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樹下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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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天不亮，馬天來就起身走了。臨行前，他再一次叮囑我：“王大天失去了唯一的女兒，比誰都難過。你要是個講良心的人，要回就回到他家吧，做他的兒子，替小快報答他們。他是一個講理的人，能幹活，家景不算壞，他還會為你娶一個女人回來的。”

　　“你不向住持師父打個招呼？”我打斷了他的話。

　　“我才懶得聽他嘮叨。這幾天，我一想起他，就想掐死他！”馬天來憤憤不平地說，“他要是不想收我，就說不收得了，卻讓我們給他幹活。我沒找他算工錢就不錯了！”

　　“那就祝你好運吧。”我歎口氣說。

　　“哥也祝你好運。哥還是那句話，想通了，壇子裏還剩下兩塊豬頭肉，給你留的，算是分手禮吧。你把它吃了，打起精神回去。這裏不是久留之地，王大天那裏才是你最好的去處。不要擔心，隻要你心誠，王大天會接納你的。隻要他不恨你，你就更不要恨他了。知道哥的意思嗎？”

　　“你走吧，我知道該怎麽辦。”我不想聽他囉唆下去了。

　　我把馬天來送到半山腰，揮手離去。回到草棚裏，我呆坐良久。早飯的信號已經傳來，但我仍然無動於衷，幹活的時間也超過了，我仍然一動不動。這是我的第一次怠工。馬天來的話在我腦裏翻來覆去，我聯想了許多許多。我終於覺得，用出家這種方式處罰自己，以求公平，並不是最佳選擇，那是我一廂情願的，小快若泉下有知，她不會讓我這樣做的。而回到王家，替小快盡孝道，卻是三全其美的好事，既能讓小快欣慰，也能讓王家滿意，自己的前程也不會終身與青燈為伴，甚至我母親那裏也能有個好的交代。想到這裏，出家當和尚這種虛無縹緲的夢想一下子煙消雲散了，心中的藍圖一下子明朗起來。

　　“小快，別笑話我啊，這陣子我確實是考慮欠周到！”我輕輕地對著天空說，“我這就回去，給你爸你媽做兒子，替你盡孝道。”

　　我準備收拾行李。那件僧袍，早被磨壞了，隻有進寺院吃飯、坐禪時我才穿在身上。現在，沒有必要再理會它了。頭上的毛發已剃過五六回了，此時又長齊了，不必擔心光頭的煩惱。我把行李包提到手上，在門口轉了一圈，覺得還是應該給住持打個招呼，有始有終，也算是對他人、對自己的一個圓滿交代，實話實說唄。於是，我又從後門走進了雲居寺。

　　住持師父就像早已等候似的，正在院中散步。見了我，迎了過來，合十行禮道：“阿彌陀佛，小施主，如果老僧沒有猜錯的話，今天是你下山的日子吧。”

　　“師父真是神算，”我點頭笑道，“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問題，感覺自己不是出家的料兒，還請住持師父網開一麵。”

　　“阿彌陀佛，你是第一個有意上山出家、下山時又向我辭行的施主，老僧這廂有禮了。”住持微微頷首道。

　　“師父客氣！這段時間，多有打擾，還請見諒啊。”

　　“連日來，你一心向佛，為賤刹做過不少好事，是老僧應該感謝你才是。無論出家與否，隻要心中有佛，一心向善，佛祖仍然會保護你的。小施主這次回去，必當好自為之。”

　　“謝謝師父教誨，弟子這就告退。”我朝住持深深地鞠了一躬，轉身要走。

　　“等等。小施主如果方便的話，就把你砍的那些木柴挑回去吧。”

　　“那哪行呢？那是我們專門為貴寺砍的呀。”

　　“齋堂裏的木柴，已經堆積如山了，足夠用上幾年。小施主，讓你們出力，不是老僧本意，意在考驗你們的心意。如今既然小施主仍然眷戀紅塵，不妨把這些木柴挑回去，也好跟家庭有一個交代。阿彌陀佛，小施主自便，恕老僧不遠送了。”

　　住持師父再次頷首，然後朝禪房走去。我走出門外，望著門前的木柴，心有所動：是啊，這次下山，歸根到底是要回到王家，挑幾擔木柴回去，也可以做一個見麵禮啊。再說，雲居寺裏也確實不在乎這些木柴。想到這裏，我用鐮刀削了一根光溜溜的衝擔，找了兩捆最大的木柴插進去，挑在肩上。

　　然後，望了一眼回家的路，便橫下一條心，晃晃悠悠地朝山下的環行公路走去。

　　§§第七章　重返王家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