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趕回村子裏時,小快已搶先一步,把她的房間收拾過了,王大天便把我背到她的床上,讓我躺下。不過,我不想再躺著,說身子骨睡疼了,小快便用她的枕頭立在牆邊,讓我坐起來,靠在上麵。
“好點兒了嗎?”小快問。
“這藥還真管用。”我笑起來。
小快趕緊摸了一下我的臉,也高興地笑起來,然後跑了出去。
緊接著,小聰進來了,給我端來一杯溫開水。她先打開藥包,讓我再吃兩粒奎寧,加強一下,然後把水送到我的嘴邊。見我順從地做了,也高興起來,問:“心亮哥,想不想聽音樂?”
“想,可是……”
她從口袋裏掏出口琴,咬在嘴裏。我說:“還吹那首《我們的家鄉在橘子山下》吧。”
“好吧。”她鼓起嘴巴,熟練地吹奏了一遍。那讓人振奮的旋律再一次在耳邊響起,抑揚頓挫、溫婉悠揚,給人以美好的幻想、未來的希望和生活的勇氣,並沉醉在一種莫名的享受中。
“小聰,這首歌你是從哪裏學到的呢?”我問。
“是我的高中音樂老師自己編詞譜曲的。”小聰自豪地說,“好聽嗎?”
“好聽,就像一劑藥,能給精神萎靡的人提神,我都忘了自己是一個病人了。”
“音樂本來就是可以治病的嘛,這叫音樂療法。我再吹一首《在希望的田野上》吧。”
這是一首流行歌曲,村裏的有線廣播天天都在播放,而通過口琴吹奏出來,卻還是第一次聽到。一曲未完,小快就回來了,後麵還跟著一個背藥箱的老大夫。我知道,他們準備給我看腿傷了。
“心亮哥,把褲子挽起來吧。”小快說。
“最好把褲子脫下來,這樣方便些。”大夫說。
小快替我翻譯了。
我照做了。大夫看了看我的傷,又問:“你的感覺怎麽樣?”
我說:“不怎麽痛了,就是很癢,還發著燒。”
“早點處理就好了。”大夫歎口氣,打開藥箱,夾起酒精棉給傷口表皮消毒,又把我的腿拉到床邊,用化開的紅藥水衝洗傷口裏麵的髒物,之後,用一隻鋒利的小刀刮爛肉。雖然刮得很輕,每刮一下,我都痛得直咧嘴巴,又不好意思叫出來,咬著牙忍著,淚水和汗水卻怎麽也忍不住。小聰和小快守在一旁,眼神裏流露出無限的同情。小快則忙不迭地給我擦臉上和脖子上的汗。忙了好半天,大夫才說差不多了,他收起刀,用冷開水給我的傷口衝洗了一遍,打算使用消炎藥膏敷上。恰巧這時,王大天夫妻收工回來了。王大天進來看了一眼,問了一下情況,說:“用雲南白藥吧,我家裏有雲南白藥,多年沒用過了。”
“雲南白藥最好。”大夫說,又忙著找紗布,“兩天後再換一次藥看看吧,估計可以了。”
術後,大夫讓我躺下休息,然後背起藥箱出去了。
我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感覺傷口不再那麽灼痛了。
晚飯是他們一家三口一齊做的,另熬了稀粥,炒了雞蛋。這是專門為我準備的,雞蛋裏不敢放辣椒,也不敢放蔥和蒜。我坐在床上吃了半碗粥,也吃了半片雞蛋,雖然嘴裏很苦,沒有一點食欲,卻吃得心裏熱乎乎的。
晚上,我沒有一點兒睡意,起床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小聰也來了,姐妹倆又一起陪著我說話。
小聰提議說:“我們每人講一個故事吧,或講一則笑話,或出一個謎麵,活躍活躍氣氛,怎麽樣?”
我說:“你先講講吧。”
“也好,剛好今天我從書裏讀到一個‘數字信’的故事,是關於漢朝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的。有一年,司馬相如告別卓文君,去京城趕考。一晃多年過去了,他也不寫一封家書回去。原來,他是想休掉卓文君,重新娶一個名門小姐。後來,為了刁難卓文君,他派人送一封信給卓文君,讓卓文君立即回信,不得耽誤片刻。卓文君展信一看,見是一張大白紙,寫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萬萬千百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誰知,卓文君的文才並不亞於司馬相如,立即含淚寫了一首抒情詩,並把這些數字用在裏邊:一別之後,二地相思,隻說是三四月,又誰知五六年,七弦琴無心彈,八行書無信傳,九連環從中折斷,十裏長亭眼望穿,百裏想,千裏念,萬般無奈叫丫環;萬語千言把夫怨,百無聊賴,十依闌幹,九九重陽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圓人不圓,七月半燒香點燭祭祖問蒼天,六月伏天人人搖扇我心寒,五月石榴如火偏遇陣陣冷雨澆花端,四月枇杷未黃我梳妝懶,三月桃花又被風吹散!夫呀夫,巴不得二一世你為女來我為男。司馬相如讀後,為卓文君的忠貞和文才深深感動了,親自回老家把卓文君接到了京城。”
這個數字信,是我第一次聽到,蠻有意思的,正想讓小聰重述一遍,小快噘著嘴巴說:“什麽數字書,臭長臭長的,一點兒也不好聽。心亮哥,你也講一個,難倒她。”
我搜腸刮肚地想了一通,也找不到一個像樣的故事,便說:“講一個謎語故事吧?”
