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樹下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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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下一次，我再也沒有這樣幸運了。

　　當我再次光臨小賣部時，小姑娘堅決不賒賬，說這是她爸她媽交代的，再賒，他們就打斷她的狗腿。我說：“我不會欠賬的，我老丈人在這裏，你怕什麽？”

　　小姑娘望了我一眼，笑了：“就是王大天來說的，不讓我賒賬。他說，你根本不是他的什麽人。”

　　“他敢不認！他不認，王小快認就行！小妹妹，我們都是年輕人，我們的事你都知道了吧？你難道就不同情我嗎？難道你就不同情小快嗎？你將來就不找對象了嗎？你將來就不嫁人了嗎？萬一你的爸媽幹涉你的戀愛自由，你的心裏會怎麽樣？”我開導說。

　　小姑娘臉一紅，噘著嘴巴說：“這是兩碼事，我爸我媽不讓我賒，我也沒有辦法。”

　　“好吧，我理解你的難處，我可以不拖欠了。要不這樣，你跟我去鏟我老丈人的穀，用稻穀抵你的賬，行不？”

　　小姑娘朝我笑，還是搖搖頭。

　　“好，好，我就知道，一畈子裏的人都欺負我，還讓不讓老子活了！”我急了眼，狠狠朝櫃台上捶了一拳，“拚了，正好我不想活了，給小快殉葬！”

　　“你想幹什麽？”小姑娘害怕了。

　　“拚了！”我又朝櫃台上砸一拳。

　　小姑娘嚇得直往後躲，連連點頭說：“行，行，你隨便拿好了。”一直退到後門，轉身逃走了。

　　我又嘿嘿地笑，自己動手拿到了一瓶好酒，掂了掂分量，唱著小曲就出門了。

　　正低頭走著，王大天忽然站在我麵前，吼了一聲：“站住！”

　　我愣了一下，抬起頭，沒有說話。

　　“把酒給人家送回去！”王大天下起了命令。

　　“這事兒不讓你管！”我心一橫，倔勁兒也上來了。

　　“可你不該打著我王大天和我女兒的旗號，你既然打了，我就得管！”王大天比我還堅決。

　　“我不打了，就當是我搶來的。”我咬了咬瓶蓋，準備喝酒。

　　“不準動！搶東西是犯罪的，那就跟我去派出所，警察說你該喝，你再喝。”

　　“你別管，喝完了，我自己去派出所。”我心虛了。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今天管定了。”王大天一把搶回那酒，遞給站在一旁的小姑娘。

　　“小快呀，”我抱著腦袋，蹲在地下號啕起來，“你都看見了，你快來救救我吧，你爸不讓我吃、不讓我喝，我還不如現在就死了算了。”

　　“瞧你這出息！”王大天鄙夷地說，“身上又是土又是草，糊得跟一個鬼差不多。怎麽，沒吃沒喝的，就出來偷、出來搶來了？就到處耍流氓、充無賴？小快怎麽看上了你這樣的人，她要早知你是這種人，還會跟你走？掐也掐死你了！”

　　我無話可說，依然號啕大哭。

　　“要喝酒，去我家吧。我今天請你的客。”王大天拉起了我，一直把我拎到家裏去。

　　我坐在方桌旁邊，不說話，也不知道他們會把我怎麽樣。但王大天很快端來一碗青茶，讓我喝。小快媽則從房裏抱了幾件衣裳出來，讓我洗澡，換上。

　　看見今天的氣氛有些異常，我就順從地去了房間，果然有一盆熱水在等著我。我確實該洗澡了，便抽出一條毛巾，脫光衣服，打濕毛巾在身上胡亂擦了擦，換上幹淨衣服，頓時覺得渾身透著清爽舒服。然後又回到方桌邊，靜靜地坐著，喝著茶水。

　　一碗青茶喝罷，幾盤小菜也端上了桌子，是炒雞蛋、豆腐和蘿卜白菜，一股清香撲鼻而來，使人情不自禁地吸溜了一下鼻子。

　　不一會兒，王大天拎著一瓶酒回來了，坐在我對麵，給我滿一碗，也給自己倒一碗，說聲“喝”，自己先喝了一口，吃了一口菜。

　　“好久沒有吃熱菜了吧？”王大天的聲音出奇的溫柔，充滿了關心，這可是出乎意料的！於是，我也低頭喝了一口，覺得特別過癮。

　　“心亮啊，”吃到半截上，王大天又說話了，“這些日子，我們都看見了，你為小快守了一個多月的墳，也吃了一個多月的蘿卜，不僅吃了我園子的蘿卜，也吃了別人家的蘿卜。我知道你是一個講情義的，小快雖然死了，要是看到你這麽講情義，也知足了。”

　　王大天給我夾了一筷子雞蛋，繼續說：“可是，人死不能複生，你不能老是這樣啊。要說小快死了，連個屍首也沒有，最傷心的還是我們兩口子，那是我的希望和未來啊。她沒了，你將來還能再找一個女人，我們呢，不可能再有一個女兒啊。心亮，我們要是像你這樣，還不早死了啊。”

　　王大天說著，眼睛紅紅的，低頭擦了擦，說道：“心亮，你的心意已經到了，就到此為止吧。叔今天請你，也是要告訴你，你該離開這裏了，眼看年關近了，你也該回去了，你媽還在老家等著你是不是？”

　　給我添點兒酒之後，王大天接著說：“就算叔求你了，你在這裏待一天，我就會傷心一天，就想念小快一天。你嬸的嗓子都哭啞了，身子油都熬幹了啊。我們真的想忘掉過去，想從頭開始，不希望你再來騷擾我們。”

　　“我不會連累你們的。”我半天才甕甕地回答了一聲。

　　“你怎麽會不連累我們呢？”王大天說，“你在這裏不走，你知道村裏的人是怎麽說我們的？我們臉上無光啊。再加上你這種耍無賴的德性，他們不罵你，罵的是我呀。心亮，如果你還有良心的話，就忘了我們，忘了小快，趕快走吧。對了，你要是沒有車費，我給你錢。”

　　“我不要你的錢。”我搖搖頭。

　　“那你答應離開這裏了？”

　　我低下頭，眼淚簌簌地流下來。我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的。如果我不死，我就得離開王家，離開王家畈，甚至離開江西。如果我想死，也不能死在這裏，那不是更連累了王家嗎？想想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生也不是、死也不是，不覺黯然神傷。然而，我又必須馬上做出選擇。

　　等我流完了眼淚，代之以喟然長歎。王大天不失時機地給我端起酒，遞到我的手上，然後也端起酒跟我碰杯，咕嚕嚕一口先喝完，說：“喝完酒，我們吃飯吧。”

　　我隻吃了幾口飯，再也無心吃下去了。我一直處於深思之中，想著自己即將要走的路……

　　§§第六章　萬念俱灰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