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樹下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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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挑著木柴回到王家畈時，村子裏靜悄悄的，家家戶戶掩著門。陽光灑在泥土地上，照亮了坑坑點點的地麵，和在地上跳躍的麻雀，間或有豬崽在山牆下走過。

　　我忍著肩膀的生痛，徑直去了王家。王家也關著門。我把木柴卸在山牆的地上，那裏本來就是王家放柴的地方，正好空蕩蕩的。望著自己的勞動成果，就像吃飽了一頓美餐，肚子裏充充實實的，腦子裏就蹦出了一個成語——雪中送炭。

　　站在王家門口，推開門縫，隻見裏麵還是那一屋的擺設，雖然分離數月，倒像是昨天才離開似的，一切都是那樣熟悉和自然。所不同的，是大方桌上擺著小快的放大了的照片。這是小快最美的一張照片，黑黑的頭發、細嫩的臉蛋，嘴角笑著，還似乎在閃著眼睛。“小快！”我嗚咽了一聲，四肢無力地癱了下去，穩穩地坐在了地上。

　　許久，我擦幹了眼淚，感到肚子餓了。我本能地朝廚房裏掃了一眼，那裏的門虛掩著。我起身奔過去，掀開鍋蓋，發現裏麵竟坐著一碗稀粥，我抓起碗，送到嘴邊猛吸一口，還是熱乎乎的。我一口一口吸進肚子裏，又從灶台上端出半碗鹹菜，夾一把塞進嘴巴。鹹菜不鹹，但酸溜溜的，我嘰嘰咕咕地嚼下去，抹抹嘴巴，重新坐到門口上。

　　肚子飽了，腦子又開始馳騁飛奔。我想：我今天的選擇才是對的！為了小快，我一定要在這裏生活下去。我做不了王家的女婿，但我可以做王家的兒子，替小快贍養父母，直到老死，然後葬在小快的身邊。至於我的親生母親，就把她交給姐姐好了。我的主意已越來越明確，態度也越來越堅定。想起自己一輩子就要在這裏生活，即將成為王家的主人了，我對這裏的一土一木越發親切起來，就感到身上的擔子也越來越重了。

　　於是，我又起身，夾著剛才的衝擔，抖抖精神，又朝山上走去。

　　王家畈離雲居寺有十多裏路。走了一個半來回，其中兩次還挑著木柴，再回到王家畈時，已經是掌燈時分了。

　　我在朦朧的光線下，把木柴卸下來。擦了擦汗水，摸了摸肩膀，等喘定了大氣，才一瘸一拐地去了王家。可是，推開廚房，裏麵什麽吃的也沒有留下，甚至連碗筷也收走了。

　　我感到肚子越發餓了！隻好去推王家的正門，卻紋絲不動，而裏麵卻分明亮著燈光。

　　好家夥，是防著我呀！我立即無名火起，正想伸手砸門，卻從門縫裏看見了小快，那雙明亮的眼睛正看著門外呢。我輕輕喊了聲“小快”，眼淚奪眶而出。但我知道，哭是沒有用的！我忽然想起了門檻是活動的，便彎著腰，輕輕卸了下來，然後趴在地上鑽了進去。

　　我站起來，細細一聽，老兩口正在他們的房間裏說著話。飯菜還擺在方桌上。我不顧一切地坐下去，拿來碗筷便吃，吞了幾口，看見小快也在看著我笑呢，便也笑，輕聲說：“小快，從今天開始，你爸你媽就是我爸我媽了，我替你照顧他們好不好？你放心，不管他們人怎麽樣，我都好好伺候他們，不為別的，就為我們倆的感情。”我低頭扒了幾口飯，又說：“雖然你爸你媽是我爸我媽，但你決不是我的妹妹，在我心目中，你仍然是我最親的人，是我的未婚妻，等我死後，就和你葬到一起！”

　　我邊吃邊念叨著，就像小快正在我的身邊。等我吃完了，也念叨完了，腦子裏開始想著下一步該怎麽辦。要是他們發現了我，我該如何回答。

　　房間裏，小快媽突然發話了：“我怎麽老是覺得，屋裏有人在說話呢？”

　　王大天：“有人說話？見了鬼了！門都閂了！”