“好。”她們都讚成。
“從前有個秀才,整日酸文假醋,到處賣弄自己的文才。他自以為作謎語有一手,所以經常出謎語讓別人猜。可是,每次他都難不倒別人,人家一猜就中。一天,他閑得無事,出去逛蕩,不覺走到郊外,見前麵有個老農民正低頭在田裏鋤地。秀才想,這下機會來了。老農整日擺弄鐵鍬鋤把,能有什麽學問?我難不住別人,還能難不住他?於是,秀才走到農夫跟前,說道:‘老農,敝人有一小小謎語,請你猜一猜吧。謎麵是:長腳小兒郎,嗡嗡入新房,欲飲朱砂酒,一拍見閻王。’老農聽罷,不禁一笑,馬上說道:‘老夫這裏也有一個謎麵,請你也猜猜:信號一聲響,紅娘上跑道,一圈一圈跑完時,不見紅娘不見道。’秀才一聽,愣住了,抓耳撓腮,半天也想不上來。老農見他這副難堪樣兒,就笑著說:‘別著急,我提示一下,你的謎底見著我的謎底就會逃跑。’秀才滿臉愧色,扭身逃走了。”
小快聽了,拍巴掌笑道:“小聰,我看心亮哥是說你呐。你就是那個愛賣弄小聰明的窮酸秀才。有本事你就猜猜吧,可別羞得扭身逃走啊!”
小聰不服氣,“哼”了一聲,站起來走來走去,嘴裏不停地念叨:“‘長腳小兒郎,嗡嗡入新房,欲飲朱砂酒,一拍見閻王’,‘長腳小兒郎’,‘一拍見閻王’,‘一拍’……‘見閻王’,對了,肯定是蚊子,不錯,就是蚊子。蚊子見了煙就走,‘一圈兒一圈兒’,那就是蚊香了。謎底就是:蚊子和蚊香。對不對?”
看到小聰那個興奮勁兒,我微笑地點了點頭。
“姐姐,我比那個窮酸秀才強不強,沒有羞得扭身就逃走吧?”小聰搖頭晃腦起來。
小快的臉上有點掛不住了,拍了一下桌子,道:“那也沒有什麽了不起的,我出一個謎語,你也猜不出來。聽著,‘大姐用針不用線,二姐用線不用針,三姐點燈不幹活,四姐幹活不點燈’。猜四個動物!”
小聰又仰著頭,眼珠轉來轉去,臉色由凝重慢慢變得輕鬆和喜氣了,繼而笑起來。我知道她有戲了,看了一眼小快,便搶在她的前麵,說:“小聰,你別猜了,是蜜蜂、蜘蛛、螢火蟲和紡織娘。”
“正確!這可是心亮哥猜出來的,還是心亮哥聰明嘍!”小快高興起來。
小聰也氣得拍了一下桌子,不滿地說:“心亮哥,你偏心眼兒,包庇我姐。我都猜出一半了,你不該全說出來。你做事不公平。”
“不服,我再出一個?”
“出!這回不許心亮哥再說出來。”小聰接招。
小快說:“聽著,‘大哥一聲叫,二哥嚇一跳,三哥拿刀砍,四哥點燈照。’還猜四隻小動物!”
這四個謎底確實難猜些,小聰在堂屋裏走來走去,臉色漸漸難看起來,眉頭也越擰越緊,最後幹脆一P股坐在椅子上,鼓著嘴巴說:“不猜了!姐姐總是跟我作對,猜對了也得不到什麽好處。我們不猜謎語了,還是作藏頭詩。”
“作就作,你也難不住我。”小快站起來了。
一直坐在一邊陪著我們的小快媽,這時說話了:“你們就是會鬧。心亮不舒坦,怕吵。你們都去睡吧,讓他也去睡睡。”
“走吧,姐姐。”小聰重新站起來,拉住小快,“去我那兒,你告訴我謎底是什麽好不好?求求你了,好姐姐!”
“可以,不過你以後不要再看不起我,你知道我沒有你的文化高,你就逗我玩兒。”小快噘著嘴巴。
“姐姐,我哪兒敢呢?你誤會了,我並沒有看不起你。”小聰緊緊地拉著小快出門了。
“瞧她們姐倆,到一塊兒就鬧!”小快媽笑起來,“心亮,你也睡吧。”
我“嗯”了一聲,起身先去了門外的茅房。
§§第三章 幸福的小長工