傷心了。”

　　“媽，你做得對。越是在今天這樣的日子，我們越是應該記住小快妹妹。”

　　“要不這樣，心亮啊，你去給小快說說話吧，就說你今天又和小聰訂婚了，讓她也替你高興高興。”

　　“嗯。”我順從地站起來，轉身走了出去，繞過帳篷，去了村前的菜地。

　　埋著小快衣服和用品的小土丘依然隆在那裏，隻是上麵長滿了深深的雜草。我蹲下地，把墳頭正麵的野草和野蒿都拔掉，然後說道：“小快妹妹，我和小聰今天訂婚了，特地來告訴你一聲。我不知道你是高興，還是傷心。但我想，憑你的善良和體貼，你應該是高興的，你肯定在九泉之下，在祝福我們吧。如果是這樣，我從心底裏感謝你！”

　　我想了想，一邊拔墳前的草，一邊說：“記得去年，我在這裏跟你告別時，說我要去出家當和尚，為你超度亡靈，為你禱告一輩子。我去了，去幹了幾個月的活兒，可是我沒有堅持下去。一方麵是因為我吃不了這個苦，一方麵是我相信，給你的父母當兒子，替你孝敬他們，比出家更有意義。所以，我就回來了。但這畢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我就沒好意思告訴你。值得欣慰的是，我的誠心終於感動了你的父母，讓他們接納了我，使我成為王家的一員。現在，我和小聰訂婚，就可以鞏固我在王家的地位了，更方便我以後孝敬你的父母。小快，你一定感到高興吧。”

　　頓了頓，我又說道：“不過，我向你保證，這並不意味著我背叛了你，忘記了你的父母，決不！跟小聰訂婚，還可以讓你的父母覺得我可以在王家生活下去，讓他們放下心來。當然，不和小聰訂婚，我也不會離開你們家的。小聰，她是你的堂妹，人也不錯，你是知道的，她也像你一樣，對我很好，她不會欺負我的，這個請你放心。”

　　“我愛你，我把你當做生命中的第一個女孩，第一個總是令人難忘的，你說是嗎？”我吸了吸鼻涕，“剛才，你媽哭了，她看我和小聰今天幸福的樣子，便想起了你。小快，我並沒有忘記你，永遠不會的。請你祝福我們吧。”

　　拔光了墳頭四周的芳草，我蹲在墳前，繼續和她說個沒完沒了……

　　§§第九章　為了夢裏的花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