　　“唉，”小快媽歎了口氣，“是誰把我的飯偷吃了，還給我送一擔木柴？是金心亮？”

　　“我猜八成也是他！這個小混蛋，過完年又來了？你說他，把我家害成這個樣子，你就走得遠遠的得了，他又來了！這不是讓我找惡心嗎？他媽的，我老王家上輩子殺了他祖宗，欠他們的，才落得這樣的下場！”

　　小快媽：“按說這孩子……他給咱家送柴，也不知打的是什麽主意？”

　　王大天氣不忿兒：“再遇到他，不管是你，還是我，都讓他滾。他不來還好，他一來，我這心裏就堵得慌。”

　　沒說完，他就驚呆了，小快媽也跟著驚呆了。他們發現了我，正直挺挺地跪在房門口。

　　王大天邊後退邊說：“你、你怎麽來了？你是怎麽進來的？”

　　小快媽放下手裏的針線活兒：“是心亮啊？我和你叔剛才還念叨你呢，你來有事呀？”

　　王大天說：“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你永遠永遠不要再來了！你怎麽說話不算數呢？”

　　“爸！媽！”我大聲喊了兩個字，然後給他們磕了一個重重的響頭。

　　“你、你說什麽？”王大天望著他的老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爸、媽，從今之後，我就是你們的兒子，親親的兒子！”我流下了眼淚。

　　王大天“嘖”了聲，道：“天啦，你又搞什麽名堂？你不是我的兒子，我也不需要你做兒子！”

　　“不，你們需要！你們不是說，是我害了你的女兒嗎？從今往後，我做你們的兒子，替你的女兒王小快盡孝，直到把你們伺候到老到死。這樣總可以了吧？”

　　王大天哭笑不得地說：“你們年輕人，腦子一熱，想怎麽幹就怎麽幹，想怎麽說就怎麽說！我問你，你要給我做兒子，你圖什麽？圖我的錢？我家裏什麽都沒有，圖我的勢？我家世世代代是貧農！”

　　“我什麽也不圖，我就是要替小快報答你們。”我淚流滿麵，“你們不總是說，是我騙了小快，想把小快騙走，不想再管你們了嗎？我這樣做，就是想告訴你們，我永遠不會那樣！我要讓你們知道，我對小快是真心的，我還要讓你們知道，你們幹涉我和小快的愛情是錯誤的，你們應該一輩子都會後悔！”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你是真心的，這下可以了吧？你起來，趕快走人！別再讓我見到你了！”王大天不耐煩地說。

　　“不，我是來做你們的兒子，你趕不走的，我永遠不會再走了。”王大天的態度，更堅定了我的決心。

　　“你瞧瞧，有你這麽做兒子的嗎？還沒進門就跟我們吼叫，小快要是知道，她會答應你這麽做嗎？”

　　聽到小快的名字，我痛哭失聲，內心裏充滿了失望和悲傷。

　　許久，小快媽碰了碰王大天，來到我麵前：“心亮啊，你起來，聽嬸說兩句。你想替小快報答我們，你的心意我們領了。可是，你要做我們的兒子，一輩子住在這裏，你想過沒有，將來我們還要替你蓋房子、娶媳婦兒呢，你這不是找我們的麻煩嗎？”

　　“嬸，不！媽，你放心，我不會再娶媳婦兒，小快才是我唯一的媳婦兒！我是你們的兒子，也是你們的女婿。我隻會報答你們，決不會連累你們。媽，相信我，我是真心的，是真心的！”我又痛哭起來。

　　“心亮啊，你的意思我懂了。要不你這樣，認兒子的事也不是說認就能認的，也有個思考和準備的過程是不是？你先起來，好好考慮考慮，一年半載之後，要是你還想做我們的兒子，你再來給我們磕頭好不好？”

　　“媽，這是你說的？”我似乎看到了希望。

　　“唉，是我說的。”

　　“那我爸他呢？”我望著王大天的背說。

　　“他的主，我做了。”

　　我這才給他們重新磕了一個頭，站起來。

　　“心亮，今晚你就睡在小快的那張床上吧。”小快媽說。

　　“不行！”王大天厲聲說道，“他就這麽住在我家，算怎麽回事呀？讓他該去哪兒就去哪兒，想好了，再來找我們談。”

　　我朝他們鞠了一躬，然後拉開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