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樹下的愛情

5

　　幹了一個時辰，馬天來望了望天上的太陽，說：“該回寺裏吃飯了，和尚過午不吃飯啊。”

　　“為什麽過午不吃飯呢？”

　　“和尚告訴我，早晨是天、人吃飯的時間，中午是佛、人吃飯的時間，晚上是餓鬼吃飯的時間。午餐與人同食，過了中午，就是與鬼同食了。你還是高中生呢，你想想，佛能和鬼同食嗎？”馬天來洋洋得意地說。

　　“壞了，恐怕早就過十二點了。”我捂著咕咕叫的肚子喊。

　　“又外行了不是？午時，是指十一點到下午一點呢。趕趟趕趟。”

　　“哦，原來是這樣啊。馬天來，你比我懂得多。”

　　“你怎麽能叫我的俗名呢？”馬天來不滿地說，“我可是有法號的，叫佛孫。以後你得叫我‘佛孫’，取個‘佛祖的孝子賢孫’的意思。”

　　“你都有法號了？是住持大師賜的嗎？”我心中一動。

　　“哪裏，是我自己取的。我還沒有正式受戒呢，哪有正式的法號。”馬天來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給自己取個法號，也顯得心誠意定啊。就像我們穿著僧衣、剃著光頭一樣。”我倒不覺得多餘。

　　“那你也給自己取一個唄。”馬天來攛掇說。

　　“你給參謀一下。”

　　馬天來望了望眼前的明月湖，突然笑起來，說：“你的法名就叫‘湖心’得了，取個‘佛心’的意思。怎麽樣？這名字有創意吧？”

　　“佛心就佛心，我看這名字不錯。出家前有向佛心，出家時有尊佛心，出家後有侍佛心，圓寂後有伴佛心……”

　　“瞧瞧，這名字不虧待你吧。佛心，該用齋了，走著。”

　　我們嘿嘿地笑著，一齊進了草棚，各拿一副碗筷，朝寺裏的齋堂走去。齋堂門前寫著“五觀堂”，裏麵的擺設整潔簡單，一排排長桌長凳，和尚們排排而坐。我們進門時，幾位做飯的和尚各提一隻木桶，依次分派飯菜，走近一看，是土豆、蘿卜、青菜、豆腐，還有白米飯。我們找一個空處坐下來，不一會兒就被舀滿了一大碗。

　　正要張口，馬天來捅了捅我，我立即明白了，抬頭看著和尚們都有哪些講究。隻見他們先吃三勺淡飯不吃菜，嘴唇還像念經一樣動了動。馬天來說：“我們吃飯也要像他們一樣，先吃淡飯，做‘三願’。”

　　我問：“什麽是‘三願’？”

　　馬天來笑道：“不知道了吧？我告訴你，第一勺飯，願這一生一切惡業都斷盡；第二勺飯，願這一生一切善法都能圓滿具備；第三勺飯，願這一生所修來的善根都用來普度眾生，讓大家都能成佛。”

　　“你是怎麽知道的呢？”

　　“是我剛來那天，一個跟我們一樣想出家的家夥告訴我的，這小子熬了兩年，人瘦得跟一條餓狗，啥苦都吃過，啥規矩都懂，佛經也念了好幾本，可到底還是沒有熬住。我來的第二天，他就打道回府了，說他實在受不了，當和尚還不如當光棍漢好。你瞧，九十九拜都拜了，就差這一哆嗦，硬沒有挺過去。我們可不能像他一樣半途而廢啊。”馬天來笑道。

　　“行啊，你早來一天，就成我的師兄了。”

　　“那是那是。你知道這齋堂為什麽叫‘五觀堂’嗎？”

　　“不知道。”我搖搖頭。

　　“這第一‘觀’，就是要感恩。食物來得不容易，需要許多人共同完成，所以吃飯前一定要珍惜這種口福，要有一顆感恩的心。這第二‘觀’，就是要反省，檢討一下行為。就是問問自己，做沒做到殺、盜、淫、妄、酒五戒？做到內不動心、外不露相的禪定了嗎？這第三‘觀’，就是要節食。吃飯時，時時提醒自己，不要貪戀食物的美味，要有一份斷欲之心。這第四‘觀’，就是清醒。清醒什麽呢，食物是健身、療病的藥物，並不是為了滿足嘴巴和肚皮的欲望。這第五‘觀’，就是要有進取心。吃飯是為了成就道業，使自己的內心繼續得到修行，要有一份精進的心。”

　　“你知道得還真多呀。”我倒真有些佩服他了。

　　“那是！我來這些日子，可沒少學習，沒少背誦，不學學廟裏的規矩和講究，怎麽能入寺為僧呢？”

　　“行了，你看看他們，沒有一個說話的，都在‘五觀’呢。”我使了個眼色。

　　於是，我們也默默地吃起來，不敢大口吃飯，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